華澈再給靈玥倒了一杯茶,靈玥不敢再飲,華澈便自飲而盡後,再斟了一杯遞給靈玥喝下,如此一盞茶的時間過後,華澈府上的下人將一滿箱的奏折送到了靈玥麵前,頷首道:“請月主過目。”

“將所有奏折擺在桌上!”華澈一聲命令,那下人便如他所說,將一卷又一卷的奏折展開,在桌麵上一字形排開。

靈玥從中隨意挑選出了一卷,仔細瀏覽了一遍,針對奏折上的內容,問道:“這是恩師三年前下達的修築長城的旨意,現在長城已然完成了一大半,就快到告功完成的時候,卻遇到意外坍塌事件,恩師以為此事該如何解決?”

“這不是意外。”華澈笑道,“三年來都未有此事,這又怎麽可能是意外?”

“那依恩師之見,問題出在哪裏?”靈玥有些著急的問道。

“從三處可以調查。”華澈道,“第一,可能是有人故意而為之,第二,有可能是施工有誤,第三,還有可能是天災。”

“有人故意為之?施工有誤?天災?”靈玥不解的問。

“有人故意為之也可分兩種,第一就是我麝月國的子民不滿我朝之政,想借此泄恨,來違抗朝廷,第二,就是我麝月國裏有可能出現了敵國的奸細,敵人自然不會希望我麝月國軍事防禦基地嚴守難攻,惡意破壞也是在他們的情理之中,施工有誤也可分為二種,第一是奴役工懶惰滯怠、偷工減料,第二就是對長城基地考察並畫出圖紙的建築工程師設計有誤。天災也可以分為兩種,第一是海水激流,第二便是地震。”

“海水激流?地震?”靈玥驚訝道。這些詞兒對她來說,簡直聽都沒有聽說過,恩師怎麽會知道這麽多?

他的這一番話不僅令讓靈玥覺得不可思議,一旁靜聽的“白少郎”和玉樹子逸都詫異的呆怔起來,難怪世間傳言麝月國兵師華澈乃天縱奇才,確有其不歎服之理。

“渤海潮漲潮跌,也會產生一種力量,而這種力量足以令還未建工完成的長城坍塌,地震也可以理解為地在運動。”

“地在運動?”靈玥大吃一驚的出聲,“地為什麽會運動?那不是——”

“神靈的懲罰麽?”華澈深邃的目光中透出一絲譏誚,“哈哈……那是無知的人類一些很無知很可笑的想法,我從來不信神,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神,那麽這個神一定會是我,是我,玥兒。”他再強調了一句,敞開懷抱,要將靈玥抱在懷中,靈玥卻突地起身,撿起另一張奏折,仔細的看了起來,這一卷看完,她的神色越變越痛苦,奏折從顫抖的手間滑落,她盯向了華澈,厲聲問:“這是你下達的處斬紫露姑姑全家的旨令,你還命人去調查了紫露姑姑是否在民間留有勢力?”

“是,這是我下的旨。”華澈也不回避,理所當然的坦然回答。

“那你查出來了麽?紫露姑姑最後一個兒子都被你殺了,你還能查出來什麽?”

“我查出來了。”華澈笑著,有意無意的將目光投向了“秋水鶴”裝扮的玉樹子逸,對靈玥道,“你紫露姑姑在民間還留有一子,你想知道是誰麽?”

“是誰?”靈玥又驚又喜又害怕的問道。

“玉,樹,子,逸。”華澈一字一字道。玉樹子逸隻覺全身都被冰水澆灌,不自禁的顫抖了一下,神色駭變之下努力的克製住了自己內心深處恐懼的情緒。

這四個字一出,連“白少郎”裝扮的書飛城都忍不住大變了臉色,玉樹子逸與他從小一起長大,更是他拜把子的兄弟,兩人感情之深勝過親兄弟,他也隻知其父乃是一個鬱鬱不得誌的老夫子,每次問及其母,玉樹子逸都避而不答,卻怎麽也想不到這小子竟還有這樣的身世身份。

“玉樹子逸,就是那天在神龍閣畫出‘玉芯泣血,寒朔詠春”的白衣少年麽?”靈玥忽然忐忑不安的緊張起來,抓了華澈的手問,“你有沒有殺他,有沒有?”

華澈片刻沒有應答,靈玥便憂急萬分的提高了聲音,追問道:“你快回答我呀,有沒有殺他?”

“沒有。”

許久等來的回答,靈玥劇烈起伏的胸脯終於稍稍有了些平息,臉色由慘白恢複淡淡的紅暈,她卻還是很緊張很害怕道:“恩師,你不要騙我,你一直都在騙玥兒,一直都在騙玥兒,你答應過我不會殺飛城哥哥,可你為什麽還是派人去逼得他跳下山涯?”她忽然將手指向一旁站立的“白少郎”,目光充滿仇恨,咬了咬牙道,“就是他麽?你就是派他去殺了飛城哥哥?”

“白少郎”身子一震,靈玥眸中的恨如同一枚釘子一般釘進他的心中,他卻隻能啞口無言,眼中飽含深情卻無法傾訴,原來默然的守望竟是這般的辛苦這般的痛苦,他很想脫下偽裝的麵具,將靈玥擁進懷中,告訴她,他就是她的飛城哥哥……

但是他不能!不能功匱一潰!

幽逽和玉樹子逸聽得靈玥的這一番話後,都變了臉色,卻也都不敢言。

華澈還是沒有否認,仍是笑了笑道:“如果你想為書飛城報仇,你可以殺了他。”

這一句話說得輕而隨意,卻如同在“白少郎”頭上狠狠的敲了一棒,他萬沒有想到靈玥竟已知他被白少郎追殺而墜落懸涯的事,更沒有想到靈玥會因他而如此恨白少郎,如果她真想為他報仇的話,那麽……

靈玥苦笑了起來:“我為什麽要殺他呀?恩師,命令不是你下的麽?他也不過是你用來殺人的武器,真正的凶手是你呀!”

“那麽,玥兒,你想殺了我為他報仇麽?”華澈反問道。

整個大廳靜了良久,突然響起靈玥冷而清澈的聲音:“我想,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想——殺了你!”

華澈神色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哀色,他卻還能笑著站起身來,將一把匕首放在了靈玥手中,溫柔的對她道:“如果是你想要殺我的話,我絕不還手,玥兒,如果你真想為書飛城報仇,就用這把匕首刺進我的胸膛,不要手軟。”

靈玥握緊了匕首,恨恨的望著華澈,神色複雜,淚流滿麵,自小與恩師在一起,要說沒有絲毫的感情,那是欺騙自己,他給了她無盡的關懷與寵愛,卻也給了她無盡的痛苦與傷害,到底是恩多,還是仇多?是愛多,還是恨多?

若是真讓她親手結束他的生命,她真的下了不手,不過,他一定又是在騙她了吧?他如此強大,怎麽可能會死在她手裏,一定是騙她的,騙她的……

“白少郎“、幽逽、玉樹子逸盡皆緊張而期待的等待著下一幕,隻聽靈玥冷笑了一聲,突然飛快的向前一步,將匕首猛地推進了他的腹部,刹那間,血如泉湧,將她嬌嫩的小手染得鮮紅,靈玥萬沒有想到他真的不躲開,駭然而驚恐的望著華澈的臉:“恩師,你,你……”

幽逽也驚懼的奔跑了過來,憂急道:“兵師,你怎麽不躲開?”

書飛城與玉樹子逸更是驚詫不已的呆望向了他們二人,這個時候,如果他們二人動手,必是取華澈性命的好時機,可不知道為什麽,二人竟皆一動也沒有動。

他們都不是極惡之人,偶爾也會心軟而感動。

華澈伸手示意幽逽退向一邊,卻是突地一用力將靈玥緊緊的擁在了懷中,於是那把刺入他身體一大半的匕首再進一寸,便全部沒入了他腹部之中,靈玥不禁脫口驚叫一聲:“不要,不要——你又在騙我,你又在騙我……”她的身體被他的雙臂緊緊套牢,無法挪動半步,便隻有揮舞著拳頭在他後背上用力捶打了起來,“放開我,你放開我……”她叫得聲嘶力竭,也未能掙脫他的懷抱,華澈將她越擁越緊,直到她筋疲力盡的癱軟在他懷中。“恩師,為什麽?你殺了玥兒所有的親人,又為什麽要對玥兒這麽好?為什麽不徹徹底底的讓我恨你呢,我好恨你,好恨好恨你——”

撫著她臉上的淚痕,他答道:“我說過,這世上除了我,沒有人是你的親人,那些所謂的親人都想要置你於死地,所有這樣的人都該死。”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恩師,你為什麽就不能聽玥兒一句呢,不是所有人都該死的,玥兒的親人畢竟都是玥兒的親人呀,紫露姑姑造反,你殺了她理所當然,可是她的子女都是無辜的呀,你為什麽連嬰孩都不放過麽?”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玥兒,如果有一天我先離開了你,你能照顧好自己麽?你有能力保護自己麽?”華澈輕歎了一口氣,溫柔的輕撫著靈玥的臉頰,“恩師的年紀要比你大很多,我雖有辦法保持容顏不老,卻還沒有辦法永生,我的壽命也不會太長,或許比你還要短,如果真到我離開你的那一天,麝月國的政局必又會變得混亂,侍機造反奪王位的親王臣子們一定會有很多,到那個時候,你能掌控全局並保護好自己麽?”

說完這一番話後,華澈的目光竟有了些許的渙散,圍著靈玥的手臂也漸漸鬆軟,靈玥感動得不禁嚶嚶哭出聲來:“又是為我好麽?又是為了我……”見華澈的身體漸漸向後倒了下去,靈玥心中猛騰起了恐慌,連忙招幽逽,叫道:“快去叫禦醫,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