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亞一聽珍妃想出宮,心裏頓覺得不安,想到柳貴妃前陣來明不白地就這樣薨了,猶豫再三,便大著膽子上前勸道,“娘娘,您這時候去找三殿下,隻怕也未必能問出什麽,何況近來事多,有些事防不勝防,或許三殿下那自有……”

“這道理還用你來說?”珍妃劈著手指著繡亞就打斷她的話,因震怒,雙鳳銜珠步搖頻頻隨著她的動作大輻度擺動,亦在黃昏的橘色陽光下泛出金輝,襯得珍妃一臉戾氣中透出迫人心魂的威儀,叫一殿的奴才皆不敢直視。

她左右來回踱著,她哪裏不知道繡亞的話在情在理,隻是她一肚子的怨氣實在不宜在這群奴才麵前傾吐。

這陣子她連宮門口都不出,可她的兒子呢?連個影子也不出現。上回吩咐人來偷偷落句話,讓她哪也不要去,當夜那柳青芸便被抬了出來!說是被行刺,代帝王身死,她哪會信這些?她柳青芸有什麽本事能救駕?隻怕刺客一現身,第一個昏過去的就是她!

她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心裏揪得都快擰出血了,唯恐接下來的一個就是自已。隻盼蘭亭給她一個答案,誰知道連影子也沒瞧見。就算是蘭亭自已沒空,派個人來告訴她事情的來龍去脈也好,也好讓她心安!

如今連兵部的職都丟了,如果蘭亭徹底失勢,她不知道,她於這個深宮中將來還有什麽奔頭。或許,自已就是下一個柳貴妃。

繡亞見珍妃眼睛中彌漫著血腥,偷偷地咽了一下口水,續勸道,“娘娘,或許是三殿下怕您擔心,才不敢告訴您。您想想,比起太子殿下,三殿下對娘娘護得更周全。”她瞄到珍妃的臉色有所緩,忙趁熱打鐵地添了一句,“何況,這時候都黃昏了,離宮門落鎖的時間不多,娘娘您這一來一去,恐怕不夠路上耽擱……不如等明日?”

珍妃轉眸看向殿門之餐,此時已是落日西墜,晚霞滿天。

遙遙看去,遠處天邊雲層中透著幾縷霞光,紅磚綠瓦亦被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黃色,越發的似夢似幻。遠處的天邊一群飛燕掠過,飛快地沒在了無限的天空之中。

她的心突然感到迷惘起來,是呀,她沒有翅膀是飛不出去的!隻能等,前半生等自已的丈夫回心!後半生,等自已的兒子關懷!

她輕歎一聲,原本盛怒的臉上泛起淒楚,全身無力地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繡亞遞眼讓宮人收拾地上的碎片和水漬。

太陽的最後一縷餘輝落盡時,永寧宮剛展燈,這時,郝公公帶了兩個太監邁進了永寧宮大門。

珍妃心情不佳,為免胡思亂想,此時正和幾個宮女坐在前殿的桂花樹下紮絹花打發時間。

郝公公遠遠看到,便是一臉的笑,跨過門檻,小跑了幾步到了珍妃跟前,給珍妃請了安後,笑道,“奴才是剛剛從承義殿過來,本來之前是老奴親自送那一箱的五彩蓮給娘娘您,可路上被趙公公派來的人叫去了承義殿,隻好失了禮讓奴才們替老奴跑一趟。”

“郝公公可是個大忙人,難得來本宮這裏一坐。既然來了,就請進去喝杯茶!”珍妃放下手中的剪子,拍去身上細小的碎絲,受了郝公公一禮後,方站起身。

她略感意外,她原以為是普通的幹花瓣,所以,她打賞了一塊普通的玉飾,原來是五彩蓮,倒顯得她寒磣了。她向來喜歡花草,自然知道這五彩蓮有藥用的功能,可預預防許多婦女的隱疾,在後宮中向來被嬪妃們喜愛。

但五彩蓮花期極短,所以,比美玉還難求。

珍妃請郝公公坐下,宮女很快就奉上了茶。

“郝公公如此客氣,倒讓本宮汗顏!”郝公公雖是個奴才,可這奴才也分個三六九等,尤其是敬事房的總管,平日裏宮裏頭有哪些風吹草動,通常敬事房是第一個知道的。珍妃這些年也沒少打點這郝公公,但這奴才向來與柳青芸交好,並不肯往她這邊走動。

如今太子一倒,這奴才的腿馬就往她這邊跑了。

郝公公笑道,“奴才也是高興,特來給珍妃娘娘賀禧。不過,奴才不過是個敬事房的總管,也拿不出什麽好東西,想想,也唯有這五彩蓮能拿得出手!”

“本宮有什麽喜可言!”珍妃心中撥刺,她這才剛知道蘭亭被解了兵部的職,這郝公公倒涎著臉上門巴結,真是諷刺。

郝公公訝然,上前一步躬著身道,“噯,娘娘,這可是天大的事,寧王終於聘下了王妃!這宮裏頭,哪個不知寧王殿下最孝順,凡事不讓娘娘操心,也唯有納妃一事讓娘娘急著,如今娘娘終於可以擱下一件心頭大事!到來年時,娘娘就可以抱上胖胖的金孫!”郝公公說得一臉的喜氣洋洋,全然沒注意到,珍妃已生生的摳下指環上鑲嵌的東珠,指節繃得泛出青白。

“奴才本來昨天就想給娘娘賀禧,隻是這兩天承義殿來了個貴客,要添的一些東西內務府也沒有,奴才又怕怠慢了那貴客,宮裏宮外都不知道跑了幾遍!”承義殿住進了個和尚,而那和尚也不是個省心的人,三天兩頭吩咐他置辦一些東西。

“金孫?嗬嗬嗬……”珍妃側頭朝著繡亞一笑,耳上一對心型碧璽墜子,隨著她的無聲笑顫微搖晃。繡亞自然知道這是不妙的事,珍妃這樣不合時宜的笑,讓繡亞驚出一身冷汗。

郝公公隻道珍妃心中歡喜,依然喋喋不休地說著一些奉承話。

珍妃到後麵一句也沒聽進,她此時的動作就象一個行將就木的人,緩緩地伸出手端了茶,吹去茶末,慢慢地飲了一口,心底卻是悲涼,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今日“孝順”二字,竟是這般刺耳。浸入口入的茶水仿佛變得那麽苦澀,從唇舌開始,一直在全身蔓延開來,從裏到外,每一寸肌膚都是苦得發痛。

根本連思考都不需要,她也知道,這個“王妃”就是沈千染!

郝公公離開後,珍妃依然沉默著,她獨自回到寢房中,她將所有的宮人支開,一室的清靜,一室的寧神香氣,她的心反而跳得愈來愈急促——

翌日,珍妃一早就派人去召見信義候,她一夜不曾合眼,心頭象灌了鉛似的沉重,她走到窗邊,輕輕推開窗扉,暖風帶著清新的空氣撲麵而來,那一縷縷清風也柔酥酥的撩人。花園裏的景色一片生機盎然,隻是自己的雙目卻盲了似的,看不到一絲一毫春意。

信義候鍾衛國來得很快,也不必經稟報,直接進了珍妃的寢房。

聽了妹妹的一番話後,鍾衛國眉頭深鎖,凝了半響,對珍妃的想法並不讚成,試著規勸著妹妹,“不過是個女人,煽不起多大的風浪。何況,眼下皇上自會對付此女,妹妹隻需要坐山觀虎鬥,何苦去插手反而破壞了你們母子的情份。”

珍妃不語,這是女人間的恨,她根本無法靜心看著蘭亭如此護著外人。此刻她已沒有一絲的耐性,她想一勞永逸,隻想借用鍾家暗衛的力量,誅殺沈千染。

就算將來蘭亭恨她,能恨多少年呢?終究是血濃於水,一年不行,五年,五年不行,就十年!始終是她十月懷胎生下,割裂不開!

“小妹,如今朝局愈加複雜,永安候府整個勢力很可能會介入皇子間的奪嗣,趙家在西淩已逾百年,勢力根深蒂固,旁枝錯節。與之前趙承恩和趙承略兩兄弟的支持已不同日而語!你讓寧王好好靜心做事,切莫讓他分心。如今寧王雖失了兵部的職,但兵部那些會帶兵打戰的多數跟過寧王,他們是支持寧王!人心這東西,就算是皇上也無可耐何。”語至此,化為一歎,其實他也不必說這麽多,他這個妹妹在深宮裏熬了這麽多年,隻需一點就透。

她低啞的笑,道:“大哥,本宮何償不知,可蘭亭那性子你也知道,一旦皇上對付沈千染,他必定拚卻全力護她周全!本宮隻怕到最後,他會和皇上走到沒有轉寰的餘地。”

鍾衛平不以為然,“皇上的心思別人不懂,你還不知?寧王堅持也好,舍棄也罷,對皇上而言結果都一樣,說什麽轉寰?”他輕輕拍了拍珍妃的肩膀,“這一點寧王十年前就明白!寧王和皇上之間,沒有父子,隻有君臣!”

鍾衛國離去時,珍妃依然坐著怔怔發呆。

兄長的一番話,珍妃不是不震撼的!她為蘭亭感到心疼,又為自已感到悲哀。因為她鎖不住丈夫的心,連著她的孩子也被冷落、被漠視!

說什麽母憑子貴,分明是子憑母貴!

她的心再痛,可她也自知,她還是無法去接受沈千染!回想起她那噴著怨靈般的雙眸,她的心就一陣陣的滲骨寒涼。

不行!誰都可以,但沈千染就是不行!

她撫著前額半闔著眸靠著,心裏一下混混頓頓,一下又變得清清晰晰地顫著。半時辰後,她緩緩睜開雙眼,目光漸漸透出一絲陰狠,她輕笑出聲,“沈千染,你想奪走本宮的兒子,本宮就是死,也不會讓你趁心!”

寧王府。

沈千染第二日就由蘭亭親自護送來到寧王府,宿進了蘭亭的寢房,蘭亭為了給沈千染避些嫌,倒搬到了書房中。

白天,蘭亭要處理突**況,到夜裏回到寧王府,就寢前裝裝樣子在書房裏擱了熏蚊的東西,半夜裏就跟鬼魅一樣去了沈千染的房裏。

沈千染的到來,這下忙壞了寧王府的鍾管家,主要是寧王府這些年從沒住過女眷,而寧王又吩咐,要讓沈千染母子住得舒舒服服。如今要添置的東西太多,鍾管家一時也拿不定主意,又怕怠慢了,所以,事事來問沈千染。

沈千染正為蒼月昏迷不醒的事煩著,便讓他直接找水覓。

鍾管家辦起事來也是雷厲風行,不到一天時間,硬是把蘭亭的寢房給折騰成女子的閨房,以至蘭亭半夜回府時,以為自已摸錯了房間。

賜兒第二日便開始為蒼月施針,第一次和第二次,蒼月都有片刻的清醒,隻是眸光有些晃散,唇齒啟啟闔闔中,卻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又昏睡了過去。

小家夥經曆了兩次失敗後,一個人抱著一個小木人蹲在蒼月床榻上的一個小角落中,誰叫也不理,直到肚子餓時,才拉聳著腦袋倒提著小木人從榻角裏挪了出來。

沈千染心疼萬分地抱起兒子,小家夥很傷心,抱回房時,眼睛紅得象小兔子般趴在沈千染的肩頭,無精打彩地樣子讓沈千染後悔不迭,不應讓這麽小的孩子就過早地去感受人生的疾病和痛苦。

幸好是孩子,難受來得快去得也快!第二日,小家夥起得特別早,一起來就異常興奮,連早膳也不吃,拚命地指著蒼月房間的方向,“娘親,賜兒要救哥哥,要救……”

沈千染知道小家夥想到了辦法。

她抱著兒子,坐到桌子邊,打開瓷盅,聞了聞香氣四溢的小雞燉湯,柔聲勸慰道,“賜兒先吃點東西,這樣賜兒才有力氣去救叔叔。娘親可不想賜兒累壞了,娘親會傷心的……”

小家夥乖巧地點點頭,很受寵很幸福地伸出小胖手,捧了沈千染的臉親了親,軟軟地嘴唇就貼在沈千染的臉頰上,施恩般地安慰,“娘親不傷心喲!”

這一次施針時間很長,沈千染看著豆大的汗一直從小家夥的額邊流下,心疼地揪成了一麻團,又不敢出聲打擾,隻能秉著息,小心翼翼地幫著兒子擦著汗。水月則配合地給小家夥傳遞銀針。

當蒼月睜開眼,喚一聲,“二小姐”時,眾人終於鬆了一口氣。

沈千染顧不得問蒼月發生什麽事,隻傾身把賜兒從床榻上抱了下來,把兒子的臉貼在自已的心口之上,輕柔地拭去小賜兒臉上的汗,親了一口,啞聲問,“娘親的小賜兒累了,乖,閉上眼睛,好好睡,娘親陪著你!”

小家夥眨著大眼睛虛弱地笑了笑,“賜兒不累,哥哥醒了,賜兒高興!”蒼月的身體比賜兒高不了多少,小家夥一直以為蒼月和他一樣,是個孩子。

沈千染遞個眼神讓水月好好照顧蒼月,她心疼萬分地抱著小家夥回房。小家夥流了太多的汗,又累得昏睡了過去。沈千染不也給他沐浴,怕著涼,隻也用熱水稍稍擦洗後,給他換了幹淨的衣裳,便陪著兒子躺在床榻上。

這時,水玉悄悄推門進來,輕聲在沈千染耳畔道,“珍妃娘娘來了,讓管家傳話,讓二小姐去一下菲林苑。”

沈千染來寧王府時,就有麵對珍妃的思想準備,她下了榻,穿上繡鞋,輕聲吩咐,“陪好賜兒,別讓他單獨呆著!”

“放心吧,二小姐!”

菲林苑位於寧王府南麵,初建時,原本是給寧王的,後來蘭亭不喜殿中過於奢華,便搬到了偏東的嘉禾苑。算來,菲林苑還是寧王府的主樓,平日都空著,隻有珍妃偶爾會來這裏宿一兩晚,苑門上的匾書——海納百川,是老信義候的手筆。

沈千染由幾個寧王府的奴才執路,連跨兩道儀門方到內殿,廊上是兩人抱深紅漆柱子,一群著宮女呆立在側,為首的正是繡亞,她臉上隱著些許不安的神色。

見到沈千染是時,繡亞吩吩那些領路的奴才退出殿外,自個兒迎了上來,微一福身笑道,“沈二小姐,珍妃娘娘在寢房內的浴池中沐浴,她讓您一個人進去!”

沈千染淡淡一笑,心裏明白,珍妃這是不讓暗衛踏足。

沈千染走進浴池,裏麵彌漫著層層的水氣,走近時,方看到浴池邊緣有四隻蟾蜍正不停地吐出熱水。珍妃披著一件半透明的紗縷靠在池邊。她閉著眼,頭發鬆鬆垮垮地盤著,隻用一根銀釵固住,水汽把她的臉蒸得有些發燙。

這樣輕簡的珍妃,失了素日的端莊冷漠之態,倒生了幾分人氣。

珍妃聽到珠簾的碰撞之聲,也不睜眼,帶著淡淡的嘲笑,“迎為妻,奔為妾!”

沈千染笑得雲淡風清,往旁邊的竹製椅上坐了下來,“阿染來不是看娘娘洗澡,有話就快點說!”

笑容迅速從珍妃臉上抽離,最終被一種狼狽的憤怒所代替,她冷哼一聲,“嘩”地從水中站起,走到屏風後,很快就換了衣裳,走到沈千染麵前時,迎上她毫不掩飾的憎惡眸光,瞬時,她很想伸出手放在沈千染的頸上,然後,一點一點地收緊,直到將她送進地獄!

“想掐我?”沈千染眸光落在珍妃緊攥的雙手上,啞然失笑,“很失意吧?”

“你真賤!跟你娘一樣……”音未落,“啪”地一聲,沈千染站起身,幹脆利落地狠狠地煽了她一巴掌。

珍妃喉中一股腥甜之氣上湧,猛地揚起手欲摔回,卻被沈千染眼疾手快地攔住。沈千染毫不客氣地捏著珍妃的手腕,冷笑,“一把年紀了,還是收斂一些!”語罷,狠狠一甩,珍妃踉蹌了一步,方穩住身體。

珍妃強令自已鎮定下來,明知道這種糾纏方式隻會浪費時間,可她還是控不住自已的情緒。

她直直地站在沈千染麵前,她知道,她來寧王府,蘭亭肯很快就會收到消息而趕回來,她得快刀斬亂麻把事情解決了,但有些話,她實在是不吐不快,她眸光淩亂地審視著這一張極似寧常安的臉,“你知道我最討厭你什麽嗎?”她並沒有等沈千染問,而是直接說了下去,帶著殘忍的笑,“你身上流的血,寧常安的血。別用這種眼光來看我,你以為僅僅是為了一個男人?我鍾司蕪沒有這般想不開!我厭惡你母親寧常安,她做了婊子還要立牌坊。明明是她拋夫棄子,還頂著一臉被人倫的模樣。我真替蘭禦謖感到不值的,把這種沒心沒肺的女人揣在心口放了二十年。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她的聲音瞬時輕了下來,眸光興奮而發亮,象是在慢慢品味著仇人的痛苦,“當年,因為你母親的自私,蘭錦曾被人誘出宮,被幾個男人輪jian過。那時候,你猜猜,他才多大,十一歲的男童。”

“當年,究竟是什麽事?”沈千染的心一下就揪在一起,刹那的認識,全身如是刀挖的疼痛,肺部仿佛被刺穿,一張嘴便疼,直視著珍妃,她有一種預感,珍妃所言可能是真的。

也明白了,為什麽蘭錦為什麽會如此淡漠。

“還是讓你的哥哥親口告訴你吧!”珍妃滿意地看到沈千染眸中流瀉出脆弱,她悄然地伸出手,握住到發髻上的銀釵。

“我不信……”沈千染精神瞬時衰頹,語齒都已不清,耳畔突然響起耿蘭錦在畫舫上的那一番話。向來的淡淡的神態,此時變得充滿恐懼、傷痛、淒涼、痛恨、她蒼白的雙唇顫粟著。

珍妃不著痕跡地上前進了一了一步,臉上盤滿陰冷的詭笑,貼著沈千染的耳畔謾語,“不信,你就去地下問問韓家一門,他們會告訴你當年韓家一門被剮刑的真相……”

沈千染一怔,抬首時,卻驟然見珍妃目中透出一抹狠毒詭色,她的頭發已流瀉而下,手上握了一把明亮磨製得又尖又細的釵子,直向自已胸口刺來,她大震,不,她決不死,否則,她的賜兒怎麽辦。沒有任何猶豫,在生死之間,她的反應快得驚人,雙手狠狠的接,甚至那銀釵穿透她的手心時,她連眉頭都不皺,帶著一股從地獄地爬出來的求生本能,狠狠地用全身的力量與珍妃糾纏在一處。

突然,一股溫熱的腥血噴到了她的臉上,她本能地閉上了眼,鼻息處盈滿了粘稠的血腥之氣,她感到珍妃的揪住自已身體的力道緩緩地鬆開,接著,“卟咚”的落地之身,她驚駭地睜開眼,卻見珍妃蜷曲的躺在了地上,一根釵子直挺挺插在她胸口上,幾至釵首,血涓涓從傷口處流出……

沈千染呆呆站了一會,冷漠地看著身下的仇人,看著她因為疼痛而顫抖,因為恐懼死亡而睜著哀求的眼光!

鍾司蕪,這個給她帶來最大不幸的女人,終於倒在了她的腳下——她嘴角處略一勾,看不出喜怒悲哀!

“幫我叫……”疼痛讓珍妃無法把求救的話說出來!

沈千染緩緩地低下身子,帶著一臉的平靜檢查了一下她胸口的傷。銀釵插在貼近心髒之位。

沈千染低著頭與珍妃對視,兩人呼吸交錯,近得可以看到對方瞳孔中的自已,沈千染眼中閃爍著冷漠的光澤,語聲輕描淡寫,“傷得不輕,傷口離心髒很近,稍不慎就會致命!”

珍妃虛弱地看著她,緩緩啟口,“救我……”

“我為什麽要救?”她看到珍妃眼中的絕望時,她唇角的笑容先似風,微微地在樹梢聚集流**,接著似冗雲,連成一片風起雲湧,最後不可抑止,如狂風暴雨!最後笑聲嘎然而止,可那詭利的笑聲卻在浴池中回**不絕——

沈千染眸光帶著審判,“如果剛才躺下去的是我,親愛的珍妃娘娘,你會再刺幾下給我呢?”

珍妃打了個寒噤,因為疼痛,她不敢呼吸,胸腔裏似乎憋悶到要窒息,她內心卻有一種讓她不敢深入去想的恐懼,今日這一關,她怕過不去了!

畢竟是一國的妃子,半生的尊貴,至死,她也要維持屬於她自已的一份尊嚴。珍妃極力綻開一縷無畏的笑,“好,我死了,我兒子也決不會接受一個毒婦!”她心裏卻不停地自已安慰著自已,蘭亭很快就會來,隻要來了,她就能得救了!到時,她一口咬定是沈千染殺她!

沈千染瞬時明白,珍妃做了兩種的打算,一是,她得了手,那珍妃肯定是毫不手軟地再紮她幾下,讓她決沒有生還的機會。

若是她自已被反製,那就唱另一台戲——苦肉計!

難怪,這釵子被打磨得如此尖銳,既使刺到要害,造成的創麵也不大,血流不會太多,也不致於殞命!

沈千染看著珍妃眸中雖恐懼但並不顯得尤其絕望,甚至透著一股隱隱的勝利的神彩,她一記低笑,帶著深諷,“珍娘娘娘,你是不是連我的小賜兒也被你算計在內呢?隻要我的小賜兒在寧王府中,你就能得救。想來,你也聽過文相被賜兒所救的事!”

血緩緩地流淌著,珍妃躺在地上看著她,不知道是否是太虛弱,眼前的東西看上去有些變得扭曲,尤其是沈千染的一張臉看上去無比冷酷,殘忍。

沈千染陌然的臉上裂開一絲笑意,意味深長地俯視著她,“可你算錯了兩步!你的兒子既使來了,我也不會讓賜兒救你!而現在,我也不會幫你去喊人——”沈千染臉上寫滿乖張的笑,她纖纖如玉的手輕輕地從珍妃的臉一路滑到她的胸口,而後,兩指輕輕一彈那銀釵頭,一字一句,“而是坐在這,看著你流光身上的每一滴血。”

那釵子被沈千染輕輕一碰,珍妃胸口處便傳來嘶裂般的疼痛。

緊接著,沈千染猛地撥出她胸口出的銀釵,輕笑,“這樣,血流得就更快了,你猜猜,你能熬到你兒子回來的那一刻麽?”

“沈千染,你真該下千層地獄!”她痛得慘叫,釵子被撥出的那一瞬,猛地挺身,胸口處一陣撕心裂肺,鮮血瞬時彌漫。

“你知道我為什麽這麽恨你麽?”沈千染一臉的死氣中,笑著,笑著,直到笑成了哭,哭成了淚眼婆婆,乎咬牙切齒,一字一頓俯在她的耳絆,“到了地獄,你會看到一種叫曼珠沙華花,隻要聞了它的花香,它會告訴你,你的手上曾沾了親人的血……他是那麽無辜,那麽弱小,甚至一生下來,就沒有開過口……”

沈千染機械地站起身,緩緩地走到旁邊的竹蔞中,拿了一麵小銅鏡,走到珍妃的身邊,蹲下身子。雙手端著鏡子擺到珍妃的臉前,讓她看著自已的模樣,她要讓這婦人品償一下真正死亡前的絕望,而不是抱著一份的矯興,以為自已能夠逃脫今日。

她捏著珍妃的下巴,逼迫她看著,語聲謾謾,“想看著自已是如何死的麽?趁你還清醒著,多看幾眼!不需要一盞茶時,你體內的血就會流失三分之一,到時,你連呼吸都開始感到困難!內髒一個一個地開始衰竭,接下來,你會產生幻覺,地獄張開血口,會看到很多因你而死的惡靈朝你走來,那一雙雙冰冷枯骨的手會輕輕地撫上你的身體,慢慢地,慢慢地掐入,很疼、很疼,然後,你感到你的身體不再屬於你自已,你會感到自已的身體慢慢地變輕鬆,我想,那是靈魂離開身體後的感知吧……”

珍妃雙眸倏然睜大,看著鏡中的自已,沒有人能夠忍受自著自已的生命在流逝,她耳畔開始轟鳴不絕,眼前的視物開始混頓發黑,就在意識昏迷的一刹那,她又聽到沈千染地獄般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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