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把我關在裏麵……不要……”仿佛回到彼時,她被沈家的人帶到了那荒園,門“砰”地一聲被關上,接著,厚重的大鎖將她與世隔絕。她開始尖聲嘶叫,突生的一種蠻力讓她一下撐開蘭亭的懷抱,落地時,全身癱軟無力,整個人往前傾,結果重重摔了下去,眼角剛好砸在門框的邊緣。

“染兒……”蘭亭發出一聲如靈魂泣血般的聲音,神魂震**,身體搖搖欲墜,臉色急劇慘白,豆大的汗從額際滾落“染兒,摔到哪了?疼了沒?天,臉上怎麽那麽多血……”

熱痛灌進她的眼裏,她毫無所覺,此時,她隻想掙開一切,帶著她腹中的骨肉逃開——耳邊是子蘭亭慌亂的迭聲,接著被他抱進懷中,衝進她鼻息的香草的味道是那樣的好聞,圈住她的手臂是那麽有力,那麽緊,卻那麽的顫抖,他的聲音都好像快要震碎了,“讓我看看,乖,不要動。”

“二小姐,我去拿藥箱,我去拿藥箱……”水玉哭得全身發顫,雙腿無力,連滾帶爬地跑去了院中,去找水月拿藥箱。

沈千染對他的話沒有反應,發現怎麽掙也掙不開時,她絕望了!象是耳目皆失聰般,對外界失了感應般毫無所覺,她團著身子瑟瑟發抖,一句句地溢出讓人神魂皆碎地話,“太冷了,太空了,地獄也有靈魂相伴的,可這裏沒有,我一個人關在裏麵,整整呆了兩個多月……”她眸光毫無焦聚地看著蘭亭,脆弱傍惶無依地喃喃自語,“可我連瘋都不敢,我肚子裏有孩子,他已經會動了……”

她的淚象冰棱般一滴一滴地全打在他的心中,帶來的是比悲傷還要哀愁的痛楚,比恐怖還壓抑的窒息!蘭亭淚流滿麵,抱著她,全身戰粟如篩,臉上因痛苦扭曲如惡鬼。如有人拿著鋒利的刀將他的心一刀一刀慢慢剜開,恐懼、森嚴、疼痛布滿他臉上的每一寸肌膚,他雙手捧著她的臉,戰戰兢兢地一點一點地舔去她眼角和血和淚,他搜盡世間所有的言辭想去撫慰她的悲傷,卻發現,人間已沒有力量去撫平這樣一股摧枯拉朽的傷痛!

“染兒,忘了,忘了好麽?”他捧著她的臉,如癡如狂地描遍她蒼白灰敗的眉眼,他從來沒有這樣恨自已如此無知無覺地的錯過一世,恨那個私自隱瞞住一切的暗衛——

既使今生,天網恢恢,那個女衛已被他處於極刑而死,可他依舊恨不得衝入地獄,連她的靈魂也要將她撕個粉碎!

“二小姐,你醒醒,一切是夢,你有水玉,有賜兒,有三殿下,我們都在……”水玉很快提了藥箱出來,她站在沈千染的身後,輕輕地一下一下地拍著沈千染的後背,她不停地試圖安撫下她的情緒。

“忘?怎麽能忘?有我的小賜兒的回憶,我怎麽會忘?”她猛地推開他,對上他拚命地搖首,心如刀絞,幾近癲狂,卻偏偏得保持清醒,“蘭亭,那是你的骨肉,你應該知道,你應該知道的,這世間還有一個我們的孩子,他雖然不會說話,不會動,可他很聰明,你傷心時,他話用眼睛安慰你,叫你不要哭,你難受時,他會對你笑,所以,我們不能把他忘了,不能!不能……”她拚命地搖著首,她想搖去那種天崩地裂的疼痛,她疼得呻吟,不是因為眼角疼,而是她的心太疼太疼了——

一瞬間,他的瞳眸仿佛被掏成空白,他整個人慢慢地,慢慢地佝僂下來,最後曲成團跪倒她麵前,“好,我們不忘,我和你一起記住他,他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是不是?”

珍妃冷冷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最後嘴角掠了點微紋,語含譏誚,“蘭亭,你不要被她騙了,她什麽時候有兩個孩子了?是不是她魔障了,胡編亂造也有個度!孩子?除了她在東越生下的賜兒,她什麽時候又懷了?編一個不存在的孩子來說三道四,你信?”

“不存在的孩子?不存在的孩子……”沈千染低低重複一句,心裏一下就沉浸在冰水中,所有的悲痛都凝成霜,反而讓她安靜了下來!

她低低呤笑地注視著珍妃,她臉色是平靜地,嘴角還噙著笑。她一點一點地推開蘭亭,緩緩地站起身,她的神情恍如夜下驚魂帶著生人勿近的氣息,一步一步地靠近珍妃,眼中一片空洞,“鍾司蕪,賜兒從出生開始唯一一次離開北園,你知道是什麽時候麽?”

珍妃並不看她,她眸光落在蘭亭淚流滿麵的臉上,在她的記憶中,她沒有看過這孩子哭過,甚至連出生時,也不似其它的嬰兒大聲啼哭。

沈千染一雙唇幹涸蒼白,眼角一縷豔紅的血顯得特別驚心,水玉駭怕,此時的沈千染象極了囚禁沈老夫人的那一夜!

“蘭禦謖賜婚,把申姨娘的女兒沈千雪賜給七殿下蘭錦,是你帶著皇上的旨意來到沈家,要沈家每一個人的生辰八字,看看有沒有人和蘭妃生辰犯衝。當時,你高高在上,坐在沈府內堂之上,接受眾人的膜拜!接著,你滿臉歡暢的笑,說要見一見傳說中,我沈千染失貞後生下的那個殘兒。”她嘴角輕輕裂開,眸中無光看不出悲喜,“殘兒……”

蘭亭一瞬間恍惚,隻覺得那一聲呼喚不同往常,仿佛沈千染已經用盡所有絕望,如芸花凋零前最後一瞬綻放,淒豔讓人不知所措。

珍妃毫無所慟地轉過臉,眸光有些僵硬呆板,聲音無波無痕,“沈二小姐,本宮對你的故弄玄虛實在不感興趣,想來,隻有本宮這傻兒子會陪著你哭,陪著你傻!”在申茹被廢前,她對沈千染了如指掌,如果不是皇宮夜宴,她甚至以為沈千染躲過了珈蘭寺那一夜。

何況,蘭禦謖怎麽會把沈家一個庶出的小姐賜婚給他最寶貝的兒子?

蘭亭驚痛,霍然起身,雙目中似有火焰要噴薄欲出,“母妃,你閉嘴!”

“賜兒被抱上來時,你當眾嘲笑,說他眼睛雖生得好,可惜就是一團廢肉……”她抖動著長長的睫毛,她不想在這個女人麵前流淚,她竭力去忘記那湧起的一幕幕酸楚的往事,極力用著平靜地語氣,“珍妃娘娘,當時,你知道我是什麽心情麽?我……沒有生氣,因為在沈家人的眼中,我沈千染是沈家的一個笑柄,是西淩最大的一個笑話,而賜兒在沈家人的眼裏確確實實是一團廢肉——”最後那兩個字廢力吐出時,她生生地吞下了漫上咽喉的一股腥甜,倏地閉上了雙眼!

蘭亭衝上前抱住她,他無法探知沈千染在平平靜靜說這一句話時,她的心是怎麽樣的裂痛!

她自嘲地似哭似笑,看著珍妃時,水光讓她的眸變得光線盈動,怔怔凝望了她良久良久,竟是溫柔一笑,“可我現在覺得,上天並不薄,至少,上天用無聲的一種方式來懲罰你的無知和狠毒,終有一日,你會知道,你廢盡心思毒死的,用盡惡毒取笑的,是你親生的孫子!”她上前一步,看著她的眼睛似是千裏冰封般,一點一點地在凝結著,“地獄有一種花,它叫蔓妙珠蓮,開在往生之路上,它的花香會讓人憶起所有罪孽。珍妃娘娘,就算你今天掩耳盜鈴,但死後,你的靈魂也會知道你曾經犯下了什麽罪孽……”

沈千染深深吸了一口氣,而後,緊閉的雙目緩緩而開,但卻將蒼涼的目光投向蘭亭,嘴角緩慢裂開一絲帶著血的微笑,“我隻是覺得怨,怨老天的不公平,我的賜兒何其無辜,降生在我這個如此無用的母親的懷裏,讓他受盡所有人的恥笑,而我竟連為他討一個公道的勇氣也沒有!”

當時,聽到“殘兒”時,沈老夫人先是朝著她陰側側一笑,而後上前討好地告訴珍妃,沈千染不過是個庶出女兒,其實,不必讓她出來接旨。

那時的她,畏畏縮縮,一句也不敢反抗,唯恐因此被沈老夫人厭棄,將她趕出沈府。

她在所有人的譏笑中倉惶地抱著賜兒想逃離,可看到賜兒的眼睛時,她絕望了,因為她從賜兒的眼中看到了受傷。

“不,你不是,你做得很好,你獨自把賜兒帶大……”蘭亭強自斂下悲傷,捧住她的小臉,神色一柔,撫了撫她的唇瓣,輕輕拭去她嘴角的鮮血,突然笑開,眼角眉稍處盡是溫柔,“所以,上天憐惜你,給了你一次重生。相信我,現在的寧天賜也是彼時的沈天賜!”

“不……不一樣!”沈千染驀然一驚,她的重生後,所有人在她心中都一樣,唯獨那個孩子,她會把他永遠地藏在一個角落,既便再痛她也要去緬懷,因為,她既怕歲月無情,更怕時光溫柔,一點一點地把他從自已的心中帶走。

在那冰冷的地窖中,她的孩子沈天賜死前的兩道眸光,象兩道不同方向的力絞著她的心,象要把她的心血擰幹似的,“那孩子,他太可憐了,他五歲了,還沒有現在的賜兒高……我太絕望了,我以為,我隻要乖乖聽話,不給大人丟臉,總有一天,他們會認我的,總有一會會接受我的賜兒的。我和賜兒是他們的親生骨肉呀……老夫人把我們關在北園,一天隻送一個人的飯,她太狠了,太狠了,她想活活餓死那孩子……”她猛地蒙住雙眼,眼角剛剛凝結住的傷口再次裂開,血彌漫進她的眼眶中,她用手胡亂地擦了一下,混著淚滾滾而下,血紅血紅的兩條從眼中流下,伴著她唇邊詭異的哭聲,“蘭亭,我恨透了,我恨透了,比起這世間任何人,她更該死——”

蘭亭一陣陣的心悸,疼得幾乎喊了出來,此時,他除了抱她、親她、什麽也做不了!數於她的惡夢他走不進,撕不開,無法救贖!他痛,痛得從四肢到百骸,從皮肉到筋骨,一點點斷裂破碎!

她哭著,如果哭能把沈天賜哭回,她願如孟薑女哭倒長城!

如果流血可以喚回心愛的沈天賜,她願化身為修羅,負天負地負盡蒼生,也再所不惜——

眼前的視物開始變形,前世今生的鏡象在眼前交替著,如夢似幻地侵襲著她的大腦神經,她猶自掙紮,狠狠地咬破下唇,疼痛讓她的神智稍稍變得清醒,抬首間卻看到月光下,冷著一張臉如看一場戲的珍妃,仿佛有什麽在她的體內炸開,炸的她靈魂在不停震顫,她尖叫一聲,猛然推開蘭亭,象一隻發了瘋的獵豹一般撲向珍妃——

蘭亭如風掠來,但沈千染已經死死將珍妃壓在身下,仇恨的記憶象是開了閘般,一幕一幕地翻憶起,在珍妃的驚惶失措下,一口咬住了她的脖子!

珍妃完全措手不及,被沈千染推倒,但很快就反應過來,她狠狠的揪住沈千染的頭發想把她從身上推開,卻發現一伸出間,她的手被一隻有力的手臂牢牢控住,轉眼一瞧,倒吸了一口難以置信的冷氣,她的雙眸有如燈花一爆,瞬間的怒炎歸結到泯滅的灰冷。

她緩緩地移開臉不去看,也不願去揣測此時蘭亭的內心,她聽到自已的皮肉被咬開的聲音,鮮血從破開的血管處,被人一口一口地吸出……

夜空仿如一股邪惡的力量要將她吸入一個深淵,一個黑暗無比的森森峽穀!

蘭亭摁住珍妃的手的那一刹,仿佛是把鏽鈍的刀子在他心窩深處狠狠剜了數刀,連血帶肉,合著筋脈俱損,終於,他清楚知道——

為什麽他的阿染一直在推開他!不讓他靠近,也不願走進他的心!

相愛後,為什麽寧願獨自舔傷,死死地守著一塊禁地!

時間象血液一樣,緩緩在在流逝,生命在疼痛中一絲一絲透支,空氣中迷漫著沉沉的死亡氣息。

月光終於隱入了厚厚的雲層,把黑暗灑向人間。蘭亭神思木然地鬆開珍妃的手,捏住了沈千染的雙肩,欲把她從珍妃的身上抱起,“染兒……”他用力地啟齒,“染兒……”

“蘭亭……”沈千染緩緩仰起麵來,一條濃稠的血絲緩緩地從嘴角掛了下來,臉神情中帶著一絲疑惑,似乎在細細辯認著眼前的鏡象,是在哪一個時空。

慢慢地,慢慢地,那渙散的眸光開始一點一點地凝聚起來。

終於,她緩緩地站起身,俯視著地上的珍妃,冷然一笑,她用袖襟拭去眼角的血珠,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睜開時,雙眸光晶瑩深亮。

“我在珈蘭寺出事後,娘親被廢,申茹被扶正,她的兒子成了沈家的嫡子。我被囚禁,兄長成了庶子!”沈千染看著他,神色突然變得很平靜,她眼中有憂傷,可卻沒有絲毫的脆弱。

她極輕地一歎,那時,唯一疼愛她的就是這個兄長沈逸辰,以他那時庶子的身份,還三番兩次在沈老夫人麵前為自已求情,想來那些年,兄長的日子也很難過。

“那時候,父親一年難得幾次回府,既便是回府,沈老夫人也弄出一片家和詳慶的表麵,讓父親感到安心。而娘親,在以前,阿染一直以為母親被鎖在西院之中,可現在,阿染有一種預感,囚在西院裏的很可能不是我的母親。因為蘭禦謖他如此罷道,怎麽會肯讓沈老夫人囚禁她?而那五年,唯一能見到母親的就隻有爹爹,可爹爹他……”沈千染有些無耐地笑開,“爹和娘親一起赴江南鎮災時,兩人相伴一路,因為娘親被我易容成瑞安,一路上,爹爹竟絲毫沒有辯認出來!”

“在我十七歲的那年秋天,申柔佳成了貴妃,她近乎瘋狂地打壓著沈家和寧家,最後,在我十八歲的那年秋天,寧家三百餘口被問斬,罪名是江南災患中,寧家給朝庭捐的糧食全是黴化的。在舅父問斬前,哥哥有去探過牢,知道了真相,原來是申柔佳之父,與揚州刺史商仲良等人合謀,將官倉中的黴糧與寧家所捐的糧食偷偷更換,最後栽贓到寧家身上。”

“原來,這就是你一開始買光江南糧食,並散盡寧家家財的原因,你是想讓寧家避過這場浩劫!”

“舅父死後,西淩的異族發生爆亂,兄長領了一個兵部的文職閑差,卻被申軒玉派到那去鎮壓爆亂……”一想起兄長的死,一股徹然的心酸,從胸間襲上,沈千染咽下滿嘴的腥鹹,含淚慘笑盯著天上的月亮,告訴自已,阿染不要哭!不要哭!現在的兄長很好,他不會再身遇不測了,可眼淚還是控製不住蔌蔌而下,連關都關不住。

許久後,她方低下首,眼中彌上一層死絕的氣息,“兄長走前,偷偷塞給我一筆銀票,讓我要留心申茹母女,不要再輕信別人。他囑咐我收好銀票,不要讓人發現,有朝一日如果能離開,就帶著賜兒走,把賜兒的病治好……從此,我再無兄長的消息……”

沈千染重新走到珍妃的身邊,此時的珍妃神情有些詭異,那神色不象哀傷,亦不象怨恨,似乎陷入了某種沉思。

沈千染平靜得象一淌死水,“十九歲那年冬天,皇上賜婚,申茹借此哄騙我暫去農莊,我聽從了。”她嘲弄地笑笑,仰頭,迷離地看著衝出雲層的那一輪明月,一點一點將眼淚吸收在眼眶中,低下頭時,聲音更加平靜,“在農莊的地窖裏,郭嬤嬤將我殺死,而賜兒亦被……”她拚命地睜大眼睛,誇張地想扯出一絲笑容,“再醒來時,我就在你的身邊,你昏迷不醒,我哭了很久,以為是一場夢……”

聽到這,蘭亭再也撐不住了,雙腿一軟,身體如被敲裂的石柱驀地坍塌……

蘭亭雙手**地撐地而起,他傾身,神經質地想將她抱得更緊,卻又怕弄疼了她,那樣的力道收控得全身在顫抖,心裏隻想著。這一生,哪怕此刻翻江倒海,哪怕此刻天誅地滅,他也絕不會讓她再受一絲的傷害。

他的父皇也不行,他不能再等了,他要在半年內,在江南災患結束前奪下這個江山,哪怕是弑君,他也不會讓他的父皇再傷她半分。

他笑了一聲,嗓音微啞,透著股蒼涼,“所以,你悄悄地離開,沒有驚動任何人,第二日,你又為賜兒點下了平安燈,上麵記下了”沈天賜“和他的生辰。你回到沈家後,很快處理了害死你的郭嬤嬤,並揭開了申茹的詭計。”

無法言喻的苦澀感在她的胸腔蔓延開來,她看向珍妃,“是,申茹親口向我承認,是一個叫銀姑的人聯絡她,並且設計讓我失貞的正是銀姑背後的主人!”

“死……你是說你已經死了……”珍妃越聽越毛骨悚然,在聽到沈千染被申茹殺死時,她嚇得連連後退幾步,她開始相信了,沈千染方才所說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她混亂的腦子開始越來越清晰,以往太多不明白的事,開始一件一件地湧上心頭!

這就是為什麽沈千染從珈蘭寺回來後,象換了一個人似的。

驚駭中,她瞪大雙眼,她的思緒終於全貫通了!

她想喊,可她的脖子處疼得曆害,她隻能不斷發出悶悶嘶啞的聲音,氣息越來越微弱,毫無焦聚眸漸漸蒙上一層死水般的顏色,近乎語無倫次地問,“你說的……你死了,又……活過來……所以……”

沈千染再次走到珍妃的麵前,看到珍妃臉上的一行清淚,那一雙絕望的目光,她嘴角淒涼地張開,“花落花開年複年,花開有期,隻是年年不同。你說那孩子存在過麽?他活了五年,僅僅是五年,雖不大,卻也有自已的身骨,命雖薄,也是皇家後嗣,總該有一個地方是他的香塚,可這天地間,他除了一縷魂魄,什麽也沒留下……”沈千染突然仰天長笑,直笑得花枝亂顫,淚流滿麵,直笑得似笑似哭,直成嗚咽,“人與人之間的緣份從來不是憑空的,前世你如此害我,害我失去了我的賜兒。而今生,你也會失去你的子孫,隻要我活著一日,我——決不會讓賜兒認你!”

不必等到往生之路的蔓妙珠蓮,珍妃已經全然消化了今晚沈千染所說的每一句話,她想哭,可哭不出來,這是她種下的惡果,隻有緊握的雙拳在袖下不住的顫抖,指甲深深陷入血肉裏,鑽心的疼,她卻仿佛也不覺得!

沈千染她說對了,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一切真相,她會永陷修羅!

珍妃兩眼蒼茫,無助地看向蘭亭,蘭亭卻痛苦地把眼光轉開,珍妃先是死命地搖著頭,最後哭笑不得,全身發抖,竟匍伏在地,“是,我是有罪,可如果沒有你的母親,我鍾司蕪不會走到這一天……”

沈千染雖然看到珍妃終於跪到了自已的足下,可她吐出來的話依然是如此可恥,她胸口處的鬱填之氣再次沉積厚發,全番湧出,她一字一句把血淋淋的事實挖開,“鍾司蕪,你左右不過是為了一個男人罷了!你得不到一個男人的心,卻把罪活活地套在我娘親的身上。你沒膽量明著報複我的娘親,因為你清楚地知道蘭禦謖的底線在哪!所以,你隻能將你全部的仇恨算到我的身上!可是,你算來算去也算不過老天!最終,你的雙手沾了身已的子孫的骨血!你的罪業終其百世記入你的靈魂,永世不得翻身!”

沈千染不再理會她,該對珍妃說的她已經說完了,現在,她要好好和蘭亭商良接下來的對策,她有一種直覺,義淨會將她好不容易守護的好一切,再次撕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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