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章

高漠是蘭亭近身暗中中最擅追蹤的,可他拚了命地追蹤,也僅僅到了街頭,他有些挫敗地看著四周,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商販們的叫賣聲與街頭的賣藝雜耍聲都在告訴他,這裏沒有任何的異常。

蘭亭得到暗衛發來的傳報時,他正在朝堂上與眾臣商議如何處置江南振災中出現的地方官員盤剝的案件。他連一句交代的時間也沒有,就象箭矢般掠出金殿之外,甚至沒有招喚坐騎,就這樣,以驚世駭俗的輕功直接衝出皇宮,不到半柱香時,他就找到了沈千染最後消失的地點。

帝王一身明黃朝服赫然駕臨街頭,引起人群的一陣陣**,隨後來的禁衛軍很快就清場。

衛揚見高漠獨自跪在豔陽下,就知道大勢不妙,幾步掠到高漠的身邊,揪了他起來,冷然問,“人呢?”高漠竟會把人追丟?這種結果他幾乎感到難以置信,沈千染的身邊設了兩層的暗衛,放眼整個西淩,沒有一個人能做到。

蘭亭一動不動,潑了墨的瞳仁直直盯著遠方的空氣,靜寂極久終於冷漠地開口,“拿京城的布防圖!”

蘭亭征下東源客棧為暫時的議政之所,四張方桌連在一處,桌上擺了一張巨大的京城布防圖。

在京城的四個城門,除了北門直通往五嶺山刑檢司大獄外,其它的三個城門都通往外郡。南門和東門都有因為能直通朗家厝,所以一直有重兵把守,而西門僅設一支不到兩萬人的西營,防守最薄弱。

蘭亭即刻調令,撥一萬的禁衛宮赴西門,嚴防城門進出。

而對東和南兩個門,除了城門設重防外,還在朗家厝渡口設了三處盤察,以防鳳南天的人走水道。

想順進入河道除了東門和南門的官道外,還有一道天險可以直達朗家厝,那就是京陵山脈。當初沈逸辰就是通過京陵山脈避過蘭禦謖人的眼線到達朗家厝。

但凡稍了解行軍的,都知道京陵山脈地勢複雜,通道狹窄,無法大兵馬行軍,所以鳳南天如果想帶沈千染離開京城,最大的可能就是抄這條山道走。

他迅速將暗衛分成四隊人馬,一隊從東開撥進京陵山脈,另一隊從南門開撥進入京陵山脈搜尋。另一部人馬快馬加鞭從朗家厝那阻擊,兩邊夾圍。

這一舉措僅僅是預防鳳南天突然帶著沈千染離開。

最後另一隊是弩弓隊,隨蘭亭在城內搜尋。

同時,將所有暗衛營的獵鷹放出,盤繞在城內,尋找線索。

“皇上,大皇子求見!”禁衛軍稟告,尚未得到帝王首肯,蘭天賜便由水月抱了進來。

蘭天賜落地後,瞧了瞧大廳上的眾人,精致的小臉上呈現一抹凝重神色,奶聲奶聲地開了口,“全部退下!”

孩童語聲裏帶著矛盾的成人氣勢,把整個大堂中的暗衛震住,如天外傳來的蒼茫回響,一下子震碎了百年無紋的空穀深潭,激起了波瀾壯闊的浪花——眾暗衛屏了屏息,麵麵相覷!

暗衛雖懾於蘭天賜的氣勢,但他們隻聽令於蘭亭,所以,仍然一動不動站著。

蘭亭裂了一下嘴角,未見笑容,拂手讓眾人退下。蘭天賜挪著小腳步走到蘭亭身邊,兩手撐在椅子兩邊的扶手上,跳了一下,方坐了上去,晃著懸空的兩條腿,歪著小腦袋,琉璃眸睨了一眼蘭亭,聲音是不符年紀的冷硬,“不必找了,或許這是好事!”

“賜兒,直接說重點,父皇沒時間聽你廢話!”蘭亭麵容如冰晶雕塑,連一眼都吝嗇給蘭天賜,依然俯著腰專注地看著桌麵上地圖,他沒有耐心也沒有時間,五指直敲桌麵示意蘭天賜不要幹擾他,冷冷地斥責,“如果你不能解決問題,就回宮給你母後守蓮花燈,不要在這防礙父皇找你母後!”如果不是蘭天賜提供了明顯的錯誤信息,他怎麽會讓沈千染給鳳南天劫走。

一想到自已深愛的女人此時很可能在另一個男人的懷中,蘭亭就有一種狂力的暴燥,想撕碎整個京城!

蘭天賜習慣性地掀了掀小眉頭,麵色不改,琉璃目光不滿地落在蘭亭的臉上,冷哼,“要不是你惹的爛桃花,在娘親麵前胡言亂語,娘親怎麽會沒事跑出宮?明知道娘親的身體狀況,你還不阻止,現在她給鳳南天給擄了,你才來著急!”

蘭亭氣結,他真是感概要下六月雪了,他何曾惹過爛桃花?活了二十三個年頭,除了沈千染,別的女人他連正眼都沒瞧過,要說最出格的也僅僅是申柔佳,可那個能算桃花?

有關是否他惹了桃花債,蘭亭連辯解也懶得說一句,隻能平靜道,“你母後心思那麽重,讓她呆在宮裏隻會胡思亂想,出來走走寬寬心對她更好!”

蘭天賜晃了晃兩隻小短腿,不陰不陽地添了句,“是,這一寬,就寬沒了!”

蘭亭本已在瀕臨火山爆發的邊緣,此時被蘭天賜一句一句堵得,直感到自已的喉嚨都要冒出煙來,突然伸出手叉住小家夥的腋下將他一提,高高地舉了起來。

可憐的小家夥瞬時滿臉激紅,璃琉眸象要噴出兩團火般盯著蘭亭,他覺得自已就跟一隻毫無反抗力量的小雀兒被提得高高,要是他真是三歲的孩童,他一定很開心當成一場好玩的遊戲,可他不是,他的心裏已是成年人了,他用力掙著,可顯然蘭亭並不準備放他下來,連聲質問,“你不是說鳳南天決不會動婦人的心思麽?你說你和他是雙生子,他就算放個屁,你也知道是香還是臭!現在,你告訴我,是什麽情況?”

蘭天賜掙紮未果,雙手又不夠長,否則他必定把蘭亭的臉狠狠抓上一把,他覺得自已夠倒黴,怎麽活來活去,都是三歲孩童。

最後,他伸出一隻腳照著蘭亭的胸口就踢了過去,沒好氣地罵,“你給老子放手,要不然老子踢扁你!”

“你在你父皇麵前自稱老子,你活膩了!”蘭亭單手一轉,就把小家夥象提著一隻小雞般擱在了桌子上,照著他的屁股,“啪”地一聲打了一去,“你今天最好給父皇一個好的解釋,要不然,我就把你給扔到暗衛營!”

夏天的袍子很薄,這一巴掌下去打得劈叭脆響,小家夥滿臉羞紅,心中連連暗咒,可比體力,他一個三歲的孩童怎麽能比得上一個風華正茂的年輕男子呢?最後,咬咬牙,隻能妥協,氣咻咻地仰著小腦袋吼,“他就是擄了娘親也不會碰娘親一下的。沒人會拿自已三十年的修為去冒險!”

蘭天賜等蘭亭放開他後,氣呼呼地盤腿坐在桌上,告訴蘭亭,鳳南天的血異於常人,可以開啟秘術,但有兩忌,一是忌處子之血,二是忌沾過男子精血的少婦之軀。

所以,曆代的南皓的君王多數是年輕時生兒育女,有了子嗣後,就開始修心養性練秘術,並不沾女性。

可到了鳳南天這裏,他硬生生的想出了一個法子,用玉勢**女之身,而後養好後方由鳳南天寵幸。一旦寵幸後就囚禁在南皓國的後宮之中,多數這些女人他都不會再碰,除非是讓他特別上心的。

所以,蘭天賜才敢打包票,鳳南天不會對沈千染動了這心思,更別提他竟敢直接在蘭亭的眼皮底下擄人。

蘭亭坐下,與小家夥平視著,抿了下嘴角,冷漠地問,“三十年?你的意思是說,你不隻十八歲?”難怪說話的口氣總是陰陽怪氣!

“你以為人一死就能馬上入輪回?”蘭天賜沒好氣地撇了撇嫣紅的小嘴,“如果我沒死,現在是三十八了。王爺就放心吧,娘親在他手上不但沒事,反而元神不會再衰退,現在關健是要如何讓鳳南天心甘情願地讓娘親回到過去。”

蘭亭暗罵自已胡塗,他也是被蘭天賜氣壞了,這時候真不該和他較勁,應盡快想出辦法來找沈千染。他的氣息沉了沉,聲音放柔,“你有辦法?”

蘭天賜的搖搖首,懶洋洋地解釋道,“不是辦法,而是如果我沒猜錯,鳳南天肯定是瞧上娘親了,要不然,他不會在西淩的地界上公然挑戰一國皇帝。所以,我認為他可能會聽從趙十七的建議,讓時光回到過去,隻是這時間很可能是在娘親十四歲遇到你前還是花黃閨女的時候,到時鳳南天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從沈家帶走娘親。如果這一切給他弄成功了,到時,我就不知道在哪裏了!”蘭天賜說到這時,糾結地抓了抓頭,小眉頭皺得深深的,自言自語地歎,“到時候,要是娘親跟了鳳南天,那我豈不是有可能做鳳南天這廝的兒子?”他和鳳南天雖是雙生,可兩個人命運卻截然不同。鳳南天繼承了大統,活到了現在。而他卻因為修習了秘術,十八歲就死去,死前他因為泄露太多的天機,已是老叟之身。

“你給我閉嘴!”蘭亭兩手狠狠扣住蘭天賜的小手臂,瞳幽冷得駭人,“賜兒,父皇沒有一點心情來聽你說這些。眼下,先找到你的娘親才是最關健!”蘭亭心雖煩燥,但他也知道,蘭天賜說的這種事發生的機率極高。

如果鳳南天啟動秘術讓時光回到沈千染重生前的十四歲那一年,所有的一切都可能會被徹底改變!

而蘭天賜的天眼隻有一個,所以,他和沈千染隻有一個人能帶著記憶回到過去。

如果是他擁有天眼,他自然會去尋她,可沈千染那時候對給她下毒的珍妃一定是恨之入骨,豈能輕易接受他?到時候,鳳南天無疑是從天而降的大恩人,救她於水火,鳳南天不僅是一國的帝王,外形亦是極受女子親賴,饒是他如此自信的人,也感到自已無一勝算。

如果天眼給了沈千染呢?那時,兩人沒有任何關係,以他當年對女子的抗拒,若沈千染來找他,把兩人之間的宿緣告訴他,隻怕他會把她當成一條抹布般扔出去,死活不論!

不,不行,這還不是最關健,眼下最讓他心急如焚的是他的沈千染在鳳南天這個大的手中。

蘭亭臉上呈現心痛難抑之情,聲音斬釘截鐵,“還有,無論如何,父皇不會讓你母後呆在他的身邊,既使他不敢碰你娘親,也不保證他不會……”猥褻這兩個字活生生被蘭亭咽下,他無法用語言來描述他現在有多焦燥。

“你放心吧,娘親是那麽好讓人猥褻?”蘭天賜涼涼地湊了一句,也不知是安慰還是故意讓蘭亭更加狂燥,“除非是鳳南天真不要他的修為了。不過,兒臣覺得不大可能,鳳南天的修為一旦破了,先不說別的,就單指他的容貌就會褪變到三十八的年紀,他肯定擔心娘親瞧不上他了!”

“蘭天賜,你少說一句沒人當你是啞巴!”蘭亭頭腦中轟的一聲炸開了,他有些發狂地提起蘭天賜的衣襟,咒罵一句,“你這樣子真不象個孩子,活脫脫一個閻王小鬼!”

“老子本來就虛長你十五年,你還別不服氣!”蘭天賜陰森森地頂了一句,這廝居然罵他是閻王小鬼,“你再欺負老子,等娘親回來,老子就跟娘親告狀,天天跟娘親一起睡,你別想再爬上娘親的床!”蘭天賜見蘭亭一臉不屑,抖了抖肩膀接著威脅,“你要是敢偷偷進娘親的寢房,老子放毒蛇咬你!”

蘭天賜一提到告狀,蘭亭就有些饜了,悻悻地放開,放軟了口氣,“好了,這些廢話就別說了,商良一下,怎麽救你娘親。你現在能不能和鍾慧冥思,如果能,看看你娘親現在安不安全!”蘭天賜恢複記憶後,認出鍾慧竟是鳳南臣的侍仆,在鳳南臣死後,他的侍仆選擇了殉主。

蘭天賜和鍾慧之間有強烈的心靈感應,可以進行無聲地交流,這和主仆前世一起修練冥思有關。

而鍾慧見到沈千染的第一眼時,便能輕易讀出沈千染的心思,這一點,鍾慧先百思不得其解,她的第六感覺很強,尤其是對潛在危險,但除了蘭天賜外,她是的無法準確讀出別人的思想。

後來蘭天賜告訴她,這是因為沈千染是他的娘親,他曾在沈千染的腹中呆了七個月,所以,沈千染身上帶了蘭天賜的氣息。

蘭天賜對蘭亭服軟的表現感到略微滿意,他伸出小手拍了拍自已的小肩膀,又撇了撇嘴施恩般地扔了兩句,“放心吧,鍾慧傳達過來說,娘親睡過去了,睡得很沉,也沒人打擾她。我離開密室時,蓮花燈變得亮了!”

沈千染是被床榻上的晃動給驚醒的,一張開眼,落進她眸中的是一雙沉碧的雙眸,燭光下閃著寶石之光,帶著笑望著她,她尚未來得及辯明這是誰,右側的耳絆便傳來女子低低的呻吟之聲,甜膩嬌柔,那是一種媚到骨子裏的嬌呤,沈千染再渾鈍也隻知女子隻有在床第間才會發出令人熱血沸騰的喘息聲,她眨了眨眼,微微側頭,看到身側有一個陌生的女子與她平躺著,那女子散著一頭烏發,全身地在一個男人身下抖動著,紅唇微吐,黛眉輕蹙,神情似痛楚又似歡娛……

“醒了?”鳳南天一邊律動著,一邊好心情地看著沈千染象隻睡足的小貓正在慢悠悠地回神,“你真會睡,一睡就是睡十六個時辰。”

十六個時辰?難怪她全身發不出一絲的力量,沈千染神智漸漸拉回,知道眼前一切不是夢境,也想起,她被鳳南天劫走的事實。

她償試動了動身體,卻是一陣眼花,不知道是因為餓太久還是躺了太久,她感到自已的身體無法動彈。她輕輕吐了一口氣,眸光不動聲色的從鳳南天**的胸口移開,落到自已的胸口處,還好,她衣裳完整,而且身上沒有傳來任何的不適之感。

雖然她的心很亂,一時不知應該如何處理眼前這種情況,還好,她經曆過那麽多的風雨,倒是能沉得住氣,神色並不慌亂。

鳳南天見她平靜地躺著,睜著寒潭幽深的雙瞳仿似穿透過他的身體,如一個曆經千番的修道者,帶著一股悲天憫人的氣息,無語地看著飽受罹難的蒼生。

鳳南天隻覺心裏最柔軟的角落開始生出細草,緩緩蔓延,清風一拂,搔癢難當,他很象馬上化身為狼,將她壓在身下狠狠撞擊。他不知不覺手上用了力氣,幾乎箍斷身下少女的腰肢,待到那少女再也忍不住痛,悶哼出聲時,鳳南天冷眼一瞧那一張與沈千染天差地別的小臉,遍身的炙熱漸漸褪去了溫度。

他其實無數次想脫了她的衣裳,權當觀賞,可就是怕自已一時收控不住欲念,那他的修行就全破壞了。加上,沈千染確實不是一般的少女,到底是一國皇後,他也應當適當給予她一定的尊重!

他暗咒一聲,馬上轉開眼不去看身下的少女,繼續盯著沈千染。

沈千染感到身上的力氣一點點的回複後,她撐起身子,緩緩起身,站起身後,走到床榻的後麵,平心靜氣地從鳳南天的**的大腿跨了過去,下了榻,冷靜地穿上繡鞋。

“你出不去!”鳳南天的兩手雖然固在身下的少女的纖腰之上,但他的眸光深遠而悠長隨著沈千染轉。他瞧得出她是在強自鎮定,覺得這樣的遊戲很值得一玩。

沈千染不理會他,環視了寢房。房間很大,四周的窗戶緊閉,門是花梨木雕成的縷空狀,可以清楚地看到守在門外的白影。顯然,鳳南天寵幸女子是,是從不忌諱被外麵的人觀摩。

寢房內,除了一張大床外,還有一個陳列櫃,上麵擱了不少的珍奇。在左側那邊還放了一把古琴,造型很獨特。

鳳南天見她眼光落在琴上,以為沈千染喜歡,為了視覺方便,便調整了一個姿勢,將那少子整個身子一抬,橫在了床榻之上,那少女上半空懸落在床榻下,身下又被衝撞得疼痛欲裂,一陣陣的頭暈目眩後,幾乎閉過氣。

鳳南天顯然沒注意到此時身下的少女極不適的模樣,一雙碧眸色興味盎然地圍著沈千染轉,啞著聲線,“給爺彈一首曲子,助興!”

沈千染這回到聽話,緩緩走到琴邊,手食指輕輕一勾,劃出一道悠揚的音符,鳳南天滿意地一笑,“不錯吧,這是春雷琴,怕是你的西淩皇宮,也未必能收藏到這等貨色的古琴!”

沈千染哪會懂得音律,但凡千金小姐的琴棋書畫她一概不通,聞言,臉上詭異一下,突然伸出十指,象撥水一般,上下左右亂掃一通。

瞬時,寢房裏發出一陣雜亂無章的音符,尖銳、低沉的怪音齊齊響起,震得鳳南天虎軀一震,幾乎跌到少女的身上下,而身上的少女被這種強憾的聲音一懾,快昏闕的神智亦被拉回七分,腹部連連收縮,絞得鳳南天差點泄了出來。

“你會不會彈琴?”鳳南天忙抽了出來,朝著沈千染咆哮一聲。

“不會!”沈千染終於開口,慢悠悠地收起纖長的手指,如若無人般又繞到另一處的茶桌上,拿去桌麵上的一隻玉盒,揭開後,看到是茶葉,便聞了聞。

鳳南天站起身緩緩走到沈千染的麵前,他腳步輕忽無聲,像雪花拂落於水麵,碧眸微眯盯著沈千染那一雙凝結成冰的雙眼,晶涼見底,仃泠泠了無溫度。

那少女忍著疼痛從榻上下來,因為沒有衣裳,隻好雙手遮著關健之處,紅著臉佝僂著身子走了出去,同時,四個白衣侍仆端著沐浴之物進來。

鳳南天麵對沈千染站著,任身邊的四個侍侍小心翼翼地侍候著他的身體發膚,一雙碧眸鳳天生精湛地藏有鋒芒,配合公子俊美無匹的身姿,這樣的畫麵落在任何人的眼中,都會生起萬絲漪淪。

他就不信,眼前的女子絲毫不動心!

沈千染慢條廝理地掃了他一眼,坐了下來,悠然自得地開始煮茶,她嫌熟地給桌旁的小爐生了火,然後把水放上去慢慢燒。她所知的東西實在不多,除了自幼為了打發時間的刺繡,就是醫術了得。

至於泡茶,那是因為她開了茶莊,所以,多少學了一些,但並不精。

她勺了一小匙的茶葉,放在手心裏慢慢挑著稍肥大的茶心,待水燒熱時,茶心也挑得差不多了。

放了茶葉,很快就泡開,寢房裏瞬時茶香彌漫,她剛想品一口茶,耳邊響起鳳南天的戲謔,“過來幫我更衣!”

沈千染抬首,倒有些意外,這麽長的時間,他沐浴好了,卻依然赤身地站在她的眼前。

“對爺的身體還滿意麽?”鳳南天見她麵不改色,好象在打量一件沒想買的商品般,僅僅掠了一眼,就把注意力放在手中的茶盞上。

沈千染喝了一口茶,覺得不錯後,倒了一杯,放到自已對麵的位置上,顯然是給他泡的。

她知道鳳南天是在挑戰她的視覺和倫理極限,她沒什麽好怕的,如果她告訴他,她曾親眼看過自已的孩子死在她的眼前,那世間還有什麽驚世駭俗的畫麵能夠挑斷她的神經?

沒有!她神色尋常地泡完茶,還客氣地給了他一杯,示意,她一直知道他存在,不必他刻意提醒!

鳳南天瞬時笑容如盛開之花,攢起在唇角眉梢,情****霧朦朦地暈開一層滿意,大赤赤地走到桌前,拿起杯盞慢悠悠地品了一下,口裏卻依然吐出恬不知收恥的調笑,“比起你的夫君如何?”

茶桌很矮,隻到鳳南天的大腿中央,所以,他往那一站時,無所遁形。沈千染這一次倒沒有回避,直接落在他胯中央,帶著研究的神色,那眸光定定,連眨都不眨,饒是鳳南天也被她如此**的目光瞧地周身寒毛豎起,直到他懷疑她都能數清他體下毛的有幾根時,沈千染不疾不徐平平淡淡地聲音終於響起,“老先生,您今年高壽?”

老先生?高壽?鳳南天原本被那壓抑的氣息哽住的呼吸瞬時突圍,氣結了,這是什麽意思,她居然稱呼他為老先生!

沈千染淡淡一笑,居然做出了令他都無法置信的動作,她閑閑地伸出手,白白嫩嫩的指節對準他的胯中,巧笑嫣然,“老先生您是指你的**威猛麽?”沈千染的眼眸緩緩從他那處移開,盈盈一笑,帶著認真的口氣點頭,“雄風不減!”

鳳南天隻覺得全身的氣血倏地全流下腹下,而後再逆行全身,以致他的臉色先是變得蒼白,而後激紅!鳳南天極力控住呼吸,壓製住一掌煽向她的衝動,碧眸挑著兩縷戾色直勾勾盯著沈千染,這女子的膽子太大,居然敢用這種令人無法置信的方式,直接嘲笑於他!

若是別的女子瞧見他的殺人眼光,必是躲得遠遠,可沈千染並不怕他,反而站起身,嫋嫋而行圍著他轉著,眼眸上下打量著他的全身,紅唇微啟,語如珠,吐出的話卻象仵作分析一個屍體的死亡原因一樣,“老先生方才與那少女行房,用的是采陰補陽之術!阿染瞧老先生行房後,依然精神抖擻,不見絲毫疲軟,這功力應當有五六十年間,如果,老先生您十歲開始修練,如今也有六七十的高壽,阿染今年十七,喚您一聲老先生確實不為過!”

沈千染能確定,還有一點,他的侍仆方才給他淨身時,用的正是采陰補陰上記載的蓮水淨身,至於年紀沈千染純屬是故意胡謅,打擊一個男人的信心而已!

鳳南天屢次觸到沈千染的眸光時,她不見躲閃,瞳眸中毫無欲念,連女子起碼的羞澀也看不到,她的眸光帶了解剖,很清醒地在分析著他經過一夜性後,依然昂揚的原因所在,且分析時,她的眸光總是時不時地落在他的**。

這時候,他感到自已簡直在生吞一個生雞蛋,而且是母雞剛產下的,雞蛋殼外黏著一團的雞屎!

令他更抓狂的是,沈千染確實分析的不錯,他采陰補陰之術確實有五六十年的功力,但他花費的時間也不過是二十年時間,是他本身的氣血異於常人,所以,修行時,事半功倍,不到二十年的修行,就超過了五六十年的成果。

可他總不能對她解釋說:其實爺沒那麽老,爺隻有三十八!

鳳南天憋了許久後,才忍住解釋自已沒那麽老,聲音在咽喉裏繞上幾圈,才悶出一句,“你是如何知道這種道家的行房秘術?”

“書上說的!”沈千染淡淡一笑,她在東越三年,除了學醫外,也看了許多的書籍,她想探究自已重生的原因,自然專找一些佛道方麵的書。

沈千染覺得鳳南天的一張陣年老皮已經給她剖得差不多了,便盡興地繞回自已的座位,緩緩坐下,又給自已倒了一杯,氣定神閑地接著品茶。

鳳南天被整得所有的欲念都沒了,這時候,天仙跑到他的麵前,他也興不起。此時,他伸出長臂正想撈過衣袍,耳畔卻傳來沈千染帶著略微斥責的聲音,“年長者經過**後,最忌著涼,老先生,您快穿上衣服,小心中風!”

真狠!吐血三碗!

很想狠狠地揪住眼前的女子,將她剝個一幹二淨!但鳳南天還是忍住了。這是他挑戰過的最難征服的女人,看來,不能行老套,得改變策略,鳳南天決定用風神玉朗之姿征服眼前的女子!

沈千染不著痕跡地注意到鳳南天拉過他的衣袍穿上時,動作依然瀟灑自動,可他太用力連指節都開始泛白泄露了鳳南天此時壓抑的情緒,沈千染裝作毫不所知地喝了一口茶,低垂的眼眸閃過不易察覺的譏笑。

待估算他穿好後,她方慢慢抬首,瞧了瞧,嘴角掠開一絲真心的笑,隻見著了白袍的鳳南天周身如同蒙上一層白霧般,眉目如畫,白衣落落,纖塵不染!

鳳南天見沈千染含著讚賞的眸光,心裏隱隱得意,一雙碧沉眼眸如透過水氣般,眨眼間微微發亮。

他竊喜,原來她是喜歡他穿衣裳風流倜儻的模樣,等著吧,遲早會將你心伏得服服貼貼!

“有吃的麽?我應該餓很久了!”沈千染喝到第五杯茶水時,終於忍不住開口要吃的。

鳳南天“哦”了一聲,打了一個響指,很快,外麵就有一個白衣侍仆推門進來,謹聲道,“陛下,請吩咐!”

“弄一桌酒菜!”鳳南天突然想起沈千染已經有十幾個時辰沒吃過東西,難得體貼得加了一句,“要清淡些!”

白衣侍仆退下後,沈千染倒有些意外地輕問,“您是南皓國君王?”白衣侍仆稱眼前的男子為陛下。除了東越和西淩對皇帝尊稱陛下外,就一個南皓國了。其它的如北蒙,異族,都稱首領。

鳳南天挑了眉朝著沈千染丟了個媚眼,“是,其實你跟爺也不錯,至少爺的身份也是皇帝,許你的不會比西淩的差,怎麽樣,有沒有考慮一下來投靠朕!”鳳南天也是純屬胡謅,純當逗趣的口吻,沈千染自然聽得出,也閑閑地跟了一句,“去哪都當皇後,不如挑個年輕的!”

鳳南天被噎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好在菜很快就上了。

沈千染真的是餓壞了,也不等鳳南天說請,就自行起身,裝了一碗湯,低頭開始一勺一勺地舀著喝。

白衣侍仆服侍在鳳南天的身側,幫著鳳南天裝了一碗湯,小心翼翼道,“陛下,請用!”

沈千染聽出這女子的聲音有些熟悉,便微微抬首,一瞧,輕蹙眉峰,隻見眼前的少女穿著極透明的薄紗,胸前柔軟若隱若現,一張臉紅透,哀然欲泣的瞳眸浮著一層薄薄的水汽,竟是趙十七。

趙十七察覺到沈千染探究的眸光,她亦為自已衣不蔽感到難堪,眸光淩亂倉促地掃過鳳南天,茫然地後,方慢慢地朝著沈千染微一躬身,“皇後娘娘!”她不敢多瞧,怕眼中泄露了自已太多的情緒。

得知鳳南天擄回沈千染,她不知道有多歡心雀躍,想不到一切這麽順利,雖然離她的目的,讓鳳南天對沈千染動了心,心甘情願地啟動秘術,讓一切回到過去還有一段長路要走,但一想到沈千染將與她一樣落得衣不避體,被淩辱得毫無尊嚴可言時,她覺得她這一口氣到底出了三分了。

那一瞬,她竟然希望蘭亭能看到沈千染如此狼狽不堪的一麵。

她很想知道,發生了這樣的事,那他們之間曾經的海誓山盟將何以繼續。

萬沒料到,沈千染衣裳完整地與鳳南天同桌,等著她進來侍候。

鳳南天自然瞧見兩個女子之間潛在的激流,他突然想起那日在香雪萊,看到幾個西淩女子間公然的爭鋒相對,這種局麵在他的南皓後宮是決不可能會發生的,此時,他很想看看眼前的兩個絕色女子吵上一架,雖然說,他幾乎預計了沈千染壓倒性的勝利,但他的惡趣味已倏地升起。

主意一定,碧眸在兩個絕色女子之間交錯,眯眼,唯恐天下不亂地指著趙十七,“沈二小姐,這趙家小姐,是西淩的皇帝送給爺的,扔到爺的畫舫時,她懷中有一封信,信上僅四個字:投桃報禮,還慎重地蓋了貴國的玉璽!雖然說,禮輕情義重,但爺還是一直覺得西淩的皇帝太小氣,按說爺怎麽說也給那寧王拖延了半個月,讓他順順利利地登基,然後,把趙家屠個幹淨,他怎麽說也應給份大禮回報才是!”

西淩皇帝扔給朕的!把趙家屠個幹淨!

趙十七臉色倏地死白,夾著雞塊的手不停地抖著,壓抑的情緒始終崩不住,化為一記低笑,嘴角掛起絲更深的澀然,亦是更深的絕望,她一直以為,她是被鳳南天所擄,原來是蘭亭將她扔到鳳南天的畫舫之上。

為什麽會這樣,她到底欠了他什麽,他次次要將她放在刀尖之上。

沈千染羽睫低垂,權當鳳南天是空氣,並不接這個話,而是專注地吃著眼前的美食,近來,她的身體被蘭亭調養得很好,胃口很開。

鳳南天不信眼前的這個女人會這麽冷靜,一臉的壞笑地續著添一把柴火,“而趙小姐為了報恩,給爺介紹了你沈二小姐,所以,爺才會千裏迢迢來京尋找佳人蹤影,如今一見沈二小姐,實感不虛此行!”

很好,唯恐天下不亂,可惜,沈千染連個正眼也不瞧他!

沈千染喝完湯,又站起身,緩緩地裝了半碗的魚粥,坐下後,又開始低著頭一小勺一小勺地喂進嫣紅的小嘴中,細嚼時,那嘴角含著若有若無的讚美之意,好象此時她吃的是天上佳肴,惹得鳳南天也禁不住夾了一塊醬牛肉,結果,他咬了幾口就覺得滋味平平,吐又不是,吞又不是。

鳳南天將箸子一擲,有些意興闌珊瞧向趙十七,見她臉色灰敗,毫無神彩,又看看她手中顫顫微微的一塊雞肉,突然想起方才被沈千染噎得象喉裏卡得生雞蛋的感覺,瞬時對雞肉就生出厭憎,連累夾了雞塊的人,那一幅戰戰兢兢,想恨不敢恨的模樣也感到生厭。

鳳南天思忖著,這沈千染明明也是被他擄來的,算上去,也同趙十七一樣是個階下囚。怎麽一個與他同桌同飲,另一個卻站在一邊服侍著。

鳳南天眸光再落到沈千染的臉上時,發現她吃東西時是真的專注,而不是僅僅故意裝出勿略他時的裝出的恣態。他從不曾見過一個女子那樣一口一口地含在嘴裏,細細嚼著,然後很幸福地吞了下去!

每夾一樣東西時,她的箸子和碗疊從不會發出一絲的碰撞聲音,那種感覺好象是如果她發出一絲的聲音,那她麵前的食物就會突然消失不見的模樣。

她所有的動作、表情都好象是在吃最後一餐。

鳳南天突然有些觸動,這是一個怎樣的女人,麵對她的巴掌煽過來時,連眼睛也不曾眨一下。

對著他燦爛一笑時,手中的針卻狠狠地刺進他的身體之中,如果他的尋常人,那她所刺的穴位將讓他全身無力癱軟,任人宰割。

醒來時,看到床榻上有人在歡好,她竟一言不發,不驚不問。

麵對他的流氓痞子般的調戲,她不僅不會被他赤身所嚇,反而毫不留情地將他的臉和皮一同揭下!

唯有此時的她,在小心翼翼對待吃食時,讓他看到她壓在身體最深處,潛伏最深的怯弱和不安!

他相信,這個女子一定經曆過非人的饑餓和虐待!

沈千染終於吃完了,用手邊的錦帕拭了拭嘴後,她抬起頭,朝著一旁低眉順耳的趙十七淡淡一笑,眸光定在了鳳南天的臉上,施恩般地接下了鳳南天方才的話題,“鳳南天,你知道一個美貌的女子跟了一個男子後,卻一片熱忱地為這男子介紹另一個女子的原由麽?”

“自然是這男子管教得當!”鳳南天大言不慚地回答。

“不,是因為這女子想擺脫這男子!”沈千染莞爾一笑,抬了頭對趙十七道,“趙小姐,阿染沒猜錯吧。”

鳳南天尚未來得及變情緒,門外突然響起大祭司的聲音,“陛下,上空有不明飛禽一直在盤旋,奴才懷疑是有人想闖進行苑,特來提醒!”

鳳南天睨了沈千染一眼,不陰不陽地扔了句,“手腳倒是挺快!”便起身闊步而出。

沈千染站起身,見趙十七依然站在那發呆,也不理會她,緩緩走到陣列櫃那,隨手拿了一個小物件欣賞著,待看清時,慌得差點就扔了出去,原來手上是一件玉勢,她滿臉通紅一掃,原來陳列櫃上所陳列的小物件,竟然全是代表男性強壯的玉飾或是銅哭之類,甚至是一些男女歡好的雕刻品。

沈千染雖然方才在鳳南天的眼前強忍著與他對抗心理,可這時候的心裏建設顯然是完全不設防,她有些慌亂地轉身,卻被不知道何時竄到她身後的趙十七嚇了一大跳。

“你……”尚未開口,隻覺得喉間一緊,已被趙十七緊緊掐住。

趙十七一掃方才楚楚可憐之態,揚高下顎,擺出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沈千染,別以為你的男人能救得走你,我告訴你,這裏都設了法陣,外麵的人是闖不進來的。你就乖乖地呆在這裏等著元神衰弱吧!”趙十七半眯起眼,恨不得將眼神化為一把利刃,直接插入了沈千染的心髒!

她原本並不想掐死沈千染,她隻是太壓抑、太恨了,這兩天她已經接收不到師父的托的夢了,她懷疑她的師父已經死了。

想到如今隻剩下她一個人在生死掙紮,她就想找一個突破口將心中的怨恨給發泄出來,可她一得手就無法控製手中的力道,發了全身的力道去掐著沈千染,心中唯有一個念頭,把自已的雙手一點一點地收緊,直到將她送進地獄!

死吧,一起死,反正她也活膩了!活夠了!

呼吸被阻,沈千染隻覺脖子都要被掐斷,但她從來不是省油的燈,她經曆過太多死亡的紮掙,僅僅是一瞬間,她就發狠地用膝蓋頂向趙十七的下肢,同時,伸出兩根手指狠狠地戳向趙十七的眼睛。

“啊……”趙十七避得不算慢,雖保住了眼睛,但女子的那處被沈千染狠力一撞,疼痛從那處向四肢百骸滲去,隻疼得全身佝僂,雙腿打顫連彎都彎不住地跪倒在地。

這時候,如果沈千染要反手置她於死地,她連反抗的力氣也沒有。她不知道是怕還是哀傷,她沒有逃開,其實也沒有力氣逃離,她抬眼靜靜地望向沈千染,內心裏如海翻騰,明明是你欠了我!

一段眸光對峙中,終於沈千染先俯下了身軀,聲音微啞,“趙十七小姐,我體諒你因為趙家恨我,但是,你若你想用這種方式報仇的話,你真的是太天真了。”先不說趙十七無法在沈千染清醒的情況下置她於死地,就算有這能力,外麵候的白衣侍仆也不是吃素的。

趙十七聞言慘然一笑,緩緩站起身,忍著那處的疼痛。她看著眼前這個女子,明明原屬於沈千染一個人的悲慘,可是,命運卻給她開了一個最殘忍的玩笑,讓她與眼前的女子命格相似,最終,她的人生就要被對方剝奪殆盡!

而沈千染卻毫無所知,置身事外,活得如此光鮮!

認命麽?不!胸口處的鬱填之氣終於沉積厚發,全番湧出,“沈二小姐,方才是我太衝動了。你反正都活不過今年的冬天,我趙十七何必去費這個勁呢?”呼吸交錯,近得可以看到對方瞳孔中的自已,她眼中閃爍著冷漠的光澤,獰笑,“難道你不好奇你近來時時莫名其妙的嗜睡麽?”不必拐彎抹角,我想趙十七小姐說的比阿染聽的更強烈,說吧趁我還有耐性!“沈千染的咽喉方才被她掐得很疼,她呼吸也略有吃力,目中卻是一片沉寧,冷冷地欣賞著趙十七眉飛色舞的模樣。

趙十七的心中瘋狂地大笑,情卻溫婉自如,一字一句,”那是因為你雖然重生,卻依然擺脫不了你活不過十九歲的命運。本來你離死亡還有兩年,可惜你的心上人迫不及待地想做皇帝,結果,提前兩年敲響了你的喪鍾……“

從趙十七嘴裏聽到”重生“二字開始,神思僅微微一晃,便清醒了過來。她苦苦一笑,她知道趙十七並沒有騙她,這樣的謊言連編都無法編出來,甚至,她自已也預感到她的生命在以另外一種詭異的方式在流失。她有如釋重負的感覺,半個月來困攏她的疑惑不解終於有人要告訴她答案了。

趙十七看沈千染太過鎮定,以為她不相信,冷冷而笑,”怎麽,你不相信我的話?我告訴你,這是我師父義淨大師親口對我說的!“

沈千染搖搖首,她直視著她,聲音意料之外的平靜,”趙十七,撇開趙家不談,我沈千染不記得與你之間是否有恩怨,讓你恨我至此。在我對你的印象中,你是一個無害甚至是善良的少女!“眼前的趙十七相較以往有著天淵之別,倒不是穿著的變化,而是她的骨子裏象換了一個靈魂般,她的眼睛寫滿了仇恨和哀傷,而在麗水府時,趙十七那天真浪漫、無憂無慮的笑顏曾經讓她感到萬分的羨慕。

笑容迅速凝結,緊接著被一種狼狽的憤怒所代替,趙十七怒吼,”這不是拜你和蘭亭所賜麽?“望著沈千染疑惑的神情,無法言喻的苦澀感在她的胸腔蔓延而開,她忍不住慘笑,”好,既然如此,我也不瞞你,但願你聽了後,還能如此理直氣壯的站在我趙十七的麵前!“”說吧,讓我聽聽,到底是什麽原因!“沈千染感到方才被趙十七掐了後,好象咽喉被堵塞住一般,心頭尤其的煩悶。她急需新鮮的空氣去暢然呼吸,幾步走到窗台,卻發現窗子根本無法打開。

她隻好踱回到茶幾邊,坐定後,鎮定地開始泡茶。

眼前的趙十七恰是墮入魔障,她一定遭遇過無法排解的痛恨,所以才會入魔入障。其實,每一個人的心中都住著一個魔鬼,但喚醒這個魔鬼並能扭曲了原先十幾年的純良性情,必定有著一段血腥的經曆。

趙十七陰冷一笑,忍著疼痛,走到沈千染的麵前,緩緩坐了下來。

她舉起一杯鳳南天喝剩的茶,一口飲盡,抬首時,勿兒表情一變,煙眸流轉看定沈千染,緩緩道,”你想知道為什麽,我可以告訴你,但這個故事,要從你死後開始!“”好,我洗耳恭聽!“沈千染提起茶壺,為趙十七添了一杯茶。

趙十七先從選秀開始,道出自已,一步步地被蘭亭引入了局中,直到蘭亭成功地讓時光倒流回沈千染死前的一個月,並將沈千染的母子接回了皇宮。

在沈千染的第一次重生中,趙思琪帶了前世的記憶,所以,她知道自已的命運被另一個女人所代替。

她與她的父親義淨二人去京城投靠趙家,雖然趙家對義淨感到厭憎,但看到趙思琪容貌殊麗,便同意收留了他們。

趙家雖不待見義淨父女,但趙家確實是個好的僻護之所,至少在趙家,蘭亭的暗衛無法輕鬆潛入。

所以,義淨暗中開始籌備為趙思琪施法所需的一切要件。唯一難辦的就是如何避過蘭亭的暗衛,在沈千染的麵前,開啟這個佛家秘術。

當時沈千染被蘭亭接到寧王府,而欲想讓趙思琪的靈魂進入沈千染的身體之中,必須把沈千染誘出寧王府,或是讓趙思琪混進寧王府中,才能施法。

可惜,寧王府固若金餳,無法突破。

最後,義淨想到了珍妃娘娘。

義淨要見到珍妃並不難,畢竟珍妃與趙家的姚念卿有交情,加上義淨原本是方外之人,曾經一語道過蘭禦謖是帝王之尊的箴言,所以,珍妃接到姚念卿的轉達時,說是義淨求見,正中下懷,她也想問問,蘭亭究竟是否有帝王之命。

義淨知道珍妃的心思,他直言斷定,蘭亭必會登基,而沈千染如果存在,那珍妃將一生與兒子不能聚首。

珍妃問原因,義淨一語道出,沈千染的不幸是緣於珍妃,這是因果報應!

果然義淨的話瞬時就攻破了珍妃的心防!

珍妃當時恨沈千染入骨,她無法接受,她那樣優秀的皇子竟要娶一個醜女為妻,而沈天賜雖是蘭亭的親骨肉,卻是殘疾之軀,想想那軟綿綿的無骨身體竟是蘭亭唯一的子嗣,她就覺得這是西淩最大的笑話!

可蘭亭的羽翼早已豐滿,珍妃幾次以死要挾,強迫蘭亭可以收留那一對母子,但決不允他娶沈千染為妻。皆被蘭亭斷然拒絕!母子之間因此生隙,所以,珍妃相信,沈千染的到來,最終會導致她與蘭亭最後決裂!

珍妃左思右想,最終問義淨是否有辦法阻止,義淨含胡其辭地給珍指指點一條出路,說他肯為沈千染渡戾,淨化沈千染的靈魂,讓她從此忘記仇恨,至於蘭亭和沈千染之間的緣份是否能繼續,就要看天意。

最後商定結果,義淨和趙思琪裝扮著太監和宮女隨珍妃進寧王府。

在寧王府的水雲閣的浴池中,寧王暗衛偵探不到的地方,義淨施法,讓趙思琪的魂魄進入了沈千染的身體之中。

……

有如陷入某種回憶裏,趙十七心髒一揪一緊,抑製著沉痛的胸口,眸中波光變得依稀不穩,臉上有裂開的神慟……

那一天,儀勢結束後,她蜇伏在沈千染的體內,借著沈千染的眼睛,看到了蘭亭對她毫不設防的世界。

他雖然很忙,勤於政務,但他每天下朝時,會來她的房裏看她,並問太醫今日她身體的狀況如何。

那時的沈千染極度不安,雖然極力配合著大夫治療,可見效不快。她的頭發幾乎已落光,甚至連那雙漂亮的眼睛因為元神漸弱,都顯得有些呆怔,可蘭亭並不嫌棄她。

蘭亭與沈千染在一起時,蘭亭的話也不多。他似乎也瞧出了沈千染的畏懼和不安,便教她開始練字,告訴她,如果她感到彷惶時,就靜下心寫字。

沈千染的字非常難看,但蘭亭對她耐性很好,每天還會抽出一點時間檢查她是否完成他交給她的任務。

在沈千染和蘭亭之間為數不多的互動中,趙思琪偷偷地觀察到,蘭亭看沈千染時,那一雙鳳眸並不炙熱,但很溫暖,而且沒有陌生和疏離。這種感覺讓趙思琪有些傷心,她記得,第一次在雪山時,蘭亭看著她,那眸光很淺……帶著疏離!

那仿似昨天的回憶漸漸從心底深處喚醒,趙十七眸光毫無焦聚地穿透手中的茶杯,近似自語地呢喃,”那一個月,控住身體的是你的靈魂,我悄然無息地蜇伏在最隱蔽的地方,看著你謹小慎微的模樣。有時,我真最想借用你的手去大膽觸碰一下他的臉,可我害怕他會發現異常,隻好在夜裏偷偷地回憶著看到他的每一時每一刻。就算是如此,我也感到那一個月,我是真正的幸福,是那種很安全,好象遠離傷害的一種幸福……“趙十七輕輕拭去自已眼角的淚花,那時的她天真的以為,就這樣一直守到終老。

可誰知道,他登基後,開始忙於朝政,隨著攻打淮南開始,她一年都見不上他一麵。她想不到,在沈千染徹底進入深眠後,她等來的卻是宮庭寂寞冷月,她仿如月宮裏的嬋娥,守著最美麗的廣寒宮,從滿懷的期望等到心口徹骨的寒冷。

一年又一年,像無數個夜裏重複過的那樣,淹沒著她。握著那些回憶的冰冷餘燼,她隻是會傻傻地等,傻傻地思念——蘭亭你什麽時候回來看我一眼,哪怕是一眼,蘭亭……”蘭亭……“沈千染掩住嘴,極力抑住哽咽,她用力地搖了搖頭,淚水迷離,她很想問有關蘭亭……卻不知道應該問什麽。她說不出是什麽感覺,隻知道,她心髒那一些疼得曆害,她現在好想好想撲進他的懷中,親吻他,告訴他——

原來,你一直在我身邊!

原來,我與你之間竟有這樣的過去!

原來,你也曾帶著記憶尋找過我,將我和我們的孩子護在你的羽翼之下!

這一世的重生,她帶著記憶與蘭亭相識,心中對他充滿了厭憎,就算知道他從不曾傷害過她,但她一直怨恨他來得太遲,錯過了一世,讓她和賜兒過早地離殤!所以,她始終不肯放下心結,跌跌撞撞中一次一次地將他推開。

是他一直無怨無尤,獨自披荊斬棘,一步一步堅定地走到她的身邊,換來了兩人……短暫的相守!”蘭亭?“趙十七被沈千染的聲音喚回了神思,她看著沈千染,明明是一臉熱淚,嘴角卻含著一抹幸福的微笑,那樣地刺目,那樣的刺心!

呼吸驟緊,憑什麽沈千染還能笑到現在?

唇瓣已被她咬得血肉磨糊,張開笑顏時,象倏地裂開鮮血流了現來,趙十七象失去了痛感一般輕輕笑開,”蘭亭?你是想問蘭亭還愛不愛……你?“趙十七的聲音很輕,笑得卻有些刻意,芊芊手指捏著茶盞地兩端,輕輕地搖著,她看著微微晃動的茶水,心潮卻洶湧澎湃——

自從鳳南天的血喚醒了她兩世的記憶後,她也一直想知道那時的蘭亭到底愛不愛沈千染,如果是愛,那為何她占據了沈千染的軀殼卻體驗不到?如果是不愛,他為什麽能再一次為了沈千染的重生付出那麽大的精力。畢竟,蘭亭回到五年前的過去,等於他要重新經曆奪嗣的艱難旅程。

封閉的寢房,不知白天或黑夜,與她曾經呆過的華麗宮祠是兩個不同的世界,卻是一樣的晦澀和暗淡!她笑了笑,她心裏並沒有答案,她抬首看著沈千染,突然心思一慟,似在回味又似在刺激著沈千染,迫不及待地開口,”蘭亭愛沈千染,因為愛而義無反顧地一次次不想讓她再一次死去!“趙十七唇角緩緩地裂開,仿佛情感的洪峰終於找到了一個出口,湧泄而出,”雖然那時候,是你的身體,但活著的靈魂卻是我,如果他不愛,怎麽會因為你的身體死亡時,蘭亭會再一次開啟秘術,再經曆一次重生?“出於女子天生的敏感,趙十七感覺到,沈千染必然會在意蘭亭那一世是否愛上那個並不純粹的沈千染,所以,她騙了沈千染。

沈千染漸漸地平靜下來,她冷漠地撩動唇角,隱帶譏誚,”趙十七,看來你誤解了阿染的意思!在這一點上,阿染從不質疑蘭亭的感情!“沈千染並不打算對趙十七解釋這一些,這是屬於她和蘭亭之間,趙十七明不明白並不重要!

蘭亭向來並不親近女子,而前世蘭亭肯啟動秘術讓她重生,肯定是出於同情,還有,為了沈天賜,血緣之間的微妙注定了蘭亭無法坐視自已的骨血以這種慘烈的方式死去。

而重生僅僅是提前了一個月,如果那時的重生,沈千染的記憶沒有關於賜兒的慘死、申姨娘、郭嬤嬤的背叛,那麽,那時的她就不懂得守護,僅寄托於卑微和苟活可以換取上天的憐憫,所以,當孩子的生父來尋找她時,隻會改變她悲慘的命運,卻不能讓沈千染破繭成蝶,這樣平凡的沈千染憑什麽會得到蘭亭的愛慕?

就算她擁有前世的記憶,一個月的短暫時間,他與她之間會有怎樣的感情突破呢?她隻知道,蘭亭是個不易動情的皇子,怎麽可能會在區區一個月間就愛上了她?如果最終蘭亭愛上了靈魂被取代的趙十七,那趙十七又何必一臉的悲戚來控訴她和蘭亭虧勸了她?

很顯然,以蘭亭的機警,肯定發現了某些不同尋常之處,所以,方有了她第二次的重生。

沈千染聞著茶香,不再理會趙十七,她已經沒興趣再聽下去,她知道趙十七的性格已完全扭曲,從她嘴裏吐出的話並不可信。”是麽?“趙十七迎著她諷刺的眸光,一顆早已龜裂的心,被她無情的言語敲成了碎片,她艱澀地閉了閉眸,如窮途末路,想哭卻沒有眼淚,眼眶裏澀疼得曆害,”你就那麽自信,蘭亭從不曾愛過我。如果沒有那刻骨銘心的愛,這一世,我何來堅持……“”是刻骨銘心的恨吧!趙十七,其實你並不聰明,你在說謊時,你泄露了太多的情緒!“沈千染輕輕啜了一口茶,淡淡一笑,如清風拂麵,”下次說謊時,記得要拿出勇氣直視別人的眼睛,別閃躲!“

趙十七低低沉沉地笑,聲音在略為暗晦的寢房內顯得有些陰森悚然!

她知道在沈千染麵前無所遁形,可她並不難堪,因為她的目的已經達到!她如今是鳳南天身邊的白衣侍仆,所以,她知道這個庭苑被大祭司設了法陣,每一個地方發生什麽動靜,鳳南天都會一清二楚。所以,她與沈千染的這一番對話就是給故意給她聽。

鳳南天離開寢居,白衣祭司候在廊處,兩人走到行苑的法陣中央。

鳳南天抬首,看向天空,隻見三十幾隻的獵鷹不停在上空徘徊,並發出尖銳的叫聲。”陛下,這些獵鷹非常機敏,它們從不肯往低處盤旋,以防被人射殺!“白衣祭司從身旁的侍仆手中接過一把弓箭,對準上空最低盤旋的一隻獵鷹射殺,箭翎之聲剛響,那隻被瞄準的獵鷹就抖動翅膀朝直衝天上空,輕輕鬆鬆地避了過去!

白衣祭司將手中的弓遞給白衣侍仆,謹聲道,”陛下,它們對弓箭發出的震動很敏感,顯然是長期受訓!而且,從第一隻到這裏後,不到一柱香時,就已聚集了三十多隻。所以,奴才懷疑,這些獵鷹的主人一定在行苑之外!陛下,不如讓奴才打開法陣,看看外麵的情況。“白衣祭司開啟了法陣,所以,陣外的人無法知道陣內的情況,更是無法突破陣法強行入內。相同,陣內之人也無法探究法陣外的情況。

但是,法陣其實是一種障眼法,對人有用,對動物卻起不到任何的作用。這和動物眼睛構造與人不同有關。”不必打開,很明顯,這是西淩皇帝的獵鷹,他肯定已團團圍住這裏!“鳳南天嘴角譏笑更盛,語氣毫不在意,”那當如何,就算他們破了陣法闖進了這裏,憑他們能把朕如何?“

白衣祭司卻神色凜然,正色道,”陛下,奴才聞到一種味道,應是處子之血腥!如果奴才猜得不錯,西淩的皇帝在外麵設了箭陣,很可能箭頭之上都抹了處子血液,來破陛下的修行!“

鳳南天碧眸雙瞳幽幽一冷,這世間知道他的禁忌的隻有曆代的大祭司,而大祭司皆是帝王的心腹,自然不可能背叛他。

到底站在蘭亭和沈千染身後的是什麽人,竟對他的禁忌了如指掌!

他突然對這一切感到很好奇。

轉身對白衣祭師道,”大祭師,用你的靈台給朕開祭,朕想看看沈千染曾經曆過什麽!“

白衣老者微躬身,”是,陛下!“

兩人隨即進入法陣中央的一間寢居,鳳南天在法陣的中央的軟墊上靠坐了下來,指了指案桌上的水果,隨行的兩個白衣侍仆忙跑到他的身邊,分別給他喂著剝了皮的葡萄。

白衣老者在祭司的幫助下,很快就開始舉行祭祀準備。

兩個時辰後。”下去!“翻了一個慵懶的身,鳳南天嘴角勾著一抹從未有過的凝重,潮暗如碧海深穴的眸光定在前方的一麵琉璃鏡上,此時,他腦海中不停地晃出那個無助的少女沈千染,尤其是看到她囫圇吞棗般地咽下肉塊,一路疾奔跑回荒園,死命摳著咽喉吐出腹內來不及消化的肉,而後,生起材火用發硬的隔夜米飯混著肉煮粥。那樣的惡劣條件能煮出什麽好東西,可那一對母子吃得那般高興,親著嘴,笑得那麽燦爛……

他出身高貴,降臨人世的那一瞬就注定了他一生的無上權利,他一生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甚至憑著喜好殺人!

可他從不曾見過一個女子活到了如此低下,幾乎是舔著塵埃苟活,但她笑時,那一雙眼依然那樣璀燦光華——

可她的笑比她的淚水更令他難受,那一瞬間,胸臆中竟升起了從不曾有過的一種情感,很疼,疼得全身如是刀挖的痛,肺部仿佛被刺穿,一張嘴便疼!

那一刻,他幾次控不住情緒想打碎眼前的琉璃鏡,將鏡中的母子抱出來,再不求她愉悅自已,隻想給她們穿得暖暖的,吃得飽飽!活著象一個人!

可那一切皆是幻像!

其實——

在他擄走沈千染時,前一刻還有針炙刺穿他的身體,後一刻,在那樣危急的情況下竟坦然地睡在了他的懷中,他便感到不可思議。

果然,帶回庭院中時,大祭司用靈台一看,說沈千染的元神已弱,身體進入了休眠的狀態,無心無夢!鳳南天便用帶著惡劣的心態,用自已方才流出的鼻血喂給了她,讓她的元神在沉睡中漸穩固。

可他知道這不是長久之計,若離了這個法陣,不出一個月,沈千染的靈魂必進入永遠的沉睡,如果沒有另一個靈魂進入她的軀體,那沈千染的肉身將會慢慢枯竭。

鳳南天抱著能看不能吃的沉睡佳人,心癢難搔!但他自認以他慣常的喜新厭舊,一個月時間夠了,或許無需半個月他就會對眼前的美色感到厭倦,所以,那一日他並沒有興趣去深入查究沈千染究竟曾遭遇了什麽。

可經過沈千染舒醒後,與他在寢室中的一番言辭較量後,鳳南天不得不承認,雖然他對自已的慘敗感到懊惱,但他也不由自主地被她所吸引!

接著,他注意到沈千染異於一般千金小姐的飲食方式時,他開始對她的過去產生的強烈的好奇心。

於是,他讓白衣祭司設祭想從沈千染身上獲知她的過去,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原來,沈千染就是重生人。

鳳南天可以斷定為沈千染借命重生的人就是蘭亭,因為除了他外,能開啟這一秘術的其中一個要件就是九五之尊為其開啟!但他一時猜不出誰有這個法力可以開啟這個秘術,而這個人到底掌握了他南皓多少的秘術呢?

隨著對沈千染過往的漸漸從琉璃鏡中顯現,牽掛住他全部心思的已不是有關秘術的遺失,而是,他無法置信沈千染的命運竟如此坎坷。

或許,就是那樣的苦難,才把一顆心打磨得如此玲瓏剔透。接著,他傾聽寢房內兩個女子的身體對抗,而後唇槍舌箭,毫無疑問,沈千染完勝。

看著鏡像中,兩個麵對麵坐的女子,一個悠然自得,不慌不亂地不停煮茶、品味。

另一個滿臉哀怨,神思晃動,時而眸中恨意繚繞,時而淚眼迷蒙!

鳳南天不僅暗中輕歎,象沈千染這樣靈氣的美人枯竭實在可惜,如果讓趙十七進入沈千染的軀體,那也未免讓他感到遺憾!”陛下,您想親自啟動借命重生?“白衣祭司收壇,悄然靜坐在鳳南天的身邊。”有何不可?如今沈千染元神已弱,朕親自啟動,讓她回到過去,屆時帶她去南皓,可謂是一舉兩得。“鳳南天聲音出奇的溫柔,其實他也僅僅是心思一動,思忖著,回到過去,在沈千染與蘭亭未曾在珈蘭寺陽差陽錯開始,他便帶她離開西淩。

可是,一想到,他如果啟動這個秘術,五年內他的法力將無法恢複,若是南皓國的皇氏中有心懷不軌的,那豈不是防不勝防!他又開始猶豫,如果在這五年內出了什麽差錯,這個代價太大,他沒必要去承受這樣的風險,左右不過是一個女人!”如果此乃陛下的心願,奴才願代替陛下啟動秘術!“白衣大祭司朝著鳳南天一拜道,輕輕一歎,”奴才的大限已近,不久將要離開陛下轉世為人,不如臨行前為陛下了一件心事!“白衣祭司是修行之人,這二十多年來,他手下的白衣侍仆為鳳南天掠了近萬的佳齡少女。

這些年輕美貌的少女,若嫁給尋常人家,都可以得到幸福。卻因為跟了鳳南天,不得不守著一生的寂寞,困在了南皓國的深宮後院終老一生。

他初時也不以為然,以為那些女子擁有了平常人不能享有的榮華富貴就是一種幸福,但漸漸地,隨著南皓國後宮女子年華老去自盡的人數越來越多,他猛然醒悟,這是一種造孽!

可他是南皓國的祭司,生來就是以護衛南皓國的君王而存在,以南皓國帝王的詣旨而遵行!

在方才開祭中,他敏銳地探出鳳南天極喜歡這個叫沈千染的女子,他想,他今年已近十八,已近大祭司最極限的年紀。如果,這個女子真可以改變鳳南天遊戲人間的心態,那他就算是逆天,也當是一種造化修行!

鳳南天自然不知道他的大祭司是存了這種心思,對於大祭司的孝忠他感到很滿意,他伸出手,將掌心覆在大祭司的頭上,淡淡道,”大祭司,如果由你開啟,隻能是讓她回到過去,朕或許能夠完整地得到她,但她依然躲不過她的大限!“”陛下的意思難道是……“鳳南天這一句話倒是讓大祭司嚇了一跳,以他對鳳南天的認知,就算鳳南破天荒地對哪個女子用起了心思,三年也是極限,之後,那沈千染是死是活應不再重要!難道——”朕希望她能活!“鳳南天竟是惆悵地一歎,本是無心,卻越說越心動,”這樣的女子太早離世,可惜了!所以,朕想親自為她開啟秘術,讓她脫胎換骨。朕唯一擔心的是朕啟動秘術後,五年內法術盡失,屆時……“”陛下放心,老奴竭盡全力守護陛下。“白衣祭司四肢伏地,重重一磕首,”陛下放心,有奴才一天,南皓國的天就不會變!“

鳳南天理所當然地點頭,轉念間,突然問,”大祭司,你說,西淩皇帝身後的高人是哪一個?竟然連你也探不出他們啟動秘術時,是在哪一個方位!“”那個地方肯定是被設了法陣,此人一定精通南皓的秘術,基至,有可能是曆代南皓君王或是南皓大祭司的轉世!“”朕也是這樣猜,可是,轉世之後,按道理,就算是天賦異稟,也是沒有前世的記憶,他是怎麽做到的?“”這個奴才就不知,或許這和西淩的佛家有關,象義淨,他就可以在趙十七的身上下禁術,讓趙十七帶著記憶轉生!“大祭司頓了頓道,”陛下,想來那沈千染的福源也深厚,有這麽多的異人相助!“

鳳南天不語,他托著腮沉思著,而對於眼前的狀況,鳳南天的心裏也沒數,蘭亭究竟什麽時候能衝進法陣,一想到,沈千染如果回到蘭亭的身邊,到時兩人一定卿卿我我,那真是怎麽想就怎麽不甘。

憑什麽他連碰都不能碰,而別人竟能吃光抹淨!

不千,不能便宜了西淩那小氣皇帝,不如就此把時光到回!

決定一下,鳳南天倏然起身,”既是此,那事不宜遲,馬上開壇設法!“

東源客棧。

沈千染失蹤當日,下午申時時分,暗衛終於有消息回報,有一隻獵鷹在京城的南莊一個別苑中發現鍾慧留下的線索。

閉著雙眼,盤腿坐在桌麵的地圖上的蘭天賜終於睜開雙眼,待暗衛離開時,輕聲道,”父皇,鍾慧說娘親一直在沉睡狀態,而且,鍾慧感到娘親的元神在漸漸穩固。如果我猜測不錯,他們很可能在行苑內外設了法陣,所以,就算確定了娘親的行蹤,僅憑暗衛是無法闖進去救人。“”這個父皇想過,既然獵鷹能找到,那就償試一下用動物來開道!“蘭亭右手緩緩撫上劍柄上的龍紋,手上帶勁穩了穩思緒,周身彌漫了一股濃濃的殺氣。

鳳南天日禦數女,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變態。雖然蘭天賜完全否定了鳳南天會碰沈千染,但光一想到鳳南天可能以另外一種方式去碰他的阿染,他就感到全身熱血倒流,那是他嗬護在心尖上的人!

蘭天賜無聲地咧了咧小嘴,精致的臉上有些抽搐。他知道蘭亭擔心則亂,其實他一直感應到鍾琴的信息,他的娘親很安全,睡比很香。

可他的父皇,一臉天踏了下來的臉色,這時候,他也隻能勉為其難地采用溫和的手段勸民慰,否則,不否定他這個英明神武的父皇也會亂中出錯。

他扭了一下屁股跳下桌子,走到另一個桌子上,親手倒了杯熱茶,沉穩地邁著小短腿,奶聲奶氣道,”父皇,兒臣倒是有一計,父皇不防來聽聽!“

父子倆幾乎在爭吵中商議完畢,蘭天賜以他能通過鍾慧了解沈千染是否安全為壓倒性的優勢,讓蘭亭不得不聽命於兒子,耐性等待最好的時機,借用鳳南天之手,開啟時光年輪,徹底改變沈千染的命運。

眼下,在鍾慧沒有傳來進一步消息時,隻能是按兵不動!

當夜蘭亭回到了皇宮,水月和水覓二人回報他,水玉的傷勢無礙,看帝王臉色蒼白,也沒敢多問沈千染的情況,怕勾起蘭亭情緒,便悄然退下。

寢房之中龍誕熏香渺渺彌漫透進每一個角落,晚風吹過碧綠紗縵輕舞,珠簾輕搖啐啐作響,鏤空屏窗外是半懸的圓月,甚至在他們的枕榻之上還留有她的餘香。

可少了那青色的苗條身影,蘭亭就覺得自己的生命被抽走了一大半!

僅僅不到一日,他就感到活在了水深火熱之中。無法收斂翻覆的情緒,當更鼓響起第三聲時,他再也收控不住,提了劍欲就衝向京城南莊的別苑,一路狂奔至皇宮門口時,高高的城門下,小家夥邊打著哈欠邊走了出來。”父皇,您比兒臣想象得有耐性,兒臣本以為父皇過了子時就會衝出來,現在已過了醜時……“蘭天賜一臉昏昏欲睡的表情,走到蘭亭的腳步,胖胖地手臂圈住蘭亭的大腿,小臉饜饜地靠了上去,嬌聲嬌氣道,”父皇,兒臣好累,您抱兒臣回去睡一覺吧……“小家夥言辭可憐兮兮,全身軟軟地往下墜。

蘭亭輕輕一歎,扔了手中的劍,仿若稀世珍寶一般將小家夥抱在懷中,緩緩地往承義殿走去。

月光下,小家夥的臉舒服地靠在蘭亭的肩膀上,嘴角下彎,不屑地對自已罵:鄙視你,連苦肉計都使上了。

蘭亭抱著小家夥並沒有回到寢房,而是去了禦書房的密室。

蘭天賜依然盤腿坐在蓮花座中央,在他四周的蓮花燈已悉數亮起,蘭亭靠在一麵牆上等著賜兒的吩咐下一步的行動。”賜兒,除了讓一切回到過去,是不是有另一種方式!“”什麽方式?“琉璃雙瞳緩緩張開。”父皇回去後,打破你娘親死在十九歲寒冬的命運,然後,帶著她回到現在!“”這有區別麽?“蘭天賜睜開眼,小臉蛋浮上一層灰心,”也是,算是有區別,娘親會變得很醜,或許要治一兩年才能恢複容貌。而我,現在能蹦能跳,回到過去,我起碼還要吃幾年的藥才能把毒解了!“”不是……“蘭亭輕輕搖首,許久方道,”在這裏,你娘親不僅擁有父皇和賜兒,她還有水玉四個忠心耿耿的姐妹相伴、有寧家、父母健在。還有她創下的產業,她在這裏的人生可以過得更精彩。“

小家夥一聽,眼圈微微泛紅,沉默不語。

蘭亭嘴角微微一動,掠開一絲淡淡的弧紋,”而在那裏,你娘親除了父皇和賜兒外,她一無所有,父皇擔心給不了她所有的快樂。“

蘭天賜沉默許久,象作了決定般,又是有了片刻的躊躇,”父皇,有一個辦法,可以借著鳳南天開啟時光之門時,用您的二十年的帝王運辰,開啟帝星年輪。這個門,可以開在珈蘭寺的法陣之內,父皇在那裏帶著娘親避過十九歲那個死劫後,就帶著娘親去那個法陣,如果……“

蘭亭鳳眸倏得變得濃重,黑得象能榨出墨來,他聲音帶著急切截口問道,”賜兒的意思是,隻要父皇不當皇帝,就可以讓你娘親平安回到現在?“

蘭天賜抿了抿嘴,把心一橫,有些豁出去似地口氣,”不是不做皇帝,而是,要犧牲你二十年的帝王運辰!“蘭天賜無法置信地盯視蘭亭一眼,頓了頓方恭聲解釋,”父皇您原有三十二年的帝王之命,如果您一定執意於此,那您隻能做十二年了……“

蘭亭直接斬斷蘭天賜的話,”別說是二十年,就算做一個布衣又當如何!賜兒快跟父皇說說,要具體準備些什麽,眼下時間很緊急!“

蘭天賜微微動容,眸光再沒有象恢複記憶以來對蘭亭的重重不滿,他看著蘭亭,琉璃眸中緩緩地浮起了感動,彼時他找到蘭亭,僅僅是想借用這個帝王之手,報他與娘親的血海深仇,誰知道這個便宜父親一次又一次地讓他的娘親逆天重生,不僅要經曆兩次的漫長奪嗣,還要再一次經曆三年的戰亂去平叛淮南。

從古至今,能有幾個人能做得到?

而現在,蘭亭竟然僅僅為了沈千染能夠活得更快樂些,犧牲了他一生所追求的帝王之尊。

蘭天賜心裏震顫,精致的小臉卻波瀾不驚,緩緩問,”父皇,您的皇位原有三二年,您真的願意犧牲二十年,僅僅為了娘親的快樂!“

蘭亭緩緩走到賜兒的身邊,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蓮花燈盞,蹲下身軀,那雙潑了墨般的鳳眸溫柔地看著蘭天賜,靜默了仿似一個四季輪回,語聲無比慎重,”賜兒,父皇這一生無比地感激,你曾經給父皇托夢,讓父皇知道,原來這世間有著父皇不知道的妻兒所在。而現在,父皇感謝上蒼,賜兒並不是普通的孩子,是賜兒讓你的娘親的生命一次又一次地得到重生。“蘭亭輕輕地撫了撫小家夥動容的小臉,頓了頓,輕聲道,”十二年後,賜兒已長大成人,以賜兒的心智足以打理好江山,何況,父皇有十二年的時間,足夠平定西淩內亂,到時,交給賜兒定是一個盛世繁華。那時候,父皇就帶著賜兒的娘親走遍天下!“

蘭天賜琉璃眸中閃過一瞬的迷惘,小手不自覺地貼上蘭亭的手背,眸光奕彩,近乎自語地問一句,”可父皇,您將來和娘親還會有孩子!“蘭天賜沒有料到,蘭亭這麽早就許諾下了將來這一片的江山由他去繼承。

他的前世,與鳳南天為雙生,因為他身體內流的不是聖血,一出生就注定了他與皇位無緣,他不是沒有報怨過命運的不公平,明明他比鳳南天早出生了一刻!

想不到,轉了一世,隔著三千裏的異國,他要圓了帝王之夢!

蘭亭輕輕搖首,盡管接下來的一句話對未來要出生的孩子並不公平,但蘭亭還是說了出來,”在你娘親的心中,誰也無法代替賜兒!有時,連父皇也拿你無可耐何,你要是在你娘親麵前撒個嬌,夜裏頭,父皇就得睡禦書房!“

蘭天賜咯咯地笑開,粉臉瞬時綻滿孩子般地天真浪漫,小嘴一撇,眉飛色舞,”娘親最喜歡小賜兒了!“剛說完,蘭天賜好象被自已噎了一下般,吞了吞口水,不自然地別開了臉,心中暗罵:活到這年頭,還裝什麽嫩!

父子倆決定既然已下,便開始商良進一步的具體行動。

蘭天賜建議走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他前世是南皓的大祭司,自然知道鳳南天所居之處的法陣既能屏蔽住外來的對陣內的窺探,同時法陣內也無法詳知外麵的情形。

但鳳南天決沒有預料到,因為鍾慧就在法陣之內,她天生異能,可以感受四周的危險情況,並且,她和蘭天賜之間有心靈感應,所以,法陣內的情況,蘭天賜了如指掌。

在知已知彼上,鳳南天顯然是略遜一籌!

同時,鍾慧可以感知沈千染的情緒,所以,在鳳南天與沈千染之間的暗中較量,鍾慧一字不漏地通過心靈感應報告給了蘭天賜。

蘭天賜邊聽邊樂,急得蘭亭在他身邊直轉,他卻很吝嗇地一字不肯透露,尤其鍾慧向他報道沈千染稱呼鳳南天是老先生時,蘭天忍不住笑得毫無形象,上氣不接下氣地倒在地,四腳朝天滾在地上打轉。

樂歸樂,蘭天賜卻不停地分析從鍾慧那得來的每一個有用的消息。

憑著對這個曾經是雙生子弟弟的了解,鳳南天心高氣傲,一生視女人如草芥,這一次一定不甘被沈千染如此蔑視。

所以,鳳南天肯定會讓大祭司開壇設法,去看沈千染的過去,並了解到沈千染就是重生之人。

他馬上讓蘭亭發出指令,放出所有的獵鷹警醒鳳南天,讓鳳南天知道,他們所在的庭苑已在西淩大軍的包圍之下。

同時他也知道曆代的大祭司的嗅覺都異於常人,所以,他在沈千染失蹤的當夜,下令暗衛從皇宮的宮女身上采集兩碗處子之血,一夜之間,宮中有數百個女子被玉勢破了處子之身,小家夥連眉頭也不皺,隻冷冷吩咐,讓內務府給這些宮女一人一百兩銀子。

拿到血後,馬上命令讓人弩弓箭陣的所有箭頭都塗上了處子之血,弩弓手執弓團團圍住鳳南天所在的庭苑,以警示鳳南天,蘭亭身後有異人相助,不日就可破他的法陣,並可破去他的采陰補陽的修為,將他打回原形!

表麵上,蘭天賜就是以這種方式引誘鳳南天綜合各種利害要素,一步步地促使他去開啟時光年輪的秘術。

而實際上,蘭天賜和蘭亭慧能三人守在珈蘭寺的石室中等待最佳的時機,借用鳳南天開啟秘術,天地星辰開啟年輪之際,蘭天賜同時啟動法陣攔截,製止鳳南天將時光倒流回沈千染十四歲與蘭亭相遇珈蘭寺之前。

珈蘭寺,秘室。

蘭天賜打坐在法陣中央,蘭亭與慧能大師坐在蘭天賜的左右兩側。

三人的身邊布滿密密麻麻的梵文和奇怪的圖騰,每一個圖騰中央都有一個的蓮座,月光頂上的石壁開鑿出的八個拳頭大的圓洞中照在蓮座四周,隨著星辰的移動,最亮的八個圓點漸漸地往蓮座中央移去。

蘭天賜告訴他,一旦七顆星各司其位時,說明鳳南天已開啟了時光年輪,所以,中間的一顆星是關健所在。

蘭天賜明確地標出,這個光點運行所代表回去時大致時間。

時光年輪開啟之時,首先會回到最先原始的狀態,也就是慧能第一次開啟借命重生秘術之時,是沈千染死後的第二年春季三月十五。

鳳南天意圖很明顯,想把時光回到沈千染十四歲的那年秋季,因為沈千染和蘭亭是在那年冬季相遇。按著一格一個季節來算,那就是二十二個分格段。

蘭亭和鳳南天同時回到過去,蘭亭擁有蘭天賜的靈台,帶著記憶回到過去,而鳳南天天生異稟,既使他的法陣被強行逆改,沒有按他的設定時間回到過去,他也是擁有這一切的記憶。

以蘭天賜對他這個雙生弟弟的了解,鳳南天肯定不會善罷幹體,一定會前往西淩阻止蘭亭順利將沈千染帶回。

所以,蘭天賜才刻下了這個時間的刻度,蘭亭回去的時間,要盡量接近沈千染死亡的時間,那麽,就算鳳南天想來阻止,千裏迢迢從南皓追到西淩,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所有的細節都被考慮,不利的因素全部預防到位,一切已然就續!

當頂上的光茫越來越對準蓮座時,蘭天賜緩緩睜開琉璃眸,輕聲道,”鍾慧有消息了,鳳南天已要設好壇,鍾慧感應到娘親被他們帶到了法壇前。“

到此時,蘭亭也不得不佩服小家夥心思的慎密,果然,鳳南天每一步驟都被蘭天賜算計到。

秘室中顯得無比的靜宓,慧能開始雙掌合十,口中無聲念記有辭。這個秘世設了法陣,可以完全脫離所有的幹擾。在蘭亭與蘭天賜離開時,慧能將呆在這裏閉關一個月,等候著蘭亭帶著沈千染回歸。

當光點漸漸地朝向中心的蓮花座時,時間仿佛與心髒同時跳動,在稍近那一刻,蘭天賜大喊一聲,”父皇,走……“

蘭亭一個激淩,象是從惡夢中醒來般,猛地從床榻中坐起,意識到自已是在床榻上時,蘭亭伸手揭開厚厚的帳簾,借著透過窗紗打進了的微弱光線,他看到身上蓋的是厚厚的錦被,蘭亭馬上意識到,他是真的回到了過去。

環視四周,蘭亭有些恍惚身處廬山的感覺,因為,他身處的環境是那麽陌生。

迅速披衣下地,走到窗邊,猛地推開窗戶,迎麵撲來的是冷風讓他感到一陣瑟骨,吹得他臉頰隱隱作痛,抬頭注視寂寥晨星,看著它懸掛在墨色的蒼穹裏,那麽地璀璨冰冷,而眼前的庭院,竟是如江南的小橋流水,樓台亭榭。

這決不是京城!”來人!“蘭亭深吸一口氣,”屬下在!“暗衛高池如幽靈般現出,跪在了蘭亭的腳下。”高池?“蘭亭眸色冷冽,猶帶攝人心魄的陰寒,”雷霆的出來回話!“

高池不解地抬首,卻被蘭亭狠戾的一眼倒吸了一口冷氣,但她並不敢問緣由!

蘭亭身邊的十大雷霆的暗衛很快出現,跪下,”請殿下吩咐!“”現在是什麽時候?“他緩緩臉色稍緩,巡視著這些人,眼前這十個後來都護在了沈千染的身邊。雖然在最後一次護衛中,他們任務失敗,讓沈千染被鳳南天擄走,但以凡人之軀確實無法抵禦鳳南天的秘術”回殿下,現在是醜時!“

蘭亭蹙眉,”本王問的是現在是什麽年幾月初幾?“他環視四周,這裏不象是他的寢房,難道他不在京城?神色一曆,”本王現在是在哪?“

暗衛雖然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很快地回答,”回殿下,現在是景升十三年十二月初八,殿下現在在江南禦史申敬業申大人的行苑!“

景升十三年,沒錯,憑著他對這一世的記憶,這一年冬季蘭禦謖退位。

十二月初八,那就是離沈千染死亡的那日十二月二十一日尚有十三天。

於他足夠,可是於鳳南天,除非他能上天入地,否則決不可能這在短短的十三天從南皓繞過東越進入西淩。

就算鳳南天有本事,能在這樣的冬季跨過南皓與苗疆邊界的雪山進入西淩,也無法在十三天內到達京城。

至於,他為什麽此時會身處江南,蘭亭瞬時就想起,沒錯,這一次他是奉了蘭禦謖之命,暗中徹查寧家被誅滅三族的慘案,從江南鎮災時,寧家給朝庭所贈的糧食皆是發黴的開始,如今已暗察到了申敬業這裏。

緊接著,不到一個月時間,蘭妃從皇宮的高台上跳樓自盡,申家一族被屠盡,蘭禦謖退位同時自囚進東郊行宮的帝陵之中。

他是在蘭禦謖放下斷龍石的第三天登上大統。”馬上啟程回京!“蘭亭思忖,十二月初八離沈千染死亡的那日十二月二十一日尚有十三天,以時間算足夠回京,但他絲毫不想耽擱,隻想著,此時寒冬臘月,阿染和賜兒卻守在寒窖般的沈家北園挨守著。

雷霆暗衛退下,蘭亭冷冷地走到高池麵前,俯視著,”說,五年前珈蘭寺,本王被蘭陵的人刺殺時,當晚,還發生了什麽事?“沈千染的那一次重生,高池死在了他的極刑之下,是因為在沈千染離開西淩去東越的那一夜,高池欲圖殺死沈千染,幸好被聰明的沈千染避過。

如今想來,這一切還太便宜了這個女衛。

高池神色鎮定,但她的心卻掀起了狂瀾。她是最優秀的暗衛,自然記憶超群,五年前,她成功地瞞過了蘭亭,將珈蘭寺那詭異的一夜含糊其辭地帶了過去。”怎麽,時間太久了,忘了?“他微微俯下身,一把揭開高池臉上的蒙巾,燭光下,高池蒼白的臉上馬上飛起兩道粉色,眸色淺盈,帶著一泓欲滴的水汪望著他。”本王一直以為,高池是個可以值得信任的兄弟,可是,方才高池的眼睛卻讓本王感到勿略了什麽!“蘭亭輕忽地一掠嘴角,語聲譏諷而冷漠,”是不是,高池以為憑著你這麽多年的孝忠及……不錯的臉蛋,你就可以做夢爬上本王的枕榻?“

高池訝然地張開口,她從不知道,不諳男女之事的寧王今日會說出這樣的話。”從你十二歲開始,本王就沒吩咐你摘下麵巾,想不到,高池已成長成如此美貌的少女!“蘭亭嘴噙淡淡嘲笑。冰涼的拇指用力劃過她的麵頰直直摳進她的顴骨,帶著尖銳的疼痛,鮮紅的血溢了出來,一竄竄地滴落在白色的羊毛地毯之上。

高池頹廢地滑落身軀,抬首時,嘴撇一絲涼薄笑容,抑製著顫抖,”為什麽?“

高池和高漠、高揚出身都不低,高池原名邢雪妍,其父是西北大將軍邢榮,在蘭亭七歲時,邢榮曾帶著女兒來京城,當時的信義候見邢雪妍骨質奇佳,便心生收她為義女之心,並欲將她訓練為一級的護衛,護在蘭亭的身邊。

那一年,蘭亭、衛揚、文成耀還有邢雪妍還有幾個同齡的悄然被送進暗衛營訓練。

除了蘭亭外,衛揚化名為高溯,文成耀化名為高洋,邢雪妍成了高池。

在蘭亭十八歲那一年,最後,十六歲的高池衝過層層考驗,成為蘭亭的近身暗衛。”要本王提醒你麽?“蘭亭兩指輕輕扣住高池的肩膀,在高池的微微顫粟中,倏地生生捏碎她的兩邊鎖骨。

近二十年的苦練,僅在一瞬間廢掉,從此,無論生死,她都不能隱在他的身邊了,她驀地揚開嘴,嘴角笑紋愈裂愈大大,攢開如花,被斷開的是鎖骨,可這時候她最疼地卻是左胸的深處。

她用力地揪住胸口微微彎腰,她終於可以徹底番誤了,這個夢太長,從她的童年開始,到此時,她甚至已不再年輕。

可是,她還是不甘心,縱然她有錯,但憑著她十幾年的舍命相護,難道就不能得到他的原諒麽?”殿下,高池可否問一聲,為什麽?“高池雙眸衝血,佝曲的身子不停搖晃,從不曾流過淚,這一次,如斷了線的珍珠簌簌而下伴著右臉頰的血水,口一張,漫進了唇腔,原來,淚水是這麽腥澀!”以你的信息,你應知道本王有一個兒子!“蘭亭語風疾厲,神色愈加冷冽間,隻聽”喀嚓“一聲,高池左手的腕骨被蘭亭捏碎,接著,蘭亭緩緩地拿起高池的右手,嘴角微微一挑,甚至連看都不看她,毫不猶豫,往著反方向一折,斷開,骨刺破皮而出,陰森而恐怖!

蘭亭的神情已沒有一絲多餘的感情,隻在冷冷告訴她,死有餘辜這四個字的含義,”沈千染在珈蘭寺受到本王的侵犯後,未婚先孕,接著生下了本王的親骨肉沈天賜,這一切在京城之中鬧得沸沸揚揚。而你——是信衛組的頂級暗衛,本王的近身暗衛,完全知道沈千染在懷上賜兒後,被沈家老夫人囚進沈家的北園之中,母子兩過著悲慘的日子……“在高池痛得汗如雨下,全身**之時,蘭亭的手又緩緩按上了高池的肩頭。”請……殿下給……高池一個痛快!“高池仰起臉,神情如一朵淒美的海棠,她不敢求蘭亭恕罪,暗衛戒律之一,就是不能欺騙主子,否則以極刑處置。”痛快?如果有時間,本王會讓你割肉剔骨來還!“蘭亭低笑一聲,寒霜之色傾布墨黑鳳眸,語聲帶著刺骨的冰冷,”五年了,你明知本王的妻子孩子活在地獄之中,卻從不曾在本王麵前露出一絲的異樣。哪怕是出於一點點的同情,在冬季裏給她們母子二人送一床的棉被,或是給一餐的飽飯!“蘭亭眸中寒芒如烏雲凝聚,襯在蒼白如雪的麵容上,象兩泓張開的旋窩要將她的魂魄一點一點地吸食幹淨。

魂飛魄散間,她感到雙肩圓骨處,被他有力的雙手精準地扣住,一聲怪異的骨裂,她的雙手無力下垂——

疼!疼!疼!

既然酷刑不會因為她的軟弱而終止,那她就咬牙承受,高池緊緊咬住下唇,不再發出一絲痛苦的呻吟,她要讓他知道,她是他身邊最優秀的暗衛,誰也無法取代她!

蘭亭毫無所動,修長的食指彈跳般地按上了她胸下的肋骨,用力一戳——

高池緊緊咬住的唇瓣禁不啟開一線,悶哼出聲,她知道,那根被蘭亭戳斷的肋骨刺穿了她的肺部,她甚至能聽到體內涓涓的血流之聲,是她的生命在流失,此時,她唯願,死亡快一點降臨!

因為,暗衛戒律,在沒有被敵方擒拿一威脅下,暗衛沒有自盡的權利!

當,最後一根肋骨被蘭亭隔著豐滿的胸部用力戳穿時,高池嘔出最後一口的鮮血,她仿佛看到,地獄朝著她張開了血口,隻是她至死也不明白,蘭亭怎麽會一夜之間,毫無征兆地知道五年前的事!

雷霆暗衛很快傳來消息,馬已備好,可以立刻啟程。

一路狂奔,連夜疾馳,十二月十三,蘭亭於辰時抵京,他沒有回寧王府,而是直接前往沈府。

沈府門前停著四輛豪華馬車,蘭亭一眼就辯出當中一輛是他母妃平日出用,心中劃過一絲強烈的不詳欲感。

沈家內堂。

庭院深深,光禿禿的枝頭上壓著銀白的積雪,亭台樓閣迷蒙在大雪紛飛中。

珍妃高堂中央端坐著,後背挺得筆直,身上妝容一絲不苟,修得圓潤的指甲無意思地輕摳著椅上扶手的紋飾,眸光若有若無地落在了角落中一個穿著青色布衣的小身影,她的頭一直低垂著,加上那裏的光線太暗,珍妃一時瞧不清她的樣子,隻是覺得很怪,尤其她頭上包著那古怪的蘭布頭。

或許是她穿的衣裳不夠保暖,或許是她站的地方太靠門邊,珍妃感到,那女子連站都無法站穩,可她的雙臂卻穩穩地抱著懷中的孩子。”說來,本宮也有十多年未見沈夫人,想當年,沈夫人常帶著她的女兒進宮,如今那孩子呢,出來讓本宮瞧瞧,長大後是什麽模樣?“珍妃的眼角含著明晃晃的譏笑。

寧常安,你看得到麽?這是你的女兒,她活得連一個沈家丫環都不如,而你親生的外孫,隻怕活得連狗都不如,因為連狗都懂得吠幾聲!如果你能看到這些,你還能在宮裏安然獨享一人的尊寵?

沈老夫人正坐在左首的下方,聞言,微微傾身朝著珍妃娘娘一躬身,輕歎,”真是家門不幸,生出這等禍害,娘娘,您是千金之軀,就莫要讓這等下賤之人汙了您的眼睛了!“沈老夫人說完,不著痕跡地盯了申氏一眼,似乎是暗責她不應該把沈千染也叫到了內堂之上,丟人現眼!

申氏心中暗自冷哼,在這沈府之中,隻怕珍妃最想見的人就是沈千染。心中對沈老夫人充滿鄙夷,臉色卻依然溫和,輕輕一咳,眼睛若有若無地瞟了站在門口處的沈千染一眼,似是婉歎,”染兒,莫拘禮,既然娘娘要見你,就出來給娘娘磕個響頭!“”是……“沈千染低著首,輕輕移足至內堂中央。今年是她第一次離開西園,在往年,中秋節時,父親還能回府一趟,可是今年中秋,父親被皇上派往江南,兄長也去了異地,所以,中秋節那日,沈老夫人沒有喊她出來,與家人吃一個團圓飯。

還是申氏好心,拿了一個中秋月餅給她,讓她好好過一個團圓日。

今天這樣的好日子,她實在不想出來,尤其是賜兒,自從出生後,就沒有離開過沈家的北園。可申氏一早就告訴她,珍妃娘娘尊貴非同尋常,而她到底是沈家的二小姐,如果是因為庶出而不出來磕頭,於情於理都說不出去。

她早早就候在了內堂,一直瑟縮在最黑暗、最不起眼的角落中,唯恐她的出現引來祖母的厭憎。好在今日來的人很多,除了兄長和爹爹娘親外,沈家的人全到齊了。加上孩子多,沈老夫人便沒有注意到她站在小角落。

珍妃駕臨後,大家齊齊請安,珍妃說了幾句話,沈老夫人便吩咐逸星、逸飛和千碧去學堂。

她看到弟弟妹妹離開,她本也想混了出去,誰知道剛移幾步,郭嬤嬤就拉住了她的衣角,在她耳邊偷偷交代,申氏讓她別失了禮!

她隻好乖乖隱在角落低頭站著,誰知道,珍妃竟親自開口要看看她。

雙足輕輕跪下,緊緊抱著懷中的小賜兒,因為太久沒有見到這麽多人,她有些緊張,以致請安時顯得有些口吃,”沈……沈千染給……珍妃娘娘請安!“她跪下時,沒有一個丫環站出來給她的膝下放一張團蒲。

坐在申氏旁邊的沈千雪”卟嗤“一聲笑出,銀鈴般的聲音響起,”姐姐,你怎麽抱著孩子給人磕頭,太沒誠意了!“

申茹看了一眼沈老夫人的臉色,滿懷同情地對沈千染道,”二丫頭,也讓賜兒給珍妃娘娘磕個頭!“

沈千染臉上劃過一絲苦笑,朝著申茹懇求道,”母親,賜兒他睡了……“

從賜兒出生開始,賜兒就沒離開過北園,而府裏的人也沒有人會去關注賜兒的成長,雖然大家都知道賜兒不能開口說話,但沒有多少人知道賜兒五歲了連站都不會站。”二丫頭,是誰教你這麽沒規距?“沈老夫人一聽,心頭的無名火起,拐杖狠狠地朝地板一落,重重的眼瞼眯起,挾著森冷的氣息看向沈千染,”今天是沈家的大喜之日,你最好不要舉著一張哭喪的臉。“

沈千染看著沈老夫人臉上的梅斑,珍妃頭上不停晃動的金步搖,沈千雪嫣紅欲滴的唇瓣,看到的似乎都不一樣,唯有那鄙夷的目光驚人的相似,仿似化為森冷的獠牙,要活活撕裂了她,她淒涼地笑了笑,死氣沉沉地低下了頭,她不願抬首讓大家看到她眼眶中的淚,隻是本能地將懷中的小賜兒抱得更緊,母子之間相互汲取著那一點點的體溫。

內堂之外,寒風呼嘯,大風紛飛!此時,她覺得自已無依無靠,心中毫無希望地念著:爹,您在哪裏,如果上天有靈,如果人間真有神佛,那就請你們幫我傳個音訊,告訴爹爹,染兒很想很想他——

珍妃冰冷的眼睛充滿嘲笑,看著沈千染一動不動地跪著,始終不肯把懷中的骨肉放下,看沈老夫人的臉色愈來愈青,嘴角一挑,慢條廝理道,”既然沈家二小姐不願意給本宮磕頭,本宮也不強求,算了,念你是個孩子,你就起來吧!“”郭嬤嬤,你是幹什麽吃的?你瞧瞧這個喝你奶長大的混帳,一點規距都沒有!“沈老夫人聽著珍妃不陰不陽的數落,氣得滿臉發青,惡狠狠地盯向申茹身後的郭嬤嬤。”老夫人莫氣,奴婢這就把小公子抱過來,讓二小姐給珍妃娘娘磕個響頭!“郭嬤嬤邊說邊從跑出來,幾步就到了沈千染的身邊,俯身時,嘴巴幾乎貼近沈千染的耳朵,”二小姐,要想少受罪,趕緊把頭給磕了,老奴這是為你好!“不管沈千染的抗拒,一把便將沈千染懷中的小賜兒抱了過去。

沈千染身子不好,這些年又常年忍饑挨餓,身上哪有力氣,加上,也不也太用力去把賜兒搶回,唯恐拉扯住傷了孩子,隻好眼睜睜看著孩子被郭嬤嬤一把搶過去。

從心尖裏逼出一縷縷的鮮血,腐蝕鏤空了她的整個胸腔,千瘡百孔!她知道,磕頭僅僅是一個借口,所有的人都在為難她,想看她的笑話!她早已不在乎,她甚至可以坦然麵對一切的汙言穢語,但是賜兒不行!就是不行!”珍妃娘娘,沈千染給您請安了!“她瞬時朝著地上用力地磕了三個響頭,”砰砰砰“地聲響讓內堂瞬時靜了下來,待沈千染抬頭時,果然,她的額上已被磕出了血。

四周一直傳來嗡嗡響遏的笑聲,她仿似未聞,顫抖地撐著僵硬的膝蓋,機械般地兀自站起身,因為方才用力磕頭,她的頭巾掉在了地上,露出了幾乎落光的頭發,那般醜陋的模樣,看得眾人都忍不住嫌惡地別開了眼。

沈千染卻毫無所覺,她的心思全落在她的小賜兒身上,她總是想,小賜兒離開了她的懷抱,肯定會感到不安!她朝著郭嬤嬤伸出手,哽咽道,”郭嬤嬤,把孩子給我!“

郭嬤嬤倒是不敢在大庭廣眾之下故意摔了孩子,便把孩子塞到沈千染懷中,淡淡地辯解,”二小姐,你可別怪在老奴頭上,老奴這可是為你好!“”阿染明白!“沈千染低聲回了一句,看了懷中的小賜兒時,那小家夥朝著她盈盈一笑,琉璃眸比水晶還璀燦,沈千染的心瞬時被填滿,輕輕低下首,親了一下小家夥的額頭,輕輕搖著,”睡吧,娘親的小賜兒!“

珍妃臉上冷意倏地加深,突然站起了身,緩緩走到沈千染的身邊,伸出手,拂開半遮住小家夥臉的圍布,當冰冷的雙眸對上一雙美麗無暇的琉璃眸時,珍妃冷冷恥笑,”這就是那個生來不能言,四肢不能動的……殘兒?“”他不是殘兒,他是本王的親生骨肉!“帶著怒氣的聲音從門外響起,眾人一驚,本能地看向內堂之外,隻見一個白色錦袍外罩一件紫色狐襲的年輕男子疾身衝了進來,在眾人尚未消化方才那男子話中之意時,那男子已到了沈千染的身邊,而他身上的狐襲已脫了下來,緊緊地裹住了沈千染母子。

眾人見著此番情景,眼睛都有些發直,呆滯地一轉不轉!

蘭亭雙臂緊緊圈住沈千染母子,雖然他早有準備,可驟然相見,他的心疼得在滴血,此時的沈千染頭發比十四歲那年更少,原本就顯得小的臉,如今隻瘦得剩下一雙大眼睛,更令他幾近顛狂的是,這時候的沈千染的身高竟從十四歲那年起就沒再增長,反而因為太瘦看上去顯得更小,可以想象得出,這五年的歲月是如何摧殘這個可憐的女孩。

他心疼,疼得撕心裂肺!疼得想毀天滅地!

莫說是二十年的帝王運辰,就是拿他二十年的壽命,他也要把她帶回去。

沈千染被突然而至的溫暖驚得連動都不敢動,她愣愣地抬頭望著這個陌生的男子。

而他貪婪而神傷的眸光或許嚇壞了她,他感到懷中的她正在顫抖著償試推開她。”頭怎麽流血了!“蘭亭輕輕撥開她額上一縷發黃的頭發,從懷中拿出錦帕,小心翼翼地拭去傷口周邊的血,而後從懷裏拿出金創藥,輕輕地為她抹上,處理完畢後,朝著她寬慰一笑,柔聲道,”別怕,傷口不深,用了這藥不會留疤。“

整個內堂裏的人都被眼前的突然狀況給驚住了,恍似沉浸在夢中,包括沈千染在內。”流血,是因為給人磕頭?“蘭亭突然蹲下身子,輕輕拍著她膝上的粉塵,又注意到她的腳上的鞋是全濕的,這樣的大雪天,她竟隻穿著棉布鞋,雪水已浸透她的雙腳,蘭亭心裏難受得快嘔出血來,他一句話也說不出,隻是牽了她到一旁,朝著呆如木雞似的沈千雪冷冷道,”站起來!“

沈千雪被蘭亭眸中的殺意刺得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見了鬼似地驚跳挨進了身邊申氏的懷中。

珍妃呆呆地站著,時而用手背揉了揉雙眼,時而狠狠捏了一下自已。

因為太震驚,她反而不知道眼前是真還是假,腦中空白一片。

蘭亭按著沈千染坐在了椅子上,單膝跪下,輕輕托起她的腳,脫去了她足上的棉鞋。

沈千染一驚,如臨大敵,臉色蒼白如雪,淡紫雙唇瞬時褪成銀白,漆黑纖長的睫毛輕仆著倉皇的雙眸,手忙腳亂地直推著蘭亭的肩膀,拚命地搖首抗拒,”不……不要!“她怕,怕極了這一種陌生的肢體接觸!”別怕,鞋濕了,我們換了它!“蘭亭僅僅脫去,並不碰觸她的雙足。他的狐裘穿在她的身上顯得特長,蘭亭便將她的腳包進狐裘之中,放在了自已的膝蓋上,輕輕道,”以後,染兒不必向世上的任何一個人下跪,甚至不必彎下你的腰,這是我對染兒一生的承諾!“

內堂中僅有齊氏偷偷地為沈千染感到高興,當初沈千染身下孩子後,身體虛得曆害。她覺得這孩子活得太難,曾動了心思想去為沈千染求個情,可沈老夫人那時明令,不得讓她府中的人私下接濟沈千染,直待沈千染把沈天賜交出來,方允許她離開北園。

她在府中也是看著申茹的臉色,所以,最後也沒敢開這個口。

這些年,她也不常出她所居的園子,漸漸地,也就不放在心上!

今日見到沈千染,她實感到震驚,她也不明白,為什麽沈老夫人對自已的親身孫女會狠心至此。

她站起身,走到蘭亭的身邊,輕聲道,”寧王殿下,民婦給她拿一雙鞋吧!“”不必了,她的衣物很快就會送過來!“他人剛至京城,他直接奔沈家,同時也派出自已的侍衛去張羅女子所需的衣物,還讓寧王府的廚師做些吃的馬上送過來。

他知道,沈千染對突如其來的改變肯定有著戒心,所以,他不並強迫將她帶到自已的寧王府。反而,他會留在她的身邊。

申茹和沈千雪靠得最近,兩母女麵麵相覷,從方才蘭亭進來開始,她們以為是一場惡作劇,可現在,申茹預感到這或許是一場夢,但絕不是一場戲,因為眼前的男子眼中放出來的全然是滿滿的愛和寵溺。

珍妃終於斷定眼前的一切不是夢,雙眼凝聚難以置信的精光,撥高地尖叫難以控製地從喉嚨中衝出,”亭兒,怎麽是你,你……你方才說什麽,為什麽你要對這個……下跪……“醜八怪這三字硬生生地被珍妃吞咽了下去,她畢竟是一國的妃子。

蘭亭緩緩地轉過頭,眼角掃過堂中一張張目瞪口呆的臉,最後,眸光冰冷地落在珍妃的眼中,”母妃,兒臣僅跟你說一次,希望母妃刻進心裏!“他緊了緊懷中的她,不容她抗拒他的懷抱,一字一句地迸出,”沈千染是兒臣的王妃,而她懷中的孩子沈天賜,是兒臣的親骨肉!殘兒這兩個字,希望母妃以後不要再說出口!“”究竟是怎麽回事!“珍妃猛地衝向蘭亭,卻被蘭亭輕輕推開,他小心翼翼地護住沈千染母子,冷冷道,”請母妃先回皇宮,一切兒臣自當會向您解釋!“他沒有理會珍妃,揚手喚出暗衛,冷冷吩咐,”帶珍妃娘娘回宮!“”不,本宮不走,你今天要是不把話說清楚,母妃絕不善罷幹休!“珍妃一把推開暗衛,此時,她已經顧不得端莊素儀,此刻她隻想衝過去,狠狠地摔沈千染幾巴掌,置問她是不是給她的孩子下了巫蠱,卻被蘭亭的暗衛攔下。

珍妃心頭怒火雄雄燃起起,峨眉倒豎,怒指暗衛,”你是本宮鍾家養出來的,你今日要是敢碰本宮一下,本宮定讓你五馬分屍!“

蘭亭的暗衛隻聽令於蘭亭的命令,對於珍妃的威脅連眼都不眨,出手如電便製住了珍妃,很快就帶著歇斯底裏的珍妃離去。

少了珍妃,內堂中變得安靜下來,誰也不敢出聲去驚擾寧王。

蘭亭臉上帶著安撫人的笑,對著沈千染柔聲問,”小丫頭,餓了吧,很快,吃的就來了!“他伸出手小心地阻止沈千染不停地咬著自已的唇瓣,”別咬,再咬就要流血了。“

沈千染至始自終於為身處夢中,甚至她償試咬了一下自已的舌尖,很疼,似乎在告訴自已,這一切是真實的!

可她越聽還是覺得肯定是夢。因為眼前的皇子不象是得了失心瘋,何況再瘋狂也不會去認她這樣醜陋的女子去做他的王妃。

蘭亭見她呆呆怔怔,臉上露出一絲溫柔,修長的手指輕輕撫了一下她的蒼白的小臉,”怎麽啦,是不是有很多不懂的,沒關係,等等你吃東西時,我一點一點地跟你解釋好不好?“

沈千染急忙避開他的手,小臉溢滿驚慌神色,磕磕絆絆地問,”可我……我不認識你,你一定是認錯人了……“她輕輕地對他搖首,她感受得到眼前的皇子對她並無惡意,可她不相信她自已有這樣的運氣,雖然,在五年前,在她剛知道自已懷上了陌生人的孩子時,麵對撲天蓋地的流言和傷害,她也曾做過那樣的夢,有一天,會有一個男子,披著一身的光華來到她的麵前,對她伸出手,”來,跟我走……“

可五年冰冷的歲月告訴她,這樣的美夢僅屬於童話和孩子!

她已經長大了!唯一的出路就是有一天,她的祖母能開恩,為她的賜兒找一個大夫!

蘭亭那雙宛如深潭般的鳳眸牢牢地攝住她,聲音輕柔似水,”相信我,我不會認錯人。你叫沈千染,今年十九歲,你出生在冬季,那一天還下著很大的雪。你有一手很好的繡工,你最大的願望是學習醫術。至於小賜兒,他今年五歲了,雖然他暫時不會說話,可你要相信我,他以後會好的,很健康,很漂亮,還有一身很高的醫術。“他一手摟著她,另一手的手心輕輕貼在她的手掌之上,聲音更是象是怕顫碎了空氣一般,”染兒,你可願意相信我,相信我五年前那一晚,不是我故意要侵犯你,而是有居心叵測的人給我下了藥。而後,我離開你,沒有去找你,也是因為有人故意隱瞞了一切,我是三天前才知道這一切的真相,所以,我匆匆地從江南趕回來,帶你走……

靜寂之間,蘭亭的這一番話如同一聲炸雷,掀起了滔天巨浪,眾人紛紛秉息,各自心腸!

沈千染靜靜坐著,這麽多年來,哀傷已成為一種習慣,象是沙漠中獨行的人已習慣了死亡隨時的降臨,可這時候,她隻覺那被蛀空的胸腔被一種陌生的情結填滿,又仿佛是像巨石擲進湖心,驟然泛騰起一股漩渦,卷著她去了另一個陌生的地方——

“從此,寂寞、恐懼、傷害都會遠離你,所有傷害過你的人,都會不得善終!”蘭亭聲線微啞,語調起伏不平,他不在乎內堂中的人聽到這一切,他恨不得告訴所有的人,沈千染是他寧王的王妃,沈天賜是他蘭亭的親身骨肉。她失去的尊嚴和幸福,他會悉數為他找回。

他甚至不必浪費時間去找申氏申討,因為在他的記憶中。蘭妃從皇宮高樓跳下後,申氏一族被蘭禦謖下旨屠光!

蘭亭的語聲不緊不慢,聽在所有人耳中都很溫柔,可申茹卻感到字字冰冷,像把鞭子一道一道抽在自已的心口,尤其是珈蘭寺被人下藥這一句讓她全身如墮冰窖,抱著沈千雪的手控不住地直抽蓄著!

呆坐很久的沈老夫人終於忍不住站了起來,自從去年中風後,她的腿腳有些不靈活,顫顫微微地抖了許久後,方站穩,在丫環的挽扶下,柱著拐走到了蘭亭的身邊,微一躬身後,心中竅喜,“寧王殿下,您看,是不是有什麽誤會……不如大家一起坐著談談!”沈老夫人因為有些緊張而喉嚨發緊,沈千雪能嫁給七殿下隻是個希望,畢竟珍妃今天來沈家隻是來拿眾人的庚貼,但寧王所說的若是屬實,那她沈家是真的出一個王妃了。

何況,就算她再不懂朝堂之事,也知道,如今的西淩算是寧王的半個天下,這江山,遲早會交到寧王的手中。

這不僅讓她想起申柔佳,一想就恨得想咬牙,想當初她對申柔佳沒少上心,誰知她成了西淩貴妃後,非旦不感恩,反而幾次在大庭廣眾之下悉落於她,她這一身的病就是被申柔佳給氣出的!

蘭亭緩緩站起身,修長挺撥之軀像個天神一般俯視著佝僂矮小的沈老夫人,一抹嘲諷涼薄升起在蘭亭嘴角,襯著冰冷的鳳眸,完整鑲嵌出他天皇貴胄的鋒利華美,“本王的家事何勞沈老夫人過問?”

一旁的沈千雪的情緒千變萬化,從開始的震驚,到害怕,而現在隻剩下了裸的妒忌,她抬頭仰視著蘭亭,又看著醜得讓人無法直視的沈千染,脫口出而咕嚕一句,“至於麽,為了一個醜丫頭……”

蘭亭雙瞳倏然射出幽冷閃光,挾著噴薄的生殺之氣直逼沈千雪,“高溯!”一聲剛喊出,他突然俯下身,低聲道,“閉上眼睛!”便緊緊掩住沈千染的雙耳,不透一絲縫隙。

眾人尚不知要發生何事時,隻聽天重重“啪啪”兩聲伴著沈千雪一聲慘叫,從申茹的懷中跌了出去。

高溯是什麽人,就是衛揚,他出手從不留情,這一掌帶了十成的力道,直擊得沈千雪耳畔齊鳴,腦子裏嗡嗡作響,“哇”地一聲吐了一大口鮮血,她嚇得得滾帶爬地抱住申茹的腿大聲啼哭,接著,她感到四周突然靜了下來,隻看到申茹驚惶失措的抱著自已,而申茹的嘴巴一張一闔,可她一個字也沒聽到……

“把這三人帶下去,看管住!”命令時,蘭亭的眸光最後冷冷落在臉色蒼白如紙的郭嬤嬤身上。

沈千染雖然被他掩住了耳朵,但還是隱隱聽到沈千雪和申茹的尖聲哭叫,瞬時,她的心裏象打翻的燭台一般,燃燒後灰飛煙滅。

這個人竟可以一邊如此溫柔地對她嗬哄著,而揮手之間,就定下了別人的生死!

沈千染恍似置在夢中,她突然感到一陣陣地惶恐,感到這一切一定是陰謀,不,她要逃開,否則她的小賜兒一定會受到傷害,她站起身,緊緊抱著小賜兒連連地後退,帶著慌亂地搖首,茫然地拒絕,“我……我走了,賜兒他累了,我要哄他睡了……”

她想回到西園,隻有那裏是屬於她和賜兒的,這裏的人隻會傷害她們母子倆。

她突然撥足狂奔,他一驚,本能地上前拉住她,卻發現,她象被毒蛇咬了一口般收回手,那雙大眼睛裏溢滿了對她的恐懼和不安。

“染兒……”話到嘴邊,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蘭亭手心裏全是汗,既使是在這樣的寒冷的冬季,他馬上領悟到他方才走錯了一步,他不應該那麽衝動命暗衛傷了沈千雪。

他怕再一次驚到了她,命所有的人不得跟隨,而他僅僅遠遠地跟隨著,看著她光著腳,抱著賜兒跌跌撞撞地朝著北邊跑著,她身上的狐裘因為太長,奔跑時被自已的腳踩了掉到了雪地上,她卻無暇去撿,依然抱著賜兒死命地跑開!

此時的蘭亭不僅僅是手心出汗,更甚,連後背也泌出一層薄薄的汗。

到了北園,他見她探著四周,好象確實沒有人追來時,她偷偷地舒了一口氣,用力地把門關上。他不敢推門,怕開門的聲響驚動了她,便雙足一頂,躍過了高牆,他找了一處最隱蔽的地方,偷偷透過破損的窗紙看著房間裏的她。

窗外,他一動不動地站著,而她發愣了大半個時辰後,開始忙碌起來。

她燒水,給小賜兒洗澡,而後,幫著賜兒按摩後背,透過窗紙上的小洞,他看到賜兒疼得象一隻瀕臨死亡的小獸般盤蜷在沈千染的懷中。沈千染一邊按摩一邊流著淚。

直到小家夥睡後,她卻象脫了水的魚衝到門外,蜷在牆角哀聲哭泣……

蘭亭隻覺得萬箭穿心!

沈千染哭的時間並不長,她很快就打起精神。他看到她在槐樹下撿著落葉,然後收集在一處,放在隔壁房裏晾著,從隔壁土房中出來時,拿了一捆的枯枝放到了床底下,便開始邊洗衣,因為忙碌,她的神情開始變得開朗一些。

暗衛回報,沈千染母子倆的衣物及安排做的膳食已全部送到了沈家的大門外,問寧王是否要送進來。

蘭亭搖首,他知道,這時候他無論做什麽都隻會讓沈千染感到更加不安!

黃昏時,沈家的一個丫環提著一個食盒來到了北園,她重重地敲了幾下門,也不待沈千染出來,便將食盒裏的飯菜拿出,放到地上,便提著食盒離開。

沈千染出來時,瞧她的神情,一臉的詫異,分明是因為今天晚飯的豐盛明顯異於尋常。她歡天喜地端回了寢房之中。她把小家夥抱起,便開始喂飯。

今天飯菜中有肉,母子倆邊吃邊開心地笑,那樣的心滿意足,看得蘭亭心如刀絞,疼得連站都站不住——

他知道,他的出現加上他的一番話,肯定引起了沈家的不安,所以,他們才會在飲食上給沈千染添一些的份量。

待夜晚來時,他看到她把床底下的枯枝拿出來,折斷後,放在床邊的盆裏燒著取暖,她幾乎是合著衣裳就包進了被窩裏,將小賜兒緊緊抱在懷中。

這裏的夜晚非常寧靜,除了偶爾發出枯枝燃燒時發出的劈叭作響外,這裏仿佛是人間隔離的角落。

他聽到她的呼吸變得漸漸平緩時,便悄然地進了她的房間,點了她腰間的穴道,輕輕地躺在了她的身側,將暗衛送來的錦被蓋在三人身上,而後,將母子二人緊緊地抱在懷中。

翌日,他在沈千染母子未醒來之前,悄然離開,並恢複了她寢房裏的原狀。

早晨,他讓寧王府的廚子來到沈家,專門為沈千染和賜兒做藥膳調理,做好的藥粥由齊氏親自送去,而他依然隱在暗處,漠漠關注著母子倆的情況。

他得給她時間,去慢慢體會自從他來到她的身邊,她的生活開始一點一滴地變化。

他不想用激烈的方式逼著她,隻想在這為數不多的七天裏,讓她慢慢地對他放下戒備之心。

到了第二天的下午,他傳來宮中的太醫來為賜兒針炙,小家夥身體常年疼痛,尤其是冬天,沈千染雖然學了一點按摩的手法,但真正痛時,根本無法緩解,小賜兒又說不出口,隻能疼得全身發青,抖得全身發顫。

太醫的出現,及高超的醫術,讓小賜兒那個下午並沒有受太多的罪。

沈千染送太醫出來時,站在門邊,猶豫了許久,方小聲道,“太醫,請您幫我對寧王殿下說一聲謝謝!”

隱在暗處的蘭亭那時恨不得就出現在她的麵前,告訴她,他可以比這個做得更多,更好,隻要她肯接受!

可這一次他不願再魯莽!

當晚,他托齊氏送來了兩床厚厚的被子,還有年輕女子和孩子的冬衣及鞋帽,衣服款式他是讓人再去訂做,與先前的華服不同,這一次他要求衣服以保暖舒服為主,而款式和布料都顯得很普通甚至連基本的刺繡也沒有。

沈千染心中有些惴惴不安,直到齊氏告訴她,這兩日,寧王沒有在沈府內出現,沈千染才放心地收下了東西。

第三日,第四日……第七日,一天一天地過去,蘭亭始終沒有出現在沈千染的麵前。

但此時,沈千染所呆的地方已渙然一新。

第八日,沈千染從溫暖的被褥中醒來時,房間溫暖如春,當她睜開第一眼,便驚了,四周的牆壁全部掛上天青色的帷縵,黑乎乎的屋頂上掛著波浪式的紗帳,殘破的窗子已被換成了縷空的紗窗,上麵還貼了四個精美的雕花窗紙。

床榻換成了一張寬大而結實的紅木床,天青色的帳簾上繡滿一朵朵潔白的梅花,而地上,竟象是輔了好幾層的毛毯,當她踩上時,尤其柔軟和舒適。

幾盞宮燈掛在掛勾之上,將整個房間照亮。

沈千染披著溫暖的襲衣下地,象個不小心走進神仙之府的小妖般,看著周圍的一切,她驚奇地發現,這裏的每一飾和每一物全是照著她夢想中的家園布置。

她感到無法思議,不僅是房間的裝扮,甚至這幾日來她們母子倆所吃的膳食,全是照著她的口味,甚至是賜兒,雖然嘴裏說不出來,但他的神情看得出也很滿意。

她知道這一切全是蘭亭帶給她的。象是一點一點,從無到有的滲入。當想渴時,她的房間裏就會出現熱茶。當她感到饑餓時,很快,精美的膳食就會出現。

當賜兒睡了,她一人獨自發悶時,她的身邊便會突然出現一本醫書……

她從不曾與他有過任何的交集,可為什麽,他卻如此了解她,難道,這一切是夢,是她自已給自已訂造的一場夢。

賜兒醒時,她欣喜地給賜兒穿上床榻邊那一身精美的幼童的錦袍,並給他戴上了代表吉祥如意的小虎帽,那一刻,她的心充滿的感恩,原來,她的孩子是那麽精美、那麽貴氣!

“賜兒,我們來說聲謝謝,好麽?”她坐在溫暖的貴妃椅上,將賜兒放到她的身邊靠著,母子會心一笑後,她雙手輕輕合十,閉上雙眼,低低地念一聲:如果這一切不是夢,請你在我睜眼之時,就看到你站在我的麵前!

沈千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緩地睜開雙眼,隻見——

隻見蘭亭含笑站在三尺開外,那雙狹長如深潭的鳳眸裏,在宮燈的光茫下,流光豔如火鳳凰涅磐,無窮無盡漾著溫柔。

沈千染咬了咬唇,不再閃躲他的眸光,隻是略帶警戒地抱起身邊的小賜兒。

蘭亭並不上前,他朝著沈千染伸出手,此刻他一雙眼眸,宛如吸入日月之華般的燦耀,“能讓我抱抱賜兒麽?”

沈千染本能地抱緊了賜兒後退一步,有些慌亂無措,似乎又帶著猶豫不決,抬首時,看到蘭亭溫暖的眸光,象是在告訴她,如果她不同意,他會很尊重她的意見。

她心裏有些發緊,說不出什麽情緒,無助地看向懷中的賜兒,小家夥竟朝著她盈盈一笑,眨了眨眼似乎在表示同意。

沈千染複抬首,再次對上蘭亭含笑的眼眸,澀澀的容顏終於綻開輕笑,如升染的晨曦霞縷一般,夾雜著初升期盼與溫暖,“輕點抱,別……別摔了孩子!”

這是她最珍貴的信任,蘭亭喜出望外,伸出手,如珍似寶的將小賜兒接了過來,親吻了一下小家夥的眉心,溫柔地看著她,“好,我會的!”蘭亭牽著她的手,帶著她來到桌邊,待沈千染坐定後,方道,“這是我給你準備好的早膳,你好好吃,我來喂賜兒!”

蘭亭喂的手式顯得相當的笨拙,弄得小家夥嘴邊沾滿了褐色湯汁,那張精致的小臉象一隻偷食的小花貓,令沈千染忍不住低低笑了一聲。可她發現,小家夥竟是一點也不排斥蘭亭的哺喂,乖巧異常地偎在蘭亭的懷中配合著。

這一切如果不是夢該多好!

小賜兒食量小,很快就用眼神表示吃飽了,蘭亭便將他抱到一張特製的圍椅上坐著,而後,他坐到了她的身邊,也裝了一小碗的粥,靜靜地陪著她吃。

沈千染安靜坐著一邊細嚼慢咽,一邊偷偷抬起晶瑩的雙眸,不著痕跡地看著蘭亭挑著魚刺。

偶樂,蘭亭會很快抬眸,捕捉住她閃躲的眼光,在她避開後,他的唇角微微上弧,時不時地拿錦帕想幫著她拭著嘴角,她總是不習慣地避開,他也不介意,隻是朝著輕輕一笑!

“染兒,明天我要走了,我希望你告訴我,你願意帶著賜兒跟我一起離開!我帶你去另一個世界,那裏,沒有痛苦,你和賜兒也不再受病痛折磨……”今天是最後一天,如果今天晚上,沈千染可以安然渡過,那他就必須帶著她回到珈蘭寺,進了那個法陣,回到屬於他們的世界。

“去哪?”她的身體顫抖得曆害,她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了自已消瘦蒼白的臉,“是去另一個世界麽?”在她的意思裏,另一個世界意味著死亡,“殿下,您做這麽多,是給染兒和賜兒最後的晚餐麽?象是行刑犯人臨死前,牢頭總給賞她一頓飽飯一樣……”

“不,染兒,對不起,是我沒有表達好我的意思,我決不會傷害你,你相信我……”忍了幾天幾夜的情緒,他一直擔心自已突兀地出現會驚壞了她。他夜裏偷偷抱她,卻一點也不敢用力。而今日終於能光明正大地看她了,卻擔心自已的眸中泄露了太多的情緒。

可此時,他再也控不住了,他忍住顫音,他低下身一把將她抱進懷中,將頭緊緊埋在她的頸邊,收在她腰腹中的雙臂一波一波地愈收愈緊,緊得讓她覺得自已的內腑都要從喉中擠出。

“染兒,你聽著,這不是夢,是我回來找你……”驀然,他捧起她的臉,那樣的近距離,他清楚地看到,她肌膚蒼白得近透明,幹枯晦色,因為消瘦,臉上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

記憶中那嬌嫩欲滴的嫣紅雙唇,浮著一層青紫,象是沙漠中缺水的人在死前時,透出的一股灰白。那一頭烏黑的長發,此時隻有寥寥幾縷從帽沿中散下,毫無生機地披散在削瘦見骨的肩上。

壓灼的呼吸,他倏地吻上她那冰冷的嘴唇,輕輕地勾舔著,想帶去一縷濕意,一分溫暖,一分生機。

“這世間或許有突然降臨的運氣,可是人與人之間的感情不可能會憑白的出現,寧王殿下,如果這一切是真實的,可阿染始終不記得與你曾有過一絲的交集!”她不明白,他怎麽對她有這樣強烈的感情,不安又開始腐蝕她剛剛建立起對他的信任,她想推開他,卻熬不過他手臂間的力量!

“染兒,你我不僅有交集,我們還拜了天地……”蘭亭急切地把一切道出,從珈蘭寺開始,直至這一次他穿越時空之門,要帶她離開。

他告訴她,她自幼中毒,而珈蘭寺是他的母妃及申茹策劃的陰謀,告訴她,在另一個地方,她褪變重生,賜兒的健康出生,她容貌的恢複,在東越經商成為西淩最傳奇的女子,最重要的是,她挽救了寧家及她的父母皆因她得到幸福!

這個漫長的訴說,從清晨開始直到午夜,她靜靜地聽著,她的眼,幹澀變得緩緩微潤,他的話,一字一句落在她的心田,泛起陣陣波瀾,酸並著痛,或許心在流血,但眼中卻沒有淚。

他的心感應到她的似喜似悲,他不停地安慰著她,可滴落在她頰邊的淚竟然是他的……

最後,他綻放著帶著熱淚的笑容,緩緩卻極重地告訴她,“無論前世今生路是否走到盡頭,沒有我的允許,誰也帶不走你!此生,你我必定是白發相依,同棺而柩。來世,既使墮為六畜,亦是雌雄相伴!”

“好,我跟你走……”無需再多的語言,她帶著羞澀,帶著平生第一次的靈魂震憾,緩緩地摟住了他的腰身。

蘭亭整個人一陣激動,目中驀然湧現欣喜若狂的光緒,他俯身將她抱起,如抱一個嬰兒般讓她的頭緊緊地貼在他的胸口之上,輕輕拍著她的後背,聲音溫柔得要泌出水,“那你好好睡……方才不停地聽我念叨也應該累了,睡吧……小丫頭!明早,我帶你和賜兒回我們的家!”

十二月二十二日晨,當第一縷的陽光破曉而出時,蘭亭方輕輕地長歎出聲,他一夜無眠,通宵達旦不停地去感受懷中人的呼吸和脈搏的跳動,深夜時,他甚至連眨一下眼都怕,唯恐她會象空氣一般從他的眼前消失。

現在,他知道,命運的年輪已徹底改變!

將妻子和孩子雙雙抱在懷裏,蘭亭闊走出了沈千染的北園,一步一步在沈老夫人不安眼神的注視下離開沈家的大門。

門外,高溯已備好馬車。

兩個時辰後,馬車在珈蘭寺的門口停下。成千的暗衛出現,齊齊朝著蘭亭下跪。

自蘭亭回到京城,馬上調撥暗衛營團團護住珈蘭寺,不得讓任何人進出,這是他們離開這裏唯一的出路。

蘭亭抱著沈千染和賜兒進入密室時,慧能雙手合十,含笑朝著蘭亭躬身道,“貧僧恭迎皇上、娘娘!”

蘭亭頷首回應,“大師辛苦!”

“皇上娘娘請!”慧能指著密室中央的一處發光的柱體,待看到蘭亭抱著沈千染母子消失在眼前時,雙手合十,輕輕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弘睿元年冬,新帝蘭亭下旨,為加強西淩與南皓兩國交邦,新帝贈南皓國鳳南天美女一百名。

第二日,帝後兩人親自於京城東城城門歡送南皓國皇帝鳳南天啟駕回南皓!

本書完!

------題外話------

番外不會讓親們等太久,但月可能也要休息一星期,真的太累了~開始寫番外時,月會公告~暫定第一個番外為蘭禦謖和寧常安的前世今生的秘密及兩人最終地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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