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蘭錦嬌軟的雙手圍上蘭禦謖的脖子,小小腦袋卻轉向另一側,琉璃眸看向他的兩個兄長,清楚地看到蘭亭的小身子不自覺地更挨緊太子妃,原本清冷著一雙鳳眸的蘭亭此時透著一絲渴望後時,小蘭錦得意地朝著蘭亭抬了抬下巴,又看向蘭陵,見到蘭陵黯然下來的神彩,朗目裏泛上一層水氣時,眸一眯,越發地緊緊箍住蘭禦謖。

他們有娘親,可他的父王,隻會抱他一個!

蘭禦謖將一手托住小蘭錦的身子,一手拉下他盤在自已脖子上的手,看到上麵的血絲,眸光一炙,柔聲道,“錦兒,忍一忍,父王帶你去上藥!”

“咯咯咯……”蘭錦臉上的神情笑得極炫,小嘴嘟起,親了蘭禦謖的臉頰,帶著奶聲奶氣,語氣卻不失神氣地宣告,“錦兒不怕疼!”

一旁的常蓮香感到寧常安身體搖搖欲墜,緊緊揪住她手臂的雙手顫得曆害,臉色蒼白無一絲血色。她驀地明白了些什麽,蘭錦的一張小臉與年幼時的寧常安驚人的相似。

常蓮香張了張口,馬上緊緊地抿緊,但此時她警覺地不敢開口,隻能把身體微微伏下,支撐著寧常安的體重。

眾臣家眷及蘭禦謖的妻妾們見了蘭禦謖,齊刷刷地跪下給蘭禦謖請安,蘭禦謖一心在蘭錦的傷口上,也不抬首,隨口道,“都起來,不必多禮!”便轉首抱著蘭錦離開。

寧常安在看到蘭禦謖的那一瞬,一陣天旋地轉,體內恍若被一股極大的氣流吸住她的心肺,上下左右地撕扯著,仿佛要衝破她的體膚,將她整個人撕裂。

她不知道自已是如何和眾人跪下,也不知道何時在常蓮香的扶撐下緩緩地站起身,當感到四周突然變得極為安靜時,她方漸漸抬首,卻一眼撞進珍妃冷漠的杏瞳之中,她本能地低下了首,又看到鍾司蕪身邊的孩子,似乎比蘭錦大上少許,那一張小臉幾乎是蘭禦謖的翻版,尤其是那雙鳳眸如剖析般地直刃刃地逼視著她!

她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個孩子的眸光帶著蜇人的疼痛象是在審判著一個罪人般,讓寧常安感到此時的自已仿佛象一個偷人的竊賊無所遁形。

她緊緊咬了咬舌尖,逼出一份清醒,顫聲道,“太子妃殿下,臣婦就此告退,請太子妃留步!”

鍾司蕪至始自終看著失魂落魄的寧常安,聞言後,冷冷一笑,漠然道,“沈夫人身子不便,本宮勸你以後少走動些好!”

寧常安咬了咬下唇,垂首低聲回道,“是,太子妃殿下!”

蘭錦無精打彩地趴在蘭禦謖的肩頭之上,遠遠地流雲殿,想起方才那張與娘親極似的一張臉,白嫩尖俏的小臉微微潮紅,小弧度地扯了一下嘴角,忍不住側著小腦袋對著蘭禦謖在耳絆輕聲問,“父王,方才兒臣認錯娘親了,可兒臣不明白,為什麽那個夫人跟母妃長得一模一樣呢?”

“什麽?”蘭禦謖抱直蘭錦,一手捏上了蘭錦的下頜,語氣了帶了緊張,“錦兒,你方才看到什麽,是不是你看到一個人長得和你娘親一模一樣?”蘭禦謖話未說完,心幾乎跳出胸腔,這世間不會有第二個寧常安!

小蘭錦蹙了蹙小眉峰,扁了扁小嘴,“父王,疼……”

蘭禦謖也不待蘭錦再說什麽,抱著他就返身,看到鍾司蕪的一群人漸散時,不覺提了一口氣,挾著驚人的速度回到了流雲殿。

流雲殿中此時熱鬧非凡,酒席散了後,太子傳了茶點,個個興高彩烈圍著太子妃聊著。

蘭禦謖闖進時,大殿之內瞬時安靜了下來,蘭禦謖眸光如鷹隼一掃,最後落在了鍾司蕪的臉上,淡淡問,“這裏少了誰?”

鍾司蕪在蘭禦謖突然返身,就知道不妙,她知道既使她想瞞也是瞞不住,索性站起身,盈盈一笑道,“殿下,也沒少什麽人,隻是沈大人的夫人身懷有孕,用了膳便離開,臣妾不便多留,便讓銀姑先送她離宮了!”

“哪個沈大人?”蘭禦謖手微微一顫,腦中變得空白。

沈夫人?身懷有孕?蘭禦謖顯然無法消化鍾司蕪的話。

“殿下,就是承慶二十二年的沈狀元!”鍾司蕪眉目舒朗的接了話。

“沈越山?”蘭禦謖鳳目微沉,寒芒乍現,他對此人絲毫不陌生。沈越山雖官居四品,但他的在帝王禦前的一句話,比西淩三朝的元老的話還有力。他從不否認沈越山的才能,但顯然,他的父皇對沈越山才華的欣賞顯然超過了沈越山實際擁有的能力,所以,他對沈越山一直不冷不熱。

而三年前,瑞安一眼看中沈越山,後來被屢屢遭拒時,瑞安公主也曾找大著膽子求過他,希望他能為她在父皇麵前美言幾句,被蘭禦謖一口拒絕。

蘭禦謖之所以拒絕,是因為,他早看清了,皇帝對他兄妹不喜,皇帝之所以最終把太子之位留給他,是因為除了他外,已無更好的人選可以壓製住皇子爭嗣的局麵。

當時的情況,他若是開口去求,隻怕更令他的皇帝對瑞安感到反感!

後來,沈越山舍公主而向皇上求娶江南商賈之女寧常安,被皇上賜婚,因為此事,瑞安公主還跑來跟他吵了一架,說他心中一點也不念兄妹之情。

可他的寧兒怎麽會成為寧家的嫡女呢?

難道說,是錦兒弄錯了?既便是弄錯,他也要親眼證實,哪怕是萬分之一,他也不會錯漏。

“支山,去把沈夫人帶回來!”蘭禦謖見眾人驚詫莫名,淡淡一笑,卻冷得得仿佛能凝出冰來,“聽說她是寧家的嫡女,這些年,寧家為朝庭出了不少的力。趙公公,你去庫房裏把前年外番進貢的千年人參拿來,本太子要賞給沈夫人!”

如果沈越山的夫人不是寧常安,那他的此舉合情合理!

銀姑將寧常安送到流雲殿的後門時,招來一個小太監,吩咐道,“你送沈夫人出宮!”銀姑的臉上並沒有什麽笑意,朝著太監指了指南門的方向,示意他領著寧常安走南門。

小太監極機伶,忙應聲,“奴才明白!”

銀姑出於禮節還是對寧常安行個虛禮,“太子妃那正設宴,奴婢就不遠送,請沈夫人好走!”

寧常安輕聲道,“有勞姑姑!”

常蓮香小心翼翼地扶著寧常安慢慢跟在小太監的身後,待拉開一些距離後,常蓮香再也管不住好奇,壓低聲音問,“小姐,那個孩子是……”

“阿常,我不想說……”寧常安全身的神經刹那斷裂開,她的臉白得驚人,不僅僅驟然見到蘭錦讓她無所適從,更因為,原來當年的蘭謖竟是當今的太子殿下蘭禦謖,看今日,他早已是妻妾滿堂,可當年,他曾清楚地告訴她,他府中並無妻妾!

自她恢複記憶後的這些年,除了傾盡一切去尋找蘭錦的下落外,對那一段醫廬的回憶她根本不敢觸碰。僅僅是夢裏,她都無法承受那肮髒的一幕,每一回夢到,都會哭著醒過來,可這個回憶就像是被詛咒一般印刻在她的腦海中,無論過了多少年,都如影相隨!

更甚,那樣的回憶總是讓她想起十二歲時的那一場遭遇,他的父親背叛了她的娘親,她的娘親因此鬱鬱而終。

而她,因為恰巧撞見,卻帶來了那樣的傷害,她永遠無法忘記,林羽夢將她的臉狠狠砸向她的肚子時,她仿佛看到那孩子的血淋淋的手腳,耳絆轟鳴不絕,全然是林羽夢的詛咒之聲:你會有報應的!

那一刻,她隻想抱著蘭錦遠遠地逃離!唯恐當年的惡夢重現!

而今日的真相更讓她的骨子裏透出寒涼,原來,蘭禦謖早已妻妾滿堂,而她,變成了當年的林羽夢,撕毀了鍾司蕪的生活。

在看到蘭亭帶著剖析的眸光時,她根本就沒有勇氣去再去與蘭錦相認,因為她怕極了,有一天,她的蘭錦會如同林羽夢那早夭的孩子一般,因為她的罪惡受到上天的懲罰。

諸支山來得很快,攔下了寧常安,微微躬身,謹持有禮,“沈夫人,太子殿下有請!”

寧常安繃緊的心瞬時如堤壩被猛水衝垮,若非是常蓮香扶著,她肯定是連站也站不住。

“沈夫人,請!”諸支山客套地做了個請的手式。

“是!”寧常安回以一禮,帶著吃力的一笑,琉璃眸中流泄出一抹超乎年齡的蒼涼之色,倒是挺了挺脊背,讓自已顯得更堅強一些!

一段路仿佛一眨眼就到了,寧常安從頭到尾都低著頭,等宮人回報一聲時,她便提裙跨進流雲殿的宮門門檻,剛進殿,沈越山已是幾步上前,溫暖的手握住了寧常安的手,聲音溫柔而有力,“寧兒,我適巧皇上在禦書房議事,聽說太子妃辰壽,也請了你,便過來接你,想不到你早走了一步!”

蘭禦謖看到那青色的身影時,呼吸一窒,雖然比起五年前,她看上去更高了些,但那一張臉,他至死不忘。

看著沈越山情義綿綿地當眾牽著她的手時,一股刺骨的寒意從腳底急劇竄上心頭,他突然有種被沉入黑暗的感覺,茫然衝撞地想找一個突破口,卻不知道應在哪個方向。

“沈大哥?”寧常安驚喜地抬首,看著沈越山帶著安穩人心的笑容,的心瞬時被安放了下來,她不自覺的抬眼看向前方,直接就撞進了站在帝王身後的蘭禦謖的瞳眸中,那眼中似乎蘊藏著深不見底暗流的猩紅目光,讓她陡然一顫,一股深重的寒意很快就順著背脊蔓延開來。她低下首,再不敢與目光接觸,她怕,怕極了這樣的蘭謖!

大殿之上響起一聲哄亮的笑聲,“沈卿呀,都說沈卿極寵府上的夫人,看來不假!”帝王蘭嘯遠眸光探向寧常安,著實被驚豔了一番,直到沈越山領了寧常安到了帝王跟前,兩人齊齊下跪請安時,蘭嘯遠虛扶了沈越山夫婦,並連連讚聲,“沈卿,難怪你當年連朕的駙馬也不做,原來是為了這樣的傾城美人!”

沈越山星眸直向帝王,卻也無法勿略到蘭禦謖全身戰粟地站在帝王的身後,陰鷙的雙眼赤紅如修羅,緊緊地盯著他身邊的寧常安。

而被沈越山包含在手中的小手,此時無一絲的溫度,即使他用了那樣的力量,依然無法讓她平靜下來。

這些年,他也一直在幫她找失去的那個孩子,而他是在一年前第一次看到蘭錦時,就懷疑寧常安失去的那個孩子就是蘭錦。

因為母子太相像,除了血緣外,他實在找不出別的緣由!

知情後,他又了解了蘭禦謖這些年,一直在找寧常安的下落,尤其知道這些年蘭禦謖一直獨居,把所有的感情都放在寵愛蘭錦身上時,沈越山更不敢將這個事實告訴寧常安,他直覺,蘭禦謖對寧常安的執著,絕不會下於自已。

他篤定,蘭禦謖執著了這麽多年,知道了寧常安的一下落後,一定不會善罷幹休

二則,寧常安就算知道了,也隻是徒加擔心,因為寧常安已嫁為人婦,蘭錦的身份將因為生母的真實身份而變得尷尬。

他是個太子,這西淩的江山遲早是他的。

而他的內心更怕的是,寧常安無法忘記舊情,一旦她知道這麽多年蘭禦謖一直等著她,她是不是會回到他的身邊。

雖說,寧常安這些年從不肯在他麵前提孩子的父親半個字,但她常在夢中喊著一個人的名字,如若不愛,怎麽會深深刻在腦中,經年擦不去,洗不淨!

他愛他的妻子,超過世間一切!

所以,他隻希望在這一天來臨前,他和寧常安已是兒女成雙,那樣,有了骨肉親情的牽絆,寧常安就不會離開他,隻要她不主動放棄他,他就是死也會抓住她的手!

所以,這些年,皇宮也曾有過宮宴,沈越山卻從不敢帶寧常安赴宴,想不到千防萬防,還是被瑞安擺了一計。

當他知道寧常安赴了太子妃壽宴後,當即去求見帝王,將實情托出,希望借皇上之手暫時壓製住蘭禦謖,他怕,一旦蘭禦謖控不住感情,當場與寧常安相認,那將來,他和寧常安都無法在西淩立足。

蘭禦謖根本是控不住自已的神色,雙眼暴睜欲裂,直落在寧常安身上,懷中的蘭錦被他抱得太不舒服,以致扭著小屁股掙紮著,方將蘭禦謖的神智拉回了幾分!

接下來,蘭嘯遠說了什麽話,別人回了什麽話,他一個字也沒聽清楚,唯見沈越山扶著寧常安離開時,他的心、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思想、都被一寸寸地撕成碎片,碾成了齏粉。

當天色漸沉時,他驀然發現,流雲殿已空無一人,甚至他的父皇蘭嘯遠是什麽時候離開,他毫無所知,他象一個木樁被釘在了地麵之上,唯有懷中的蘭錦睜著一雙惶恐不安的雙眸盯著他!

蘭禦謖的神情一點一點地清明,看到蘭錦眼角含著水意,卻一臉堅強地忍在了眼眶裏,他將臉輕輕貼上小蘭錦的臉,眼底是藏不住的鈍痛與落寂,“錦兒,父王嚇著你了,對不起!”

“父王,兒臣好餓!”小蘭錦扁了扁嘴,軟叭叭地將小腦袋擱在蘭禦謖的肩口,一直彌漫在眼眶中的兩泡眼淚終於轉呀轉地,流了出來,“父王,剛才您怎麽啦,兒臣擔心極了,父王您是不是生病了,大家都跟您說話,您都沒聽到,皇爺爺很生氣。”

“別擔心,以後,父皇不會再這樣。”蘭禦謖胸口一陣氣悶,壓抑地輕輕咳嗽一聲,軟聲安慰,“錦兒,父王帶你去用膳!”

蘭錦抬起頭,對上蘭禦謖血紅執狂的鳳眸和慘白的臉,小心肝還是不安地顫了顫,他從不曾見過這樣的父王,他尚年幼,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隻是憑著感覺,此時的父王需要他,他湊了臉過去,用力左右各親了一下蘭禦謖的臉頰,展開最甜燦的笑容,“父皇陪著錦兒一起吃!”

蘭禦謖抱著蘭錦緩緩走出流雲殿,穿過長長的廊道時,瑞安公主揣著不安從暗處走了出來,低低地喚了聲,“十五哥!”

蘭禦謖沒有理會瑞安,繼續抱著蘭錦往自已的寢殿走去。

瑞安望著蘭禦謖沒有絲毫停滯的腳步,忿忿咬牙,尖聲問道,“十五哥,你難道就能忍受看著他們雙宿雙飛,一生一世一雙人?”

蘭禦謖旋即展眉,從心中笑開,想不到瑞安這樣的蠢貨能說出這樣的話,應是從沈越山的嘴裏聽到的吧。

走出流雲殿時,蘭禦謖起伏的心慢慢沉澱下來,他突然記起,三年前,寧家十裏紅妝將寧常安嫁給沈狀元,當時的瑞安曾開口求過蘭嘯遠,讓他的父皇出麵,她願意以平妻的身份成為沈越山的妻子。

最後還是被拒絕了,隻是因為沈越山說他一生隻會一個妻子,那就是寧常安!

一生一世一雙人,蘭禦謖頻頻冷笑,蘭嘯遠極不喜他,他不能犯一絲的錯,但是,並不代表,他沒有能力讓沈越山納妾。

總有一天,他會拆散他們,總有一天,她會回到自已的身邊,她是他的,是他教她懂得男女世間情愛,是他,將她從一個少女變成一個女人!

想起醫廬的那些歲月,清晨起來,他幫著她描眉、綰發,牽著她的手在湖邊漫步。她給他縫製衣裳,他教村裏的孩子讀書識字時,她會為他泡上一壺熱茶。

經年共赴的那些幸福記憶緩緩湧起,漸漸蓋過一切疑慮和陰暗。他的心慢慢地化開,變得如水柔軟。他親了一下懷中的蘭錦,看著蘭錦那張極似寧常安的小臉,鳳眸微微泛起一層濕意,散開的全都是憐惜,“錦兒,父王把你娘親找回來,好麽?”

十四年後,西淩承義殿。

入冬以來,西淩京城已下了好幾場大雪,整座皇城銀裝素裹,透著一種罕見的澄淨之美。

承義殿的宮人們早早就將新摘的梅花的丫枝插進花瓶中,準備送到帝王的寢房。

扶香剛推開門,便聽到床榻中傳來輕微的喘息聲,她疑惑的上前掀開厚重暖帳一瞧,蘭禦謖正緊蹙著眉峰,似乎極不舒地左右搖晃著頭,口中喃喃自語,隻是一時辯不清說些什麽。

但,對扶香而言不喻於天大的喜事,因為,皇上自那次早朝昏闕過去以來,已人事不知近半個月,是她每日趁著無人時,給他輔以鬼醫傳下來的針炙治療,夜裏三次起身,幫著他活血按摩穴位。

“皇上醒了,皇上醒了,扶雲,快去通知柳貴妃和珍妃娘娘,說皇上醒過來了!喜公公,快去請太醫,皇上這會看起來好象不舒服!”扶香喜極而泣。

扶香趁著這會殿中無人,不覺坐在了龍榻邊,趁著他尚未清醒,俯身癡癡地瞧著他,既便是昏睡中,眉宇間亦是一派尊華之色,皇家的男子自是不同於尋常那些美男子,他們的身上多了天家的貴胄氣質。

她有些情動,估摸著眾人沒那麽快來,她忍不住捧了他的臉,親上了他的唇瓣。

一雙纖細晶瑩的小手,緩緩撫進他的身體,輕輕柔柔的撫弄著——也不敢弄得太久,怕在他身上弄下太多痕跡,若是蘭禦謖清醒後,定不會饒了她。

她坐起身,在他的耳畔輕輕柔柔地笑道:“蘭謖,這半個月以來,阿遙無時無刻不盼著你醒來,可是你真要是醒了,阿遙就無法如此接近你……”她眸中帶著不舍的情意,站起身,從櫃子裏拿出一件純白的錦袍,她想親手服侍著他穿衣。

她吃力地托起蘭禦謖的身子,剛套進半邊的袖子,沒想到昏迷的他突然電光火石地反手扭過扶香的雙手,將她狠狠一推,隨即雙手撐著龍榻起身。

扶香大驚失色,額間已砸在床榻的一角,痛得淚光浮動,抬頭隻見他的朗目閃著無比的寒意,緊盯著她的眼:“你方才說什麽?”朦朦朧朧間,他似乎聽她自稱“阿遙”!

“我……我……”扶香一時駭住,張口結舌,但她在他身邊侍候了十幾年,應變極快,忙四肢伏地請罪,“皇上息怒,奴婢是想起以前在靜王府服侍王爺的日子,那時,王爺都喚奴婢為阿香!”

“阿香?”蘭禦謖眉峰微微鬆開,但那一雙朗目依然是深不可測,神情真如魔鬼般陰狠,冷颼颼直射向她,“以後,沒有朕的許可,若敢隨意對朕動手動腳,小心你的腦袋!”

正在此時,柳貴妃、珍妃及後宮的幾個嬪妃急急地趕過來,恰巧看到扶香狼狽不堪被推倒在地的一幕。

柳貴妃甚是激動,雖說若是皇上駕崩,她的兒子將可能登上大統,可她一點也不想當一個太後。這一個月來,她是真心真意地照顧著他,希望他早一天醒來。

“皇上……”撐不住自已激動的情緒,不管不顧他冷冷看向她的眼眸,更顧不得貴妃端儀,就朝著他就撲了過去,已然忘記此時蘭禦謖大病初愈,根本撐不住她的體重,被一撞倆人同時倒在了龍榻之上。

蘭禦謖臉色一變,被身上柳青芸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他廢力地推了一把,厭憎地輕喝,“青芸,夠了!”

柳青芸這才發現自已太失態,忙手腳並用的起身,適巧瞄到扶香,見她狼狽地跪在一邊,馬上狠狠踢了一腳,冷笑,“你這賤婢,皇上大病初愈,你竟也惹皇上生氣!”

扶香被踢中肋骨,疼得連連倒吸了幾口氣,直待那疼痛略緩些時,方嗑首,“柳妃娘娘息怒,奴婢知罪!”

珍妃還好,麵容上並無異色,但她身後的一眾側妃,不少人臉上抑不住的喜色迎上眉梢。

這扶香雖然是宮裏的宮女,但她自小服侍蘭禦謖,深得信任,這些年,蘭禦謖的後宮如同虛設,最靠近蘭禦謖的女子也隻有扶香一人。而扶香素日在她們麵前除了應有的禮節外,也不肯伏低賣巧,宮裏宮外的人都認為扶香明裏是宮裏,暗裏早就上了龍床。

“皇上,發生了什麽事,是不是這宮女侍候得不好?”珍妃柳眉輕輕一鎖,上前欲扶著蘭禦謖起身,卻不料蘭禦謖微微一拂,袖示意不必,便自行坐起。

珍妃粉臉微燙,這麽多年來她雖與蘭禦謖並不親近,但帝王當著眾人的麵駁她的麵子亦是極少。想來,今日一定動了肝火。

“扶香既然惹了爺生氣,那臣妾就當好好罰一下這不識抬舉的奴才。”柳妃方才的尷尬又一掃而空,開心得幾乎雀躍起來,先不說蘭禦謖醒了,光是扶香和珍妃兩人都在蘭禦謖麵前碰釘子就夠讓她愉悅三天。

柳貴妃阿娜一轉身,對著扶香冷冷道,“還不自已去領二十杖?”

扶香機伶伶地連打幾個冷顫,卻暗自鬆了一口氣,她顫著手撫了撫額間的傷口,她知道,得及時再做易容,否則,必給忠於蘭禦謖的岐暗瞧出異樣。

緩緩站起,躺了半個月的軀體,雙腳關踝處突然經受身體的支撐,有些力不從心。

柳貴妃見狀,這一個月來都是她衣不解帶地服侍著,知道蘭禦謖可能是躺在久,以致關節僵硬,她得意地掃了一眼珍妃,扭著腰枝坐到了帝王的身邊,“皇上,您剛醒,身子虛了些,一會等太醫來了,開個方子,養血補氣,這精氣神呀,就馬上回來了!”

“皇上,讓臣妾給您拿捏拿捏,鬆鬆筋骨!”柳貴妃挨著身子就靠過去,雙手還未伸出,蘭禦謖已是朝她拂手,聲音平靜得無波無痕,甚至不帶譏誚,“全部退下!”

珍妃神情依然不變,微一福身後,“請皇上好生歇息,臣妾告退!”說完,也不看柳貴妃一樣,便離去。

柳貴妃雖是一臉失望,也是無耐,隻好悻悻地隨著宮女太監們退下!

眾人退下後,蘭禦謖招來暗衛,讓他傳諸支山速進宮。

諸支山馬上詳細地報告了這一個月來朝堂內外所發生的事。

蘭禦謖闔著雙眸靜靜地聽著,當聽到沈千染失貞而轟動京城,而寧常安因此由嫡變庶,還被沈老夫人囚進了沈家荒廢的西院時,蘭禦謖睫毛微顫,鳳眸睜開時,近乎凝滯的目光,終於有了絲波動,“趙公公,去傳朕的口諭,讓沈越山回沈府!”

寧常安被沈老夫人廢棄,如果沈越山能護得住她,那他還是願守他與她之間的承諾。

蘭禦謖想起這十多年間三人的僵持,此時,連自已都佩服自已的耐性,他頻頻冷笑,如果沈越山護不住,那就由他來!

這麽多年來,他半囚禁了沈越山,而他沒想到,寧常安如此怕黑暗的性子,竟可以為了避開他,將自已鎖在黑暗之中,連他想偷偷看她一眼也無法!

人的一生何其短暫,他想她,想得已經再也不想再熬下去!

趙公公躬身退下。

蘭禦謖環視著一室瑩光如珠玉,一室清冷的宮殿,幹啞的嗓音道,“支山,這一個月來,朕一直昏昏沉沉,好象雖在這裏,靈魂卻穿越了時空,回到了那年醫廬。朕很開心,開心得不願就此醒來,因為在夢裏,誰也不知道究竟是莊生夢蝶還是蝶夢莊生,朕隻要能過得一刻的平靜,又何苦去追尋真真假假。”

“皇上,您一定要保重龍體呀!”

“可初醒的那一刹那,朕卻發現,自已是如此糊塗。朕貴為一國之君,掌天下蒼生之生死,朕狂妄以為可以唯我獨尊,世間便是再難辦之事,總會有一天讓朕如願。今日方知,朕不過是蒼生一員,生死更不由自已掌控,哪一天,閻王爺招了朕去,朕難道又能幸免?”

“皇上您這一次大劫過了,必能安享百年!”

“百年?”蘭禦謖啞然失笑,“朕今年已是三十七,能有多少年可活?朕不會再等了!”

五日後,蘭禦謖派諸支山將寧常安劫到皇宮中,並給她服下了莫忠奇配出來的迷幻藥劑,同時讓一個易了容的女龍衛悄然代替沈家西院的寧常安。

隻是萬沒料到,三年後,寧常安腹內的蠱蟲發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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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在沈千染的前世,寧常安不算不聞不問,因為以她的天性來說,她並不知道自已的魅力可以以死換得一家的平安。加上秦之遙的存在,所以,她將自已鎖在黑房之中,暗中與秦之遙較量,護住女兒。當十年之期差兩年時,沈千染失貞,而她,已被囚進了皇宮後院。下一章,把申柔佳前世裏懷孕及寧家被抄斬的秘密寫出來,接下來,就是寧常安今生在畫舫後,與蘭禦謖的最終結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