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大結局 世間如夢 鳳凰圖騰 青豆

小荷初露,清泉流石。五月初夏時節,綾羅輕紗滿街。嬌聲笑語越牆院,淅淅瀝瀝,仿佛鶯啼。

一個清瘦少年懶洋洋倚在府中花園的石椅上,著了一件白底暗銀的對襟長袍,拿著扇子輕輕的磕著手心。他麵前石階下站著一排女子,都是正當芳華的年紀,原本應該嬌花一樣惹人憐惜,可惜一個個都戰戰兢兢的,生怕一個不慎便被遭遇橫災。

張闊歎了口氣,低聲道:“明德公子,揚州府進獻給太上皇的二十美女全都在這了,陛下說了,一旦抵京就直接送回江南公子府上,連宮門都不用進呢。”

明德奇道:“送給李驥的美人,幹嗎轉到我家來?”

張闊吭吭哧哧的隻是笑,明德在那一排女子臉上掃過去一圈,便問:“李驥要當和尚了?”

張闊接口道:“可不是嘛,您在這兒擺著,哪裏輪得到……”

明德便笑起來,打斷了他:“成,臣有幸獲賜美女二十人,決定供奉上獻給當今天子,你把她們都帶回京城去吧。”

那些女子一聽,全都鬆了一口氣。

她們剛剛被送上京城的時候就被宮中資曆深的嬤嬤們偷偷教導過,說是太上皇要把她們全送給江南明德公子府上去當丫鬟。那個明德公子呀才叫一個心狠手辣,他進宮之後後宮就愣沒生出一個皇子來,好容易有個貴妃懷上了,結果莫名其妙的便被人活活掐死了……知道那個由丁貴妃升上來的皇太妃嗎?她原本是不得聖寵的,當年明德公子病重不治,虧得她三番五次的看護照顧,皇上感念舊恩,這才升的她皇太妃……你們幾個小蹄子兒們喲可小心了!那個公子長得跟天仙似的,手段卻狠得像閻王!……

那嬤嬤也是,好的不說專說壞的,把這二十個嬌嬌弱弱的美人兒嚇得魂飛魄散,回來的一路上是日也哭夜也哭,好像抵達揚州之時就是她們下黃泉之時一樣。見了明德的時候更是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一個個瑟瑟索索的,倒是更顯出幾分可愛來。

這眼下一聽不僅不殺她們,也不要她們當丫鬟,相反還賜還給宮中的皇帝,簡直是一喜之下大出望外,一個個都輕飄飄不知身在何處了。

張闊為難的道:“公子一番心意皇上一定感念,但是公子有所不知,眼下這後宮裏醉貴妃得寵,皇上趕著伺候都來不及,哪敢……還一下子就二十個……”

明德淡淡的看他一眼:“不妨。遞一個帖子上去,就寫:‘臣弟敬贈,請皇兄盡管好生享受,無需擔心國是’。那皇上就自然不敢動她們了。”

這個年輕的皇帝有三怕:一怕自己老婆,因為老婆厲害能管事,兒子是個偏心眼,專門黏糊他媽;二怕卓國師,因為國師辯論國是時引經據典義正詞嚴,經常把滿朝文武都駁得體無完膚,一張張老臉就跟霜打過的茄子似的;三怕遠在江南的小皇弟上官明德,因為明德實在太可怕,雖然現在已經管不著他了,但是小時候的心理陰影仍然在,管得他這個長兄好生沒麵子。

張闊心裏默默的為年輕的天子哀悼了三分鍾,俯身道:“奴才領旨。”

二十個美人呼啦啦拉到京城,再被呼啦啦送來揚州,還沒喝上一口熱茶,就集體上車呼啦啦再送回長安宮裏。結果當天醉貴妃大怒,明秀小太子大哭,母子二人一致覺得當爹的有外遇了,搞得皇上灰頭土臉,大晚上的被一腳踢出去委委屈屈睡書房。

回到書房裏二十個美人一齊擁上來,觸目所及,滿眼珠環翠繞軟玉溫香;結果這邊還沒來得及左擁右抱,那邊張闊默不作聲遞上帖子,上邊十二個大字墨汁淋漓黑白分明:

——美人在懷,拙政廢國。臣弟敬贈。

力透紙背字字猙獰,年輕的天子仿佛能透過紙張看見小皇弟那張明豔無雙氣勢驚人的臉。

可憐的皇帝,貴妃在寢宮、美人在書房;他窩在冷宮裏,淒淒哀哀的熬到了天明。結果貴妃以為皇帝宿在美人處,美人以為皇帝宿在貴妃處,第二天齊齊上門來鬧,年幼的明秀小太子還趁亂往龍袍上抹了好幾把鼻涕。

皇帝心說這日子沒法過了,趕緊掏出來一套壓箱底的平民人家衣服,打扮打扮出了宮,帶了幾個侍衛下江南。

下江南幹嗎?

——去投奔他有吃有喝高枕安臥的小皇弟。

明德早上打開門,一抬頭看見他哥,滿臉哀怨的倚牆站著,活脫脫一個飽受家庭暴力的可憐男人樣。明德一看便笑了,拿袖子掩在口邊輕輕的咳了幾聲,輕聲緩氣的問:“皇上不在京城坐鎮,千裏南下所為何事?”

年輕的小皇帝期期艾艾:“明德,我……”

明德肅然道:“君臣有別,皇上請保持距離。”

天子於是知道犯了錯,趕緊改口:“朕……”

明德飛快的打斷了:“近期揚州有人起兵造反?”

天子一愣:“……沒有。”

“有汙吏封城鎖地?”

“……沒有。”

“有水患災患瘟疫橫行?”

“……沒有。”

“可有任何急事要事?”

“……沒有……”

明德微笑起來,仿佛春花穠豔繁複盛開,緊接著臉色一板,寒光照人:“——那皇上白龍魚服下江南,難道就是為了遊山玩水拙政廢國?”

可憐的皇帝被結結實實凍在原地,半晌無限委屈:“……朕就是想念皇弟,情不自禁、度日如年……”

可惜哀兵政策無效,明德臉上的表情變換好幾次,緊接著由憤到怒、由青到白,然後神奇的變了一身淒慘,袖口一振,柔弱不堪的在眼角輕輕點拭,仿佛真的抽泣起來一般:“……皇上竟然因為不肖臣弟而荒廢朝政,臣弟愧對祖宗愧對天下……臣弟不能為皇上分擔而為憾事,萬萬不料此身已為家國累贅,簡直教臣以何麵目麵對天下人!皇上!臣願請死以謝天下!求皇上將臣杖殺!將遺骨置於禦書房內!臣願我天朝千秋萬代永世福澤連綿不絕……”

可憐的皇帝石化在了原地,一陣蕭瑟寒風吹過,卷起枯葉兩三片。

“……明……明德……你……你要把遺骨放在禦書房做什麽……”

明德淡淡的看他一眼:“好天天監督著你鞠躬盡瘁為國為民。”

皇帝隻覺得脆弱的小心肝嘎嘣一聲全碎了。

明德恭恭敬敬讓開一條路,通向大門外:“陛下請。”

年輕的天子被老婆兒子和弟弟同時拋棄了,淒慘的抹了把眼淚,轉身回京城。就在這時明德一抬眼看向他帶來的侍衛,隻看了一眼,突而頓住了,然後輕飄飄的道:“慢著。”

皇帝立刻轉過來,就像一條滿眼期待的小狗,刹那間明德看見了他身後那條其實不存在的搖來搖去的尾巴。

明德慢吞吞的返身往大門裏走:“……大老遠的來,不好一下子就走,留著住幾天吧……”

皇帝不用回去麵對老婆兒子和小妾們的臉色了,立刻興高采烈的搖著尾巴跟了上去。結果堂堂皇帝白龍魚服,隻分配了一間小廂房住著,搞得皇帝很鬱悴;大晚上的抱著個枕頭去敲明德的門,可憐巴巴的表示,想和弟弟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從詩詞歌賦討論到人生哲學。

明德卻不願意和他哥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從詩詞歌賦討論到人生哲學,直接丟了一個枕頭出來,冷冷的道:“再不睡覺就送你回京城!”

他哥傷心的抽抽鼻子,乖乖回去睡覺了。

臥房裏紅燭高懸,桌上放著幾碟小菜、一壺酒、兩個瓷杯,明德一個人獨酌到後半夜,隻聽窗外風急,吹得樹枝沙沙作響。他起身去關了窗,卻不再回轉,隻在窗前站了良久,默然道:“還要我請你出來不成?”

李驥慢慢的從暗處踏出來,隻一身布衣,閑散隨意而氣勢不減,一如當日號令三軍的堂堂天子。他走到桌前兀自一坐,笑問:“你怎麽認出我的?”

“區區一張人皮麵具罷了。”

“我一路跟來,沒有任何一個人發現不對。宮中秘製的人皮麵具,也就你能當兒戲一般了。”

明德不言不語,走到桌前斟了一杯酒,剛舉到唇邊就被一隻手抓住了。李驥把他細瘦的五個手指滿把抓在掌心,繼而俯過身,就著明德剛剛沾唇的地方,把那杯酒一飲而盡。

明德習慣性的要刺他兩句,李驥打斷了他:“明德,你是能看透所有的人皮麵具呢,還是你僅僅隻……”

……僅僅隻認得出來我?

明德臉色一變,還沒來得及一口否認,李驥笑著抱過他,緊緊地把他摟在懷裏。

“這麽好的時候,別說煞風景的話。明德,我很想你……你想過我沒有?”

明德想推拒,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手腳都使不上力,就像是喝醉了一般,一股竊然的暖意從心底升上來,讓他板不下臉來真正抗拒什麽。

“你看,我都禁欲成和尚了……”

李驥親吻著明德的唇角,輕緩的誘哄他張開牙關。果然明德迷迷糊糊的想說這是你自找的,但是剛一開口,就被結結實實的攻略了城池。

唇齒間糾纏的熱度急劇上升,等明德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被放倒在了**。男人粗糙的手掌在細嫩的大腿內側摩挲著,唇齒流連留下酥軟的甜美快感。

這種快感累積得太過迅速,明德感覺到自己下身的器官被握住了。他哼了一聲,顫抖的手抓住李驥的手臂。

“可以嗎?”李驥的聲音有些沙啞,明德確定如果自己說不要,今晚他們兩個都不會好受。

他咬起牙,“……快點!”

話音剛落一陣風暴般的快感席卷了他,男人有力的臂膀完全壓製了他有可能的掙紮,他隻能被動的承受那種刺激和愉悅。就快要噴發的時候李驥突而停了手,親吻著明德帶著一點淚跡的眼睫,然後趁著他神誌不清的時候用指關節侵入了禁區。

在□處被迫停下的痛苦混合著快感,仿佛鞭子一樣鞭笞著身體。明德弓起身,喘息著呻吟:“……別……別停下……”

李驥輕而易舉的把它理解成了另外一個意思,他笑了起來:“好。”

緊接著他一把把明德抱了起來,重重的把自己插了進去。身體向下所產生的重力迫使他們結合得更深,閃電般的快感讓腦海裏一片空白,明德連一句話都來不及說就軟了下去,僅僅靠李驥橫在他腰間的手來勉強支撐。

喘息連接著不成語調,房間裏隻聽見紅燭燃燒時發出的輕微的劈啪聲,和身體**時發出的的水聲。燭影在床榻間搖曳,恍惚他們彼此合為一體,親密相惜從未分離。

“……下一次放我進門要等到什麽時候?”

溫熱香湯熏得明德昏昏欲睡,李驥輕聲喚了他幾次都不醒,於是輕輕咬住他的耳朵尖兒舔舐了一下,明德猛地一個激靈:“不要亂動!”

可惜因為□過後的沙啞,這聲音更像是的欲拒還迎。

李驥笑了起來:“下一次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才能踏進你這個府邸的門,既然這樣不如索性一次把帳結清……”

明德還沒反應過來把帳結清是什麽意思,就感覺身後一隻手很不規矩的按在了腿間。他倒抽了一口涼氣,聲音明顯的底氣不足:“……放開……”

與之相對的是刹那間被徹底貫穿,剛剛被**完的口沒有一點抵觸的順從的接納了巨物,明德喘息了一聲,被李驥堵在了喉嚨裏。

“……京城的冬天越來越冷了……”

說話的聲音慢悠悠的,一點也沒有自己正在點火燎原的自覺。

借著水流的潤滑和撩撥,感覺益發的鮮明,明德幾乎站不穩:“你還囉唆什麽?混蛋!……”

“我在為我以後的福利著想。”李驥慢悠悠的湊在他耳邊低聲說,連呼吸間的氣流都纏綿在一起,“說罷明德,我要是來這溫暖濕潤的江南過冬,這每連個落腳的都沒有,可怎麽是好呢……”

“關……關我什麽事!……”

體內的巨物突而狠狠動了一下,酥麻的感覺仿佛電流一樣蜿蜒而上,接著戈然而止。明德難以抑製的呻吟了一聲,仿佛哭泣一般。

李驥不無得意的低聲問:“關你的事沒有?”

明德抽噎一聲,喘息著大罵:“你個卑鄙無恥的混蛋!小人!落井下石!……啊……”

李驥緩慢的**著,輕聲笑問:“繼續啊。”

明德幾乎什麽都說不出來,話一出口就變成了強忍□的呻吟,在煙霧彌漫的水聲中撩人心魄。李驥抓住明德的一隻手,僅僅托著他讓他勉強站住,但是隨著動作和□的頻率越來越急,積累的快感就越發讓人難以站穩。

“行、行了……我答應你……行了……”

李驥喘息著逼問:“答應什麽?”

“每年冬天……啊……”

登頂的快感爆裂開來,水聲中明德徹底的軟了下去,耳朵裏嗡嗡的幾乎什麽都聽不見。李驥親吻著他的額角,心滿意足的笑了:“……嗯,每年冬天都來,記著這可是你邀請我的啊。”

明德想反駁,可惜一點力氣也沒有,剛張口就被密密實實的堵住了。

李驥的聲音聽起來格外的愉悅:“……答應過的事就不能反悔哦。”

夏過秋至,寒霜初降,明黃色的儀仗來了又去,終年不變的皇恩浩**。那座大宅子裏始終是熱熱鬧鬧的,春花開滿庭院,夏荷鋪滿池塘,最冷的時節裏始終都有一個愛他如珠如寶的人執手相伴,度過最寒冷最寂寥的時光。

然而他看不到的京城,那九重深深宮牆裏,始終是春夏所達不到的地方。那個男人屈指算著,一天一天的等待天氣轉寒,在最陽光明媚的季節裏苦苦的等待著世人都避之不及的臘月寒冬。

須臾間時光如梭,刹那便是歲月經年。花間紅欞幾度春秋,恍然間已經春花過盡,冰消雪融。

世間一場大夢,發梢三尺秋霜。

和順十三年,乾萬帝李驥從深宮九重間消失了。

有人說太上皇殯天,有人說他已經成仙;史書上記載不詳,隻道是為尊者諱,匆匆記下了幾筆生平。

乾萬帝及冠即位,一生勇慨,戰功煊赫,當流芳後世。

除此寥寥幾句話,便再無其他。

明德打開門,李驥站在石階下,向他伸出手,恍若是多年前初見。

“不會再趕我走了吧?”

明德抬起手,指尖相觸的刹那間被抱在懷裏,仿佛他還是那個可以任性而嬌縱的孩子,一切肆無忌憚都有那個男人的愛當作靠山。

然而其實已經過去了經年。

“……那個時候你說你愛我……現在你還愛我嗎?”

李驥的笑聲沉實得仿佛從胸腔裏發出來:“我一直都愛你。”

在他肩窩裏,明德幾不可見的點點頭,歎息的聲音散落在風聲中,“……我也是,……”

史書記:和順十三年,帝沉屙退位,太子明秀登基,改清和年號。太子體弱而性情獰厲,言笑晏晏而喜怒不顯。十四歲北伐,禦駕親征,殺伐決斷不下其祖,天下歎服。然吏治殘暴、禦下過嚴,史為詬病。

又及:清和五年,國師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