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選擇

良久,許大帥扔掉了手中的柯爾特,“算我求你,不要傷害他。”男人的聲音低沉,像是無奈、又如同威脅一般。

“昌之......”被脅迫的楚雲舒似乎忘了還抵在自己腦袋上的槍口,也忽略了蔡副官正勒在自己脖頸上的手臂——他真的沒有想到,這個不可一世的男人,竟然為了自己這個戲子,扔掉武器來向別人求饒。

“嘁、無聊......”蔡副官挾持著楚雲舒,走到許大帥的麵前,一腳將扔在地上的柯爾特槍踢得遠遠的,“許大帥,我還以為你能夠做出什麽令人意外的選擇呢,原來又是這麽沒意思的結果。”說罷,將楚雲舒一把扔給那個刀目寒徹的男人。

楚雲舒撲進許大帥的懷中,還沒待回過神,便被那男人緊緊擁住。蔡副官轉身拾起被踢到一邊的柯爾特,嘴角浮起一絲不明意味的笑,“既然扔了槍,便說明您已經放棄抵抗了。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今後的許氏軍閥要改姓蔡了?”

許大帥抱著楚雲舒,冷如冰刃的雙眼目不轉睛地瞪著蔡副官。

房間內又恢複了先前的寂靜,靜得隻能夠聽到這三個人的呼吸聲。

“哼哼、嗬嗬、哈哈哈哈......”隨後,蔡副官毫無預兆地笑了起來,“許昌之,我姓蔡的終於也能鬥膽一回,可哪怕僅僅是這一回,我也不後悔!”

楚雲舒皺著眉頭,望著狂笑而去的蔡副官,心中說不出的阻塞:蔡副官,最終還是背叛了昌之。他又回頭看看將自己攬在懷中的男人,卻見許大帥適才如寒刃般的眼眸中,正泛著什麽亮晶晶的東西。

“我還記得,我與他是生死至交。”半晌,許大帥才開口。

楚雲舒吻上了那雙悲傷的眸子。

“罷了,這是他的選擇......”眸子的主人輕然一歎。

墜入唇間的淚滴,楚雲舒嚐到了,異常苦澀......

許大帥在自己的新婚之夜,被自己的副官軟禁起來;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帥府的仆人卻在一夜之間悄無聲息地消失。隨即,許氏軍閥兵變,蔡副官奪取軍權,成為了取代許昌之而執掌同陽城的男人。

蔡副官,現在應該被稱為蔡司令,在掌權當時便下了兩條軍令:一、解除南城商會會長曹樂泰的所有罪名,聘為同陽軍閥(原許氏軍閥)之首席軍師;二、迎接日本皇軍中野部隊的進駐,三日後將在同陽城的榮盛廣場上舉辦親善大會,正式與中野部隊締結同盟。

同陽城,在軍閥的統治之下平靜了七年,終於結束了短暫的安寧。

山雨欲來,風煙滿城。

日本鬼子已經進了城,再過三天,這裏就要變成地獄了。老百姓們跑的跑、逃的逃——沒有人願意自己已經習慣的生活被忽然打亂,隻是,僅僅為了活下去這個單純的理由,他們卻不得不背井離鄉。

“當人在麵對超出於自身的強大力量時,從內心中被這種力量所震懾出的情緒,”中野浩誌悠然地坐在同陽軍閥的司令部內,“這種情緒便被稱為恐懼。”

“屹立在強者之巔的人,永遠不會感覺到恐懼。”神山代輔舉著一杯紅酒,細細地品咂其中的滋味。

“這是上好的年份茶色波特,”蔡副官坐在他皮質的司令交椅上,十分得意地微笑著,“七年前我從英國留學的時候收藏的。珍稀的酒需要與尊貴的客人分享。”

神山代輔笑了笑,“蔡司令知道波特酒的由來麽?”

蔡副官的手肘撐在書案上,“英法戰爭期間,法國停止了對英國的葡萄酒供應。不得已的英國酒商隻能通過海路,從葡萄牙進口葡萄酒。但由於當時尚未發明出可供儲存葡萄酒的玻璃酒瓶和橡木塞,酒商便在葡萄酒中加入了少量的白蘭地,以便海上運輸的穩定,這就是最早的波特酒。”

神山代輔滿意地點點頭,“真不愧是曹君所稱的‘俊才’,果然博學多識。”繼而又接著蔡副官剛剛的話說道:“戰爭,既可以令弱者感到恐懼,亦能夠讓強者釀出勝利的瓊漿;戰爭,是必要的。人類,還在上古時期便已經懂得了通過掠奪來使自己獲得力量,得到的力量越多,人就會變得越強,而最終能夠勝利的,隻會是被稱作‘最強’的那個。蔡司令,您認為呢?”

蔡副官拍拍手,“神山先生的見解獨到,我很佩服您。”

“明智的人可以準確地掌控自己的力量,追隨更強的強者,”神山代輔晃著手中高腳杯裏的紅酒,“因為他們清楚,強者能夠將他們變得更加強大。”

蔡副官嘴邊的微笑越發的得意,“看來我做了一個十分正確的選擇呢。”

許大帥被軟禁在自己的府邸內,空****大房子裏,隻有他最寵愛的那個戲子,還陪在他的身邊。

“當初選擇愛上我,到現在這種境況,你不後悔麽?”許大帥坐在大廳內,揉著懷中人的發心。

楚雲舒抬頭望著那人棱角分明的臉,“跟了你這麽久,我試過挨槍子、進大牢,還試過與大哥吵架甚至反目,更試過眼睜睜地看著一心愛我的女人死在我自己的懷中,經曆了這麽多,許昌之,你聽我有說過一句後悔愛上你的話麽?”

許大帥看似安慰地笑笑,“雲舒,我以前對你說過,不論發生任何事情,都會保你的周全,對麽?”

楚雲舒點點頭。

許大帥道:“這一次,我依舊會這樣做。可是,我卻隻能盡力去做。”

楚雲舒問道:“你這麽說的意思是......”

“意思是,這一次,我真的沒把握......”許大帥說著,將頭低下去,他的表情,楚雲舒看不清、也猜不透。

“雲舒,你害怕麽?”許大帥又問。

楚雲舒答道:“本來有些害怕的,可是一想到有昌之在我身邊,卻又不怕了。”

許大帥道:“可是,我怕,自打出生以來,還是頭一回這麽害怕。”

楚雲舒問:“昌之怕什麽?是怕死麽?”

許大帥誠實地答應道:“嗯,是的,怕死,怕極了。”

“別怕,昌之。”楚雲舒貼在許大帥溫熱的胸膛上,兩手緊緊地環住他,“有我在,即便是死,我也會陪你一起。”

許大帥搖搖頭,“不,雲舒,你錯了。我不是怕自己死,而是怕你死了,可我還活著......”

“今天是第一天。”

碼頭上,曹樂泰與楚雲徳並肩站著,看著逃難的人們成群結隊,背著大大小小的包袱登上開往南洋的輪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