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請客

楚雲徳聞言,當下便對這許大帥改觀不少,隨即也放下自己所有的戒心。他感激地對許大帥道:“原來我這次能夠洗清冤屈,還多虧了大帥在主持公道。您的恩情,楚雲徳記下了,日後若有用得著的地方,不用說,楚雲徳兩肋插刀也給您辦了!”

麵對質樸的楚家大哥,許大帥擺手笑道:“不過一件舉手之勞的小事,楚大哥不必介懷。你若真想感謝,還是得感謝你兄弟。”

“我兄弟?”楚雲徳愣了半秒,看向自己的兄弟。

許大帥道:“楚大哥可能還不知道,你的兄弟為了救你,昨晚跑到帥府來求我,還差點......”

“大帥!”聽到此處,楚雲舒突然高聲打斷那個男人。昨晚的那件事情是他最不願提及的,但不知為何,許大帥今日卻偏偏要堂而皇之地在大哥麵前特意說起。

許大帥意味深長地看著楚雲舒,慢悠悠地繼續著剛才的話,“他跑來帥府求我救你,還差點要押上你們祖屋的房契。”

“兄弟......”楚雲徳望著自己沉默的兄弟,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而楚雲舒卻在心中暗暗鬆了口氣——原來他要說的是這個,可抬頭看看許大帥,卻又發現那男人仍是一副玩味的眼光盯著自己。

感情還是在耍我!楚雲舒有些來氣,也不想再與許大帥多說話,便拉上自家大哥,道:“大哥,時候不早了,咱們回去吧。”

見兄弟二人要走,許大帥又叫住他們,“等等,雲舒啊,你大哥這次平安無事,也是一件幸事。你我朋友一場,我理當為你們兄弟二人慶賀慶賀。”

楚雲舒拉著楚雲徳,也不回頭,“大帥有心,我等小民受不起您的款待,還是算了吧。”

這高傲的戲子!

許大帥心中剛要發火,那楚雲徳卻已經先他一步,責備起自家的兄弟來,“你這是怎麽跟大帥說話呢?人家幫咱這麽大的忙,簡直就是你大哥的救命恩人。大帥肯賞臉請咱們吃飯,咱們哪有拒絕的道理。”說罷,又將楚雲舒拽了回來。

聽了楚雲徳的一番話,看著被拽回來的楚雲舒,許大帥剛升起來的火也去了大半,隨即說道:“既然如此,咱們就一同去仙客樓吃個飯吧。”

楚雲徳本也是個直爽的人,當下回道:“大帥說去哪兒,咱們就去哪兒,我們兄弟倆都沒意見。”

他是沒意見,可他兄弟楚雲舒心裏是一百個不情願!奈何許大帥已與大哥商定好,便隻能隨他二人一同去了。

到了仙客樓,掌櫃的早已為他們安排好雅間。待三人坐定之後,掌櫃的又將菜單雙手奉上。

許大帥也沒瞧那菜單,便一口氣點了四涼四熱八道菜,接著又將那菜單傳給楚家兄弟倆,“你們想吃什麽,隨便點。”

這邊的兄弟兩個瞪著菜單看了半天,楚雲徳不識字,楚雲舒也不說話,場麵一下子冷了下來。最終,還是楚雲徳對大帥笑笑,“咱們仨人,大帥點的就已經夠了。”

許大帥也率性,聽楚雲徳這樣說完,便轉頭對掌櫃的吩咐道:“先下去準備這些吧,不夠再點。”

那掌櫃的點頭哈腰,記好了菜式,忙下去準備。

不一會,四盤涼菜便端了上來,隨之上來的還有一瓶好酒。掌櫃的對許大帥賠著笑說,“大帥,這是小店特意附贈的。”說完,便為三人都斟滿酒杯,隨即又退了出去。

許大帥看著麵前的酒,笑了笑,端起酒杯言道:“相逢即是緣,承蒙掌櫃的好意,咱們三人幹一個。”

楚雲徳是毫不猶豫地端起酒杯,還與大帥碰了一下,“大帥,您是個直爽人,我楚雲徳就愛結識您這樣的人,咱們走一個。”說完自己先幹了。

“大哥......”楚雲舒在一邊皺著眉,小聲地提醒道。

許大帥抬手打住楚雲舒,“雲舒啊,你這大哥倒是率性的很,能結識這樣一位朋友,也是我許昌之的榮幸。今日在這裏就咱們三人,沒什麽外人,所以也不必拘禮。”

楚雲舒低頭道:“我大哥讓大帥見笑了。”

許大帥搖搖頭,“無妨,隻要大家都吃的開心就好。”說罷,又問道:“雲舒,怎麽不見你喝酒?”

楚雲舒正要說話,卻又被楚雲徳搶先,“大帥,你莫怪我兄弟,他要護著嗓子好唱戲,不能吃辛辣的,也自然不能喝酒。”

許大帥仰頭想了想,之前在西餐館與楚雲舒共進晚餐時,似乎他也對自己提到了這個習慣,於是也不強求。

四道熱菜也在幾人說話間陸續被端了上來。楚雲徳與許大帥推杯換盞,喝得不亦樂乎。三杯酒下肚,楚雲徳的臉已有些微微的紅,不但話多起來,嗓門兒也大了,“大帥,你是不知道,我兄弟小時候,那也是個當大官兒的料!”

“大哥......”楚雲舒又再次提醒自己的大哥,怎奈楚雲徳正說到興頭上,也不理會他。

“大帥,我跟你說,”楚雲徳醉醺醺地對許大帥道:“我們小的時候,我家中也殷實得很。我爺爺曾是晚清的進士,說來我們楚家,那也是個書香門第。那時候,我家請來教私塾的先生,我是一個大字兒都沒學會,可我兄弟,能背詩書、會寫文章。那先生問他將來想幹嘛,你猜他說什麽?”

“他說什麽?”提到楚雲舒的小時候,許大帥的興致已完全被勾起來。

楚雲徳道:“我兄弟說,他將來要當,就要當個上陣殺敵的軍官,說男子漢,就要保家衛國!您聽聽,當時他才四五歲、四五歲的孩子就有這樣的誌氣!”說到此,他又歎了口氣,“要不是我那不爭氣的老爹把家給敗了......我兄弟七歲學戲、十歲登台,說實話,他若是當初不唱戲,興許也做了這同陽城的大帥了呢!”

“大哥!”楚雲舒放下茶杯,急忙打住自己的大哥,“你喝多了,少說兩句吧......”

楚雲徳打了個酒嗝,“兄弟,我沒多,我說的都是實話。”

“你莫說些奇怪的話,讓大帥見笑。”楚雲舒邊跟大哥說著話,邊瞥著許大帥的臉色。

許大帥倒也沒有因為楚雲徳的幾句失禮的醉話而顯得不悅,反而仍舊笑眯眯地對楚雲舒打趣道:“想不到,當年的小雲舒竟有這樣偉大的理想。你若是當了咱同陽城的軍閥大帥,那我便去登台唱戲,等你把我相中之後,我必會以身相許......”

“大帥,”楚雲舒又急忙截斷許大帥的話,“您也喝醉了......”

許大帥直勾勾地看著眼前這個戲子,“雲舒,你沒聽過一句話,叫做‘酒後吐真言’麽?”

楚雲舒扶著喝得爛醉的大哥,站起身道:“承蒙大帥今日的款待,我大哥不勝酒力,我要扶他回去了。”說完架著楚雲徳,離開了仙客樓。

雅間裏,剩下許大帥一個人,對著滿桌子的殘羹剩肴。這男人兩手支住下巴,自言自語地說道:“你為何,總是要躲著我呢......”

楚雲徳這一頓酒可喝了不少,中午被自己的兄弟扶回來,一覺睡到天黑。醒過來時,他兄弟已去了戲院。

今天的百匯大戲院要比平時更加火爆。同陽城的戲迷們都知道,最近楚老板家裏出了事兒,已經好幾天沒演出了,今兒個他終於登台,來捧他的人自然少不了。

見楚老板終於回來,張經理也十分高興,“楚老板,您終於回來了,您可不知道,您不在的那幾日,咱這戲院都坐不滿人。但你瞧瞧今兒個這座上的,都爆滿了。”

楚雲舒稍稍拉開後台的幕布,看了一眼觀眾席上的火爆場麵——有的一個座上坐兩個人,還有的被擠著側著身子站著的;對此,他卻隻是淺淺一笑,“真是承蒙同陽城的百姓們捧場,”接著又對張經理道:“雲舒不在的這幾日,給張經理和後台的師兄弟們添麻煩了。”

張經理聞言,急忙擺手道:“哎,楚老板這麽說就外道了。你家裏出了那麽大的事兒,自然要先照應著,咱們這邊兒......總之,你能回來就好。”

楚雲舒點點頭,“張經理放心,不論怎樣我都會回來唱戲的。”

張經理拍拍他的肩,“楚老板的為人我知道,我對您自然是放心的。您先上妝、默戲吧,我不打擾了。”說完便轉身去安排其他的事務。

對著鏡子,楚雲舒一邊上妝,一邊又想起中午一起吃飯時,許大帥對自己說的話:“你若是當了咱同陽城的軍閥大帥,那我便去登台唱戲,等你把我相中之後,我必會以身相許......”

以身相許麽......開玩笑,我怎麽會......就算是真的會,也要等他真的相上我才行......

突然,楚雲舒描眉的手一抖,他被自己剛剛的想法嚇了一大跳。

今晚的戲目又是《貴妃醉酒》。楚老板演的楊貴妃高貴雍容,沒有絲毫的矯揉造作;唱腔也仍是一歎三轉,韻味悠長。直至演出完畢,台下的掌聲和歡呼聲仍然不絕於耳,不得已,他又加演了一出《大登殿》。就這樣一拖,待他回到後台卸完妝,已是晚上十點半左右。

楚雲舒走出百匯大戲院,正準備回家,又忽地想起昨晚與紫雲的約定,今晚唱完戲之後去威樂夜總會找她。糟糕,這兩天隻想著許大帥的事情,竟差點忘記和紫雲的約定。

時間已不早了,楚雲舒想到這裏,急忙在路邊攔了一輛黃包車,便向南城六官街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