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九章

番外(三)

晚上,他開出了久違了的藍白炫金跑車。真親切啊,他想起了他從前意氣風發的青蔥歲月,速度,啤酒,吉它,多麽恣意,多麽豪邁。他不喜歡女人,不喜歡她們身上那股脂粉味,他對脂粉味過敏,若讓他和那些些脂粉過一生呢,那絕對比水深火熱更難受。

於是,他造了一個同性戀的謠言,很快得到了相當一部分人的相信。到了部隊,他發現了生命的另一種意義,另一種形式的恣意、放縱和豪邁,還有眼淚和傷痛,飽滿而充實,他堅定地留下了。

兩聲槍響,他的車如破空的箭急射而出。最後一個大拐彎處,他將車閃到外圍,他注意到旁邊剩餘的位置不足以穿越另一輛車,讓他驚訝的,竟然真的有一輛車企圖從外圍插過去,一邊的輪子抬起,車身呈30度傾斜,僅以兩個輪子以比他還快的速度插過去了!多麽利索地大拐彎!步輕風哪肯服輸,腳踩到底,藍白金三色在燈光下劃出三道絢麗的線條,如一條彩虹飄在車道上。車到點,他看了一下車上的電子牌,22分23秒,和剛才那玩險招的賽車時間一模一樣。

他看到那輛車跳下一個年輕的男孩,仰天大笑。當然值得大笑,能和疾風並駕其驅,造就了B城一個神話,特別是今天之後,這個男孩就是真正的車王。他欣賞地看著他,答應了他的邀請,去酒吧喝一杯,好久沒過過這種日子了,偶爾玩一下,算是重溫舊夢。

夜孤酒吧是步輕風離開B城後才建起的酒吧,步輕風這是第一次來,他隨眾人走進一個包間,突然發現,那些賽車手每個人手臂上都吊著一個女孩,他皺眉,渾身有種不舒服的感覺。那個叫阮重陽的車王還沒有來,他想,和他喝一杯就走吧,太久沒來這燈紅酒綠之地,他有些不適應了。門開了,阮重陽帶著一個人進來,在包間的煙蒙霧嶂中,步輕風竟然發現,跟在阮重陽旁邊的竟然是安之,他的女孩!怎麽回事?他看見一眾人起哄要她敬酒,不禁眉頭皺了一下,卻沒有動,他耐心地等她過來,給她一個驚喜。

事情急轉直下,她接了一個電話,立即就要離開,卻被人攔住,她二話不說,從桌上拿起一個酒瓶直接砸下去,另一個衝上去,又是一下,當連續倒下三人時,她聲音平靜,頭微微低著,誰也不看,冷聲問道:“還有誰想留下我?”她頭微微低下,手裏持酒瓶,咋一看上去樣子像是很隨意,可那氣場一下子鎮住了一包間的人,滿房子的煙味酒味脂粉味和她格格不入,她是那煙蒙霧陣裏唯一的清醒和淡定,隻有那血腥才合符她身上的凜然和冷冽,此時她被人團團圍住,卻無一人敢衝上去。

步輕風聽到旁邊有人小聲地呼了一聲“好酷!”步輕風知道,必定有事發生了!他懂她。他站起來,連續擱到幾個躍躍欲上的人,走到她身邊,牽起她的手走出去。

當她開著車子在路上飛奔時,步輕風明白了,真正的車王是她,剛才那個大拐彎處,以兩個輪子從他車邊越過去的就是她,而不是阮重陽,她隻是借用了阮重陽的名字。在三元的一棟房子裏,步輕風第一次看到舒生,傷痕累累的舒生,精疲力竭的舒生,被玷汙被折磨的舒生,他有著幹淨清澈的眼睛,清秀端正的麵容,那是她的弟弟,也是他的弟弟。她心疼,他跟她一樣心疼。

她終於拿出了那把槍,烈陽的那把92式5.8毫米戰鬥手槍。

“我的女孩要開殺戒了!”他又寵溺又心痛。

凶手竟然是她的親姐姐,縱容行凶的竟然是她的繼母,不聞不問的是她的親生父親。

步輕風震撼了,憤怒了,從她的語言裏,終於知道他的女孩多年前為什麽穿得那麽陳舊,知道了她為什麽要去打工,也知道了她為什麽要賽車,更知道了她為什麽不怕死人,因為死人不怕害她,不會拋棄她,不會栽贓她,不會要挾她。他可憐的女孩,這麽多年,她帶著一個手無寸鐵的弟弟,是怎麽過來的?

當她手掐住木蘭的脖子時,當她撥出槍對準木隨雲時,陶哥有點緊張,用眼睛對他詢問:不會下死手吧?

他有些擔心,畢竟她有足夠的理由下死手。隨後他安心了,她放開了他們,轉身離開,眼睛裏除了悲傷和痛,還有厭惡,仿佛再多看那些所謂的親人一眼就會吐出來。

她被卷進了一場陰謀,上次是追殺,這次是舒生受傷,誰知道以後還會發生什麽,步輕風將姐弟兩人帶回了步家。他對爺爺說了鬱家的陰謀,舒生的事他隻字未提,如果可以,他一輩子都不會說出去,那是一個讓人痛徹心扉的傷。

他的假期一延再延,談頭在對話那頭大發雷霆,他要走了,鄭重地把她們的安危拜托給陶哥和步閑庭。

陶哥說:“不如讓她來刑警隊,憑她的身手,一定讓黑道聞風喪膽。”

步輕風笑了:“她是我的人,你別想搶。”

陶哥曾是蒼龍大隊一員,隻因家裏父母年老體邁,無人照顧,忠孝難兩全,他在基地呆了八年後,選擇回到B城,回到父母身邊。

走的那天晚上,他將脖子上的項鏈取下來戴到她脖子上,那是蒼龍大隊的聯絡牌,身處何地一查坐標就能得知,他要把她緊緊地牽在手裏。那晚,他舍不得睡去,看著她在他懷裏安然入睡,麵容舒展,他忍不住親了上去,摩挲著她的唇,他聽到了自己激烈的心跳,聽到了欲望膨脹發出的呼喊聲。他得多大的毅力才忍得住不去碰她!他離去時,她還在夢裏,嘴角微翹,一付淺笑的模樣。

有一天半夜,談頭叫醒了他,她出事了!據說是為了引開殺手,她單人隻影出了步家,車毀在三華碼頭,人不知去向。他立即查收她的具體位置,坐標在移動,還活著!他立即趕往三華山趕去。謝天謝地,他終於找到了她。消滅了最後一名殺手,她從死裏逃生中醒過來,急切迎響他的親吻。他理解這種迫切,需要用一種疼痛而快樂的方式來證明。

如果除去那些人和蛇的屍體,那將是一個多麽美麗的夜晚。月色如水,照得她肌膚勝雪,她的腰肢剛好夠他兩手掌握,柔軟、嫩滑。他覺得小腹處的那團火已燒成赤焰,在最後的關頭,他輕輕地問,好像怕驚動那一彎明月,“可以嗎?”

她沒有說話,卻用行動鼓勵著他,向他伸出了兩手隻。

後來帶她回到基地,住進了他的房間,他像一隻食髓知味的豹子,隻想圍著她轉。

盡快結婚吧,他不要偷偷摸摸了,他要光明正大的親她,在眾人羨慕妒嫉的目光中叫她“老婆”。當兩個紅本本實實在揣到他口袋裏,他安心了。寶貝兒,你終於是我的老婆了。

為了避開一些不必要的傷害和麻煩,步輕風支持她入伍,進入部隊,天高皇帝遠,木家不會再管製到她了。私心裏,他也想和她快點在一起,連一分一秒都不願意和她分開,這一點,連爺爺都打趣他,“不是寧願打光棍也不要嗎?老子給你找了個這麽好的媳婦,看你以後怎麽謝我!”

他嘻嘻地對爺爺說,“是我媳婦,也是你孫媳婦。不過,爺爺,你怎麽就一眼看上她了呢?”這點讓他百思不解,據說,爺爺僅在木家的歡慶會上見過她一麵,回來就著人準備禮物,上門提親。

爺爺沉吟片刻,說:“看人吧,看眼睛。什麽都可能假,唯一眼睛不能說謊。那孩子,眼神幹淨清澈,行為沉著冷靜,不卑不亢,進退有度,身上有一股不可侵犯的氣質,我一眼覺得,這就是一塊未經雕飾的璞玉。所以呀,不管你答應不答應,參加不參加訂婚禮,這個孫媳婦我要定了!你不要,我打算讓金陽金星來跟她相親。”

“你敢!”步輕風跳起來,瞪著爺爺。

爺爺冷哼一聲,“有本事別要,看老子敢不敢!”

他突然覺得好笑,這爭有什麽意義啊,安之都是他老婆了!當然,為了杜絕某些有心人的挑撥和打擾,他帶著她去登記結婚了,兩個紅本本拿到手,往懷裏一惴,誰敢來?老子軍婚,軍婚!誰來誰坐牢!家裏人真給力啊,他帶著她回家,就看見步家一團喜慶,到處紅金閃閃,特別是那個大大的金紅色“喆”字,閃得他心花怒放。

在所有人麵前,他不再掩飾他對她的愛和寵,眼睛深情地不離她左右,手不離她的手。他給她唱《最浪漫的事》,“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一路上收藏點點滴滴的歡笑,留到以後坐著搖椅慢慢聊,直到我們老的哪兒也去不了,我還依然把你當成手心裏的寶。”他想,寫這歌詞的人,一定像他一樣深深的愛著,天底下的愛情其實都是一樣的,既眷戀,又深情。

他回基地之前,去見了他的老同學蕭蕭。

“收個弟子吧。”他對蕭蕭說。

蕭蕭斜著眼睛看她,也不怕有損她音樂家的形象,“你想拜我為師?”

“我想學,早沒你的份了。”他嘻皮笑臉地說。

“你讓我收易舒生,對吧。”果然是聰明的美女,一點就通。

“對,我的小舅子。他很有音樂天份。”

蕭蕭轉著他轉了兩個圈,然後笑了:“以前吧,他們都說你是GAY,我不信,我知道你不愛男人,不過,也相信你不愛女人,沒想到啊,步大公子,你也有栽的一天。你真的很愛她?”

步輕風也笑了:“這不是緣分未到嗎?剛好遇到自己喜歡的人,就愛了,很愛。”

“嘖嘖,這個愛字由你說出來,怎麽就這麽恐怖呢?”蕭蕭打趣他。

他想到他和她恩恩愛愛的情景,心想,愛本來就不是說的,愛,是做的。

“易舒生這孩子我很欣賞他,你不說,我也會考慮,這年頭,收個好弟子不容易。不過,步大公子,你總得付出點什麽吧?”蕭蕭笑眯眯地說。

步輕風見願望達成,滿口答應:“讚助你一場鋼琴演湊會。”

安排好舒生的事,他和她回了基地,她以特招生名義加入考核隊伍,這個名義談頭頗傷了腦筋。開始時想讓她去部隊,然後他親自去招人,可這樣一來太特殊,反正他是有名的“彈頭”,明說了就是看中她好身手,直接從學校特招吧,經過部隊,純屬多此一舉。談頭要挖人,沒有挖不來的,隻看那個刺頭隊長收不收。每次看見他親手挖來的人又被那個刺頭踢走,他心肝肉痛死了。

每次訓練,步輕風總是跟在她的後麵悄悄看她,她比任何人都拚命,跌倒了爬起來,沉下去了又浮上來,痛了咬緊牙關,流血了,用布一包紮又開始。他能理解她的心情,她迫切想留下,她怕老隊員對她下不了手,怕他狠不了心。所以,她對自己下手,狠心。

有一次,他眼睜睜地看著她從四米高的牆上掉下來,躺在地上近一分鍾沒有動,石頭和小狼看著眼睛都紅了,想上去又不敢,他曾對老隊員說過,誰敢對她區別對待,誰就滾蛋!她痛,他更痛。可他心裏在狂喊,站起來,站起來!旁邊有個隊員想去扶她,他認出是那個常常在她麵前轉悠的38號,大吼一聲:“不行就離開,別牽累其他隊員!”她果然自己慢慢爬起來了,重新爬上了那垛牆。

黑哥說,“每次訓練,我都不敢多看她一眼,怕給她帶來壓力。”

石頭說:“我不忍心看。”

匕首說:“靠,男人都沒這麽拚!這是不要命的拚啊!”

小狼說:“我誰都不服,就服她!”小狼自從單獨的格鬥被安之打趴後,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

他們全部用鄙視的不滿的控訴的眼神看著步輕風。

步輕風無視地轉過身去,他不能跟他們說,他痛,真的很好痛,真的好想找個借口踢她出去,不要再看她如此受苦受累了。可一想到她堅定的眼神,倔強的臉,他又忍住了。他要成全她,她想達成的,他要幫她達成,也是成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