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君蘭隻負責出主意,自然也就不必再做別的了。況且,也不合適。

綠柳自己牽頭搭線尋關係自按下不提。

時光匆匆,一晃三月過去,綠柳卻是終於等到了明確的旨意:要搬出浣衣局學規矩,學好了規矩,就可以麵聖了。

這也算是最後一關:聖上中意,留了下來自然也就會給封號,從此也算是飛上枝頭了。不說是個鳳凰,可至少比麻雀強了不少,好歹算是主子了。

綠柳得了這個消息,自然是喜不自勝,眉眼都舒展開來,仿若春風裏搖曳勝放的花朵,說不出的明媚妍麗,叫人看著就覺得賞心悅目。

綠柳抓住陶君蘭的手,笑盈盈的與她道:“回頭我就去跟孫姑姑說,讓你與我一起去。以後就在我身邊,我定不會虧待了你的。”

冷不丁的聽見“虧待”兩個字,陶君蘭不由得微微一攏眉頭,垂下雙睫擋住眼底的情緒。她不太喜歡這個詞語,總覺得……有一種上位者對下位者的味道。這樣想著,心裏又微微一驚:以後可不是身份懸殊了麽?以後綠柳就是主子,竟是完全不同了。

一絲擔憂悄然冒出,攏住了陶君蘭心。

不過想著綠柳以前待她的情分,陶君蘭到底將那一絲陰霾強行壓下了。然後朝著綠柳淺淺一笑:“這話說得。不過,我不打緊,隻盼著你能幫幫芯蘭才是。她年歲還小,這樣吃苦到底不好。”

綠柳也是笑著點頭,神情溫柔:“有你這麽一個姐姐,都快叫我羨慕死了。”

陶君蘭靦腆一笑,卻是又帶著幾分坦然:“我是她姐姐,我不護著她,誰護著她?”

若是可以,她倒是願意護著陶芯蘭一生一世的。

綠柳出了浣衣局那天,除了一個小包袱之外,什麽多餘的東西也沒帶。尤其是宮女的衣裳更是都留下了。一則是不需要,二則也是有些拋卻過去的意思。

凝視著綠柳隨著宦官徑直而去沒有絲毫猶豫的背影,陶君蘭倒是覺得:僅僅身份有些不同了,竟是讓綠柳一下子就有些不同了。那種做宮女的卑微屈膝淡了許多,反而有了一股上位者的味道。

不過,想來也和綠柳自己的努力有關吧?綠柳向來聰慧,倒是十分明白換了身份就該換個樣子,不應該再拿做宮女的態度做人了。

隻是不知道,綠柳答應她的那些承諾,到底能否一一實踐了。

當然,作為朋友,她也盼著綠柳能出人頭地得償所願的。畢竟,綠柳踏上了這條路不是?

采鳶這次雖然沒和綠柳一般走到最後一步,但是不知怎麽的卻是得了別的機緣,竟是被調去了別的地方當差。

送走綠柳後,緊接著就是采鳶。采鳶和綠柳走時候的情景又不同了。是以陶君蘭她們三個剩下的便是親自將她送出了浣衣局。

采鳶心情也是極好的,笑著揮手:“好了,別送了。又不是去別的地方。橫豎都在宮裏,難道以後還怕見不著了?你們都給我收了這幅傷感的樣子,我過得好了,你們難道不高興?”

被她這麽一說,原本還帶著傷感的氣氛頓時就被打散了不少,陶君蘭“撲哧”一笑:“好了,怎麽會不替你高興?我們是再高興不過的。隻盼著你以後飛黃騰達了,也拉我們一把。”

采鳶一揚下巴:“當然如此。你們且等著就是。”

看著采鳶消失在路盡頭,才聽得文杏歎了一口氣:“一轉眼倒是隻剩我們三個了。”

陶君蘭也歎了一口氣,隨後又笑了:“不過也該替他們高興,這是好事。隻盼著咱們五個都能有個好的前程才是。”

文杏瞧了陶君蘭一眼,壓低幾分聲音:“難道你還真想跟著綠柳去?”

陶君蘭一怔,緩緩扭頭看文杏。文杏一雙杏核眼裏,目光清澈得如同清水,不含絲毫雜質。唯獨一雙濃眉卻是微微皺著:“雖然也不是不好,可是我總覺著,她身份不同了。你若是真做了她身邊伺候的宮女,以後隻怕這些情分也會有些變化。”

不得不承認,文杏這番話,是極其有道理的。

而文杏這一番話,何嚐又不是道出了陶君蘭心中的擔憂?

隻是……“到時候隻怕我也不好拒絕了。”陶君蘭歎了一口氣。

文杏蹙眉想了半晌,也無奈一笑:“是了,她以後是主子,你也不好反駁了她的意思。”頓了頓卻是一昂頭:“不過我卻是不想去的。她就是說破天,我也不應承。”

陶君蘭淺淺一笑拋開去:“再說罷。以後的事情,誰知道呢?”

等到綠柳學好了規矩,少說也要兩個月。兩個月之後,事情變成什麽樣子,誰也不知道呢。

殊不知,她這話竟是一語成讖。

四月初,天氣漸漸的便是熱了起來。宮人們都換了春衫,浣衣局的宮女們,因著都是下等,所以都是一水兒的水紅色宮裝。料子也不甚好。可是這並不妨礙宮女們打扮的心思:宮裝大家私下裏改過,再穿上身的時候,便是顯得腰肢纖細,人如春柳。平添了三分顏色來。

浣衣局的一角裏不知何年種下的一顆老桃樹,此時也是開出花來。不少宮人偷偷去摘幾朵簪在發間,偷偷摸摸的卻是又不敢叫人發現:宮中規定,宮人是不許簪花的。

陶君蘭看著那一樹的繽紛緋色,卻是無端端想起了昔年自己院子裏的桃樹來。那還是她出生的時候,她父親親手栽下的。寓意: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桃之夭夭,宜室宜家。

於是再看那顏色的時候,隻覺得心中狠狠一疼,連眼睛都不自主的酸澀了幾分。忙避開了那嬌嫩的顏色,一眼不敢再看。

陶芯蘭不明就裏,夜裏偏還提起了這件事情:“姐姐,不知你院子裏的桃樹,今年開得如何。”

陶君蘭心底疼得厲害,麵上卻是笑得若無其事:“想來也開得好。”

“嗯。大約桃子熟了,我們也能偷偷吃幾個吧?”陶芯蘭的話裏帶著幾分垂涎和期盼。

陶君蘭頓時忍不住笑了,“你這饞嘴的丫頭。”不過,以前陶芯蘭也是調皮的:她院子裏那桃樹每年結的桃子,還沒開始紅呢,就開始被禍害了。

但願,妹妹永遠保留著這一點純真調皮才好。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時候,才發現昨兒夜裏竟是悄悄下了一場雨,本有些炎熱的天氣也是一下子就冷了不少。見狀,陶君蘭想了想,便是拿出那薄薄的馬甲來添上了。陶芯蘭也是。

這天兒,最是容易風寒了。乍暖還寒的。

不過,許多人不像是陶芯蘭這樣謹慎,仍是隻穿了往日的衣衫就完事兒了。縱然冷一點:做點活後也就暖了。

結果,許多人就在這一場春雨之後病了。頭疼,發熱,噴嚏不斷。

孫姑姑按照規矩,也不敢耽擱,立刻就讓人自己關上門去熬病。幾個嚴重些的,直接就送去了壽春堂。

陶君蘭聽了這事兒之後,倒是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壽春堂可不是個好地方。宮人病了,也不可能看大夫吃藥,就都送去壽春堂熬著。若是好了,就回來。若是死了……直接就抬出宮去胡亂埋了。進宮的時候,她就聽說了,壽春堂是宮裏最冷清最可怕的地方。寧願死了,都別進去才好。

因著壽春堂的事兒,那些個僥幸沒病的宮女再不敢貪圖好看,一個個的翻出了厚衣裳穿上了。

也正是這個時候,有人過來挑宮女了,說是人手不夠,要挑兩個伶俐的去。

本來這事兒也興不起什麽波瀾:有些主子宮裏缺少做粗活的宮人,就隨意到浣衣局這樣的地方來挑個兩個,實在是再尋常不過的事兒。當然,這種好事兒一般隻會落到同管事姑姑關係好的宮人頭上。

陶君蘭自然也沒上心。憑著她和孫姑姑的關係,她也從沒想過這種好事兒會落在自己頭上。

隻是沒想到,來挑人的宮女她卻是認識的。

正是當初二皇子宮中過來,派給她活計的那個喚作靜靈的宮人。

陶君蘭頓時一愣:原來,這次來缺人的竟是二皇子的宮中?

想到二皇子,她自然而然的想起了那些磨破了依舊舍不得扔的,非要補上再穿的衣裳。

不知道這個二皇子,到底是什麽樣的人?這樣怪異。讓人不由得心生好奇。

隻看了一眼,微微出了一下神,陶君蘭便仍是低下頭去做活兒:橫豎這樣的好事情,是落不著她頭上的。至於二皇子是如何一番摸樣,也和她沒有半點的關係。

倒是坐在她旁邊的宮人豔羨的說了這麽一句話來:“也不知道咱們什麽時候才能有這樣的風光。”

靜靈是一等宮女,自然是比他們這些連等級都沒有宮女強了不知多少倍。

聽了這句話,陶君蘭也是不由得微微有些晃神,生出一絲羨慕來:若她也能做到一等宮女,想必要照顧陶芯蘭就更容易了吧?也能存下更多的錢,留著將來出宮做個安身立命的保障……

正想著,冷不丁的卻是被旁邊的人撞了一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