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柳得了荷包,倒是喜歡得跟什麽似的,愛不釋手的把玩了半晌,便是珍而重之的收了起來。又笑著跟她到:“你這活計鮮亮,倒是比針工局的也差不了多少了。”

陶君蘭被誇得不好意思了,“哪裏能和針工局的比?主子娘娘們衣裳上那些繡活兒,那才叫鮮亮呢。上次看到的那百蝶裙,都跟真的似的。”

“那樣的手藝,又有幾個人能有?”綠柳嘲諷一笑:“針工局三四百的人,有那手藝的,不超過二十個。你當人人都有那手藝,那還得了?”

陶君蘭想了想也是這個理。那麽多人,還真不可能人人都有那手藝。頂多也就比外頭的繡娘強些罷了。

“你手藝不錯,等針工局缺人手的時候,我讓幹娘推薦你去試試?”綠柳忽然說了這麽一句。

陶君蘭頓時有些受寵若驚了:“這……能行麽?”

綠柳大包大攬:“有什麽不行的。到時候你給我幹娘做幾件東西,孝敬孝敬,她保準喜歡。況且,你又是個懂事的,你若是將來混得好了,我幹娘也有臉麵不是。”

陶君蘭抿唇笑,“那我就先謝謝你和管事姑姑了。”

若真能去了針工局,那可真的是好事一件了。畢竟,針工局雖然活計也不輕省,每天都忙得要死,可是到底是坐在屋子底下的,冬天還能烤烤火,不必受凍。更不用泡得手脫皮。不過,陶芯蘭那頭倒是有些為難了。綠柳能推薦她,可陶芯蘭卻是針線活兒剛學了頭罷了,不可能跟著一起去。

許是猜到了她的心思,綠柳挑眉:“怎麽,擔心你妹妹?”

“可不是?”陶君蘭自嘲一笑:“我那妹妹以前在家裏受寵慣了,什麽也不懂。若是離了我,也不知道得罪多少人,混成什麽樣兒呢。”

綠柳感歎:“有你這麽個好姐姐,是你妹子的福氣。”頓了頓又道:“我若是有你麽個姐姐,也不知要享多少福氣。”

“什麽享福不享福的。”陶君蘭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讓她少吃些苦頭我也就心滿意足了。混夠了日子,出了宮去,也就好了。”

“你們家還有什麽人?”綠柳拉著她坐下,又抓了一把瓜子出來,“今兒橫豎沒有多少活,你陪我說說話。我倒是早就想和你結交了。這浣衣局裏頭,鮮亮的人也沒幾個,怪沒意思的。”

見綠柳這樣說,陶君蘭自然也沒有什麽可顧慮的,也趁機歇一歇。其實說句實話,能和綠柳攀上幾分交情,也是不錯的。至少,也多個照拂不是?這些日子冷眼看著,綠柳雖然稍嫌精明了些,可是人卻也還是不錯的。

“家裏就還剩下一個弟弟了。比我小一歲半,如今也不知道怎麽樣了。”想到家裏僅剩下的男丁,陶君蘭心裏有些揪心:“西北那樣苦寒的地方,也不知道他呆的習慣不習慣。”末了想起綠柳或許不知道她的事情,又笑了笑:“我父親犯了些事兒,被問了罪,弟弟也被流放了。好在隻有三年。”

“原來你以前真是官小姐。”綠柳咂舌:“我就說,看你這氣派,也不像是普通人家出來的。”

陶君蘭唯有苦笑:“什麽官小姐,現在不過是個小宮女罷了。”

“難為你了。”綠柳的眼睛裏充滿同情。

陶君蘭微微避開了這樣的目光——說真的,她還挺害怕看見人家用這樣的神情看她的。

還好綠柳沒再多說這樣同情憐憫的話,反而轉頭問起她在家裏的時候都做些什麽。看樣子,竟是十分好奇的樣子。

陶君蘭拗不過對方的熱情,便是挑揀著說了。綠柳事無巨細,從吃穿說到接人待物,然後得了回答就咂舌感歎:“要是我也能過那樣的日子,該多好。”

陶君蘭隻得笑笑。心頭卻道:她寧可從沒過那樣的日子,也寧願一家人平安喜樂。

不過,從那之後,綠柳和陶君蘭卻是漸漸的要好了起來——其實,也是綠柳找她的時候多。她倒是鮮少去找了綠柳說話的。畢竟讓人瞧見了,會覺得她在攀關係,討好綠柳。她聽不得這樣的議論。總覺得別扭得很。所以也就格外的注意幾分。

和綠柳交好的好處也很快就顯露出來——綠柳在管事媽媽跟前說了好話,將她和陶芯蘭都換了個輕省的活計。也是她運氣好,有個洗好衣裳的宮女尋了關係,調去了別的地方。她正好頂了那個缺。而陶芯蘭則就被派去晾衣服。

陶君蘭自然是滿心的感激。

綠柳卻是擺擺手:“你若是自己是個扶不起來的,我幫你也沒用。幹娘又不是沒長眼睛看著。”

陶君蘭自然也知道是這麽一個道理。可是別人不知道,漸漸的,到底還是被一屋子的人排擠了起來。覺得她是個諂媚討好的。

陶君蘭有苦說不出,也不好辯解,隻能當做沒看見。好在,有管事姑姑的約束,誰也不敢明著鬧事兒。

倒是陶芯蘭忍不住,好幾次都險些和人爭執起來,最後被她死死的拉住了。

也不知道怎麽的,綠柳就知道了這件事情,想了想後忽然一拍大腿:“我那屋子裏就我和另外兩個人,不如你倆搬過來吧。就是屋子比你們現在住的地方小了些。”

陶君蘭自然是沒有不樂意的。當天夜裏就搬了過去——關於別人的議論,她也想過:橫豎都已經被人議論了,也不多這一點了。再說了,她就是不為了自己想,也該為了陶芯蘭想想。再在原本的屋子住下去,陶芯蘭總有一日會鬧出事情來的。

倒不如,早點離開算了。

至於綠柳那頭——她費些事兒,多做些精致的小東西報答就是了。

綠柳畢竟是管事媽媽的幹女兒,住的地方自然是比別人好了不知多少倍。雖然是小了些,可是采光好,通風也好。屋子敞亮,冬暖夏涼的也不知道舒服多少倍。

至於另外兩個人采鳶和文杏,倒是都表示了歡迎——許而看在綠柳的麵子上,也可能是看在她送的荷包上。

陶君蘭不糊塗,能和綠柳一個房間的宮女,不可能真隻是運氣好分在了一個房間。所以,做低伏小巴結一下也沒什麽。

采鳶和文杏也都不是什麽難相處的,特別是文杏,整日裏笑眯眯的,對人也照顧。有什麽好吃的,總給陶芯蘭抓一把,當成妹子一樣寵著。對人也尊重。采鳶麽,雖然有幾分尖酸,心腸卻也是好的。

總的來說,大家住在一個屋子裏,倒是從沒有紅過臉。反而熟起來之後,倒是也常在一起說笑做活兒。

因她的針線活兒好,所以大家補衣服什麽的,也喜歡拜托她。她也來者不拒。

時間長了,倒是連管事媽媽也拿東西讓她補。自然,因為這個,她和陶芯蘭的日子又好過了不少。

短短三個月時間,能有這樣的造化,說真的,陶君蘭覺得這或許真是父母在天上保佑了。要知道,她剛來浣衣局的時候,可是做好長期吃苦頭的準備。結果沒想到……

對於這個福氣,她除了認真幹活兒回報之外,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就是陶芯蘭也覺得特別神奇,有一次偷偷的在她耳邊道:“姐,你說咱們是不是就一直能這樣混到出宮了?”

出宮?陶君蘭忍不住笑了笑,若是能這樣一直混到出宮,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看著陶芯蘭滿麵期盼滿足的樣子,她摸了摸妹妹的頭發:“你好好幹活,別和人置氣,想必是能的。”

在浣衣局這樣的地方幹活,雖然沒什麽極好的待遇,可是卻也不會天降橫禍。

就是綠柳也總說:“隻要我幹娘在一日,就能護著咱們一日,你們就放心吧。”

陶君蘭覺得,還真沒什麽不放心的。唯一擔心的,就是在宮外的弟弟。

就在她以為日子會這麽一直古井無波的過下去的時候,宮裏卻是突然變了天。

不知道是不是天氣一日冷過一日的緣故,皇帝的舊疾,突然又犯了。這一次,比上一次來得還要凶猛一些,竟是連床都起不來了。

皇帝是什麽人?他就是這宮裏的天。如今皇帝不好了,就好比天都陰了下來,原本她們洗衣服的時候時不時還互相說些笑話嘮嘮嗑,可是自從皇帝病倒了之後,便是誰也不敢高聲說笑了。

宮裏的氣氛,似乎一下子就壓抑沉默了起來,仿佛有人用大蓋子,牢牢的籠罩住了皇宮一般。

說句實話,皇帝的年齡不小了。曆來做皇帝的,能到這個年歲已經算是高壽了。所以說,此時皇帝就算是突然駕鶴西遊,陶君蘭也覺得不是不可能。其實她心裏,隱隱對皇帝也有幾分怨氣的——她父親其實沒做錯什麽,更多的是被陷害。可是皇帝卻是聽信了別人的話。

若不是皇帝,或許今兒她們一家人還在一處吃飯談天,說不出的和樂幸福。

但是從另外一方麵來說,她又有些害怕——皇帝死了,不知道對宮裏有沒有影響?

關於這個問題,她曾經私底下找綠柳討論過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