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去針工局,陶君蘭也有自己的打算——她對女紅雖然算不上多喜歡,可是也不討厭。而且,她本來也有些底子。若是真能去針工局,且不說待遇要好些,隻說將來學了東西出宮去之後,靠著這門手藝養家糊口也是不成問題的。

畢竟,她現在已經不是什麽小姐,也不可能再有以前優渥的日子。所以,必須要考慮生計問題。

基於這些考量,她對針工局,還是很向往的。再加上綠柳不住的慫恿,就幹脆認真的繡了一個香囊,然後準備送去。自然,那香囊和之前隨便做做的肯定是不同的。花樣繁複不說,就是用的心思也不知道多好多倍。

綠柳她們幾個見了,都是嘖嘖稱奇:“沒想到你竟有這等好手藝。以前你是藏私了。”

陶君蘭微窘,心裏頭有些不好意思。以前給她們做的荷包,都是不可能和這一個相比的。也不知道綠柳她們會不會覺得不痛快。隻是這些她這個時候才想到,顯然是有些晚了。頓時心裏又有幾分後悔。

但是這個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說句不好聽的話,畢竟她們在浣衣局,其實也用不上這樣的東西。況且以前她的時間也沒有現在這麽充裕,針線上也沒有這麽好的。

要知道,現在用來繡花的線,比以前用的,價格高出了一倍不止。

好在似乎誰也沒介意這個,綠柳隻是讚歎,文杏卻是扭頭取笑陶芯蘭;“你姐姐做得這樣好,怎麽的你連針都不會動?”

唯獨采鳶看了一陣子,中肯的給了個評價:“有這樣的手藝,應該能進針工局了。其實之前給我們做的也不差,就是花樣沒這個複雜,線和布料也不如這個。”

采鳶這話說得直白,陶君蘭自是更加尷尬了。

文杏回過頭來,滿不在乎:“要我說,還是之前的那個好。費事兒不多,掉了或是用壞了也不心疼,用這個,我怕我倒是舍不得拿出來。隻是細細的收了才好。”

綠柳也笑:“正是這個道理。”

采鳶也就沒再說什麽:其實未必她就真是想比較什麽,隻是她說話的方式向來都是如此罷了。

不過總體來說,大家對這個香囊都是保持了認同的。

陶君蘭也十分有信心:要知道,她以前也是請過名師教導過的。雖然就學了那麽一年,可是也不錯了。

唯獨有些不放心的是,若真去了針工局,那麽陶芯蘭就隻能一個人留在這兒了。就算她能時不時的過來看看,卻也不可能真的一直呆在這兒。而且,也未必就真的有那麽清閑的時間。

陶芯蘭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畢竟大了一歲,又經曆了這麽些事情,忽然就懂事了起來:“姐姐你不用擔心我。文杏姐姐說了,你若是不在這裏了,她也會照顧我的。”

陶君蘭心裏一暖,暗笑:哪裏能一樣呢?

不過話到了嘴邊,卻是變成了:“你文杏姐姐是個好的。”不管怎麽說,文杏能這樣說,的確是極好的。而且,這麽幾個月相處下來,文杏的品行她也看出幾分,至少不是個喜歡說空頭答話的。文杏既這樣說,那麽肯定就會這樣做。

陶芯蘭其實長得和她並不是很相似,陶芯蘭更像母親多些,她則是像父親多些。母親的瓜子臉,柳葉眉,還有輕靈的眼睛,都傳給了陶芯蘭。陶芯蘭現在還小,尚且看不出什麽,可是等到將來大了,想必也不會比母親的容貌遜色到哪裏去。

像母親也並沒有什麽不好的。隻唯獨一樣,她希望陶芯蘭千萬別像母親。那就是性子。母親的性格太軟了,甚至有些懦弱。否則,也不會在父親去了之後,也跟著就去了。連三個孩子都不顧了。

不過至少眼下看來,陶芯蘭是沒有朝著這方麵發展。相反的,或許因為經曆了一連串的事情,陶芯蘭隱隱的,已經有了幾分堅毅。隻是,有時候到底是年少,有些氣盛了。而且也衝動。

這讓陶芯蘭很欣慰。

“若是我真的去了針工局,你行麽?”雖然覺得陶芯蘭不軟弱,更不是離不開她的小姑娘了,她還是覺得不放心,到底問了一句。

陶芯蘭笑眯眯的,一雙杏核眼都變成了小月牙兒:“姐姐就放心吧。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了,難道還不知道照顧自己?”

陶君蘭失笑,擰了擰妹妹的小耳朵:“好,你長大了。那我就放心了。”

嘴上說著放心,可是卻還是囑咐了許多。

見陶芯蘭耐心一一應了,並不是敷衍她,這才讓她放下心來。

將香囊給了劉媽媽之後,又過了幾日,綠柳就帶了確切的消息:“如果沒有意外,應該是鐵板上釘釘子了。針工局的姑姑,很喜歡你的手藝。”

陶芯蘭又驚又喜,卻又有些意料之中的平靜。畢竟,她的手藝也是不錯的。

得了綠柳的消息,陶芯蘭雖然還沒開始收拾東西,卻也做了一些準備:譬如對陶芯蘭的一些叮囑之類的。

按理說隻等個兩三日就該有正室的吩咐下來,結果卻是不知道怎麽,直到第四日了,也沒有任何動靜。

陶君蘭不由納悶起來,隻是也不好表現出來,隻想著,晚上仔細問問綠柳。

結果還沒等到晚上,就來了一個消息:浣衣局的管事姑姑,要換人了。現在的劉姑姑,要放出宮去。

陶君蘭下意識的想到了綠柳:她知道這個消息麽?這個消息,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因為也是偷偷傳來的消息,所以一時半會的,還真無法判斷真假。

可是到了晚上回了屋子,見了綠柳那神情之後,陶君蘭心裏一沉,頓時明白過來:這個消息,怕有可能是真的。

陶君蘭第一個反應倒不是想著自己去針工局的事情還成不成,而是下意識的想:劉姑姑走了,是什麽人來接管浣衣局?以後綠柳她們的日子會不會很艱難?畢竟,綠柳她們也算是劉姑姑的親信,新來的姑姑,未必會待見的。

而她和陶芯蘭幾乎可以說是仰仗著綠柳的,若是綠柳都自身難保,那麽她們姐妹兩個的日子,隻怕就更加艱難了。

於是陶君蘭扭頭去看文杏和采鳶的臉色。文杏一臉平靜,似乎什麽事兒也沒有,不過到底也不如以往樂嗬嗬的。

至於采鳶,蹙著眉頭,多少也有幾分擔心。不過看著似乎也不算太擔心。

綠柳的反應是最大的。不過想想也能夠理解:她和劉姑姑的關係最親近。而她曾說了,劉姑姑將來會讓她做下一任的管事姑姑。可劉姑姑如今這麽一走……顯然這件事情就這麽沒了下文了。綠柳……可謂是順勢慘重。而且將來新管事姑姑來了,說不定第一個就拿她下刀。

隻是這件事情,她也不好開口安慰什麽:怎麽安慰,也不可能改變事實了。況且她本來也不是個會說話的,所以幹脆就什麽也不說。

陶芯蘭見氣氛不對,也沒敢和以前一樣拉著文杏玩鬧。

屋裏安靜而又壓抑得厲害。

最後還是綠柳率先出了聲,她恨恨的啐了一口:“我就不信,幹娘出宮了,咱們還就活不下去了?!”

陶君蘭險些就要叫一聲好了。她是很認同綠柳這種態度的:不管怎麽樣,日子總是要過的。與其悶悶不樂的,倒不如樂觀些。橫豎,總是能過得去的。

“你能這樣想是最好了。”陶君蘭笑著拉住綠柳:“總能好過的。再說,不到最後,誰也不知道事情究竟會怎麽樣。也許現在看來是禍事,將來又變成了好事呢?所謂福禍雙依,正是這樣。”

綠柳勉強一笑;“自然如此。”

顯然,縱然想開了,可是心裏的鬱卒也不是一時半刻就能完全消去的。

不過陶君蘭也不再去勸,橫豎隨著時間過去,綠柳總能緩過來的。

等到夜裏睡覺的時候,陶君蘭卻是後知後覺的想到了一件事情:這一次的事情,會不會對她去針工局的事情有所影響?

按理說是應該不會,可是萬一呢?畢竟,事情過去了這麽好幾天也沒了消息,說不準就是受到了影響?她的手藝雖然不錯,可是卻也不見得就少了她不可。

可若真的因為這個黃了事兒,她也是無可奈何的——畢竟,她在這件事情上是沒有任何力量的。不管怎麽著,她隻能受著。

這種感覺不是很好受,但是陶君蘭卻已經是習慣了。當初,父親出事兒的時候,她們也是這樣無能為力,求天天不應,求地地不靈。那種感覺,比現在更難受一千倍一萬倍。畢竟,現在這個,就算真失去了機會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人總還活著。可是當初的結果卻是父親……

許是因為想起了從前的事情,陶君蘭竟是翻來覆去一夜都沒睡好。第二天起來眼睛都黑了。

吃過早飯剛開始幹活,冷不丁的就見了一聲冷笑:“瞧瞧,果然是忠心耿耿的,這就開始憂心上了。做給誰看呢?不過,憂心也沒用,人家出了宮,哪裏還能管得著宮裏的事情呢?”

陶君蘭一頓,頭也不抬,也不去理會。隻是心頭卻是歎了一口氣:浣衣局的風向,是真要變了。他都如此,那麽綠柳,隻怕更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