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靈柩到底還是沒在宮中過完年,趕在臘月二十八的時候還是遷出宮去了。畢竟不管棺槨再怎麽華美貴重,那都是棺材,放在那兒也是不吉利的。

因李鄴還沒醒來,所以陶君蘭思來想去,還是讓七皇子帶著拴兒一起去給皇帝扶的靈柩。

至於她,則是又開始犯愁:這眼看著李鄴昏迷的事情是掩蓋不住了。該怎麽說?

如今皇後被關,懿貴妃也被禁足,宮裏的氣氛緊張就不說了,最關鍵的是所有事情都落在了她的頭上。她一個孕婦,還要顧著李鄴那頭,甚至有時候還得過問一二朝政,連軸轉之下便是整個人都跟陀螺似的,根本就沒個歇的時候。

好在肚子裏那個卻是始終沒有鬧騰。省心得讓陶君蘭一再慶幸,卻也覺得心酸——她懷孕三次,就沒一次是讓肚子裏孩子沒跟著受苦的。拴兒當時就不說了,險些連命都沒了。明珠還好,不過卻是李鄴沒在跟前,如今到了這一個,卻是更加的波折了。

當然,熱孝沒過,這個年注定也不可能大肆慶賀。而李鄴又是那般,更是徹底的沒了過節的氣氛。宮裏冷冷清清的,誰也沒敢提起過節的事情,也都沒私底下議論這些。

送皇帝靈柩出宮的時候,陶君蘭就坐在床邊陪李鄴說話:“今兒送你先皇的靈柩出宮了。估計等到正月初八一過,新皇登基的事情也就該提出來了。還能壓一陣子,可過後該怎麽辦?我是真不知道。你快醒來吧,我一人撐不住。”

她一麵說著,一麵拖著李鄴的手放在她肚子上,讓他去感受孩子在肚子裏的動靜。如今月份漸漸大了,孩子動得越發頻繁起來。有時候手在肚皮上輕輕拍一拍,孩子也會跟著動起來,有意思極了。

她讓李鄴這樣摸她的肚子,也是想讓他感受一下孩子的活潑好動。

也許他感覺到了孩子的動靜,他一激動就醒來了也說不定呢?

“長期這般下去,我怕會有人忍不住生出了異心來。”陶君蘭歎了一口氣,“武王府我已經叫人封了,暫且將武王家眷拘禁了起來。等你醒來再處置可好?”

頓了頓,陶君蘭說起皇後和懿貴妃:“皇後也就罷了,眼下正是複雜的時候,我沒有心思去折騰她。至於懿貴妃,看在七皇子的麵上我也不能動她,隻是我心裏卻是恨不得叫她們去死的。”

“你若再不醒來,這天隻怕就要變了。”陶君蘭歎了一口氣,俯下身子將臉靠在李鄴胸膛上,悶悶的言道。

感受著李鄴的體溫,聽著咚咚咚沉穩的心跳聲,陶君蘭卻是隻覺得整個人都是安穩了不少。雖然李鄴還沒能醒過來。可是卻至少還活著。隻要人還活著,就有希望。

接著來陶君蘭又絮絮叨叨的和李鄴說了一些瑣碎的事情,比如明珠和拴兒的一些趣事,自己的一些事兒,以及朝廷上的事情。

其實如今還算好的,朝政上倒是沒什麽大事兒,倒是也沒出什麽亂子。

待到七皇子領著拴兒將先皇靈柩送入地宮之後便是回了宮來,親自將拴兒送回了端本宮。也過來來看看李鄴。

直到今日,七皇子見了李鄴的時候,仍是遏製不住的愧疚和歉然。

在七皇子看來,李鄴會如此,和他其實是有很大的關係的、甚至可以說是他一手造成的。

七皇子將一路上的事情事無巨細全都說了一遍,末了又道:“今日王家的人提出了要二哥他盡快登基。”

因了要瞞著李鄴的情況,所以皇後下毒的事情也並未張揚出去,就是武王勾結皇後造反的事,也是一樣沒張揚。

王家人此時提出要李鄴登基,未嚐不是猜到了什麽——或者一開始王家其實就什麽都知道。隻是故意等到現在才說罷了。

不過早說晚說其實也都一樣:橫豎李鄴如今是登不了基的。

陶君蘭歎了一口氣,問七皇子:“你有如何打算?”

七皇子低聲道:“我以最近沒有吉日擋回去了。隻說要等到吉日。”

這個也的確是個好借口,不過這個借口顯然也並不能抵擋太多時間。陶君蘭想了想道:“既是如此,那就讓欽天監算個日子出來吧,定在二月裏頭,隻說正月裏沒有好日子。若是二月了太子都還沒醒來,咱們再想別的法子。”

七皇子應了一聲;“都聽二嫂你的。你叫我辦什麽事兒,我必是奮不顧身的,絕無二話。”

“好。”陶君蘭點點頭,微微扯出一個笑容來:“如今外頭你多費心一些,拴兒也撐不起來,別人我也信不過,所以隻能靠著你了。”

七皇子聞言露出感激的神色來:“多謝二嫂此時都還願意相信我。我母妃她——”

不想聽見懿貴妃這個人,陶君蘭便是客客氣氣的打斷了七皇子:“太子一貫信任你,你又是他的兄弟,八皇子九皇子都還小擔當不得重任,你肯幫忙,我才應該謝謝你才是。”

這話便是有些疏離了。縱然陶君蘭竭力克製,卻還是克製不住的露出了一點情緒來。

七皇子自然也聽出來了,當即便是沒再提起懿貴妃。轉而言道:“我想求二嫂一個事。”

陶君蘭微微有些訝然,下意識的覺得是和懿貴妃有關的,不過想想七皇子也不至於沒眼色到了這個地步,便是點點頭;“卻是不知是什麽事兒,我若是能幫我一定不會推辭。”

“蓮芯她……我想給她個名分。”七皇子沉默了許久,才輕輕道出了這麽一句話來。

陶君蘭愣了一下,隨後歎了一口氣:“可她隻是個宮女罷了。再說了,你如今連正妃也沒有,總不好就納側妃——”

“不是側妃。”七皇子搖搖頭:“我想讓她做正妃,以正妃之禮下葬。”

“可這不和規矩。”陶君蘭皺了皺眉。蓮芯雖好,可卻到底是在這件事情裏做了不好的事兒。而且,七皇子的身份和蓮芯的身份也的確是差距太大了。蓮芯若還活著也就罷了,可最關鍵的是蓮芯已經沒了。

若蓮芯真以七皇子原配正妃的名義下葬,那七皇子再娶可就是填房了。名聲上就不好聽。

當然,這話還是站在做嫂子的立場上來說的。真要說起利益來,倒是對她和李鄴有益處的。畢竟七皇子真這麽做了,以後家世高的人家肯定是不樂意將女兒嫁過來做填房的。聯姻上弱一些,七皇子日後的威脅就更少一些。

對於她和李鄴來說,這自然也是好事兒。

七皇子卻是堅持:“蓮芯她很好,是否是宮女我也不介意。至於規矩,二哥不在意,我也不在意。”

這話就有些拿陶君蘭和蓮芯比的意思了。

一旁服侍的紅螺和碧蕉臉色都有些不好看——蓮芯是什麽東西,也能和陶君蘭比?

不過,陶君蘭倒是也沒覺得惱,反而笑了笑:“那不一樣。我若一直都隻是個宮女,縱然能做側妃,卻是絕做不了太子妃的。”

沛陽侯府那個義母可不是白認的。而且陶家也曾是書香門第這一點也是極重要的。最關鍵的是:“我花了多少年從個宮女變成了太子妃?這其中的波折有多少?又經曆了多少事情?又哪裏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七皇子卻是顯然沒聽進去,一臉的執拗:“可隻是一個正妃之位——我以後頂多也就是個王爺,又哪裏需要顧慮那麽多?”

“這事兒不是小事,你再仔細想想吧。”陶君蘭卻是不肯答應,隻先用這個借口推諉。

七皇子見狀,也多少明白陶君蘭的意思,便是垂頭喪氣的告辭了。

待到七皇子走了,紅螺便是開口低聲道:“太子妃也太好性了一些。七皇子這般得寸進尺的,也不知道是什麽心思——”

“好了,這話以後別說了。”陶君蘭擺擺手,沉下臉來訓斥紅螺:“紅螺,如今你倒是越發的聒噪了。更是什麽話都敢往出說。真以為我做了太子妃,你們也都高人一等了?且不說七皇子那不是你們能置喙的,隻說你說的這話卻是什麽意思?我做過宮女,這也沒什麽可見不得人的。你又何必這樣惱怒?”

倒不是她心情不好拿著紅蕖撒火,而是紅蕖這些日子以來變化也是的確擺在那兒。若是現在不責,以後鬧出什麽事來了,那就晚了。

紅蕖一怔,隨後便是跪下認錯。

陶君蘭擺擺手:“罷了,你自己去想想吧。你既要留在宮中一直服侍我,這些道理就該琢磨明白了,身份也該擺正了。”

紅蕖便是忍著淚退了出去。

碧蕉這才又看向陶君蘭怯怯求情:“太子妃,紅蕖她——”“她的好我知道。”陶君蘭捏了捏眉心:“可是她的變化你也看在眼裏。如今我不過是個太子妃,她的反應就是如此。那以後呢?還有,她那般聰明卻是看不清楚局勢,這也是個問題。你想想,如今我還要仰仗七皇子,她就敢這般……縱是我,哪怕這個時候心裏不痛快,不還是一樣隻能忍耐住?更別說是你們了。”她能看出紅螺的不痛快,自然別人也能。到時候七皇子怎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