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劫後餘生

秀寒有山,自然就有山峰山坡山崖……有山崖就有看起來深不見底的深淵。而秀寒雪崩的終點正是深淵之處,而雪崩時處於最前端的積雪統統掉落進深淵之下。

芒棘於渾噩中醒來,似乎能感覺到全身上下都在酸痛,但又感覺這身體就像已經不是的,那酸痛感都是隔著東西襲來的。

身子被埋在積雪中,有光線透著積雪隱隱約約的照進來,看來運氣還不錯,沒有被埋得太深。

芒棘掙紮的想要起身,卻感覺到自己的身子像被什麽扣著一般,她艱難的伸出手去摸那個扣著自己的東西,卻發現那東西觸感冰涼卻柔潤。

赫然是人手的模樣。

芒棘一驚,想起雪崩時是看到有一人像自己撲來,隻是沒來及看是誰,他們就都被雪崩帶走。

又躺了片刻,芒棘運行身體內力,感覺到力量有點恢複,終於坐起身來,再回頭看去,那個扣著自己的的確是一隻人手,男人的手,那膚如凝脂雪白無暇,但與旁邊的積雪比起來帶了更多的瑩潤感。

再轉移目光往上看去,這人半個身體還被埋在雪中,但是頭部位置應該受傷,血把周圍的積雪都染為紅色。

是誰?誰會突然出現在秀寒,那行動明顯還想救她,難道是聞人逐察覺到秀寒有異跑進來找她?

芒棘用手刨著積雪,好不容易有了點溫度的手又變得冰涼,當那人的側臉被芒棘刨出後,芒棘一怔。

不是聞人逐,竟是顏晉楚。

他怎麽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秀寒?

芒棘心中疑惑,但手下的速度更快了一些,她已經醒了過來,但是顏晉楚還在昏迷狀態。

雪崩時,他把她護在自己懷裏承受了最多的衝擊和傷害,連頭部都受了傷,不知道要不要緊。

終於把顏晉楚整個都刨了出來,他頭部的傷在額頭處,可能是被雪崩衝撞時裝到岩石,那傷口很是猙獰,此刻還是血流不止。

而芒棘刨積雪的過程中,他絲毫沒有要醒過來的征兆。

“顏晉楚,你醒醒。”芒棘輕拍著他的臉。

他沒有任何反應。

芒棘小心翼翼的將手搭上他的脈搏,這個她並不在行,她隻是想知道顏晉楚是不是還有心跳。

因為緊張,她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可是搭在顏晉楚脈上的手指卻感覺不到他的心跳。

芒棘的心瞬間陰沉下來,她的手開始無意識的顫抖,沒有心跳……沒有心跳說明什麽?

“顏晉楚,你給我醒過來!你偷偷的跟蹤我到這裏,你……你給我個交代,我不許你用裝死蒙混。”芒棘更用力的拍著顏晉楚的臉。

冰冷的手,冰冷的臉,就算芒棘的手接觸到顏晉楚的臉,她都沒有觸碰到**的感覺。

這裏太冷,不能一直待在這裏。

芒棘看向四周,這裏已經不像秀寒,雖然他們身在一片積雪中,可是目光可及之處還是能看到普通的大地,並不全是雪地。看來他們被雪崩衝到了秀寒之外。

這樣最好,先找個沒有雪的地方把身體烤烤熱,芒棘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要冷靜,現在感覺不到顏晉楚的心跳,很有可能是兩人的身體都太冷,顏晉楚虛弱心跳自然微弱,而她的手也被凍得僵硬,感覺不到心跳不是什麽大事……不是大事,顏晉楚不會出事的。

芒棘站起身,卻又為難起來,該怎麽把顏晉楚帶離這塊地方?如果清醒的是顏晉楚暈的是她就好了,隨便顏晉楚是抱是背都可以輕鬆的把她帶離這裏。

穿越前是富家小姐,穿越後是神暝宮主,就連穿衣都有代勞,更不用說提重物了。再加上現在在雪崩時,她披著的鬥篷早就不知去了何處,此刻她的身上隻有一身單衣,畢竟秀寒之外的地方,現在可是炎夏。

僵硬著的身體本就不聽使喚,又該怎麽帶著一個昏迷的大男人走一段看起來就不短的路呢。

費了很大的勁,終於將昏迷的顏晉楚背道自己的背上,芒棘艱難的一步一步前行,此刻,好像蓋世的武功都變得沒有任何用途。

就這樣走一步停兩步,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走出了那片積雪,可不知為何,就算已經走出積雪一樣非常寒冷。

難道這裏雖不下雪也沒積雪卻還在秀寒地境?

隻是現在,沒有時間概念的芒棘都能意識到黑夜即將到來,芒棘放下顏晉楚在四周尋覓一圈,發現了一個挺大的山洞,隨後又回到原地把顏晉楚抗到那個山洞之中。

芒棘選了一塊比較平整的地方讓顏晉楚躺好,又從自己很單薄的內衣裏撕出一塊幫他的腦袋做了簡單的包紮。

想著今晚很可能要在這裏過夜,這裏的溫度那麽低,到了晚上一定會更冷,必須生堆火出來才是。

找來樹枝很容易,可是怎麽生火卻為難了芒棘這個現代人。

她唉聲歎氣,雖說自己回到這裏時重生,可上一次她死的時候才三歲,哪懂生火這檔子事啊。

而在現代她雖然活到了二十幾歲,可她哪在野外生活過,她又不是站在食物鏈頂端的貝爺,吃著蛆也能說雞肉味嘎嘣脆,更別說生火這檔子事。

記得鑽木應該能取火,芒棘摸摸自己腦袋,上次那根發簪給了林峰,本來不想帶的,後來因為離開幽淨穀沒東西送北欞的事,芒棘又覺得在腦袋上插幾根輕便的發簪是件很方便的事,關鍵時刻還能拿來做人情所以又讓畫汝補了一支。

現在可算派上大用場了。

芒棘把發簪拔下,拿了根比較粗壯的樹枝,記得那時候看電視時,貝爺說過需要點能夠引火的東西,芒棘把整個山洞看了個遍也沒找到能夠引火的東西,想著隻能弄點木屑了。

得有匕首小刀之類的東西才可以。芒棘這樣想著把目光轉向依舊昏迷著的顏晉楚,她起身走到顏晉楚身邊,掀開他下身的衣袍,開始摸啊摸。

記得兩人剛認識不久,一起從掉進神暝地宮,在岔路口不確定路,他曾在自己下半身某個地方掏出一把小匕首,隻是到底是哪裏呢?

芒棘幾乎把顏晉楚下身摸了個遍都沒有摸到那把匕首,難道現在不放了?芒棘把糾結的眼神投向顏晉楚的那個位置。

隻有這裏沒摸過了……

難道顏晉楚竟然把匕首藏在這位置……可能嗎?

要不就摸下確定確定?反正他昏迷著,而且說不定已經死掉了,這裏沒別人,隻要她摸過她不說,誰知道。

芒棘的手在那位置的上方徘徊,終究下不了手。

“這樣,我把其他地方再摸一邊,如果再沒找到,我就相信你把匕首藏那了我再摸,好吧?”芒棘對著昏迷的顏晉楚自言自語。

於是新一輪的摸身行動開始,還在這一次芒棘終於找到了顏晉楚身上的匕首,這貨的靴子裏竟然有夾層,匕首在夾層裏。

找到了匕首,芒棘心中說不出是慶幸還是失落……

呃,為何會失落?

芒棘為自己猥瑣的心態狠狠鄙視了下自己,便開始鑽木取火。

也許是芒棘內力強大,鑽木取火並沒有她想象的那麽困難,當火升起後,她坐在火堆旁,把顏晉楚的腦袋放在自己的腿上。

現在再搭顏晉楚的脈搏終於能隱約感覺到一點脈動,雖然微弱,總比沒有好。

芒棘輕舒了一口氣,想著秀寒為什麽會雪崩,想著明日天亮得研究研究怎麽離開這地方。又想若離開了這地方,早晚有一日,即使再不願她終會與他為敵吧?

低下頭,看著分不清是昏迷還是沉睡的顏晉楚。他風華絕代,豔絕天下,縱使昏迷不醒依舊風情妖嬈。

她的手輕輕拂過他的臉頰。是不是她命犯天煞孤星,注定得不到美滿的幸福?

深沉的黑夜,周圍寂靜到可怕,她在不知不覺中,這樣睡去。

睡慣高床暖枕的芒棘,在這樣的山洞坐著睡著自然睡不久,隻是小眯了一會兒就醒了過來。

當她睜開眼睛,卻看到枕在自己腿上的顏晉楚也睜著眼睛,兩人就以這樣的姿勢四目相對。

“你醒了?”

“你醒啦?”

兩人先是默契的沉默,隨後就連說話也那麽默契。

芒棘笑笑,想著既然兩人都醒了,顏晉楚應該能從她腿上挪開了,她的腿被當枕頭那麽久當真有點發麻了。

可是顏晉楚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芒棘的笑變得有些尷尬,“殿下,人肉枕頭舒服嗎?不過你是不是可以起來了?”

顏晉楚回以魅惑的微笑,“很抱歉,我的腰……好像出了點問題,所以沒辦法起來。”

芒棘恍然大悟,“哦,你腰不好。”

顏晉楚的表情有點抽搐,不過隨後笑得有點曖昧,“我的腰好不好,等你嫁給我後試一試便知道。”

芒棘一怔,領過結婚證但沒真正結過婚的芒棘自然不明白這話真正的意思,“這還能試?”

問出這話後還沒等到顏晉楚回答,芒棘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聽漏了一部分,試一試的前綴是嫁給他。

什麽事是在婚後幹的?

芒棘不是白癡,一下子明白過來,本來因為寒冷而蒼白的臉色突然紅得好像能滴出血來。

隨後她或許轉了話題,“顏晉楚,你個倒黴蛋,從沒聽說過秀寒還會鬧雪崩的,結果你跟我來,就雪崩了差點連累我就這麽一命嗚呼。”

先前還在調笑的顏晉楚這時候卻收起笑容,眼神如同深淵,“若是天災,天要亡我無可怨尤,隻是現在……奈何是**。”

“你是說……”芒棘倒吸一口冷氣,“這雪崩是人為的?”

“是。”顏晉楚枕在芒棘的腿上點了點頭。“知道你今日會有去往秀寒的行程,我本沒打算跟隨,隻派人暗中保護你的安全,可是卻得到消息,有人一路尾行。

知道此情形,我才親自尾隨你到秀寒,之所以會雪崩,是有人在秀寒山巔使用了火藥,隻是查明一切時,雪崩已經發生,我隻能急急道秀寒中去找你。”

芒棘眉頭一皺,她本以為隻是天災不想竟是**,既然是竟然有人能尾行她而不被發現,對方絕不是簡單角色,“是誰?”

顏晉楚森冷一笑,“能在這個時間動手的,隻有玨王,我的二哥。”

“你二哥?”芒棘在腦海中仔細回想,自己去盛京時所有皇子都見過,怎麽那人是什麽樣的怎麽都想不起來。

顏晉楚看芒棘麵露疑惑,解釋道:“芒棘,你去盛京時,玨王並不在,他是最近才奉召回盛京的。”

原來是這樣。

這樣說來,那時候芒棘看齊盛史記普及知識時了解過,玨王的封地到盛京與他們從莫爾庫山脈回盛京,這兩條路線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如果雪崩真是玨王所為,他可真是好算計。

芒棘眼神複雜的看向顏晉楚,生在帝王家,有的就是這樣的生活?永遠在算計別人,永遠的在被別人算計。

也許顏晉楚說的沒錯,他所做一切,為的隻是能不再被人擺布,不再自欺欺人的說,住在皇宮裏的都是他的親人。

芒棘歎了口氣,經過昨晚的談話,她明明已經下決心要斬斷情絲,和顏晉楚保持距離,可為何此刻心又軟了。

回想雪崩之時,他不顧自身安危就這樣來救他。

他的情,他的意……

可他們兩人,各自的身份,各自的立場……

現代時,那麽多年的柔情蜜意,林峰都可以為了她死後的遺產親手殺了她。這裏是為了家國天下權力巔峰,顏晉楚又會如何?

這兩人產生的感情注定被彼此辜負。

隻是無論結果如何,先幫和他一起鏟除了想要他倆命的人吧。芒棘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她這樣做為的隻是讓齊盛根基越來越弱而已。

而已。

芒棘目光朝上,不看枕在她身上的顏晉楚,“你的腰……現在該怎麽處理?我的腿都快被你壓得沒知覺了。”

顏晉楚默不作聲,手搭在了自己的腰上,隱隱能感覺到他手一用力,芒棘聽到“咯嗒嗒”的一陣香,接著顏晉楚就像沒事一般自己站了起來。

芒棘滿頭黑線,表示鄙視,不過看著顏晉楚的額邊還有點血跡,她弱弱的問道:“你頭上的傷……”

“這點小傷,不要緊。”顏晉楚語氣平淡。

芒棘眄視顏晉楚片刻,覺得這貨的確沒什麽大礙,揉著自己麻得失去直覺的雙腿,不懷好意的說道:“誰管你的傷要不要緊。傷是小,毀了你那眉目如畫的容貌就實在可惜。”

本以為這樣說了總能占了上風,沒想到顏晉楚依舊毫不在意,反而微微一笑,“一生一世一對人,以後與我朝夕相對的隻有我心愛的女子,她豈是那種隻看皮囊的膚淺女子。”

芒棘本想損顏晉楚,不想反倒被他倒噎一口,而且這話題豈能順著他說,“現在還是想想該怎麽離開這裏。我找柴火時在附近繞了繞,感覺怪怪的。”

“正值炎夏,這裏卻這麽寒冷,我們此刻一定還在秀寒中。”顏晉楚走到山洞口看著外麵。“這裏就是沒有積雪的秀寒山崖下……隻是這裏並沒有出路。”

“什麽?”芒棘驚呼,隨即忿恨的表示,“難道要我們在這裏等死?這可不行,現在就算我死,也要玨王做墊背的。”

顏晉楚輕笑一聲,“若二哥墊在你的身下,我定把他拖出來鞭屍。就算是死,你身邊隻能有我一人。”

“霸道。”芒棘輕呢一聲。“現在無論是我想讓他墊背,還是你想鞭他屍,都僅僅是空想而已,能出去和他麵對麵才是實際的。”

“普通出路是沒有,但這裏樹木繁盛——”顏晉楚看著芒棘,笑得魅惑,“芒棘,當初武林大會時,你可讓我見識了隔空拔樹的本事,我們可以用樹杆做一個天梯。這樣用不了幾天便能到一個方便我們施展輕功的高度。”

“幾天?”芒棘吞吞口水,“這裏一直在過冬天,別說野兔野豬什麽都沒有,就連雞肉味嘎嘣脆的蛆都看不到,我覺得我明天就會餓的沒力氣……”

“芒棘……”一直保持微笑的顏晉楚突然皺起眉頭,眼神略帶複雜的看著芒棘,“你連蛆是什麽味的,都知道?”

芒棘方覺自己失言,該怎麽跟顏晉楚解釋她以前在電視裏看過的荒野求生呢?她空咳幾聲,“別人告訴我。”

再看顏晉楚的表情終於釋然了一點,“沒有走獸,總會有飛禽,在做天梯時,不要放過空中飛過的鳥類便是了。”

打鳥?芒棘的腦海中突然就冒出了憤怒小鳥的畫麵。

也好,等天亮就行動。

她遭此劫難,不知在秀寒外等她的聞人逐、畫汝會如何,這兩人一定找自己找瘋了吧?

顏晉楚這樣拋下回盛京的隊伍隨他而來,也許一天不會被發現,可是這樣拖幾天總會被發現,看來就算能離開在懸崖深穀,出去後要麵對的事仍舊很多。

隻是……芒棘把目光轉到顏晉楚的背影。

她想珍惜這幾日的獨處,也許從這裏離開後,就算能在短暫的時間裏為除去玨王共同進退,可之後呢?

敵對之時,也許隻是早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