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七章 溫柔的謊言

玉沒有笑,她隻是冷冷的看著容止。

鶴絕想到的事情,她如何想不到?

雖然知道容止是為了取得有利條件,可是那種漠視的心態,讓她的心一陣陣的發冷。楚玉也沒想到,自己竟然在這個緊要關頭,在這麽危險的境地裏犯起了別扭。

可是她不能不去在意,因為這麽做的人是容止。

她覺得心裏很涼,冰涼。

容止笑了笑,他笑得很隨意,也很輕慢,身體依舊維持著原來的姿態,倚靠著馬車廂入口邊,伸出一隻手扶著,馬車一直在顛簸,方才容止脫手的長劍順著震**滑動,滑到了馬車邊,借著衝力插入了車廂壁,可是他竟然就著這個不能算平衡的姿勢站得穩穩當當,完全沒有要摔倒的意思。

楚玉注視著他,甚至也沒有說要讓馬車停下來,就這樣馬車還在傾斜超上方疾馳著,車輪越過障礙,車廂壁不知道撞上什麽,就這麽好像是喝醉一般橫衝直撞:“你方才就在外麵等著?”等著鶴絕的弱點發作?假如鶴絕的這個弱點不是真的呢?假如鶴絕惱羞成怒下把她給殺了呢?

他就那麽放心?還是因為根本就不在乎,所以才這樣的放任?

容止漆黑的眼眸黑得純粹,裏麵微微**漾起一絲淺淺的笑意,好像是玩味,又好像是嘲弄:“是的。”

雖然早已猜到,但親耳聽他這麽說,楚玉還是覺得,心髒上好像被人用針紮了一下。隻是微微的刺痛。但是十分的不舒服。

第一個問題問出口,接下來便好辦多了,楚玉繼續問道:“你追上來救我。也並不是情願地吧?”

容止笑了笑,這回沒有說話,可是從那滿不在乎地笑容中,楚玉便大概能讀出他的回答。

楚玉深吸一口氣,再重重的吐出,閉眼又睜開。她很不舒服,心口地針紮進去後便沒有拔出來,一直用微微的刺痛提醒她它的存在:“我明白了……容止,回去之後,你便離開吧。”這樣的話,他還是不要留在她身邊的好。

容止又是一笑,那麽溫柔而從容的,那麽高雅而出塵地:“好。”

他總是這樣什麽都不在乎的樣子。從前說過的那些話都是假的假的假的!

說什麽不得於飛兮,說什麽不會離開,說什麽……

楚玉忽然被激怒了,她很不忿。為什麽在她驚濤駭浪的時候,容止卻可以如此平靜無波?好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她冷聲道:“既然你我眼下相看兩厭。你還不快些下車?省了你的心,也省得汙了我地眼!”

馬車飛馳得如此之快,楚玉原本並沒有能安然控馬或者跳下馬車的把握,但是看容止這樣,她反而被激起了怒意,決定待會即便受傷,也不要容止扶上一把。

怎料容止卻輕笑道:“公主若是不願見我,便自個兒下車去吧,眼下乘風而行,我正好自在,卻不想離開呢。”

這明顯的反客為主讓楚玉更加的驚怒,她恨恨地咬了一下嘴唇,再看了容止一眼,隻見他神情從容高雅,縱然衣衫頭發被狂風吹得淩亂,依舊絲毫風采不減。

楚玉輕歎了口氣,轉身就打算從馬車後方跳出去,他們現在大概在一座高山上,馬車正在疾速的往山頂疾馳,一路磕磕絆絆,楚玉從自己坐地地方移動到馬車邊,便費了很大的氣力,中途險些摔倒,掀開車簾,看到外麵不斷後退的林木和山石,楚玉狠了狠心,就要往下跳。

猛烈的狂風忽然灌入車內,被風一吹,楚玉的腦子忽然清醒過來,方才她一直在生氣,竟然忽略了一個問題,那便是,她如此小心翼翼了,可依舊還是差點兒摔倒,容止站的位置和姿勢比她的更加惡劣,他是怎麽站得那麽穩的?

已經準備要伸出去的腳又收了回來,楚玉搖搖晃晃的挪到車頭的位置,來到容止的身旁,雙目緊緊的盯著他,而被她盯著的容止微笑著慢慢道:“公主您這可是出爾反爾,方才還說要走的,怎麽現在又不走了?莫非是舍不得我?”

他語調低柔,話語卻暗諷得厲害,楚玉一聽忍不住又想生氣,但是她強忍下來,隻

伸出手,猛地拉開前方的車簾!

——他一向是溫柔入骨的樣子,更不曾這樣明顯的嘲諷過她,此時一反常態,反而讓她起疑。

——馬車前的情形,清晰的展現在楚玉麵前。

楚玉倒抽了一口涼氣。

她看到了容止站得這麽穩的原因:他一隻腳的足踝硬生生卡在了馬車前方與馬車廂底僅有少許距離的一條活動木杠內,那條木杠楚玉不知道是用來做什麽的,但看情形大約是固定馬匹和馬車的銜接,可是這個時候,卻是用來固定住容止的腳。

木杠因為車行的震動,碾磨著容止的足踝,楚玉隻看見容止的半截小腿之下,白色衣擺和露出來的白色靴子都已經被鮮血染紅,因為有衣服遮蓋,更嚴重的狀況她看不到,但是卻能想像出來。

那是人體的關節,根本沒有多少肌理緩衝,磨破了皮膚後便輪到筋骨,她能想象到,那有多麽疼痛。

他之所以站得這麽穩當,完全不曾因馬車的搖晃而摔倒,並不是因為他多麽有力量,而是因為他付出了傷殘身體的代價——他的臉容蒼白至此,也是因為這個。

他根本就已經是強弩之末,甚至連拔出腳解救自己的力量都沒有了,所以方才才會行險招等鶴絕露出破綻,隨後再故意作態驚走他,倘若真的打起來,他根本就不是鶴絕對手。

他亦不欲讓她知道他的情形,便故意言語譏諷,想要讓她先自行離開。

目光轉移不開,楚玉定定的看著容止的腳,一瞬間五味陳雜,不知道胸口是什麽滋味。

說謊說謊說謊……你這個騙子!

容止笑了笑,神情還是那麽的漫然,有點兒滿不在乎的意味,好像那傷勢壓根便不在他身上:“還是被公主覺察了,如此也好,公主,此間危險,眼下我實在是無法離開,方才與車前刺客交手時,刺傷了馬匹,這車停不下來,隻能一直到山頂。”

跑到盡頭,然後,摔落。

“公主。”馬車在飛速的疾馳,可是楚玉卻覺得時間過得很慢,容止的每一個動作,都再清晰不過的放緩,他抬起蒼白的手,撫在她額發邊,動作輕弱得好像跌落枝頭的花,“保重。”

晚霞裏,他的眸光有些模糊,卻依然那麽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