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最是不分明

玉的心情很複雜。

避開蕭別,是因為擔心自己琴藝造詣不佳被瞧出破綻,此外也是不希望有人通過蕭別將她的兩個身份聯係起來,這行為裏是有目的和利害權衡存在的,而避開容止,則是純粹出自心情。

她從來不是嬌柔文靜的女孩子,放假的時候,別的女孩子逛街買衣服,她卻喜歡登山入林,到絕少有人前往的地方,領略另一番風光。也許是因為性格過於大而化之,她從小到大的桃花運少到幾乎沒有,與山陰公主這兒的花團錦簇大相徑庭。

也正因為此,她才會因為容止的一句話那麽的不知所措。

心裏麵好像有非常隱秘的一角被揭開,有一點兒羞澀有一點兒歡喜,又那麽的不安著忐忑著,就在隱隱約約的沉沉浮浮,隔著一層霧氣,卻始終不能分明,曖昧不可言說。

倘若告訴別人,擁有眾多麵首的山陰公主正在為了一句曖昧的話輾轉難安,一定笑掉旁人的下巴,可又有誰知道,這身軀內換了個嶄新的靈魂,於這烏黑的泥土裏,綻放不可思議的皎潔純淨?

最看不分明的,是她自己。

容止的話,雖然沒有直接說出來,可言語之間卻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曖昧不清的,也隻有她一人而已。

楚玉原可以問得更清楚,喜歡或不喜歡,不過是一句話的功夫,可是她卻倉皇地心生退意,在那溫情款款的時刻落荒而逃。

她不知道容止那話是對著誰說的,是她,還是山陰公主?她想多半是後者,倘若如此。她要如何告訴他,那個他不離不棄的人已經不在?

退一千步一萬步,不考慮其他的任何人。單考慮她自己,這也是最根本地原因,她弄不清楚自己的心意,她對容止是有好感,容色秀美,手腕高超,善解人意,待人溫和,即便是之前認為容止是敵人的時候。她也忍不住十分佩服容止地本事……可這究竟是什麽樣一種心情?

楚玉毫無類似經驗,更不可能在這個時代求助於身邊的人。隻能自己摸索,然而摸索來摸索去,也僅僅隻是淺淺的遊離的曖昧,始終揮不去那層濃鬱的霧氣。

還不夠。好像有什麽,還不夠。

在門外站了半晌,楚玉終於完全的清醒過來,趁著棋子聲稍歇,她轉身匆匆的逃開。

現在,還不是麵對容止的時候。

對。不是時候不是時候。

楚玉強迫自己將思緒放在接下來要進行的事之上。她走得很急。帶起耳邊風聲呼呼,很快地壓過心底微弱的質問聲:你跑什麽?

次日。劉子業即將擺駕公主府,楚玉自然要在門口迎接,提早來到門口,卻意外地瞧見,在皇帝之前,還有一人來了,隻不過這人應該說是“回來。”

正是多日不見的忍者神龜駙馬爺何。

楚玉來這個世界這麽多天,算算見到這位駙馬爺的次數,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她在府內時,他基本不在,而他回府的時候,她又基本外出了。何戢在西上閣也有住處,但一年到頭三百六十天,隻怕有三百五十天是空著地,可以想象何有多麽的不願意留在公主府內。

然而讓楚玉比較佩服的是,即便這樣,那少數幾次的相遇,他都表現得對她關懷備至,讓楚玉一陣又一陣的惡寒。

現在,何又與前幾次一樣,風度翩翩的上前來請安,楚玉挑眉望著他波瀾不興地俊逸臉容,笑著問道:“駙馬這些日子都宿在何處?”

何正有些奇怪楚玉為何站在門口,心思在別處,不及提防便脫口而出:“在尚書吏部郎褚淵家中。”話方出口,他瞧見楚玉神情變化,當即大為後悔。

褚淵這個名字,楚玉來到這個時代前便有印象了,據說是個絕世帥哥,並且是山陰公主地姑父,不過楚玉之所以知道他,還是因為山陰公主曾覬覦過這位帥哥,甚至讓求子業下旨讓褚淵來他地公主府,足足過了十日,褚淵靠以死相逼,才保全了自己的清白。

據說何與褚淵地外貌舉止有些相似,故而何又被稱作小褚公。

思及此楚玉忍不住道:“我聽聞褚淵與你相貌有些相像,倘若走在一起,不認識的人會誤以為你們是兄弟,是不是真的?”

何背上冷汗連連,既不願說是,又不能說不是,他看楚玉的神情,分明是有些意動,倘若讓他瞧見褚淵,那麽隻怕本朝又一美男子要遭到辣手摧花,可是假如說不是,卻又是睜眼說瞎話,倘若公主他日發現他說謊,隻怕會遭到遷怒。

是與不是間,何汗濕衣衫,隻推脫道:“這個都是外人傳言,我與褚公相交,是傾慕他的品德,與外貌並無關係。”

大熱天裏,楚玉見何額頭上的汗水就那樣的湧出來,也知道他在痛苦些什麽,有些好笑,又有些憐憫,她心說索性就此帶過,放他一馬,可此時門外卻傳來另外一道聲音,讓何的心一直沉到底:“想知道是不是,改日讓褚淵來姐姐府上住上些日子便好了。”

楚玉抬目看去,發現竟是劉子業不知什麽時候來了,他身穿黑衣,雖然僅僅是常服,可袖口領邊的精細花紋也顯出了十分的莊重,雖然身量比何還要矮一些,可是他看著何的眼神,卻是居高臨下睥睨的:“到時候駙馬與褚淵同吃同住,姐姐去看,就知道他們像不像了。”

看眼前的境況,山陰公主應該還沒來得及如曆史所記載一般的辣手摧姑父,可是卻陰錯陽差的,讓繼承山陰公主身份的楚玉有機會完成這一未竟的事業。

何是如遭雷擊,可是楚玉心裏也很不情願,兩人各自以高超的演技控製住麵部表情,向劉子業謝恩。劉子業很是不耐煩看到何在眼前礙事,謝完恩了趕緊讓他滾蛋,隨後親熱熱的拉著楚玉到僻靜地方,悄聲的問:“阿姐,我們什麽時候溜出去?”

他心裏還一直惦記著那兒戲般的微服私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