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歌天隨意進出光明空間的本領,我確實自愧弗如。二十下心跳後,我才做好進入光明空間的預備功夫,正要追進光明空間去,忽生感應,異動從黑暗空間傳來。

這是我第二次身處正空間而感覺到異空間能量的變動,上次看得很準,這次應該也不是錯覺,哪敢猶豫,立即變換能量,潛進下一層的黑暗空間去。

所謂“上”和“下”,純粹是對自己的一種方便,事實上三個空間平衡並存。隻是宇宙這個奇怪的結構,似乎隱藏著某個秘密,我卻沒法勘破。

不論宇宙或生命,本身已是沒法解開的謎團,存在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有什麽意義和目的?早在候鳥兒時期,我就不住思索,那時沒法相通,現在好不了多少,將來恐怕仍想不破。被譽為宇宙最有智慧的黑龍藏布可以有個肯定的答案嗎?

黑暗空間一如往昔,黑暗死寂。

我開始感受到歌天追尋大帝號的失落和沮喪,虧他還可以尋尋覓覓二千萬個宇宙年。

就在此時,前方光芒乍現。

嚴格來說,那並不是光,不可以用正空間的光線去形容,而是黑暗“黯淡”下去,立即與絕對的黑暗區別開來,吸引了我的注意。

初時我看不到任何物象,但倏忽後一個鬼影般的巨物出現了,一艘如歌天形容般的巨艦,在前方緩緩行駛,我看到的雖然是個黑影,卻清楚見到整艘“船”的輪廓。她在我前方橫渡黑暗空間,所到處強風勁刮,吹得豎起的十張桅帆強烈顫動,最令人不敢相信是線條悠美至非任何言語能描述其一二,高起近我百個身長的船身衝起滔天的暗子巨浪,且是浪花四濺,其情景之震撼,對我心神的衝擊,絕不在初見芙紀瑤和絕色的“美阿娜”時的感覺之下。

機會難逢,我豈肯錯過?

能量在後方爆發,化成元子能量的我,以極速往大帝號投去。眼看可落在船上,竟然撲了個空,大帝號已消失無蹤,黑暗空間回複原樣。

我終於認識到宇宙搖滾的威力。

我雖然目擊大帝號,可是思感神經卻完全沒法捕捉她,最令人困擾的是速度上的錯覺,瞧來速度緩慢,事實上大帝號的航速比我的極速飛行更快。且說走就走,不費吹灰之力的從黑暗空間轉移到光明空間去,其下一個落點是無從揣測的。

這是什麽宇航術?我迷惑了。

我搜遍附近的正空異空,找不到大帝號不在話下,奇怪是歌天亦無影無蹤,無計可施下不得不暫認失敗,收拾心情,動身到隆達美亞去。

隆達美亞的陽月高掛夜空,普照阿米佩斯女神芙紀瑤的神秘殿堂和四周廣闊的汪洋,天地寂靜無聲,隻有浪濤拍案的聲音從山腳隱隱傳上來,黑夜是如此的美麗。我的心幾乎融化了。我來到我的先祖銀河男女雕像佇立的水池旁,俯身探手,掬起一口水,送到嘴邊,喝了兩口。清涼的水通過咽喉循食道抵達胃裏,由胃壁吸收輸往能量管道去,刹那間水的分子走遍全身。我生出奇異的感覺,深切體會到活著的滋味。

我似被水勾起無窮盡人類的回憶,但事實上卻純粹是一種深刻莫名的感覺,記不起任何實質的事。

我探測不到芙紀瑤,找不到大黑球的蹤影,但我直覺感到,他們此刻與我位處同一星球上。

我曾思考過不同輸往營救計劃,可是想起芙紀瑤的神通廣大,最後一一放棄。沒有計劃的計劃可能是最佳的謀略。

我把整個頭埋進池水裏,長至半指便停止生長的短發在水利舞動震顫,不住吸收水的精華,我感到精神處於巔峰的狀態。

我想到絕色,記起一件事,就是當她將載著我的箱子放在地上時,與地麵的碰撞震得我全身疼痛。那代表什麽呢?如果她真是美阿娜,知道裏麵裝的是她的情人,怎也該小心輕放吧!但當時我的確被她迷倒了,幾乎忘記了這件事,直至此刻。

芙紀瑤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道:“上參無念為什麽肯放你回來?”

我從水裏伸出頭來,雙手仍按著池邊,水從發臉淌下,流到頸上,感覺非常痛快。我現在穿的雖是大公袍,但我已經在過去的十多萬年裏不住改良,無複原狀,可稱之為另一副鳥甲,是我依以前的鳥甲打製的。

我沒有回頭,她熟悉的香氣透鼻而入,在腦神經內鮮花般盛開,我完全忘掉絕色,輕鬆的道:“我說過會回來,當然信守承諾。”

言罷再控製不住,轉過身去。我的老天爺,她出落得更漂亮了,是扣人心魄的美麗,亦是種冰雕冷凝的美麗,是令人見之心慚、拒人於光年之外不敢接近具震懾力的美態。黑閃閃的能量盔甲驕傲的展現了她苗條修長的嬌軀,對比下她晶白透明的肌膚欺霜勝雪,不容任何瑕疵破壞。她擁有可怕力量的玉手垂放兩側,烏溜溜的眸神一眨不眨的盯著我,金色秀發隨風拂舞。

忽然間,我曉得直至此刻,她對我仍沒有男女的感覺,她的感情尚未解凍。

闊別逾十萬年,她在進化的階梯又登上一層,她肯定正秘密修行。

芙紀瑤以她獨特的方式,一個字一個字安置在空間裏,串聯出最動人的樂章,平靜的道:“你究竟是誰?夢還怎會落在你的手上?”

我清楚她的脾性,一句逆她意的話,足可使她立即出手教訓我,不慌不忙的報以微笑,道:“我是最後一頭候鳥,也是最後一個銀河人。五千萬年前,我曾一度擁有夢還,可是在聖土保衛戰中,我失去肉身和靈魂,又不知過了多少年日,我的生命烙印在候鳥的晶苞內重生,但已失去銀河人的記憶,在候鳥族的培養下成長。我是唯一一頭不懂傳心術的候鳥,更是唯一有物質真身的雄性候鳥。直到候鳥被滅族,我獨自踏上逃往之路。族中最超卓的候鳥,在與一塊魔隕石同歸於盡前,憑靈奇的感應以季候飛行送我到夢還所在的穴蟾星,得到留在蟾穴裏的夢還殺了穴蟾,遇上哈兒哈兒,然後在阿米佩斯星河的外緣區被魔洞部人襲擊,逃進阿米佩斯星河去,最後被思古的宇鳥載著,不得不冒充韋典拿。”

在這個美麗的月夜,於此廣闊無垠的宇宙某個角落,向著可能是自己最後一個希望不同種卻同源的動人異性,首次吐露自己身世的秘密,是沒法形容的神妙感覺。結果亦是難以預測,因為她也是宇宙最有權勢的生物之一,曾間接參與毀滅銀河人的戰役,且我是她能否稱霸宇宙的關鍵,隻要她有一念之差,我們將會成為死敵。

她的玉容平靜無波,默默聆聽,眼神變得更深邃烏亮,仿如夜空最閃燦的星辰。

我向她攤手道:“我說的字字屬實,宇宙可作見證。”

芙紀瑤冷冷道:“胡言亂語。”

我毫不動氣,好整以暇的道:“如果我是一派胡言,女王如何解釋我所擁有類似你們阿米佩斯人的人類精氣?上參無念又為何冒上全麵開戰之險,不惜一切的要女王把我交出來?如我不是銀河人,那我是什麽東西?”

芙紀瑤淡淡道:“若你真的是銀河人,敢回來嗎?我們並不是朋友,是敵人。”

我欣然道:“表麵看,我們的確是敵非友,實情卻是敵友難分,就看女王是不是明白我們間微妙的關係。”

芙紀瑤的秀顏首次有點變化,黛眉輕蹙,玉額露出三道可愛的淺紋,登時令她生動活潑起來,看得我心都癢了,宇宙充盈生趣。

她不解的道:“我們有什麽微妙關係?”

我心中滿載豪情壯氣,憋在心中十多萬年的一番話,熔岩般從火山口噴發出來,侃侃而言道:“就在我於上麵的宮殿內見到女王的晶玉雕像,我憑直覺感應到經過五千二百多萬年的演化,女王不但成為阿米佩斯最美麗的生物,也成了新一代的銀河人,到我見到女王的真身,更斷定自己沒有看錯。如果我是銀河人最後一個男人,女王就是最後一個銀河女性。在龐大的阿米佩斯王國,沒有一個異性能令女王心動,因為他們都不是銀河人,不具備真正吸引女王的條件。女王已是我最後一個希望,我也是女王最後一個對象。記得當年我離開時說過的一句話嗎?我說終有一天,女王會發覺我是宇宙裏唯一能令你感到生命是有意義的生物。所以我回來了。”

芙紀瑤想也不想的輕輕道:“討打!”

我心叫糟糕,她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