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那個“二頭領”則是金國禦林軍中坐第一把交椅的劍術好手金光燦,在“高手大會”中曾經和“追魂劍”杜玉門打成平手的。隻是以內功而論,他卻是不及班建侯甚遠。其餘那些“強盜”也都是“王府”的衛士喬裝打扮的。這些人秦龍飛當然也是都沒見過了。

秦龍飛苦苦支撐,汗如雨下,不由得心頭一凜,想道:“他知道我爹爹的名字,卻又不下殺手。莫非是要把我的氣力耗盡之後,將我生擒,獻給金虜。”

正在十分吃緊之際,忽聽得有急勁的暗器破空之聲。秦龍這的雙掌給班建侯牢牢粘注,隻知暗器是從背後飛來。何人所發卻是看不見了。

金光燦一踴而前,拔劍出鞘,金光疾閃,“錚”的一聲,把一枚石子撥開,但餘勢未衰,仍然從班建侯的頭頂飛過,隻差半寸,幾乎將他打著。

金光燦喝道:“那條線上的朋友,請出來吧!”沒人回答,也沒人出來。

班建侯忽地雙掌一收,跳出圈子,說道:“看在秦虎嘯的份上,不必難為這位小兄弟了。他的朋友,也讓他去吧!”

這夥強盜來得快去得也快,首領一聲令下,眾人紛紛上馬,轉眼之間,已是走得幹幹淨淨。

秦龍飛喘過口氣,叫道:“顏大哥,顏大哥!”

這一下突如其來的變化,令秦龍飛在最危急的時候脫了險但他還是滿腹疑團。第一、發暗器救他的人是誰?難道顏璧竟有這樣大的本領?第二、即使真有高手相助,但強盜那麽多人,又何至於害怕一個“高手”?那盜魁若是要殺自己的話,當時就可馬上殺掉。以他的功力,和那二頭領聯手,發暗器的人未必就能勝了他們。秦龍飛的武學造詣雖然不深,畢竟也是行家,他聽那暗器破空之聲,不錯,功力確也不凡,但要說那人的功力就在那個強魁之上,卻是難以令他相信。“他們是真的害怕那個高手呢?還是真的賣我爹爹的情麵呢?”

秦龍飛思疑不定,一麵呼喚顏璧。“顏大哥,顏大哥!”的叫了幾聲,隻見顏璧果然從亂草叢中爬了出來,說道:“秦兄,你真好本領!剛才嚇死我了!”

秦龍飛心中冷笑,說道:“顏兄,我還未曾多謝你呢。”顏璧一怔道:“謝我什麽?”秦龍飛道:“多謝你那枚石子!”突然一抓,抓著了顏璧的手腕,和他握手。

握手致謝,本是普通的禮節。但秦龍飛卻是藉此試探顏璧的功夫。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秦龍飛一覺對方內力不弱,己方的內力便即相應增加。陡然間忽覺掌心火燙,好像給燒紅的火棒截了一下似的,不由自己的“哎唷”一聲,連忙鬆手。心裏好生驚異:“他練的內功怎的如此邪門?不知是那一派的?”

顏璧也是“哎唷”一聲,踉踉蹌蹌連退數步,痛得臉上變了顏色,叫道:“秦兄,小弟有什麽地方開罪你了,你,你要和我過不去呢?”

秦龍飛一試之下,已經試出他的功力不及自己,隻不過他那怪異的內功自己也不懂得應付。這一次較量,可見是雙方都沒有占到便宜。看顏璧痛苦的模樣不像偽裝,秦龍飛倒是覺得有。點過意不去了。

秦龍飛笑道:“顏兄,你的武功很不錯呀。剛才那枚石子——”

顏璧搓了搓手,半晌臉色恢複過來,笑道:“原來你是特地較考我的。不錯,那枚石子是我所發。不過我可沒想那班強盜會給我嚇跑的。看來這一次他們還是多半賣你的情麵,說到‘多謝’,是我應該向你多謝才對。”

“這話倒是不假,”秦龍飛暗自想道:“他的功力還不及我,即使功夫怪異,也不是那盜魁的對手。不過,那盜魁是否賣我爹爹的情麵,這就不知道了。”當下笑道:“顏兄,你是真人不露相,要不是這麽一試,我怎能知道你身懷絕技。但我是好生不解,你,你為什麽——”

“騙我”二字,秦龍飛尚未出口,顏璧已是說道:“秦兄,小弟確是瞞騙了你,而且瞞騙你的事情,除了武功之外,還有一樁。你那五千多兩銀票和十多件珠寶首飾是我偷了去的。我知你不能原諒我,咱們就此別過。將來待我有錢的時候,再托人還你。”

此事早已在秦龍飛意料之中,自然不會驚異。但一來由於還有許多別的疑團沒有解開,二來秦龍飛與他相處數日,意氣亦是甚為相投,秦龍飛從未有過一個真正的朋友,倒是舍不得和他分手了。

秦龍飛追上前去,哈哈說道:“顏兄,你別走呀,咱們彼此!”

顏璧怔了一怔,停了腳步,回過頭來,說道:“甚麽彼此彼此?”

秦龍飛笑道:“你騙了我。我也騙了你,實不相瞞,那些銀票都是偷來的。你給我分給窮人,正是我想做的事呢。”

顏璧笑道:“原來你也沒有和我說真話,既然如此,就算扯直了吧。”其實秦龍飛那些銀票的來曆,他是早已知道了。

兩人握了握手,相好如初。秦龍飛道:“顏兄,我有一事未明,想要請教。”

顏璧說道:“什麽事情,不過我先要和你講明,你問的事情我未必可以答你,”心裏暗暗擔憂,恐防秦龍飛查問他的身世,他雖然早已編了一套謊話,可還沒有到說的時候。

秦龍飛道:“那天你是怎樣把我的財物偷了去的、在我發現失竊之前,你根本沒有到過我的身邊。”

顏璧放下了心,笑道:“是那個形貌猥瑣的強盜偷了你的,但他卻不知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秦龍飛這才恍然大悟,說道:“原來他偷了我的,你又偷了他的。”

顏璧說道:“你和他吵架的時候,我不是過來勸架嗎,就有那時,我愉偷的下了手。”

秦龍飛道:“這盜魁本領非凡,你居然能夠從他身上偷了芽西,令他毫無知覺,這等妙手空空的絕技,真是叫我佩服!”

顏璧笑道:“說不走他隨後就發覺了,但他卻不能說破,隻好當作啞子吃黃蓮了。”

秦龍飛聽他解釋得“有理”,說道:“不錯,我瞧也是多半如此。”

顏璧說道:“實不相瞞,這夥強盜是衝著我來。”

秦龍飛道:“那盜魁吃這個啞巴虧,想要找你晦氣?”

顏璧說道:“不僅是為了這件事情,他是我父親的朋友。”

秦龍飛心道:“原來他也是強盜世家。”當下問道:“這不把我弄糊塗了,既然盜魁是你父親的朋友,阿以你要愉他的東西,反而幫我,又何以那天你們並不相認?”

顏璧說道:“我小時候他見過我,那天卻未必認識我。”

顏璧接著解釋道:“我自細父母雙亡,我是叔父養大的。”心裏則在道:“爹爹,你莫怪我咒你,要是給這小子知道你是誰,他決不會上我的鉤。”

秦龍飛道:“這盜魁是什麽路道,他和你的叔父沒有來往嗎?”

顏璧說道:“也曾來過幾次,我的叔叔叫他做班老大,但我可沒有出去見他,也不知他是什麽路道。”

秦龍飛情知他說的不盡不實,但想到:“交淺言深”這句老活,卻是不便向他盤根問底。

顏璧繼續說道:“至於你問我為什麽不與他相認,那是因為我不想給他知道是我的。”

秦龍飛本來不想多問的,但忍不住還是問了一句:“為什麽?”

顏璧說道:“我這次是瞞著叔父出來的。”

秦龍飛道:“啊,你叔叔對你不好?”

秦龍飛道:“你不方便說那就不要說了。”

顏璧望了他一眼,臉上忽地泛起紅暈,低聲說道:“我的身世,將來我會告訴你的。”言下之意,當然是現在未到時機。

秦龍飛心裏想道:“那盜魁剛才和我說的話,不知他聽見沒有。不過,假如他們問起我的身世,我也是不能告訴他的。”想起顏璧恐怕是和自己一樣,都有難言之隱,因此也就不以他的言辭閃爍為嫌了。

顏璧說道:“秦兄,你原諒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嗎?”

秦龍飛笑道:“你不幫忙你的父親,反而幫我這個外人,我感激你都來不及呢!”

顏璧說道:“我知道你是‘俠盜’,怎能袖手旁觀,看你受窘。這叫做幫理不幫親。秦兄,我自小失了父母,也沒一個真正的朋友,能夠和你結交,在我是看得十分重要的。即使得罪了叔叔的朋友,也算不了什麽。”

秦龍飛是個性情容易衝動的人,聽了這後,心裏不覺熱呼呼的,便即說道:“顏兄,若蒙不棄,我想與你結為八拜之交。”

顏璧說道:“啊,你願與我做異姓兄弟,那好極了,你今年幾歲?”

秦龍飛道:“二十二歲了。”

顏璧說道:“我才滿十九歲,那麽你是大哥,大哥請上坐,受我一拜。”

兩人撮土為香,就在路旁結拜。顏璧臉泛紅潮,打了個哈哈,說道:“想不到今日有了一位異姓哥哥!嘿嘿,你是大哥,那麽你是應該終生愛護小弟的了。”

秦龍飛覺得他這話有點奇怪,笑道:“咱們既是異姓弟兄,自該有福同享,有禍同當,這還用說嗎?”

顏璧道:“好,說得好。我有你這樣一位好兄長照顧,真是問豐如之!皇天在上!有生之日,決不背盟。秦大哥,你再受我一拜!”

他平時說話都是陰聲細氣像女孩兒似的,此時卻忽地有幾分狂放的神態,秦龍飛笑道:“別多禮了,咱們走路吧。”

走了一程,顏璧忽道:“大哥,要是你將來發現我還有什麽事情瞞你,你能夠原諒我嗎?”

秦龍飛怔了一怔,笑道:“每個人都難免有點私人的秘密,即使親如父母,未到時機,也是不願意說的。你的秘密,甚麽時候願意告訴我就什麽時候告訴我好了。或許我也有什麽秘密要待將來才能告訴你呢。”

兩天之後,他們到了山海關附近的一個小鎮,鎮上有金國的駐軍,由於是邊關附近的重地,來往的客商雖然不少,大都不敢在這鎮上留宿,因此他們很容易找到了客店。秦龍飛本來準備有官兵來盤查的,出乎他的意料,到了將近三更時分,他和顏璧各自回房睡覺之時,還是沒人跑來羅唆。

顏璧睡在秦龍飛的鄰房,不多一會,便聽見他的鼾聲了,秦龍飛心想:“今天晚上,他大概不會愉偷跑出去了。”想起這位義弟的詭秘行徑,一時間倒是難以入夢。不知不覺從新結拜的義弟想到了師兄轟天雷,“淩師兄現在恐怕早已回到了家中了吧?他對我倒是真的情逾手足,愛護我有如他的弟弟一般,如今我也有了義弟,我應該拿他做榜樣愛護我這位義弟。唉,淩帥兄對我真好,我知道他是能夠原諒我的,可惜我是無顏再見他了。”正在胡思亂想之際,忽聽得隔璧一聲尖叫!

秦龍飛大吃一驚,連忙跳起,隻聽得鄰房乒乒乓乓的鬧得震天價響,一個沙啞的聲音道:“小賤人,你,你……”似乎因為大過氣憤,下麵的話竟是說不出來,顏璧則在尖聲叫道:“大哥,快來救我!”

秦龍飛弄不清楚是怎麽回事,但此時亦已無暇容他思索了。他隻知道有人欺負顏璧,顏璧正在危險之中,叫他救命!

秦龍飛踢開顏璧的房門,便闖進去,隻覺拳風虎虎,撲麵而來,秦龍飛霍的一個“風點頭”反手擒拿,扭他腕骨,那知觸手如鋼,竟是扳它不動。說時遲,那時快,那人已是呼的一掌、斜抹過來。

顏璧叫道:“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從今之後,咱們兩不相幹,請你莫再糾纏!”黑暗中看不清楚他的招數,似乎是虛晃一招,便從那身旁溜過。

三方麵的動作,差不多是同一時間,秦龍飛用了一招“雁落平沙”,化解那人的掌力。不料隻能化解幾分,雙掌一交,秦龍飛虎口火辣辣的作痛,竟是不由自己的退了幾步。

那人冷笑道:“你倒想得臭美”剛把秦龍飛震退,便即堵注門口。秦龍飛聽得顏璧“哎唷”一聲,也不知他是否已給那人捉住。

秦龍飛喝道:“放開我的義弟,否則休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那人哈哈一笑,怪叫道:“什麽?義弟?”一個轉身,雙掌疾發,陡地道:“好小子,我要斃了你!”

顏璧掙脫那人掌握,蹌蹌踉踉的退至秦龍飛身邊。秦龍飛見他已經脫險,更無顧忌。對方剛猛的掌力,已是徘山倒海踱的當胸擊來,秦龍飛霹靂似的一聲大喝,立即也是雙掌齊出,和他硬拚。

掌力激**,發出鬱雷似的聲響,那人好似皮球般的給拋了起來,轟隆一聲,把窗口撞得稀爛,跌下去了。

原來秦龍飛剛才因為不明底細,未敢便下殺手,此時卻是用了他在“王府”所得的內功心法,加上了他家傳的霹靂掌功夫!

不過那人給他一掌擊得飛出窗外,卻還是他始料之所不及的!

那人功力甚高,秦龍飛用盡全力,也隻能希望稍占上風,然後在和顏璧聯手之下,令他知難而退而已。料不到自己這一掌之力居然能夠將他拋出窗外。

隻聽得那人叫道:“你,你這賊人好狠,竟、竟敢謀、謀害親——”話語斷斷續續,隨即一聲慘叫,底下的話已是聽不見了。顯然業已斃命。

顏璧惶急之極,失聲叫道:“不好,咱們殺了人了!快走!快走!”

秦龍飛根本不知道是什麽一回事,在這樣情形之下,失了主意,也隻好慌慌忙忙的跟著顏璧逃走了。

他們穿窗躍出,跳上屋頂,越牆而逃。月色朦朧之下,隱約看見那個人躺在地上,地上一灘鮮血。顏璧連連催他快逃,秦龍飛當然沒有功夫去查察那人死了沒有,他也沒有想到要去查察,不過假如他下去仔細觀察的話,當可發現那人並沒有死,那灘鮮血隻不過是紅色的顏料。

他們掠過牆頭,便聽得客店裏人聲如沸:“鬧出人命啦!”“飛賊跑了!”“趕快報案,趕快報案!”不過片刻,隻見鎮上的駐軍已是紛紛向那客店跑來,大呼小叫,要捉拿江湖大盜。

顏璧似乎對這小鎮的地理頗為熟悉,她走在前頭帶路,帶領秦龍飛穿過橫街小巷,不一會,已是溜到野外,居然沒有給官兵發現。

顏璧笑道:“你過那邊待一會兒,侍我整裝以後,再和你說。你瞧我的衣裳都給那廝抓破了。”說話之際,已把秦龍飛帶引進樹林之中,停下腳步,站在一條山澗的旁邊了。

秦龍飛心裏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想道:“你真是像個女孩兒家,明知我急於知道個中原委,他卻還要慢條斯理的整裝理發,而且還不準我在旁看他。”當下走過一邊,背向顏璧。顏璧說道:“大哥,你走遠一些,過那邊洗一把臉吧。”

秦龍飛知他脾氣古怪,隻好依他,低頭喝了幾口清涼的溪水,洗了一把臉後,精神頓爽,突然想起那個人“臨死”的呼叫,不由得疑心大起!

秦龍飛心裏想道:“那人臨死之前為什麽罵他做小賤人?難道,難道——”

心念未已,隻聽得顏璧已在叫道:“大哥,你可以回來啦!”

秦龍飛回過頭來,一看之下,登時呆了!

顏璧正在向他走了過來,笑盈盈的說道:“大哥,你想不到吧?我騙了你,你原諒我嗎?”

原來站在他麵前的顏璧,竟是一個秀發披肩、長裙曳地的女子!

秦龍飛呆了一呆,訥訥說道:“賢弟、你、你——”

顏璧“噗嗤”一笑,說道:“秦大哥,從今之後,你應該改換稱呼,叫我敞‘賢妹’了”

此時已是清晨時分,朝陽透過密葉繁枝,照在清溪上,泛起金色的漣漪。顏璧笑靨如花,站在溪旁,臨流照影,顯得分外動人。秦龍飛禁不住心神一**,“想不到‘他’竟然是這樣美麗的少女!”過去藏在他心中的許多疑團,也登時迎刃而解了,怪不得她說話陰聲細氣,動不動就會羞得臉泛紅霞,住客店一定要和我分開房間……唉,我真糊塗,早就應該想到她是女子了。”

顏璧笑了一笑,跟著低下了頭,輕聲說道:“秦大哥,今後我唯有依靠你了!”秦龍飛朝她望去,隻見她又是粉臉通紅。

秦龍飛心頭“卜通”一跳,說道:“賢、賢妹,你、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顏璧說道:“你、你剛才打死的那個人,他、他是——”

秦龍飛道:“他是什麽?”

顏璧說道:“他是我的未婚夫!”

此言一出,嚇得秦龍飛跳了起來,失聲叫道:“什麽,他是你的丈夫!”

顏璧又是噗嗤一笑,說道:“你別嚇成這個樣子,我沒有過門嫁給他,我就是因為不肯嫁給他,這才愉愉從家裏跑出來的。”

秦龍飛定了定神,說道:“無論如何,際和他總算是有夫妻的名份,你為什麽不早說,我、我如今失手打死了他,這、這怎麽辦?”

顏璧嗔道:“大哥,你就會責怪我,你也不想,在剛才那樣危急的情形底下,我怎能與你從容細說?”

秦龍飛歎口氣說道:“不錯也已錯了,還有什麽好說?當務之急,是咱們應當如何善後?”

顏璧杏臉咳說道:“我知道你在憂慮什麽,你是怕打死了人,逃不了關係,是不是?好,那你可以放心,我不會連累你的。我就說‘他’是我打死的好了,不關你的事!你走吧!嗚嗚,反正我自小就是沒人疼沒人理的野丫頭,孤苦伶汀,也已慣了。”說著,說著,不覺淚珠兒一顆顆的滴下來。

秦龍飛見她有如帶雨梨花,不由得起了憐惜之心,笑道:“賢、賢妹,你忘記咱們發過的誓了。你可先別亂發脾氣呀!”

顏璧哽咽說道:“哦,你還記得咱們發過誓言嗎?我,我隻道——”

秦龍飛連忙說道:“當然記得,咱們不是發過誓:有福同享,有禍同當的嗎?我能把你丟下不管?但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情,我還未曾明白呢?”

顏璧方始破涕為笑,說道:“大哥,你對我當真這樣好嗎,那可不在我和你結拜一場了。你別心急,讓我慢慢告訴你吧。”

顏璧抹幹了眼淚,跟著,把她早已編好的一套謊話說了出來。

“我自小父母雙亡,叔叔把我撫養成人,叔叔雖然並不疼我,我還是感激他的。但想不到他把我養大,卻是要把我當作禮物送人。嗚嗚——”眼圈兒不禁又紅了。

秦龍飛道:“你莫傷心,好好的說給我聽。你叔叔是要強迫你嫁給你不願意嫁的人?”

顏璧說道:“我們是強盜世家,我已經告訴你了。那個班老大和‘那個人’的父親都是我叔父的好朋友,他們常常合夥幹沒錢的營生的。在黑道上,論勢力,論輩份,‘那個人’的父親也都比我的叔叔大些、高些,我叔叔要倚仗他作靠山的。但‘那個人’人品很壞,武功雖高,行為卻像一個‘下三濫’的小賊,呀,他的那些許多不齒於人的行為,我也不好意思說給你聽。”

秦龍飛心裏想道:“大概她的未婚夫是個**擄掠,無所不為的強盜。和‘盜亦有道’的強盜,完全不同。”於是說道:“既然他是一個壞人,那你不願嫁給他,也是難怪你的。”

顏璧說道:“他人品不端,長得又醜,脾氣又極暴躁,剛才際是瞧見的,他一找著我,立即就是又打又罵,要是我當真做了他的妻子,這苦日子怎麽過?可我的叔父迫我非嫁他不可,你說該怎麽辦?”

秦龍飛對她越來越是同情,歎口氣道:“不錯,換了我是你,我也會出走的。”心裏則在想:“她的未婚夫如此可惡可恨,那也是死不足借了。”如此一想,覺得自己失手殺人,非但不是罪過,反而乃是“俠士”所為了,心情登時輕鬆許多。

顏璧繼續說道:“我出走之後,叔父和“那個人”當然是要把我捉回去的。他們在黑道頗有勢力,追蹤我的人恐怕還當真不少呢。”

秦龍飛恍然大悟,說道:“想來那班老大,也受了你叔父之托追蹤你的。怪不得你不敢和他相認。”

顏璧說道:“其實在我的長輩之中。班叔叔對我算是最好的了。我猜想那天的事情,未必瞞得過他的眼睛,可能他是為了顧全我的麵子,不便在酒店裏將我難為。”

秦龍飛暗自想道:“說不定那老大還誤會顏璧是和我私奔的呢,怪不得他們要借事生非,和我為難了。”

顏璧接著說道:“依我猜想,班叔叔發現我的行蹤之後,便去告訴‘那個人’。讓‘那個人’對付我,他自己則置身事外。”

秦龍飛笑道:“不錯。清官難斷家務事,小夫妻吵架、做叔叔的當然不便插手。”心裏想道:“幸虧那班老大昨晚沒來,否則我和顏璧給他們一同捉去,那才難看呢。”又想:“說不定班老大認為這是‘捉奸’,理應由做丈夫的動手。但他卻沒料到顏璧的未婚夫會死在我的手裏。”

顏璧嗔道:“我把你當作哥哥,什麽事情都告訴了你,你卻將我取笑。”

秦龍飛道:“今後你打算怎樣?”

顏璧說道:“我是打算走得越遠越好。班叔叔已經盡了責,要是我猜想不錯的話,他將是置身事外,回家去了。不過我會不會再落在別人手中,卻是難料。但你卻大可不必受我牽連,你也可以置身事外的。”

秦龍飛麵色一端,說道:“你又忘了咱們的誓言了?”

秦龍飛道:“是呀,咱們既然說過有禍同當,我焉能置身事外?你剛才的說法,簡直是當我作外人了。”

顏璧笑道:“大哥,可是你也忘了一件事情。”

秦龍飛道:“什麽事情?”

顏璧道:“你忘記了我乃是以義弟的身份和你結拜的,但如今——”

秦龍飛笑道:“如今義弟已是變成妹了。但在我看來,結拜兄弟和結拜兄妹都是一樣。你若是認為先後的身份不同,那咱們也大可以再來撮上為香,重新結拜。”

顏璧說道:“誰要你這樣婆婆媽媽,我要的隻是你的真心!”

秦龍飛道:“那你現在可以相信我是真心願意和你同甘共苦了吧?”

顏璧低了頭,含情脈脈的柔聲說道:“大哥,你對我這樣好,找真不知應該如何報答你了?”

秦龍飛禁不住心神一**,想道:“塞翁失馬,焉如非福。我這位義妹可要比淩師兄的那位呂姑娘還美得多,本領也是在她之上。”想到了呂玉瑤,不由得霍然一省,心裏好生羞慚,想道:“我已經敝了一件大大的錯事,豈能還是重蹈覆轍?我幫忙顏璧,隻能因為她是我的義妹,倘若我存有別的念頭,那我豈不是又要變成人品不端的小人了?”

顏璧抬起頭來,嬌聲說道:“大哥,你在想什麽?怎的你的麵也紅了?”

秦龍飛道:“沒什麽。我隻是在想——”

顏璧道:“想什麽,快告訴我!”

秦龍飛道:“我想你,你還是換回男子的裝扮好些。”

顏璧笑道:“不錯,咱們雖是兄妹,也該要避男女之嫌。”

秦龍飛道:“以後咱們一路同行,我仍是把你當作義弟看待。在店客投宿,你也還是依照你原來的習慣吧。”“原來的習慣”即是各自分開房間。秦龍飛不好意思直說出來,顏璧則當然是一聽就懂了。

顏璧粉臉通紅,柳眉一豎,說道:“大哥,你把我當作什麽人了?你以為我是一個**賤的女子麽?”

秦龍飛連忙賠罪:“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賢妹,你莫誤會,我隻是說,那、那樣,大家方便一些。”

顏璧這才化嗔為喜,說道:“大哥,我敬佩你是個守禮君子。我雖然不是名門閨秀,也是知書識禮的人。將來即使我要嫁人,必須也要明媒正娶。大哥,你,你盡可以放心,我是決不會未曾過門之前,胡招人閑話的。”低下了頭,越說聲音越小,若不勝情。

這幾句話,不啻已是向秦龍飛默許終身。秦龍飛又是歡喜,又是羞慚,心裏想道:“呀,她還以為我是個正人君子,豈知我,我曾經做過毫無廉恥的事情。”

顏璧“噗嗤”一笑,“大哥,你在想些什麽?轉過身吧,我要換衣服了。”

過了一會,顏璧叫他回頭,秦龍飛笑道:“好一個俊俏的小子,那我還是叫你賢弟吧。我恐怕賢妹叫慣了,在有人的時候也叫了出來,那就糟了。”

兩人走出樹林,大家都是有點不好意思,走了一程,顏璧說道:“大哥,我的身世來曆都已告訴你了,你卻還沒有告訴我呢。”

秦龍飛心裏想道:“那班老大和我說的話,不知她聽見沒有。但不管她是已經知道也好,未曾知道也好。我與她的交情今非昔比,我也不該瞞著她了。”

當下秦龍飛便即笑道:“你是強盜的女兒,我的祖先也是強盜?”

顏璧說道:“是嗎?在那裏開山立寨?”

秦龍飛道:“在梁山泊。不過,說來也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有一百零八個好漢結為異姓兄弟,在梁山泊打出了替天行道的旗號,令得朝廷的官軍和入侵中原的韃子都是聞名膽落。我的曾祖就是梁山泊一百零八個首領之一。”

顏璧裝作大吃一驚,說道:“原來是梁山泊好漢之後,那麽你的曾祖想必就是綽號‘霹靂火’秦明了。”

秦龍飛點了點頭,說道:“梁山不幸瓦解之後,先祖就隱居在一個小村子教武館為生了。不過我的爹爹近年重現江湖,說起他的名字,江湖上或許也還有人知道的。”

顏璧說道:“令尊大名,可是上虎下嘯?”秦龍飛道:“不錯。”顏璧笑道:“怪不得班老大那天對你手下留情了。我這個初出茅廬的小丫頭,也知道令尊的大名呢。秦大哥,你為何不在家中,卻獨自一人跑到這荒涼的邊塞之地?”

秦龍飛歎道:“一言難盡。”顏璧怔了一怔,說道:“難道你也和我一樣。是和家裏鬧翻,偷跑出來的嗎?”

秦龍飛道:“這倒不是。”

顏璧釘注問道:“那是什麽?”

秦龍飛難於啟口,頗是尷尬。顏璧便笑道:“你說過的一句話,說得很對。每個人都有一些或大或小的秘密,不願意讓別人知道。咱們雖然是八拜之交,但你要是不便告訴我,那也不必說了。”

秦龍飛心裏想道:“將來我總是要告訴她的,但現在卻還未到時機。”當下說道:“梁山泊的後人乃是金虜朝廷的眼中釘、肉中刺,家父近年行藏泄露,深恐遭受不測之禍,是以叫家人分散。”這話倒也不是謊言,不過卻並非他獨自一人在江湖流浪的原因。

顏璧說道:“有一位綽號‘轟天雷’的少年豪傑,聽說乃是令尊弟子?”

秦龍飛道:“不錯。他名叫淩鐵威,正是我的師兄。你知道他?”

顏璧心裏暗暗好笑:“我豈隻知道他,我還曾經和他交過手呢。”當然他不敢把真相告訴秦龍飛,當下說道:“令師兄在江湖上闖出的萬兒當真不小,許多人都說他是後起之秀數一數二的人物呢。人的名兒,樹的影兒,我雖然孤陋寡聞,也是曾經聽過令師兄大名的了。不過,我卻是替你有點不值。”

秦龍飛怔了一怔,說道:“什麽不值?”

顏璧說道:“你是秦家的衣缽傳人,我雖然沒有見過令師兄,但我想以你這樣高強的武功,決不會在他之下。你的聲名反而為他所掩,不是有點不值嗎?”

若在從前,秦龍飛聽了這話,正是說到他的心窩,定然引起共嗚,免不了要發牢騷的。此時卻是正容說道:“賢妹,你這話錯了。我這位師兄,不論人品或是武功都是遠遠在我之上,他享盛名是應該的。唉,我但願默默無聞過這一生,沒有人知道我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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