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入老礦難辨真麵目

刁子榮一聽說到憲兵隊對執,冷笑了幾聲:“去就去!怕什麽!管家,一應婚事,我明天回來再辦!”

年輕客人說:“放開他!給他一頂小轎。刁隊長,我是人在公門,身不由已呀,起轎,走吧。”

兩廊兵丁舉槍致敬,眼睜睜看著這幾個人揚長而去。

廳堂內的賓朋親友們一見出了這麽大的亂子,上上下下,亂七八糟,新娘子哭哭啼啼走出廳前,看著血淋淋的人頭,啊!這可怎麽辦啊?不少人連忙撥腿而逃,“白槍會”呂副會長直挺挺不動被人抬走了事,隻有那些役丁、兵士、廚下、丫頭,還有那些門外湧進來的乞丐們,就在當院汽燈底下,吃了一個碟淨盤光。

一行六人走出城外,刁子榮坐在轎上越想越不對勁。對!得趕快逃命。這哪裏是憲兵隊的人?他一蹬轎板,憑著他平日功夫,一個翻身,就掉下轎來,拚著性命像野兔子一樣飛身逃跑,就聽“啪”的一聲槍響,嚇得他連忙跪倒,叩頭求饒。槍已被他們繳了,這小轎分明變成了囚車,是不是遇上了八路軍?也許把我綁了想索要錢財?那也總該開口吧,他們不講條件,又不讓我跑,這怎麽了得?刁子榮正暗自猜測,隻見這貴客停住了自行車,收住槍火,命令四個大漢道:“把這小子綁起來!”

刁子榮定睛一看,可了不得啦!這不就是威鎮太行的田振嗎?他聲嘶力竭地哀求道:“田大隊長,你上次饒了我的狗命,教育了我,我已改過自新了!”

“刁子榮,你不僅沒有悔改,反而親手殺害了你的親叔叔,霸婦女,詐錢財,還刺探我方軍情,殺害我抗日政府工作人員,你沒罪嗎?今天,你的末日到了!我代表人民政府,處決你這個十惡不赦的漢奸走狗!”田振一揚手,“啪啪”兩槍,這個壞事做絕的“窄牛”就一命嗚呼了。

第二天一早,小槐樹下圍滿了過路的行人,樹皮上貼著蓋有“平定縣抗日政府”大紅印的布告,刁府的婚禮變成葬禮,笑聲成了哭聲,這刁子榮的人頭就掛在陽泉華盛街高高的電線杆上,田振這次鋤奸行動震懾了日本憲兵隊和警備司令部,大小漢奸整天躲在家裏不敢出來。

就在這一年,1940年8月20日晚8時,八路軍出動了15個團,40萬兵力,20萬民兵,向以正太路為中心的華北敵占交通線開始總攻,聶榮臻、劉伯承、***指揮浩浩****的大軍,在獅腦山上炮聲隆隆,槍彈橫飛,嚇得那些大小漢奸、鬼子兵一個個提心吊膽,龜縮在碉堡炮樓中不敢輕舉妄動。這時,晉察冀軍區、北嶽區第四軍分區司令部也設起了偵察股,平定一中隊也建立了情報站,經常在範家岩、理家莊、嶽家莊、東峪井、秋林、狼窩掌、韓莊、北莊、老虎溝一帶活動,娘子關、辛莊、下章召也先後組織了情報網,岔口也開展了圍困戰。這樣,敵人的動向便全部摸清了。就在這個時候,晉民同誌接受了新的任務,到陽泉蒙村煤礦開展工作。晉民的任務是喚起民眾,組織力量,狠狠打擊敵人的囂張氣煙。

晉民在上次和田振巧使計策把雷管炸藥安全運走以後,經路北政府武裝部政委王綱同誌同意,就以調度員的身份被安排在礦上的一間磚瓦房裏。他躺在**,耳聽屋外厲風呼號,飛沙走石,窗上,不時傳出“嘩啦嘩”的響聲,他在思考著如何完成上級任務的辦法和策略,他恨不得一下把這個小屋子掀翻,帶領礦工們衝出去。

這裏的日本礦長是個每天光喝酒不管正事的酒鬼,晉民和他混得挺熟,常常帶著一隻熏雞和他在調度室喝兩盅。這家夥一喝就醉,拍著晉民的肩膀說:“你的,你的良民大大地好!以後會提撥!明白的有?”

晉民也假意殷勤:“太君,一定效勞!謝謝你!刀狗雜以馬四!”

在破工棚中,晉民常在夜裏和幾個黨員碰頭,但調度室離窮哥們的工棚住所還有三裏多地,一到晚上,四周的鐵絲網上便全通上了電以防礦工偷跑,還有一個排的巡警來回巡查。排長叫文世科,人生得瘦小,個也很矮,但講起話來聲若洪鍾,非常宏亮。一次晉民親自看見好多警察圍著一個婦女調笑,那文排長拿起皮帶狠狠地抽打那為首的幾個人。晉民好生奇怪,心想,這個排長還有點人味。

一天夜裏,那個日本礦長突然把晉民叫到他的橢圓形辦公桌前,眼裏閃著驚疑的凶光說道:“憲兵隊來電,說有個遊擊隊隊長田振的同黨叫晉民的,已經來到我們礦,你的明白?”

晉民心裏一驚,但馬上又平靜下來,端起一杯茶水說:“礦長閣下,我怎麽不知道!”

礦長站起來:“你的很好,快告訴我,他在哪裏?”

“前幾天我也是聽路上人講,說田振砍了馮巡官,還當禮品放在酒席宴前;殺了什麽窄牛,把人頭掛在電線杆上呢。”

礦長摸了摸脖子:“厲害!果真是厲害!那,這個晉民呢?”

晉民回答:“晉民?我好像見過,對了!有我這麽高,這麽胖,專會打冷槍,聽人說,他百步之外打你的鼻子敲不了你的耳朵啊!”

礦長說:“我也聽說此人有真功夫,從小受過哪個法師和尚的指點呢。”

他說著一按桌子上放著的小銅鈴,命令進來的日本憲兵:“請文排長見我!”

文世科進門,照直來了個雙腳立正,五指並攏:“敬禮!礦長閣下,有什麽吩咐?”

“一定要嚴加追查,如有可疑的人,不能放過!殺了殺拉的!”

文世科走後,礦長拍了拍晉民的肩膀道:“楊先生,你的晚上常常的出去,這不好,萬一叫晉民知道,你是我的好朋友,你的腦袋還能保住嗎?”

這時,晉民哈哈大笑:“礦長閣下,我就是想會會晉民,看他馬王爺長著幾隻眼。

不怕你笑話,過去我闖關東、跑四川,學會幾路拳術,對付幾個人不成問題!”

晉民越說越來勁,礦長越聽越高興.他悄悄湊到晉民的身旁說:“喲西!你要能幫皇軍的大忙,你的大大的重賞!”

從日本礦長辦公室出來,迎麵碰見傳達室的胡全,這是一個四十歲上下打扮很講究的收發人員。他人白白淨淨,挺俊秀,因他曾在“日語訓練班”學了半年日本話,因此他在日本人麵前還能嘰哩咕嚕說一頓,見了礦工也滿臉笑容,所以人們都說胡全先生夠意思,是個好人,這時胡全見了晉民,一本正經地說:“楊先生,你可要注意,有人跟蹤你啊!”

晉民一聽:“胡先生,誰跟蹤我了?”

胡全很神秘地道:“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好像覺察到是巡礦警官文排長,不知你是否看得出來?”

晉民道:“謝謝你的關心,胡先生!”

胡全壓低聲音:“楊先生,以後有用得著胡某的話,一定效勞!你在礦長麵前,也給咱美言幾句嘍。”

第二天晚上,晉民披了件衣服正要出去,文世科排長就在門外大聲喊道:“今日晚上,誰也不能離開礦地,憲兵隊派人來大搜查,要活捉**探子晉民。”說完便帶著幾個弟兄走了,晉民腦子裏劃了一連串的問號。難道是文世科在跟蹤我嗎?這胡全果真知道內情?莫非他是自家人?

天,很快黑了下來,還蒙蒙下起了雨。晉民在屋門口踱步,拚命地抽煙,遠處傳來了一陣喊叫聲,還不時晃過一道道刺眼的白光,那是巡行警隊摩托車上的車燈,不斷聽到文排長訓斥弟兄們的喊聲,晉民認定了文世科確實是個壞蛋,必須堅決除掉。可眼下自己還沒有把群眾組織起來,有點勢單力薄。

這一天,晉民來到一家小灑館裏,他約的幾個礦工也按時到來了,這時胡全卻走了進來,灑館老板一見胡全進來,更加熱情接待:“胡先生,裏麵請!”

“啊!楊先生,怎麽喝酒不請我呀?”

晉民連忙招呼胡全道:“來!可這二鍋頭是要上腦袋的。”

酒過三盅,晉民約見的幾個礦工見插不上話,便漸漸離開了酒館。胡全又上了幾道菜,無非是大蝦皮、豆腐絲、綠豆芽、雞子、粉皮、鬆花、麒麟菜之類的小菜。胡全單刀直入:“唉,這年頭,弄得我書也沒念成,功名也沒有得到,楊先生,你就讓我胡某一輩子平平庸庸的當個小小收發?”

晉民說:“唉!當下時局,你難道不知道當一日和尚撞一日鍾嗎?”

“不!你比我強多了,你是日本人的紅人,我可不像你!”

胡全邊吃邊說:“楊先生,我可不想在這地方混下去了,我想另謀一個職業,混混另一個飯碗,以後你可得替我想辦法啊。”

晉民一聽這話,話裏有話,一股暖流湧進他的心房:“胡先生,我倒想給你謀個職業,這營生雖然很艱苦,然而可是一輩子的大業!”

胡全一推酒杯:“夠朋友,講義氣,你的門路寬,要不剛進礦你就謀了個調度?”

就在這胡全推杯的當兒,晉民看出他欣喜的眼光裏蘊藏著一種神秘的光采,嘴角還泛起得意的微笑。晉民馬上想起政委老王說的話,必須善於識別周圍一切的人,他立即悄聲告訴胡全:“朋友,我想在礦長麵前美言幾句,推薦你當一名副礦長,怎麽樣?不過,我手頭也很緊啊!”

胡全很失望地說:“不!不!我絕不給日本人幹事,謝謝你啦!”

他站起來,好像還生著很大的氣,竟離開酒桌。這時,門外進來了文世科排長,他背著手在地上轉了幾圈,然後把目光射到胡全臉上:“胡先生,怎麽不喝幾杯就走了?”

他獨自坐在一張酒桌前,然後端起酒杯,自言自語地說:“好酒!好酒!”

老板給他端來小菜的時候,連連打了兩個噴涕,文排長笑著說:“掌櫃的,天氣驟涼,可要小心啊!”

這幾句話,引起晉民的注意,難道文排長、胡全都是在監視自己不成?正想到這裏,隻見一個買賣人打扮的壯年男子毫不客氣地坐在了晉民旁邊的座位上。

“先生哪裏人啊?”這時胡全湊將過來,端起一杯酒,冷冷地問道。

這位壯年男子一言不發,隻管挑碗裏的小開條拉麵。晉民很納悶:這個人好不懂事,我沒邀你,你倒湊到我這兒來啦!再仔細一瞧,咦?這不是和自己同除刁賊、扮轎夫的遊擊隊員?他的心撲通撲通跳起來,他來這裏幹什麽?

胡全又進一步問道:“先生是做什麽生意?如今做買賣也太難了,到處查良民證,到處有關卡,要是個販鹽的,這鹽可比黃金還貴哪。”

晉民趕忙搭腔:“是啊!誰敢犯私鹽?捉住砍頭!你不會幹這危險的營生吧!”

就這麽一句話,惹得壯年男子大發雷霆。隻見他用勁一摔,一碗清湯拉麵拋了一地,碗也打了,筷也掉了,湯也撒了,盅也破了。那壯年男子餘怒未消,一拍桌子,指著晉民罵道:“管你屁事!吃飽了撐的?你連自己還管不住,還管別人?”他讓老板再來兩碗雞蛋炒餅,冷諷熱嘲地數念老板道:“別小看人!人家是闊人、富人、紅人、熟人,我是鄉下佬嘛!”

他指著晉民道:“我認得你,你闖過關東,會幾路拳腳,今天你小看我,認為我不配和你坐在一張桌上吃飯,有本事你揍我一頓!”

晉民一聽,怒從胸起,上前立刻揪住了壯年男子的領口,這位漢子毫不示弱,也一把手揪住了晉民的對襟衣裳,一時間,拳來腿往,掌飛腕動,兩人咬牙切齒,怒目圓睜,扭打在一起。這時,胡全也假意上前拉架,誰知這位漢子一巴掌把胡全推得老遠,指著胡全道:“沒你的事!此處無青草,不要多嘴牛!”

胡全愣了一會,立刻嘴角又泛起笑紋,他對老板說道:“算啦算啦!今天的飯菜錢我包啦。”

他從懷裏掏出一疊畫有嶽飛像的票子,掌櫃開始打起算盤來。

就在這骨節眼上,那位壯年男子揪住晉民的胳膊,眼一瞟算帳的地方,附耳說道:“狗?”

晉民馬上清醒過來,說道:“先生,我惹不起你還不行嗎?有理說理,有完沒完?”

壯年男子縮回了手,一看,自己的白襯衣給撕了,禮帽也給撕了一條口子,大褂領也給撕了一大片,一發脾氣:“算我晦氣,遇見你這號料。”

他掏出一張紙幣,往桌上一扔,拍拍塵土,揚長而去。

文世科看得最清楚,他不動聲色地向晉民、胡全說道:“以後二位就少在這號酒館就餐了,人多嘴雜,不成體統,治安強化很難進行啊。”

從這時起,晉民特別提高警覺,對胡全這個人尤其注意觀察,但始終沒發現什麽破綻。一天,城裏來了一小隊日憲兵,在文世科排長的陪同下,挨門挨戶地進行了搜查。晉民的單人宿舍也同樣遭到襲擊,但除了幾件衣服和鞋以外,其它一無所獲。不幸的是礦上秘密開會的工棚被查了個遍,老何被捕了。

究竟誰在向敵人告密?究竟誰一直盯著我的行動?難道胡全這個人真是一條“狗”嗎?晉民反複思考著。對!我試他一試!想到這裏,他立即寫了封信,貼上郵票,送到離這裏二十裏外的一個郵筒裏.

信,自然是飛回了蒙村煤礦的傳達室裏。胡全很快用巧妙的辦法拆開來信,上寫:“初八晚八時,龍王古廟”。

這沒寫對方地址的信箋,是要郵到那裏去呢?胡全再看信封的右角,歪歪扭扭寫了“蒙村煤礦三號”的字樣,“三號”是哪裏?胡全把信糊好,直往蒙村煤礦的一條小巷走出。“啊!”三號在這裏!胡全定睛一看,這三號院原來是一所雜草叢生、荒涼寂寞的“李家祠堂”。

第二天早上,胡全讓郵遞員把信一一分發出去。

不出所料,初八晚八時許,就在龍王廟背後,傳來了零零落落的槍聲。這幾天,“李家祠堂”也不時有人在堂外遊轉。這一切都暴露在晉民眼裏。這一天晚上,晉民正和日本礦長下棋,聽到了槍聲,礦長說:“楊先生,不要管它,又是憲兵隊在找八路,土八路,別管他。”

晉民笑著說:“土八路不會找你這個光喝酒不管閑事的礦長,果真要來,還有我呢!不過,你也得當心才好!”

礦長說:“當心?當心什麽?”

晉民神秘地湊到礦長耳邊,一字一句說道:“當心自己身邊的人呀!”

礦長一愣:“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