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歸路
在此已經多日了。現已是立冬，我們也就辭別十六叔，準備離開了。風已漸漸變得凜冽，確是冬的感覺。
風瀾在路邊蹲下，凝神看著一朵小花。
“幹什麽呢？”我走向她，對她的專注點有些好奇。
“他們......似乎很堅強呢。即使是比人類還微小的生命，卻比人類堅強得多......無論風雲變幻，它們總是綻放著自己的芬芳。”
“人類想太多了吧。因為他人的失敗，就開始憂慮自己的道路，變得畏葸不前，因為不確定的未來，就開始質疑自己的現在，變得垂頭喪氣。說來或許就如同出生就開始憂慮死亡一般令人汗顏，但卻有無數人都陷入了這個怪圈......”
“對啊......為什麽我們為自己而活，卻總要以他人或未知作為基準呢？”
“因為......迷茫吧。誒，車來了。”
我們乘上了歸家的車，車上也無幾人，氣氛如天氣一樣清冷。
想想剛才的場景，我不禁啞然失笑。
“洛雨你笑什麽？”風瀾看到我的反常，不解的問。
“兩個神經病，站在路邊圍著一朵花大發感慨唄~起碼......按俗人的眼光來看，就是這樣的。”
她想了想，也笑了。
公路兩邊近是無盡的黃土，遠是連綿的山巒；暗沉的天空籠罩著岧嶢遠山，黃土之中，無草無木。
路在身下跑過，與風一同遠去，而又無始無終。滿目蕭然，心有愁緒的人怕是要感極而悲了吧。
“洛雨。我一直有一個疑問。”風瀾戳了一下我，我把頭轉向她，“你叫十六叔為叔叔......那麽十幾年前他就三十歲左右了吧？”
“嗯......當年他是說他三十多歲。”
“那麽現在......他應該快五十歲了吧？為什麽他看起來比你還年輕啊？”
“呃......是哦。你不說我還真沒注意，等哪天有機會我問問他。”
“好嘛。不過洛雨你能跟我說說你小時候，和這清風亭的故事嗎？”
“想聽？那麽......”我把車窗推開一個小縫，回想著過去的一切。“小時候啊，我是個乖孩子，嗯。有次被別的孩子騙了......走到了我們來時走的那條路——那是我第一次去到那裏。不斷往前走，卻始終找不到出路，甚至走不到盡頭。天色越來越暗，我的心也越來越慌......當時我怎麽就想不到回頭走呢？
後來餓得心神恍惚，又加上體力消耗很多，看到遠處有燈火，想都不想就走過去了。
首先看到的是間客棧，然後又看見客棧前，明月下，兩個穿著古時服裝的人執劍相對而立，疾風掠過，草木隨之搖擺，劍影倏然交錯，兩個人的身影也重疊在一起，而又各自後退，收劍，相顧而大笑。
老實說......當時我以為穿越了！那場景，那氣氛簡直和武俠小說、影視之類一模一樣！小孩應該會對利器有些恐懼，結果我緊緊盯著這場戰鬥，毫無懼色。”
“呃......好奇幻哦。不過當時你才幾歲啊，就知道穿越了？”
“嗬嗬嗬......我怎麽知道......我當時也就才幾歲，但確實就知道穿越這一類的事......我還知道死了之後重生會有很厲害的能力呢......但我沒與什麽組織有聯係，也不是名門望族之後，也從沒聽說有什麽特殊的血緣。所以那時候心想死了也一定沒人來複活我，所以才成功的活到了現在，哈哈......”
“嘿......還乖孩子呢，知道那麽多奇怪的東西，你明明是壞孩子~”
“誒......怪我咯？我覺得可能是當時風氣使然......得了，不扯了。繼續之前的。那兩人收劍之後，一人就離開了，而另一人站在客棧前。
你想想，那種情況應該是很怪異的，如果是其他人，看到這一幕肯定不敢過去，但我神誌模糊，又累又餓，直接就走過去了。
‘哦？小孩？這麽晚了，也不像是來此打尖。迷路了麽？’那是一個看起來很年輕的英俊男人。
我點頭，然後他盯著我看了片刻，就讓我隨他進屋。
我還真就一點都不猶豫的進去了。”
風瀾輕笑，“一拐就走的洛雨小笨蛋~”
“咳......不過幸好，他是請我吃飯，不是把我賣了。
‘怎麽這麽晚，到這地方來？你知道這個客棧所以才來的？’他這樣問道。而我隻顧埋頭吃飯了......沒有回答。
‘嘿！小狗蛋子，老夫跟你說話呢。’
‘我......我叫洛雨！莫名其妙就到這裏來啦！’其實我還真是挺莫名其妙的......別人讓我走這條路，我還真就乖乖的走，而且還不知道回頭。
‘好吧，洛......什麽來著，洛狗蛋子，今晚你就在此歇息，告訴我，你記得你家在什麽地方麽？具體地址？’
結果那麽年幼的我，竟然說出了具體地址，在此前我可是從來沒記住過......
隻見他聽完之後就出門了，在我吃完飯後便回來了，我不知道他去哪了，但第二天我父母卻知道我這‘失蹤’的一夜待在清風亭，十分安全。
那一夜，他給我講了很多故事，說都是關於他的。
我聽了之後，也確實激動得睡不著覺，所以聽他說了一晚上。”
風瀾臉上表情十分奇妙，問：“他講的是什麽哦......讓一個男人，這麽激動~？都睡~不~著~了~”
“喂......說的是一些武俠故事，不是什麽奇怪的東西......
不過雖然我知道那隻是故事，不是真的，卻依然被深深吸引，聽的如癡如醉，嗯......很好的故事啊......我想好了，等哪天梳理一下思路，重新編排一下，寫成武俠小說......然後給你看，我相信你會喜歡的......”
“好啊~不過你和十六叔的邂逅還真是有點不尋常誒......我本來還以為你是剛好住在他的客棧附近，然後就認識了呢......沒想到這麽魔幻......”
“嗬嗬嗬......如果不是後來常去哪裏，還確實找到了客棧的話......說不定我真的會以為那是一場夢......一場荒誕不經的，少年武俠夢......”
汽車駛過了隧道，陽光從雲中探出，鋪在前行的歸路上，尚有芳草未枯，在路旁靜靜守護屬於它自己的翠綠。
我們下了車，在這離出租屋不遠的車站買了飲料。
“講了一路，口幹舌燥......所以買了飲料，但是風瀾你為什麽也要呢？”我擰開瓶蓋，邊喝邊問。
“聽你講了一路，口幹舌燥呀~”
“哈？”
“怎麽啦，難道我的這種小要求都不願意滿足咯~”
“嘛，隨口一問，哈哈。”
她拿著手中的蘋果味汽水，並沒有打開來喝，而是將它放在眼前，對準我看。“哇~洛雨，你綠了誒~”
聽見這話，喝入口中的汽水被我噴了出來。
而風瀾開心地笑著，我也跟著笑。
有時便是這樣，明明沒有什麽太值得一笑的事情，卻也會有一種發自心底的愉悅，讓我們如此暢快、如此開懷。
“好了，回家吧。”
走在走過多次的路上，而與身邊的少女一起走在這歸家的路上，還確實是第一次。這一段灰黑的水泥道路似乎被渲染上了五彩斑斕，每一步都驅散開清冷的空氣，漫出道道心的漣漪。
外物紛亂，而小小的生命們守護著自己的綠意與芬芳，亂象虛幻，而我是否，能守護著讓我空虛的生命變得充實的一陣清風呢？
回到了出租屋，我們卸下了行囊，並各自沐浴，洗去這些天的疲憊與風塵。
雖說洗去了出遠門的勞累，但這些天在自然中汲取到的一切卻是切實刻在靈魂之上了。
風瀾提出她要去做飯，我不得不立刻阻止。
“為什麽洛雨不讓我做飯啊？沒有適當的理由我就脫睡衣了！”
“喂喂！停手！停手！......我女朋友怎麽像女流氓似的......我是覺得，如此幾天已經很勞累了，這種事情就交給我吧！”
“誒？洛雨？你會嗎？”
比你會點......
我做了個手勢，表示完全沒有問題後，便奔赴了廚房。
不一會，做好了一塊蛋糕，將其切成兩份，端出，放在桌上。
我和風瀾並排而坐。
“咦......？好好吃哦~洛雨你可以嫁人啦~”
“哈哈......嫁給你嘛。”
“不過你是在哪裏學的啊？”
“十六叔啊，我雖然記不太清當時教的細節了，不過還是做了出來。”
“挺厲害噠~”她的盤子已經空了。
她咬咬嘴唇，把頭轉向我，閉眼，接近。
這......她這是要......我想了想，閉上雙眼，等待著。
半分鍾後，什麽事都沒發生。我詫異地睜開眼，看見風瀾的臉埋在我麵前的蛋糕上。
......好吧。
我站起，拉開窗簾，陽光溫暖了這幾天無人的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