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明回去之後,他藥效就開始上頭了。

易初陽漸漸犯起了困意,倒頭就睡著了....

.........

他做了個夢,

夢見了三年前的三中,

也夢見了他。

謝青旂就站在一班的講台上,對著一眾即將高考的學生,自信從容地侃侃而談。

那時候的謝青旂,還是一個前途光明的醫科大學生,穿著一件幹淨清爽的白襯衫,戴著一副金絲邊眼睛。那一股子的從容優雅的氣質包裹著他整個人,仿佛那就是屬於他謝青旂的,與生俱來的,誰也搶不走的。

易初陽忘不掉,忘不掉那個剛一鞠躬就能贏得在場所有人掌聲的謝青旂,更忘不掉他從人群中朝他走來的那個閑暇午後。

那個........

溫暖而舒服的午後。

......

易初陽剛打完籃球,找了個靠樹的陰涼草垛,直接就躺下休息了,正準備眯上一小會兒時......

“你好。”

他記得,那個聲音很好聽。

就像是風,溫暖和煦間,夾雜著那麽一點清涼......

“唔.......”

被叫醒的易初陽,有所不滿地皺起了眉頭。他伸出一隻手抵在額頭上,半睜開眼,眼睛透過手指縫間去看他。

謝青旂看他醒了,於是笑著坐到了他的旁邊。

不過他那一身正式著裝,還真不適合坐在草坪上,他應該更適合坐在有一推老頑童的辦公室裏,做著那種嚴謹又正經的工作。

“打擾到你了嗎?”他問。

“嗯。”易初陽又閉上了眼。

謝青旂對他的話頗感意外,隨後淺笑道:“還真不客氣。”

易初陽沒說話。

謝青旂說:“我看你很眼熟啊。”

老套。

“高三一班的。”易初陽突然坐了起來,左右扭動了一下脖子,然後看向他,“上午你在我們班做演講來著。”

“哦,怪不得。”謝青旂笑了笑,“你好,我叫謝青旂。”

“謝青旂?名字挺清奇的。”

“是古代一種旗幟的意思。”

“嗯。”易初陽象征性地點點頭,“易初陽。”

“我剛剛看你打籃球,還挺厲害的。”

“就湊合吧。”易初陽的回答不鹹不淡,似乎是對他並不怎麽感冒。

謝青旂拿出來提前準備好的水,遞給了他,“喝水嗎?”

易初陽笑了一下,也不跟他客氣,直接接過來喝了兩口。

......

午後的暖風,溫暖舒適。

和風輕輕劃過草垛時,總是時不時地發出沙響聲。

寬鬆的T恤裏進了涼風,帶走了身上粘膩的汗珠。

易初陽舒服地揚起頭來,隨性地抓了兩把半濕的頭發,隨後晃了晃手中的水瓶,笑了一下,“謝了。”

易初陽起身,走得倒是瀟灑,卻從不曾想過,那個在他背後的謝青旂,正盯著他的後背展露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笑。

......

後來,他們再見麵就是在網吧了。

那天,易初陽在網吧和別人起了爭執,眼看雙方就要打起來了,被謝青旂及時給攔了下來。

兩人去了網吧頂樓上的天台吹風。

站在他旁邊,才剛成年的易初陽就已經比他高了。

謝青旂不禁腹誹,這年頭的小孩都吃得那麽好的嗎?

謝青旂笑著遞給他一罐汽水,“我都不知道,一班的還會打架?”

易初陽隨手就接了過來,不甚在意的說:“你不知道的還多著呢。”

“你班主任知道嗎?”謝青旂隻是詢問,言語間並沒有苛責的意味。

正因如此,易初陽才肯和他多說兩句,“知道了又怎麽樣?他管不著我。”易初陽開了汽水,喝了一小口,“有本事,就開了我。”

“那麽灑脫啊?”謝青旂盯著他的唇,濕潤間還有一些紅潤,“但你一直待在這兒打架也不是事兒啊,不想想以後嗎?”

“以後?”易初陽冷笑一聲,“當醫生嗎?”

“......”謝青旂皺了皺眉,聲音即刻就冷了下來,“你什麽意思?”

“啊......”易初陽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非常誠懇地道歉說:“對不起啊,沒有要冒犯你和醫學這個領域的意思,隻是.....我家裏人一直逼著我學醫,我不想,所以有些煩躁而已。”

“逼你?為什麽?”

說到這兒,易初陽就的氣立刻就竄了上來,“這還不得好好感謝我那位‘體弱多病’的好姐姐,他們生我,隻是希望能有個人照顧好她而已。”

謝青旂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

這人還真是對誰都不設防啊,隨便這麽問一嘴,就全給說出來了。

謝青旂沉默了一會兒,才說:“照顧她的方式有很多,不一定非得當醫生的。”

“嗯?什麽意思?”

謝青旂笑了一下,“意思就是,別被他人的意願束縛住了你自己,都隻是來這人世間走一遭的,幹嘛非得聽別人的啊?”

“你......”易初陽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麽形容心裏的感受。

“什麽?”

“唔.......不知道怎麽說。就是總感覺吧,你說的話,好像是有魔力的,很有說服力的樣子。”

“噢,這個呀。”謝青旂笑了,“我是學心理學的。”

易初陽喝了一口汽水,也笑了,“啊,那怪不得。”

他們在那呆了很久,最後吹得兩人頭都疼了,才肯離去.....

.........

易初陽隻想說:

謝青旂的話,可真他媽的靈。

沒過多久,這事就讓他爸給知道了。

那也是他和他爸吵得最凶的一次。

“你不好好學習,爭取以後考個好大學,打什麽破遊戲啊!?還學會了打架,你是想氣死我是嗎?”

易明,易初陽的父親,原本是花都刑警支隊的。為了方便照顧易初暖,才申請調到這個小地方來當警察。平時也審訊犯人審慣了,說話向來是不好聽的。

“考個好大學?”從小耳濡目染的易初陽,這同款暴脾氣,根本就忍不了,“是考個好的醫科大學吧?我從來就沒有說過我想要學醫,那不過都是你們強加給我的!”

“好了!”陳靜好出聲喝止住了兩人,“你們倆吵什麽啊?兒子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就不能好好說了嗎?”

聽了夫人的話,易明的臉色才稍微緩和了一些,但言語裏依舊透露著不滿,“你打遊戲能有什麽前途啊你?”

“前途?”易初陽冷笑一聲,“你們是真的在乎這個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不就是想要我給易初暖當個可以二十四小時的陪護嗎?!”

“那是你姐姐!”陳靜好似乎被觸到了痛點,麵露苦色,整個人也完全沒有了剛才的明事理。

易初陽冷冷地看著她,這是他的好媽媽,陳靜好。著名的歌唱家,噢,不對,是曾經的著名歌唱家,現在在他們學校當音樂老師。

至於原因嘛.....

想必也不用多說了。

也顧不上什麽情麵了,易初陽嗤笑道:“怎麽?說到你們心坎上了?”

易初陽笑著,可同時,父母的偏心就像是一把刀子,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一片一片血淋淋的傷口。

陳靜好聲音發顫:“你......你怎麽可以.......你怎麽可以這麽說你姐姐?她可是你姐姐啊!”

易初陽顯然已經很不耐煩了,“姐姐?你們怎麽不讓我把她當祖宗供起來啊!?”

“是啊,你們都很偉大。”易初陽踉蹌著往後退了幾步,一不小心撞到了椅子,停了下來,“為了她,你們都能放棄自己的事業、自己喜好、自己的生活。為了她!你們可以忍受留在這個小破地方。可那是你們自己的選擇啊,你們憑什麽要求我和你們一樣啊?!憑什麽?憑什麽我的人生就非得圍繞著她轉?她是你生的,難道我就不是嗎?!”

陳靜好也不想跟他吵了,於是扭過頭去,隻是還在固執地說著,“我不管你是怎麽想的,你們是姐弟,難道你就不應該照顧她嗎?你難道不知道她——”

“我知道!”易初陽實在是受不了了,直接就吼了一嗓子。

家裏瞬間安靜了下來......

“所以呢?!她變成這樣是我造成的嗎?她體弱多病,是我的錯嗎?!憑什麽?憑什麽就因為她病了,我就得照顧她啊?就因為她病了,我非得放棄自己的夢想,去當個醫生照顧她一輩子,是嗎?!”

易初陽逐漸冷靜了下來,“那萬一,萬一哪天她要是出事了,我是不是還得陪她一起下地獄——”

啪——

瞬間,易初陽被甩了一巴掌。

打他的,不是他那個暴躁至極的父親。而是那位,平時說話都輕聲細語,溫柔待人的好媽媽。

這一巴掌,打得他鑽心的疼。

他鼻頭一酸,卻低著頭不想讓任何人看到他的情緒。

陳靜好被氣得渾身顫抖,抬手直指著他,“你.....你說什麽呢!?你這個壞東西!你胡說八道些什麽呢?!”

她甚至於氣不過,直接上前捶打著他。

易初陽沒有反抗,與其說是沒反抗,倒不如說是無動於衷。他就站在那,硬生生地挨著.....

“她可是你姐姐呀!如果她不是個女孩,如果我沒喝下那碗藥,她又怎麽會.....又怎麽會......”陳靜好崩潰地漸漸癱倒在地。

關於他姐姐生病的事。

具體的,其實他也不清楚,都是從家裏的遠房親戚那邊聽說來的。

據說當年在單位的爸媽,隻能生一胎,而易初暖被驗出來是個女的。爸媽倒是挺高興的,就是他奶奶,那時候不知道從哪裏聽說了個偏方,說是孕婦吃了,就可以把女孩變成男孩。

結果顯而易見,媽媽喝了,當晚就大出血生下來不足七個月的姐姐。易初暖幾乎每晚都在死亡邊緣徘徊,從小到大,吃藥就從來沒停下來過。

易初陽低著頭,手指發顫,心髒劇烈絞痛,“所以......這是我的錯嗎?”

“那......這是她的錯嗎?”

..........

從家裏逃離出來的易初陽,漫無目的地遊走在大街上......

雖然已過傍晚,夜裏的風並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寒冷。

路過一間酒吧,易初陽抬頭看了兩眼招牌。

他知道這裏,是小鎮上遠近聞名,甚至於是臭名昭著的Gay Club。

在這樣一個封閉的小鎮上,這幾乎是一個天理不容的存在。

本來也就隻是路過,易初陽也沒多想,正準備離開時,一個聲音叫住了他。

“易初陽?”

易初陽一僵,不可置信地回頭一看。

萬萬沒想到,謝青旂居然堂堂正正地從俱樂部的大門口走了出來。

他還是穿著那件白襯衫,隻是相對往日的工整,現下散亂的領口總讓人忍不住遐想.....

謝青旂腳底虛浮地朝他走來,一看就知道是喝多了。

易初陽下意識地向前伸手扶住了他,“你、你怎麽在這兒?”

媽的,這還用問???

肯定是來喝酒啊!但易初陽確實也沒有其他問題好問的。

謝青旂雙眼迷離地看著他,“你......”

易初陽沒太聽清,就往他身邊又靠近了些,“你說什麽?”

也許謝青旂並沒有把他認出來,畢竟兩人之間確實也不算太熟。

謝青旂緩緩朝他伸出了手,撫摸上他的臉,“你的臉......”

易初陽一僵,沒有反抗的同時,又覺得有些可笑。

沒想到第一個關心他的,居然是個醉鬼。

“沒、沒事。”

“疼不疼啊?”

謝青旂紅潤的臉,沒有了初見時的一絲不苟,看起來莫名地有些可愛。

謝青旂一把捧起易初陽的臉,緩了緩酒勁兒,“要不.....我給你吹吹?”

易初陽笑了,看樣子謝青旂真的是喝醉了,“不.......”易初陽剛要開口拒絕,謝青旂突然就衝到旁邊的巷口幹嘔了起來。

“......”

他哪顧得上那麽多啊?直接就跟著過去拍了拍謝青旂的背,似乎這樣可以讓謝青旂舒服一點,但嘴上卻又忍不住抱怨,“喝不了,幹嘛還要喝那麽多啊?”

謝青旂扶著牆,低頭整理一下自己的眼鏡。慢慢轉過身來靠著牆,與他麵對麵,“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吧?”

“......”易初陽沉默半響,才說:“......知道。”

謝青旂低頭將襯衫袖子往上卷了幾圈,“你就不怕嗎?”

易初陽好像有點不太理解,“怕什麽?”

謝青旂卷袖子的手頓了一下,忽而勾唇笑了笑,“啊......原本還想著在這兒能有個什麽豔遇的,結果沒想到啊,居然撿了個小學弟。”

易初陽麵上一沉,“.......明明是我撿的你。”

“算了算了,反正也沒差。”謝青旂笑了笑,忽然,他一手搭在易初陽肩上,俯身向前靠近。

麵對突然的親近,易初陽呼吸驟停,渾身的肌肉都忍不住緊繃了起來,“你、你幹嘛?!”

“反攻啊,看不出來嗎?”一切都還來不及反應,謝青旂就在他下巴處輕輕咬上一口,聲音極具**力地在他耳邊撩撥著,“所以.....你想試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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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小初陽:“試試就逝世。”

謝青旂,幹啥啥不行,勾搭第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