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不知道他該走還是該留,腦海浮現起少年的胳膊第一次被四皇子咬傷時對他所說過的話,當時的他還不明白少年為何會對他說‘你承擔,比武’這五個字的意思,原來少年想讓他來承擔這一切,而比武便是最好的解釋,如此便可以多瞞住四皇子一些時日。

沐璃靜默的看著長安沒有說話,良久才道:“公子,以後不要如此,沐璃真的不想看到你受傷。”

走到沐璃麵前,十一雙膝跪地,將額頭抵在地上,接著緩緩抬起,眼睛平視著前方,道:“回四皇子,不關安公子的事,是十一一直對安公子的逍遙遊掌法十分好奇,想要與他比試一場,便趁您睡著之際,纏著安公子比武,安公子本來不同意,可經不住十一再三懇求,才勉強答應。”再次將額頭抵在地上,十一繼續道:“都是十一不知輕重傷了安公子,十一有罪,請四皇子責罰。”

“刀劍無眼,怨不得你。”聲音淡漠聽不出任何情緒。

公子這是在替十一說話嗎,沐璃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淺眸從長安身上落到十一頭頂,沐璃斥責道:“沒有人可以傷害公子的,哪怕是我自己也不行,十一該如何做你自己知道,父皇應該告訴過你。”

身體一僵,十一低眉道:“十一明白。”說著十一將全身內力凝聚在右手,一點點抬起準備朝著自己揮掌。

“我有個更好的提議。”長安突然開口,依然是淡淡的語調。

墨眸靜靜凝視著沐璃,長安道:“沐璃,讓十一回一趟清風山。”伸手指著裝有畫卷的小木箱,長安垂眸道:“就罰十一帶上它,等有了苗疆毒聖的消息後,我們就直接啟程去墨蓮國,有些事即使我不想去追究,可一些人一些事偏偏讓我不得不去麵對。”不著痕跡的瞥了一眼十一,長安有些遲疑道:“我的身份,恐怕會帶來更多的麻煩。”那群殺手以及許驚雲還有苗疆毒聖估計都是因為他曾是墨蓮國的大皇子而對付他,既然墨蓮國的人已經知道,那麽軒宇帝肯定也知道這一切,甚至比墨蓮國的人還要更早知道。

長安話裏的意思沐璃自然明白,公子肩膀上的墨蓮胎記被誰所毀,又被誰丟棄在無人的樹林裏,還有當年的事到底是誰一手造成的,這都需要去求證,雲城外的那群殺手又是誰派來的,而許驚雲殺害石頭並下蝕心蠱這件事的背後又真正隱藏了什麽,甚至柳飄飄為何那麽容易就找到他與公子的行蹤,這一切的一切似乎有一雙他們看不見的黑手在操縱著。

公子既然決定要去墨蓮國,將小木箱讓十一帶回清風山安放好未嚐不是一件好事,他們也不能一直都隨身攜帶小木箱,想到這裏,沐璃走到十一麵前,淡淡道:“你起來吧,就按公子的意思來辦。”

“多謝四皇子,多謝安公子。”說完,十一才站起身來,問道:“十一到時候如何找兩位少爺。”心裏卻在想,原來長安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份了,皇上你讓十一跟著四皇子是不是想要補償什麽,因為你曾經想要借墨蓮國皇帝莫容坤之手來除掉長安,可是你沒有想到的是他們對付不了長安,卻將目標轉移到四皇子的身上,當真是,誰是誰非由誰來幫弄,這因因果果的事又如何說的清楚。

“後天我與公子會去追雲山莊,我也給你三天時間,你若能從清風山趕回來,我們就一起去墨蓮國,如果做不到的話,到時候你還是回到父皇身邊,做他的暗影,保護他。”說完後沐璃看著長安,微微一笑道:“公子你說沐璃這樣處理好不好?”

“沐璃做的很好。”長安的聲音很輕,眼裏甚至帶著不易察覺的笑意。

知道沐璃已經不再懷疑傷口的事,長安的一顆心也稍微放下,抬眸望著十一淡淡道:“到了清風山,你就將箱子埋在正對著木屋的梨樹下。”眸光轉向沐璃,見他一雙淺眸盈盈如玉,閃著柔和的流光,心裏一軟,長安輕聲說道:“沐璃,現在總可以讓十一吩咐小二去準備一些吃的。”

“嗯。”沐璃應聲:“我好餓。”

見四皇子已不再追究長安受傷的事,十一趕緊退出房間去準備食物,時間緊迫,他必須以最快的速度趕到清風山去,如今四皇子的情況一點都不穩定,而長安對四皇子的偏愛不知又要受到什麽傷害,想起長安胳膊上的傷口,十一更是苦惱,因為長安如果換藥四皇子還是會發現的,也罷,既然長安讓他這個時候離開,一定有他的用意。

十一離開後,沐璃有些抱怨似的說:“他為什要傷你右臂呢?”

心裏一顫,長安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那時劃傷自己也未考慮左右的問題,後來又經過沐璃兩次的啃咬,這右胳膊要恢複正常還真的需要一段時日。

“公子,沐璃等會喂你吃飯。”似乎害怕長安不同意,沐璃繼續柔聲道:“沐璃還沒有喂過公子吃東西。”

長安無語,看著沐璃雀雀欲試的表情,長安很扭曲的想沐璃莫不是想喂他吃東西,所以他的胳膊才會傷成這樣,隨即一搖頭,將那些不著邊際的想法扔向天外天。

好不容易吃完飯,沐璃望著窗外道:“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

看了看窗外,長安接口道:“明天還會有,落照霞光景。”

聞言,沐璃抱著長安沒有受傷的胳膊笑著道:“公子,你接的詩太絕了。”明天還會有,落照霞光景,如此簡單的道理,卻不是每一個人都懂,是呀,天空不會一直下雨,太陽總會升起,這是恒古不變的規律。

明天還會有,而人生又有多少個明天,長安一想起寄居在沐璃體內的毒素,心又抽疼起來,沐璃胸口劇痛可以說是因為無心花,那麽他近日來所做關於蝴蝶的噩夢又是怎麽回事,為何第一次疼痛發作後沐璃會無故暈倒,之後沐璃總是一副想要睡覺的樣子,而之後的兩次疼痛沐璃為何會癲狂,醒來後似乎又不記得發生了什麽事,長安在心裏反複思索著,沒有發現沐璃早已鬆開他的胳膊,來到籠子旁邊,將那隻白兔給拎出來。

“公子,白兔是不是不行了。”沐璃的聲音有些急切。

不可能,沐璃,白兔不能有事,長安心裏一邊想,一邊閃到沐璃身邊,伸指摸向白兔的頸動脈。

“它沒事,可能餓暈了。”長安說著,從桌上倒了一杯茶水放在白兔嘴邊:“沐璃你用手掐一下兔子直到它睜開眼睛。”

沐璃頷首,伸手掐住白兔,就見它身體無力的掙紮起來,然後睜開紅紅的雙眼,戒備的看著周圍。

示意沐璃可以鬆開手,長安用茶杯碰碰白兔的嘴巴,接著將茶水又倒入碗裏,放到白兔麵前。

“公子,你看這白兔喝一口水就抬頭看你一下,眼珠子紅紅的,還挺可愛的。”沐璃饒有興致的說,心裏卻有一陣不適感,他總覺得那雙紅色的眼珠子是那樣刺眼,腦海有什麽東西閃過,沐璃卻什麽也沒有抓住,他是不是遺忘了什麽東西。

長安並不知道沐璃心裏在想什麽,還以為沐璃真的很喜歡這隻兔子,想著若是找到解藥,就把這隻兔子一直養在身邊。

說到這隻兔子,長安有些奇怪,它似乎沒有無故掙紮或者煩躁過,除了精神差,愛睡覺之外,似乎沒有其他不適的地方,而沐璃卻總是做夢,胸口一次次的突然劇痛,都是同樣的毒,為何症狀不一樣呢,眸光一瞥,長安看到自己受傷的胳膊,腦海靈機一動,他喂給白兔的毒藥加了自己的血,而且沐璃這兩次都是因為咬破他的胳膊嚐到他的血,才漸漸變得平靜,是不是他的血有抑製這種毒素的作用。

兩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根本沒有聽到敲門聲。

喝完了水,白兔睜著一雙紅色的眸子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後低頭碰了碰沐璃的手,沐璃驚了一下,抬眸望著長安,見他正靜靜望著自己,沐璃清淺一笑,喚道:“公子。”

“嗯。”長安應道。

敲門聲再次響起,沐璃一怔,嘴裏念叨:“十一不是去清風山了。”會是誰來找他與公子呢,難不成是店小二?

沐璃打開門,還真是小二,隻見小二結結巴巴的說道:“客官,隔壁大爺走……走的……時候,讓小的把這個……交給你們。”話剛一說完小二就將一張紙條塞到沐璃手裏,然後一溜煙的跑了。

“公子,沐璃有這麽可怕嗎?”沐璃摸著自己的臉轉頭問長安。

以為長安不會回答他這麽無聊的問題,誰知長安竟然很認真的說:“你不可怕,可怕的是十一。”

當然還有我,長安在心裏補上這句,他將小二摔下樓,而十一則恐嚇全客棧的人,估計現在每一個看到他們的人,都會不由自主的顫抖,除非那人比十一還要狠厲,想到小二對沐璃說的話,長安又道:“你看看紙條上寫了什麽。”

沐璃頷首,將紙條展開,低聲念道:“兩位少爺,十一曾答應許驚雲將他母親靜悔師太接到一處安全的地方,但十一一直沒有時間去,勞煩少爺先替十一見見她,待十一從清風山回來後一定會盡快處理這件事,還有十一未經安少爺的允許借用了如墨,還請安少爺見諒。”念完後,沐璃指著紙條問道:“公子,十一為何不要雪影。”

長安默然,他又不是十一,他怎麽會知道,沐璃還真把他當作神。

其實問完後,沐璃也覺得他問的有些幼稚,十一想選擇如墨還是雪影都是他自己的意思,公子又怎麽會清楚?

反複思量著十一留下的話,長安總覺得十一不會簡單的想要他們去見許驚雲的母親,靜悔師太會不會知道關於苗疆毒聖的事情,想到這,長安看著沐璃說:“我們明天就去找靜悔師太。”

“啊噢,可是公子十一沒有說靜悔師太她住在哪裏?”沐璃指著紙條說道。

“落雲山附近的俺堂裏。”長安淡淡道:“十一曾經向我提過。”

“那我們明天就去找她。”沐璃一邊打著哈欠,一邊說道:“公子,沐璃又想睡覺了。”

躺在**,沐璃努力的睜著眼睛,並沒有立刻睡去。

“不是說要睡覺嗎,眼睛怎麽睜這麽大?”長安伸手蓋住沐璃的眼睛低聲道:“你放心,我會陪在你身邊,哪裏都不去。”

“嗯,公子。”沐璃很想睡的,可是沐璃不敢睡,你說沐璃懦弱也好,但沐璃真的不想失去你,就算是在夢裏沐璃也不想失去你,你在沐璃眼前消失的畫麵,沐璃不想再去經曆。

“公子,你給沐璃唱歌。”沐璃摸向長安衣袖,低聲要求。

“走過舊時小巷,看人來人往……”依舊是不成曲調,那些歌詞幾乎是從嘴裏念出來,可沐璃就是喜歡聽,似乎這樣,公子的存在才會讓睡夢中的他感到安心。

長安一直輕輕的哼著,見沐璃已然熟睡,才停了下來,並將手從沐璃的眼睛上拿開,墨眸靜靜的凝視著沐璃的睡顏,長安覺得他怎麽看沐琰,都覺的不夠,一輩子有多長長安並不知道,但隻要他活著,就會一直守在沐璃身旁。

擔心沐璃睡著後又會做噩夢,長安將自己的食指咬破,血一滴的滴在沐璃微張的唇上,直到沐璃輕皺眉頭,長安才回自己的手指,墨黑的眼眸,靜靜凝視,那張清秀透麗的睡顏。

起身,長安將毛巾用清水全部浸濕,擰成半幹後,折了好幾層,接著走到床邊,用不同的角度輕輕擦拭著沐璃嘴邊的血跡,動作極致輕柔。

一點一點露出沐璃淡色的唇瓣,長安才停止動作,將毛巾放好,墨眸淡淡瞥一眼自己咬破的食指,濃密細長睫毛微微一動,長安拿出止血藥粉灑在食指留下的齒印上,想著如此沐璃便不會發現。

抬眸看向窗外,清清淺淺的月色籠罩著整個大地,墨黑的夜空幾許星光閃著明明滅滅的光芒,疏影橫斜,翩然的清風輕擦而過,樹葉微微一抖,搖曳著沙沙的曲調。

靠在床榻上,長安用沒有受傷的左手握住沐璃的右手,輕輕闔上眼簾。

短暫的時光悄然而過,已經熟睡的沐璃赫然睜開了雙眼,淺眸一片濕潤。

公子,無聲的呼喚,沐璃的心微微抽疼,不似那種烈火焚燒萬箭穿心似的疼痛,而是…早在沐璃嚐到第一滴血液時,沐璃便已蘇醒,嘴裏的血腥味讓他感到不適,但他又不敢亂動,他不願意看到公子眼裏出現無措的情緒,那一滴滴的血,輕輕落在他的唇裏,沐璃很想抓住長安的手,然後搖頭說一句:公子,夠了。

可是沐璃發現他除了裝睡,竟然什麽都不能做,而就在此時一幅幅畫麵猛然充斥著他的腦海,他被疼痛折磨的癲狂樣子,通紅的眸光直勾勾的盯著長安原本就受傷的胳膊,他像是著了瘋魔一般,忘記眼前扶著他的人正是他舍不得傷害一絲一毫的公子,是他無論如何也要盼望一世長安的公子。

沐璃清楚的記起他是如何張嘴撕咬長安胳膊,那股不嚐到血肉絕不罷休的狠勁,讓沐璃心下駭然不已,公子的血一點一點流到他的口腔裏,順著食管進入胃裏,神奇的是,胸口的疼痛竟然在慢慢減輕,而他的意識也在漸漸消退。

公子的胳膊根本就不是和十一比武所傷,而是被他一次次的撕咬而傷,在十一門前,他再次咬向著公子的胳膊,而且還是咬在之前受傷的地方。

再也無法裝睡,沐璃眉頭一皺,感到長安一直盯著他看,沐璃大氣都不敢喘,腦海裏一直重複著他咬掉長安胳膊上血肉的畫麵,時間定格在公子輕輕抬起他的臉,而他嘴裏竟然含著公子的……公子,他的公子啊,沐璃不久前還曾對十一說:“沒有人可以傷害公子的,哪怕是我自己也不行。”可真正傷害你的不是別人正是沐璃自己啊,從一開始就是,用利劍穿透公子的也是沐璃,接著親自送你進入天牢飽受那囹圄之罪,緊接著沐璃又累你吐血,昏倒在冰天雪地裏,若不是遇到容歡公主,你會不會已經……沐璃不敢去想,到如今又將你的皮肉給活生生的咬下來。

十一既然與公子一起掩護他的罪行,一定也知道了這一切,可笑的是他還斥責十一,讓他自行了斷,公子雖然寡淡無情,殺起人來眼睛都不會眨一下,但還不至於會隨便要人性命,難怪公子會幾次出言阻止,公子太了解他了,知道他一定會私下詢問十一,便自己開口說著與十一比武劃傷的事情,十一的解釋看似無懈可擊,然而他比誰都清楚,這天上沒有人能夠勉強公子做他不願意做的事,也沒有人能夠真正傷害到公子,隻除了他,公子與十一那般演戲無非是不想讓他知道受傷的真正原因,他本想著等十一回來再想辦法套出事情的真相,沒想到公子指腹滴下來的血就讓他想起了一切,而真相往往都是那般殘忍。

紛亂的思緒在腦海裏盤繞著,沐璃早已是淚流滿麵,模糊的視線緊緊盯著靠坐在眼前安睡的公子,感受著長安手裏的溫度,沐璃的淚腺像是跳脫了紅塵的束縛,肆意橫流。

覺察到長安的手指一動,沐璃趕緊用右手試掉眼角的淚水,見長安並沒有醒來,沐璃的心難以抑製的疼痛起來,他的公子隻怕自他昨晚發病就一直沒有睡過,此刻好不容易睡著他又怎能吵醒公子,一直都是公子凝視著他的睡顏,如今也該他看著公子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