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一笑,沐琰搖頭:“無礙。”

十一默然,在沐琰心裏,沐璃算是一個已經死去的人,而這件事對沐琰來說,是一個非常沉重的打擊,記憶裏,他暗中跟著四皇子時,總會看到沐琰與沐璃在一起的畫麵,聊天,微笑,守護著彼此所在意的人,那段時光裏的溫柔,恐怕是沐琰心裏最割舍不下的印記。

眸光一瞥,見沐琰神情恍惚,十一想到長安臨走之際說過等找到沐琰,就讓沐琰與夜曦回洛槿,可他又不能貿然告訴沐琰自己的真正身份,否則沐琰追究起來很可能會牽涉出沐璃詐死的實情。

從沐琰房間出來,十一就看到駱無憂靜靜站在樹下,低眉撫弄著小白,心下疑惑,小白怎麽會在駱無憂的懷裏。

抱著小白來到十一麵前,駱無憂說:“十一,你家小白很乖。”

為什麽所有人都認為小白是他家的,十一在心裏鬱悶的想,說起來小白的第一個主人應該算是長安,他可記得長安前段時間一直在喂小白喝血,似乎為了研究四皇子身上的劇毒。

見十一麵無表情的盯著小白,駱無憂拍拍小白的兔子頭,自言自語的說:“千陌染人在瀾若城。”

“他還在那裏。”聲音不自覺的抬高,十一冷聲道:“駱無憂,既然你沒有做到第一時間通知我,那麽你就負責將千陌染弄到追雲山莊裏來。”瞥一眼安靜窩在駱無憂懷裏的小白,十一無視駱無憂此時目瞪口呆的怔愣表情,徑自離去。

看著十一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駱無憂才發覺自己被十一擺了一道,低眉說道:“小白,原來十一是腹黑。”話音剛落,駱無憂就聽到身後傳來白若塵的大笑聲。

手搭在駱無憂的肩膀,白若塵悶笑不已,胸口挨了駱無憂一拳,白若塵止住笑意:“無憂,其實你不是冰塊。”眸光一轉,落在小白身上,白若塵努努嘴道:“而是小白。”

“狐狸心思果然是人類無法理解的。”留下這一句話,駱無憂便轉身離開,心裏卻還在琢磨白若塵為何說他是小白。

“無憂確實是小白,冰冰冷冷又懵懵懂懂的,隻是如果有一天他了解自己的心情,又該何去何從。”李飛花空靈通透的聲音響起。

白若塵轉身,就看到趴在沈千雲背上的李飛花:“原來你早就看出來了。”

“我什麽都沒有看出。”李飛花說。

微微一笑,白若塵低眉道:“我也什麽都沒有看出。”

沉默半響,沈千雲忽然開口道:“我更是什麽都有沒看出。”

話落,兩個大男人外加一個小男孩都哈哈笑起來。

十一接到夜曦再次醒來的消息,已經接近黃昏。

“十一,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夜曦淡淡開口:“你放心,等沐琰身體一好,我就勸他回沐影皇宮。”

“郡主,你是不是見過白發少年。”十一遲疑道:“你早上昏迷時所說的白發……是不是指他。”

夜曦頷首:“也是他讓我來追雲山莊找你的。”眸光一瞥,夜曦的神情有些恍惚:“少年很冷,很靜,臉色蒼白,幾乎和他的頭發是一個顏色。”

十一默然,長安再次白發應該與沐璃的失蹤有關,可夜曦說長安臉色蒼白,難道長安受傷了。

“郡主,你與七皇子是怎麽受傷的,還有又是如何遇到我家少爺的。”見夜曦疑惑的望著他,十一淡淡道:“實不相瞞,在下是白發少年的屬下。”

眸底閃過一絲了然,夜曦開口:“我有一點想不明白,為何你家少爺不許我向沐琰提起他。”

“少爺的心思,十一不是很清楚。”十一斂眉道:“十一也隻是奉命行事。”少年的心思他再清楚不過,可正因為清楚,所以他才要對夜曦說不清楚,少年不想四皇子再與皇宮的人有任何關係,哪怕那個人是沐琰。

夜曦不再追問,垂眸略微思索。

“那天,我與沐琰剛走出追雲山莊,有個叫雷霆的人說二皇子要見我們,可我們還未見到二皇子,就被一個長相異常漂亮的少年用藥給迷暈了,我們是在一個密室裏醒來的,我們在裏麵喊了好久,都沒有人來看我們,除了送飯給我們吃的聾啞老人,等我們再看到那個漂亮少年時,已經是第二天中午,那時沐琰問少年為何要抓我們,少年但笑不語,沐琰還要再問時,從少年身上突然冒出一條通體碧綠的小細蛇,對著沐琰的手直接咬了一口,接著沐琰就暈倒了,而我自然也逃不過。”夜曦撫著手背上傷口,疑惑道:“至於之後發生了什麽事,我就不知道了。”微微抬頭,眸光一轉,夜曦看著十一幽幽道:“自從昏迷之後,我感覺自己就好像是做了一場夢,但夢裏的內容,我怎麽都想不起來。”

“後來,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就看到那個玄衣白發的少年…”夜曦開始回憶當時的情景。

長安馬不停蹄的趕路,依舊沒有發現沐璃的蹤跡,更沒有看到什麽異常的人出沒,心裏越發擔心沐璃,即使沐璃暫時沒有什麽生命危險,可那些寄居在沐璃體內的毒素時刻都會讓沐璃胸痛的症狀複發。

一想起之前腦海中傳來的沐璃呼救聲音,長安更是自責不已,他明明知道,最近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是因他而起,卻還被畢懷毒小小的把戲給支開,他在萬石窟停留了一晚,沐璃卻被趙王給抓走。

眸光一瞥,長安看到遠處的雜草堆裏躺著兩個人,正是失蹤的沐琰和夜曦。

從如墨身上下來,長安走過去,墨眸環視四周,並沒有看到可疑的人出現,那到底是誰將沐琰與夜曦丟在這裏,長安也沒有心思想那麽多,探了探夜曦與沐琰的脈象,眸光落在兩人的手背上,分明是被含有劇毒的蛇咬過,可這傷口的愈合程度應該在他與畢懷毒對峙之時就有了,從身上摸出一個白瓷瓶,長安將瓶蓋打開,先是放在夜曦的鼻端聞一聞,接著又移向沐琰的鼻端。

熱風拂過,長安望著垂落下來的白發,微微怔愣,一個月的時間還未到,他卻再一次白頭。

望著頭頂的烈日,長安的心忽然很痛,他白發三千卻依然換不回沐璃所受的苦,甚至不知道沐璃身在何處。

他心裏明白,趙王是不可能將沐璃藏在趙王府,所以他才會叫十一去找千陌染的,而且他也想與墨容歡相認,當年的事他不得不查清楚。

“你……你救了我們嗎?”夜曦看著這個滿頭白發的少年問道。

長安沒有點頭也沒有說話,而是伸手點住沐琰的穴道,瞥了一眼夜曦,長安啟唇:“想辦法將沐琰帶到追雲山莊,去找十一,他會幫助你們的,治好傷,然後就回皇宮,江湖不是你們待的地方。”拿出幾粒藥丸,長安遞給夜曦,淡淡道:“保存體力。”

夜曦愣愣的接過藥丸,少年的話是什麽意思,是沐琰的朋友嗎,眼角餘光微抬,夜曦悄然打量少年,腦海中閃過在落雲客棧所遇到的那位樂公子,可樂公子的頭發是黑色的,身邊還跟著另有一位白衣少年,瞥一眼還在昏迷的沐琰,夜曦問:“沐琰他怎麽樣了?”

“中毒深,醒來遲。”長安說:“要是他喊頭痛或者抽搐,你就點住他的穴道,讓他繼續昏睡,在此期間,除了水什麽都不要給沐琰吃,如此堅持十二個時辰左右,沐琰的毒自己會解。”語氣一頓,長安又道:“不要告訴沐琰你看到我的事。”

“夜曦答應你。”雖然不明白少年為何不許沐琰知道,但少年決計不會害沐琰的,有那麽一雙玄冰墨眸的人,若是要害你,絕不會救你。

長安頷首:“若你為後,輔佐沐琰,治理沐影。”沐璃,如此,你也不必擔心沐琰,不用心懷沐影了。

還沒等到夜曦有何反應,長安已經掠上馬背,揚塵離去。

直到少年的身影變成一個黑點,夜曦這才將沐琰扶靠在樹上。

從附近河流找來一些水,夜曦喂給昏睡的沐琰,摸了摸袖口,夜曦才發現她身上的銀票早已不翼而飛,而且在這荒郊野外,有錢也是無用,瞥一眼不遠處的樹藤和枯草,夜曦便著手綁了個木筏,想起這木筏還是她小時候看家裏的管家叔叔綁過,那時她要學習,管家叔叔笑著說:“郡主一直住在王府裏,無須學這個。”她問問什麽,管家說是她用不上。

她也以為這一輩子她都用不上,可人生的事誰也無法預料,就像她沒想過她會來沐影,沒想過她會遇上沐琰,沒想到她會與沐琰一起被人抓獲,更沒想到她會遇到那個神秘的白發少年,唇邊浮起一抹微笑,黑眸望著還在昏睡中的沐琰,夜曦無聲道:“沐琰,我最沒想到的是會為了你而綁這個木筏。”

“若你為後,輔佐沐琰,治理沐影。”少年剛剛這樣對她說,夜曦有些恍惚,少年的意思難道是指,沐琰將會是沐影未來的帝王,若是真的,那她不得不按少年所說的去做,而且不能出任何差錯,想到這裏,夜曦再次看向昏睡的沐琰,也許,沐琰為帝,也是不錯的選擇,可是她願意嫁給一個帝王嗎,夜曦猶豫了,眸光一瞥,滿地枯藤,無論怎樣,她現在要做的是,先將沐琰順利弄到追雲山莊去。

來到墨蓮國境內,長安直接朝著墨蓮國的皇城鳳棲出發。

用了一天半的時間,長安終於來到鳳棲,打聽好趙王府的位置,長安打算夜探王府,他心裏明白沐璃不可能在趙王府,但隻要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他都要去一探究竟,就像他明明不相信畢懷毒會給他蝕心蠱,卻還是會走進萬石窟,可是他最後悔的是沒有帶上沐璃一起。

趙王府離墨蓮國皇宮不是很遠,但也不是很近,長安住在離趙王府很近的客棧,靜待夜晚的到來。

而這個時候,千陌染帶著墨容歡正好趕到追雲山莊。

千陌染看到十一的時候眼角直抽,他怎麽也無法想象軒宇帝的第一暗影十一懷裏竟然抱著一隻兔子,而雲城四公子之一的李飛花竟然會變成五歲孩童,他不過與容歡在瀾若城裏住了幾個月而已,怎麽就發生這麽多不可思議的事。

“千公子,我是十一。”十一抱拳道,他知道那次在紫雲觀將他打傷的人就是眼前這位白衣男子。

“以前千某有所得罪的地方,還請十一見諒。”千陌染笑著說,他可是將長安從十一手上給救走,還將十一打成重傷。

“我們以前見過嗎?十一可是第一次見到千公子。”十一淡淡道。

微微一怔,千陌染笑道:“那可能是千某記錯了,千某也是第一次看到十一。”看來十一並不想提起過去的事,如此甚好,也省得彼此尷尬,惹來一堆麻煩。

將十一與千陌染的互動看在眼裏,墨容歡心裏疑惑不解,陌染和十一到底在打什麽啞謎。

駱無憂也不知道這千陌染和十一到底是怎麽回事,忽然胳膊被人碰了一下,駱無憂轉頭一看,見白若塵瞥了一眼千陌染,然後壓低聲音問他:“你到底用了什麽方法將他騙來的。”

“我隻是告訴他安少爺和蕭少爺在這裏做客。”駱無憂也壓低聲音,其實他隻是讓人告訴千陌染:長安沐璃有難,十一要見閣下,速來追雲山莊。

“聰明。”白若塵吐出這兩個字,便不再說話。

此刻,千陌染正在與沈千雲寒暄,眸光一轉,千陌染看向駱無憂抱拳道:“想必這位就是無憂公子。”說著又看向白若塵道:“而這位就是若塵公子。”

“正是區區在下。”白若塵笑著回禮。

唯有駱無憂在心裏喊,為何文質彬彬的人笑起來都那麽像狐狸,除了那個溫潤如玉的少年。

“這是我夫人。”千陌染指著墨容歡介紹道。

用過晚膳,駱無憂剛準備休息,突然脖頸傳來冰涼的感覺。

“十一,這是你第三次將匕首架在我的脖子上了。”聲音清清淡淡的,沒有一點擔心害怕的意思。

“駱無憂,你到底跟千陌染說了什麽?”十一問。

“我就說你家少爺有難,你要見他。”駱無憂回答。

“就這麽多。”十一問。

“就這麽多。”駱無憂說:“該不是千陌染對你說了什麽吧!”

十一搖頭不語。

將匕首移開,駱無憂麵對著十一淡漠無緒的臉道:“十一你下次能不能不要總把匕首擱在我脖子上。”

“那我抵在你咽喉。”十一說。

駱無憂徹底石化,半響才道:“那你還是放在我脖子上比較妥當。”

眼角一抽,十一轉身就走。

“十一,你還沒告訴我千陌染都跟你說什麽了…”讓你氣的拿匕首來逼問。

後麵的話駱無憂沒有機會說出口,因為十一早就不見人影,而駱傾城此時正好來找駱無憂。

“哥,十一是誰。”駱傾城輕聲問。

“一個喜歡小白的木頭。”駱無憂說。

“小白又是誰?”駱傾城一笑,她怎麽覺得哥哥說這句話的時候有一種幽怨的感覺在其中。

“小白是一隻兔子。”

“兔子。”駱傾城古怪的看著駱無憂:“你是說剛剛那個比你還冰冷比你還淡漠的男子喜歡一隻兔子。”

“什麽叫比我還冰冷比我還淡漠,到底他是你哥,還是我是你哥。”駱無憂沒有好氣的說,十一明明就是一根木頭,還是一根朽木。

“當然你是我哥。”駱傾城笑眯眯的說:“那我的好哥哥,你們最近都在忙什麽,看你這些天早出晚歸的,出了什麽事。”

“我還以為你真關心我,原來是在拐彎抹角打聽若塵的消息。”駱無憂將駱傾城的心思一下子戳破,心裏在想他們如此還不是因為十一。

“哥,你怎麽這樣,你知道了,幹嘛要說出來。”駱傾城羞的直跺腳,幸虧哥哥平時冰冰冷冷的不太說話,否則她可能會被一直取笑。

駱無憂沉默,他記得十一也說過,有些事知道,但不必說出口,奇怪,怎麽又想起十一了。

沒有聽到駱無憂說話,駱傾城抬眸,見駱無憂神情恍惚,不知道在想什麽。

駱傾城連著叫了三聲哥哥,駱無憂都沒有反應。

悄悄靠近駱無憂的身邊,駱傾城忽然大喊:“著火了。”

一邊查看四周,一邊將駱傾城護在身後,駱無憂問:“哪裏著火了。”見周圍靜悄悄的,哪裏有著火的痕跡,駱無憂這才發現他竟被妹妹給騙了,將駱傾城輕輕拉倒麵前,駱無憂聲音有些冷淡:“好玩嗎?”

“不好玩,一點都不。”駱傾城趕緊表示:“傾城下次不敢了,哥你別生氣。”

“我沒有生氣,隻是你的身體本就不好。”駱無憂看到傾城低頭認錯的樣子,心裏不忍,那些指責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而且傾城也隻是跟他開玩笑。

“嗯。”傾城低頭:“哥,很晚了,傾城回去休息。”

“別走,陪哥說會話。”他怎麽能讓傾城離開,那丫頭最在意別人拿她的身體說事,這會回去,一定會胡思亂想,這樣對身體更不好。

駱傾城自然明白駱無憂的用意,微微一笑,柔聲道:“那傾城就犧牲一點時間,陪哥你來聊天。”想到駱無憂剛才恍惚的樣子,駱傾城輕問:“哥,你是不是喜歡上哪家姑娘了?”

“怎麽可能,我最近一直都在忙,哪有閑情逸致去見姑娘。”駱無憂說。

“真的沒有。”駱傾城才不相信駱無憂的話,他哥哥剛剛那恍惚的樣子分明是在想一個人。

“我沒有,如果有,哥一定帶回家給你看。”駱無憂向駱傾城保證。

“我相信哥哥。”駱傾城抿嘴一笑,他哥怎麽弄得跟起誓一樣,暼一眼外麵的月光,駱傾城的聲音很輕:“那哥哥你剛才在想誰?”

“哪個剛才?”駱無憂奇怪的問。

“就是我剛剛說你知道了幹嘛要說出來的時候,你腦海裏想的是誰?”駱傾城本不想打破沙鍋問到底,可想到駱無憂一直寡言少語,如果心裏真的有人,以他的性子,要開竅也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

“我在想…”十一兩個字差點就脫口而出,不過駱無憂還是將他們吞了回去,他總覺得說十一似乎有些怪異。

不想駱傾城還將心思放在他在想誰這件事上,駱無憂問道:“傾城,什麽樣的感情,才會讓一個少年一朝白頭。”

“我也不是很懂。”駱傾城說:“但肯定是愛情。”

“或許。”駱無憂的聲音很低。

“哥,你為什麽會問這個。”駱傾城疑惑的問道。

“因為哥碰到過這樣的人,隻是以後恐怕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他們。”駱無憂清冷的聲音響在安靜的夜裏,有一種惆悵的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