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跟著雪蝶,千陌染發現它似乎一直朝著鳳棲最熱鬧繁華的地段飛去。

抬眸凝視著留夢樓三個朱紅大字,千陌染微微怔愣。

緋夢朱唇,流連忘返。

玉臂春宵,繾綣留夢。

留夢樓是鳳棲城裏最大的青…樓,來此尋…歡作樂的幾乎都是一些達官貴人或世家子弟。

走進留夢樓裏,千陌染饒過那群靠過來的鶯鶯燕燕,躲過胭脂水粉的襲擊,與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老…鴇假意逢迎,一雙黑眸卻在暗中觀察著雪蝶的去向,丟了一張銀票,千陌染故意財大氣粗的說道:“媽媽,這群女子本公子沒有一個中意的。”又是一張銀票放進老…鴇手裏,千陌染低聲道:“媽媽,公子我要自個去尋…歡,你就不用專門陪著我了。”眸光一瞥門外,千陌染示意老…鴇:“趕快,看貴客又上門了。”

不用她專門伺候,老…鴇自然滿意,眉開眼笑道:“那公子請自便。”說著扭著水蛇腰又去討好其他送上門的肥羊。

眼看著雪蝶飛進留夢樓的後院,千陌染立即尾隨而至,穿過蜿蜒曲折的回廊,來到後院的一處假山,千飛羽就失去雪蝶的蹤跡了。

擔心被別人看出什麽,千陌染立即閃到假山後麵,將身行隱藏起來,待沒有人的時候,仰頭對著天空吹一聲口哨,接著一隻白鴿落在假山上。

十一與駱無憂暗中跟在千陌染身後,見他進了留夢樓,良久都沒有出來。

兩人正在猶豫要不要跟進去時,就見一隻白鴿突然出現在留夢樓的上空,隨即隱沒,消失不見,兩人飛快的對視一眼。

“莫非千陌染發現了什麽?”駱無憂盯著天空說。

“有可能。”十一應道:“再等等看那白鴿還會不會再出現。”

長安與千飛羽從皇宮回到禦劍山莊,還未走進正廳,就見一隻白鴿飛落到地上。

取出信鴿腳上的細布條,將其展開,千飛羽望了長安一眼道:“這上麵隻寫著假山二字。”

還沒明白千陌染話裏的意思,長安就見十一從外麵閃身進來,一看到他,就說:“千陌染跟著雪蝶進了留夢樓,就再也沒有出來,現在駱無憂還在留夢樓外麵守著。”

千飛羽撫掌道:“原來是這個意思。”

“齊逸,你馬上帶人去留夢樓搗亂,最好將留夢樓弄得人心惶惶的。”千飛羽對著齊逸吩咐道,接著看向墨容歡與千秋雪道:“大嫂,秋雪你們兩立即換一身普通的衣服,就給我在留夢樓門口上演一場聲淚俱下苦求尋…歡夫婿回家的戲碼。”

“你想將所有人的心思都引致她們兩人的身上,然後再借機去留夢樓後院的假山。”長安淡淡道:“可你不是叫齊逸去鬧場。”

“長安,留夢樓裏肯定有打手,就算齊逸鬧場,也要師出有名。”千飛羽說:“我唯一的目的就是讓他們狗急跳牆。”

千陌染已在假山周圍轉了好幾圈,始終沒有發現有什麽出口或者機關之類的東西,心下奇怪不已,難道雪蝶會憑空消失。

沒有辦法,千陌染也隻能在這裏等待長安他們的到來。

微微抬眸,天空似乎越來越陰霾,但千陌染並沒有感覺到悶熱,看樣子應該不會下雨的。

剛想到這,一道亮光劃過蒼茫的天際,接著一聲巨響。

千陌染無語,這天可真聽話。

電閃雷鳴,卻絲毫未見雨絲。

六月的天,可真詭異。

眸光一轉,千陌染看到一大堆人在回廊上跑來跑去,表情慌亂,似乎發生了什麽大事。

一抬腳,千陌染還未跨出一步,就看到千飛羽與長安突然出現在那堆人裏麵。

“不想死的話,趕快滾。”長安的聲音森冷陰寒。

千陌染從假山裏走出來,斜視那群惶惶不安的人群,冷聲道:“怎麽,還不想走。”

“看來,他們都想魂歸這裏。”千飛羽笑的妖孽至極。

被三個人同時拿生命威脅,再不走的人就是傻瓜。

眨眼間,假山周圍就隻剩下千家兄弟和長安。

“雪蝶飛到假山,就失去蹤影。”千陌染說:“剛剛我也找過了,並沒有發現這裏有機關洞穴之類的東西。”

千飛羽頷首:“大哥,你試著向假山揮出一掌。”

“好。”千陌染應聲,使勁全力,對著假山揮掌。

假山轟然傾塌,一地碎石滾落。

緊接著,狂風卷起,塵土飛揚。

“那是什麽?”長安指著一處碎石。

千飛羽走過去將碎石移開,笑道:“原來是地道。”

沐璃剛睡下不久,又開始被夢魘纏縛,一聲公子就這樣喚了出來,睜開眼,一口鮮血毫無預警的噴了出來,呆呆的看著那灘血跡,沐璃撫著微微跳動的胸口,輕聲呢喃:“不知還能再跳動多久呢。”

從**坐起來,沐璃淺眸望著窗外,見院子的樹影似乎染上一層灰茫的色彩,沉重的顏色壓的他透不過氣。

房間裏的血腥味讓沐璃有些厭惡,手撐著床沿,沐璃站直身子,向著門邊慢慢移去。

一直隱隱作痛的心髒,讓沐璃沒走幾步就喘息不已,手扶著門框,沐璃望著院落發呆。

怔愣間,沐璃看到一隻如雪色透明的蝴蝶向著他這邊飛來,心尖猛顫,沐璃趕緊反身,回房關緊門扉,想要將蝴蝶阻止在門外。

可是當他朝著床邊走去的時候,卻見那隻蝴蝶停落在血跡斑駁的地麵,雪色透明的身體慢慢變紅,腦海憶起,夢裏那些食人的蝴蝶,沐璃用盡全力奔過去,手舞足蹈,想要趕走雪蝶,可雪蝶似乎著了魔一樣,任沐璃嘶喊甚至拳打腳踢,它就是不離開。

畢懷毒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一隻血色的蝴蝶停在沐璃染血的唇邊,長袖一揮,畢懷毒將雪蝶揮落,立即將沐璃平放在**。

少年的臉色很蒼白,唇色也很淡,胸廓微微起伏,看起來似乎隨時都要離開人世一樣。

探向沐璃的脈搏,畢懷毒神色大變,立即將沐璃扶坐起來,手掌貼在沐璃的後背,畢懷毒為沐璃輸送自己的內力。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沐璃再次口吐鮮血。

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畢懷毒將沐璃輕輕放下,為他蓋好被子,剛走出門外,天空中,忽然電閃雷鳴,回眸瞥一眼沐璃,將門闔上時,畢懷毒心裏在想:也許,要變天了。

眸光冷冷的掃向四周,畢懷毒提高聲音,說道:“以後,裏麵那位公子,稍微有異動,立即通知我。”

“是,毒聖。”暗中藏匿的幾人異口同聲的回道。

聞言,畢懷毒這才轉身回到自己的住處,接著研究他為沐璃新想到的解毒湯藥,不知道這次的藥是否對沐璃的身體有幫助。

畢懷毒其實也不懂,他這樣費心研製解藥到底是因為趙王的意思,還是其他,不過,他確實不想沐璃就這樣死去,因為他還有沒研製出解藥呢,沐璃體內混合的幾種毒素引起他的興趣,也是他研製毒蠱以來所遇到的最大瓶頸,如果能夠突破,也許他的蠱毒技術將會有更大的進步。

“毒聖,禦劍山莊的齊逸帶人在留夢樓搗亂,而且千家大小姐帶著一個美麗的少婦在樓前哭鬧著尋找丈夫。”一個黑衣人站在門外大聲說著外麵的情況。

收起思緒,畢懷毒說:“嗯,你們先去穩住,我隨後就到。”

感覺門外的人走後,畢懷毒才推開門,想起那隻雪蝶,唇邊噙著一抹冷笑:“長安,你終於還是找來了。”

準備朝著沐璃所住的房間走去,忽然什麽東西轟然倒塌,畢懷毒暗道:不好。

“有人闖進來了,速去阻攔。”畢懷毒對著四周說。

見黑衣人都朝著假山那邊移去,畢懷毒連忙用輕功閃進沐璃的房間,卻見沐璃眉頭緊鎖神情痛苦,一探向沐璃的脈象,畢懷毒立即點住沐璃的幾處大穴,接著將沐璃打橫抱起來就往外走。

“王爺。”畢懷毒看著突然出現的墨瀾。

“你抱他去哪?”墨瀾蹩眉問。

畢懷毒斂眉:“恩公毒發了,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嚴重。”瞥一眼靜立在墨瀾身後的向野,畢懷毒道:“王爺,長安他…”來了。

“長安怎麽了。”墨瀾不明白畢懷毒為何話隻講到一半就停了下來。

“王爺,快走,長安來了。”向野將墨瀾護在身後,邪魅的眼眸迎向長安。

“畢懷毒,放開他。”聲音異常冰冷,長安根本未將向野與墨瀾看在眼裏。

聞言,墨瀾身體微微一僵,緩緩回眸,望著麵無表情滿頭白發的長安,冷冷道:“他已經死了,你沒看見嗎?”話音未落盡,墨瀾眼前一花,脖子就被長安狠狠的掐住。

向野想要將墨瀾從長安的鉗製下救出,卻被緊接著出現的千陌染給阻止。

“向門主。”千陌染擋在向野麵前,開口說道:“讓千某來領教你的披風掌。”說話的同時便與向野纏鬥。

“他若死,你陪葬,墨蓮毀。”長安對著臉色青白的墨瀾冷冷吐出這九個字,接著冰眸直直的射向畢懷毒。

“你就是苗疆毒聖畢懷毒。”千飛羽忽然閃到長安的麵前,對著畢懷毒魅惑一笑道:“我們來打個商量,你將沐璃交給我,我把墨瀾交給你。”說著,也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千飛羽竟然閃到畢懷毒身前,快速的點住畢懷毒的周身穴道,再從畢懷毒的手裏快速奪過沐璃。

眉頭輕蹩,沐璃怎麽會如此輕,看神情似乎在忍受著什麽巨痛,瞥一眼長安,見他還在與墨瀾瞪眼,千陌染立即喚道:“長安,你快來看沐璃。”

從身上摸出一粒藥丸,長安直接塞到墨瀾的嘴裏,鬆開墨瀾的脖子,一掌揮向還沒緩過氣來的墨瀾,隻見墨瀾的身子飛向好遠,才發出嘭的一聲響,砸落在地上,連著吐了好幾口鮮血,接著昏死過去。

將沐璃交給長安,千飛羽這才轉身解開畢懷毒的啞穴。

剛一能說話,畢懷毒就問:“為何你不懼我身上的蠱毒?”

“我為何要懼?”千飛羽笑著反問,這畢懷毒還真是奇怪,不問其他的,隻問這麽無足輕重的事。

見畢懷毒咬牙不語,千飛羽忍不住說教:“看你小小的年紀,心腸竟如此歹毒,若是想要玩蠱毒的話,你就待在苗疆慢慢玩,為何要拿它來四處害人。”

陰柔一笑,畢懷毒柔聲道:“原來你是想替那塊石頭報仇。”心下卻在想,世上竟然有不懼蠱毒的人,就算是他與長安對峙,長安都會一直提防他下蠱毒,而千飛羽似乎對蠱毒沒有什麽反應。

千飛羽搖頭:“報仇到還不至於,畢竟,蝕心蠱不是你下給石頭的。”眸光一轉,千飛羽挑眉,厲聲道:“但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你說我該如何懲治你。”

“換湯不換藥。”畢懷毒冷哼:“你還不是想著報仇。”

“報仇與懲治並不一樣?”千飛羽認真的說:“報仇…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但懲治是我要懲罰你。”

“你廢話可真多。”畢懷毒鄙夷道:“有本事你就解開我身上的穴道,跟我來一場真正的比試。”

微微一笑,千飛羽靠近畢懷毒,望著少年冒火的眼睛,慢悠悠道:“在你被我點穴之時,你就已經輸了。”

“你…”畢懷毒憤然,這千飛羽根本就不能以常人的態度來應對,眸光一瞥,就見長安抱著沐璃走到他麵前問:“畢懷毒,你到底對沐璃做了什麽?為何他的心脈如此弱。”甚至有心衰的現象。

“你不是號稱醫毒雙絕?”畢懷毒嘲諷:“你不會自己查。”

千飛羽探向沐璃的脈搏,眉頭緊擰,嘴裏罵道:“簡直是胡鬧。”說著,示意長安將沐璃放在地上,千陌染雙手疊放在沐璃的胸前有規律的按壓,須臾,掐向沐璃的人中,抬眸望著長安沉重道:“長安,他的心髒已經無法承擔任何外力。”說完,又看向畢懷毒,厲聲道:“你不是最擅長蠱毒的,怎麽能將沐璃照顧成這個樣子。”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在照顧他,我折磨他都來不及。”畢懷毒涼涼的開口,話剛一說完,胸上就中了長安一掌,喉嚨湧動,一口鮮血就這樣吐了出來。

“不管你怎麽否認都是沒有用的。”千飛羽指著沐璃的胸口道:“你不是都將蝕心蠱給他吃了。”見畢懷毒臉色一變,黑瞳震驚的看著他。

夢中的世界,雖然恐怖,可他能看到公子,隻是每次公子都會先一步離他而去,可是他已經不害怕了,公子走了,他會跟在身後,就像現在這樣,魂夢相依,可是他每次失去意識後,心都會很痛,沐璃在閉眼之前這樣想。

不過這次的夢境好真實,他似乎感覺到公子一直都陪在他身邊呢,沐璃很想將這個夢一直做下去,可他的心太痛了,痛的他連睡都不能睡。

當沐璃感覺自己的魂魄離體後,他追逐著長安的那抹精魂,四處飄**,可一股巨大的撕扯力又將他帶回現實的世界,疼痛讓他再次咳血,沐璃不停的催眠自己,不要醒來,等他再有意識的時候,他感覺自己依偎在公子的懷抱,冰冰冷冷的卻又有著他所能感覺到的溫暖,耳邊甚至還一直傳來公子喚他沐璃的聲音。

沐璃卻不敢睜眼,他怕這一切都隻是幻影,而且他的心依然在永無消停的疼痛,他想等自己將這一波疼痛忍過去,再來麵對公子,隻是,是誰在按著他的心髒,一下又一下,疼痛似乎在減緩,他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說:“長安,他的心髒已經無法承擔任何無力。”真的是公子在他的身邊。

指尖微微顫抖,沐璃睜開眼睛,怔怔的望著長安,隨即,淺淺一笑道:“公子,你來了。”隻是,公子你的頭發怎麽又白了,一定是因為沐璃失蹤的緣故。

長安頷首,輕聲道:“沐璃,我來了。”

將沐璃扶起,換了個姿勢,讓沐璃能夠舒服的靠在他的懷裏,長安手指溫柔的梳弄著沐璃有些微亂的青絲,薄唇微啟:“沐璃,此間事一了,我帶你回清風山。”

“嗯。”沐璃應道,眸光一轉,看到躺在不遠處的墨瀾,也注意到千飛羽和嘴角滲血的畢懷毒。

“公子,你放了畢懷毒。”沐璃低眉道:“這些天,都是他在照顧沐璃。”

“好。”長安頷首。

“也放了墨瀾。”沐璃繼續說。

“好,沐璃,你說什麽,我都答應。”長安指尖輕觸著沐璃的眉眼,他的沐璃竟然已是如此孱弱,長安的心被誰狠狠碾碎。

“公子,沐璃想睡覺,你陪在沐璃身邊。”沐璃輕聲問:“這樣可好?”

“好。”長安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唯有環著沐璃的雙臂微微顫抖。

見沐璃又閉起眼睛,長安將沐璃抱起來,看著受他一掌的畢懷毒,淡淡道:“沐璃說,不讓我動你,你走!”那一掌,他知道已經傷了畢懷毒的心肺。

“長安,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他體內所有的毒素一起在慢慢摧毀他的身體,不管是我的毒血,還是你的毒血,甚至包括我給他所熬製的解毒湯藥,似乎都在加速他生命的流逝,我…”畢懷毒也不知道他為何要告訴長安這些,或許隻是因為與沐璃這些天短短的相處,也或許是剛剛沐璃請求長安放了他。

長安沒有說話,沐璃的身體早在為他雪地賭命時就已虧損,接著又身中兩種劇毒,他的血對沐璃來說無疑是飲鴆止渴,後來沐璃被墨瀾弄走,他的血便滯留在沐璃體內,而畢懷毒的解毒湯藥,估計也是用以毒攻毒的方式研製而成的,所以,即使沐璃吃了蝕心蠱也是枉然,而且他也是從千飛羽口中得知,母蠱一般存在於處…女體內,因為處…女的血至陰,而畢懷毒因為生來體內就帶毒,體內的血並非至陽,而是至毒至寒至陰,是以就算沐璃服了蝕心蠱也隻是杯水車薪,甚至有可能將沐璃體內的所有毒素都給激發,低眉看著沐璃安睡的寡淡容顏,長安殤痛至極。

“下雪了。”千飛羽忽然說。

微微抬眸,望著空中盤旋輕舞的雪花,長安忽然想起他曾唱給沐璃的歌,聽雪落紅塵,青絲霜華,無怨無悔。

雪落紅塵,可他與沐璃的紅塵為何如此坎坷,為何如此殤絕。

墨眸微斂,長安緊了緊懷裏的沐璃,淡淡道:“千飛羽,我先走了。”

“你要去哪?”千飛羽反射性的問。

“去一個隻有我們倆的地方。”長安淡淡道:“墨瀾如果沒有醒來,就將他的屍體交還給墨容坤,如果醒來,就隨他的意。”

“你不問當年發生的事了。”千飛羽總覺得長安的背影看起來怪怪的,不是悲傷,也不是落寞,而是…他一時還真找不到形容詞。

長安搖頭,淡淡道:“當年的事就算知道,卻也無法換回沐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