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眸靜靜凝望,沐璃線條柔軟的側臉,在日光的照耀下,沐璃臉上的皮膚,白的有些透明,長安幾乎可以看到沐璃臉上青色的毛細血管。

耳際傳來如泉水擊石的琴音,長安忽然想起他們第一次在雲城落雲客棧裏,沐璃吹奏碧簫的情景,那時,沐璃的簫音在末期時,帶著深深的寂寥和蝕骨的寂寞,沐璃吹完一曲,還靦腆的對他說:“吹的不是很好。”而他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心裏想著卻是師傅經常吹奏的那首《長相思》,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眸光一轉,長安抬眸,望著頭頂的那片青天,腦海裏卻想著:紅塵不問相思苦,良辰美景奈何天。

一曲畢,沐璃偏頭望著長安的墨眸,輕聲問道:“公子,沐璃彈的可好?”

“很好。”長安輕輕握住沐璃溫熱的手認真道:“沐璃,不管是奏簫,還是彈琴,都很好聽的。”

唇角浮起一抹清淺的微笑,沐璃將頭靠在長安的肩上,低聲呢喃:“如果,能夠一直這樣下去,該有多好。”

長安的唇貼著沐璃的青絲,輕聲呢喃:“會的,沐璃。”

“嗯。”低低應了一聲,沐璃又閉起了眼睛。

聽著沐璃輕微細小的呼吸音,長安的手輕輕搭在古琴上,墨眸微斂,不知道在想什麽。

送走趙老頭,十一走進木屋,並沒有發現長安和沐璃,想起那突然傳來的琴音,十一便沒有繼續去找,四皇子有長安在身邊,再痛也是幸福的。

清風山真的很安靜,這幾日十一幾乎都要忘記他曾經是一個殺人無數的暗影,雖然長安總讓他做些瑣碎的事,可他的心卻一點都不排斥,反而喜歡上這樣的生活,眸光一轉,望著木屋前的梨樹,十一怔怔的想,樂霄是不是就站在這裏,望著皇上所在的方向,年複一年,日複一日,哪怕思念匯成河寂寞變成海,那個溫潤如風的男子都沒有想過去找皇上,樂霄對皇上狠心,對自己更狠心,否則也不會一走就是十年,躲在這清風山上,避開皇上的耳目。

樂霄走了十年,等了十年,皇上等了十年,恨了十年,到頭來卻是陰陽相隔,徒留往昔的魂夢相依,十一想到他與駱無憂,那個十年之約會不會也會變成皇上與樂霄這般,微微搖頭,十一將他這種消極的想法摒散,心下苦笑,原來人最大的弱點便是情,讓人最無懼的亦是情,最害怕的還是情。

望著雲城的方向,十一黑眸帶著難以察覺的思念,唇瓣微微抖動,似乎在喚著駱無憂這三個字。

長安與十一將木屋蓋好的時候已經快到八月份了,這期間,沐璃總是睡睡醒醒,胸口還是隱隱作痛,隻是夢魘似乎減少了,不像之前那麽頻繁的出現夢魘。

在沐璃的指導下,長安也會簡單彈奏一些曲子,沐璃曾對長安打趣道:“公子唱著不成曲調的歌,倒是彈奏出能成曲調的曲子。”而長安則臉不紅心不跳的說道:“都是沐璃這個師傅教得好,而且長安也是難得一見的奇才。”眼底眉梢都帶著笑意,沐璃嗔道:“公子,原來你是如此自戀。”長安則一本正經道:“我自戀,也是因為有沐璃。”

兩人誰也沒提過關於生死的問題,長安不說,沐璃不問,沐璃不說,長安也不問,兩人就這樣過著閑雲野鶴般的日子,終日待在清風山上,靜守彼此這一份得之不易的安然時光。

秋天在不知不覺中來到了,樹葉漸漸變的枯黃,被風一吹輕輕飄落。

十一走出木屋的時候,就看到長安負手靜立在梨樹前,於是走過去開口道:“安少爺,十一明天去請趙老頭將桃樹移栽上來。”

“好。”長安背對著十一淡淡道:“需要什麽,你自己看著辦。”

“嗯。”十一應道,十一望著長安玄色的背影,雪白的發絲像瀑布一樣傾瀉而下,風輕輕一吹,形成微小的波浪,十一心裏明白,長安隻有在沐璃麵前,才會多說一些話,其他時候都是靜默的望著沐璃安靜的睡顏,或者在藥圃裏研究藥草,偶爾會凝眸望著前方發呆,就像此刻一樣。

“十一,墨瀾的事。”良久,長安忽然開口問道:“處理的怎麽樣?”

黑眸閃過一絲訝異,十一回道:“千飛羽說,墨瀾醒來的時候,失去以往的記憶而且也不會說話,至於墨容坤似乎對墨瀾這樣的情況也是坦然接受,並沒有怪罪禦劍山莊。”十一將千飛羽的來信,簡單的說給長安聽。

長安沉默,墨瀾失語,他一點都不意外,因為在留夢樓那次,他給墨瀾吃的就是使人變成啞巴的毒藥,但他怎麽會失憶呢,長安想不明白,便也不去想,直到後來,他才從千飛羽那裏知道墨瀾會失憶,而是墨容坤所為。

接著連續三天,長安都將沐璃帶到後山,兩人或是撫琴奏簫,或者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待沐璃昏睡後,長安便是長久的看著沐璃發呆。

這三天裏,長安也從沐璃口中得知當年所發生的事,不由得有些唏噓,長安問自己,他恨墨瀾曾經那樣折磨他嗎,不,他不恨,他隻恨墨瀾為何要去招惹沐璃,讓沐璃遭受那些不該承當的磨難,不管怎麽說,沐璃是最無辜的,與當年的事根本就沒有什麽關係,難道隻是因為沐璃喜歡他,就要承擔這些。

墨瀾報複墨澤,折磨蓮妃,他都沒什麽感覺,而他會將墨瀾毒啞,也是為蓮妃所能做的最後一件事,當年的事他也不想再去追究,他知道,他不管有多麽陰毒殘忍狠戾的想法,隻要沐璃不願意,他就不會去做,正如當年,他寧願自己失手被擒,也不願沐璃為難。

移植好所需要的桃樹,趙老頭又講了一些注意事項,才拿著十一所給的另外五百兩喜滋滋的下山去。

直到九月初,沐璃才發現木屋四周多了幾十株桃樹,一問之下,才知道是長安叫十一找人來移栽的。

“公子,你還記得我說的話。”沐璃望著那些新栽的桃樹輕聲問道。

長安頷首:“你說的,我記得。”

“醉雪聽月。”沐璃指著梨樹笑著說。

長安接口道:“還有醉臥紅塵。”

“嗯。”沐璃的笑容愈發的燦爛,心裏卻易發苦澀,他的身體能不能熬過今年冬季都是個問題,明年梨花和桃花綻放的時候,也不知道他還在不在。

“沐璃,我們會看到的,也會親自釀出醉雪聽月和醉臥紅塵的。”長安淡淡道:“沐璃,你相信我。”

“嗯,我信。”沐璃點頭,心裏還是有一絲黯然,不過隻要他在剩下的生命裏,能夠與公子相伴相守,這便是他一直所求的。

之後的日子一直都很安靜,直到千家三兄妹的突然來訪。

沐璃再次見到畢懷毒的時候有些詫異,可是當他看到墨容歡的時候更是吃驚不已。

“容歡公主,你懷孕了。”沐璃的聲音很輕,但能聽出裏麵的絲絲興奮。

墨容歡對著沐璃微微一笑道:“沐璃,你直接喚我容歡,叫公主怪生分的。”

“好,那沐璃就喚你容歡。”沐璃從善如流的說,瞥一眼立在墨容歡身邊的千陌染,沐璃笑道:“千陌染,你是容歡的夫君,而容歡是公子的妹妹,那你是不是也應該喚公子一聲大哥。”

“沐璃,其實你是想讓千陌染喚你一聲大哥,對吧?”他本來是想說大嫂的,但想到沐璃是個男孩,便將大嫂生生改成大哥。

聽到千陌染的話,長安的眼角一抽,心想以沐璃的性情應該不會回答千陌染的問題,誰知,沐璃竟然麵不改色的坦誠道:“你是應該喚沐璃大哥的,我可是公子的…”沐璃一時想不出來怎麽說,便將眸光落在長安身上。

長安墨眸掃過每一個人,最後將目光停留在沐璃身上道:“沐璃是我的伴侶。”

“對,我是公子的伴侶。”沐璃立即看向千陌染,似乎非要讓千陌染叫他大哥似的。

千陌染微微笑道:“讓我叫你大哥可以是可以,但要等到容歡的孩子會叫長安和你為舅舅的時候。”

此話一出,除了長安和沐璃,還有千陌染本人,所有人的神情都有些變化。

心裏一顫,但沐璃還是笑著道:“好。”

“恩公。”畢懷毒忽然開口:“以前懷毒有所得罪,還請你見諒。”

“事情都過去了,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再說那些日子,也多虧你,一直照顧我。”沐璃輕聲說,眸光一轉,望著長安,接著說:“而且我也與公子在一起了。”

這還是沐璃第一次聽到畢懷毒用如此平靜的語氣說他自己的名字,沐璃記得畢懷毒非常厭惡別人呼喚他的名字,眸光一轉,沐璃望著站在一邊但笑不語的千飛羽,心下明白,看來令畢懷毒改變的人就是千飛羽,從他們離開墨蓮國不過四個月有餘,沒想到千飛羽會與畢懷毒最後會走在一起,不過,能夠駕馭住畢懷毒的人,也隻能是千飛羽這樣心思另類的奇人。

“沐璃,好久不見。”千飛羽抱拳道,上次在留夢樓,他與沐璃也隻是匆匆一麵,估計沐璃都不曾知道他出現過。

“是呀,好久不見。”沐璃笑著說,他知道公子能夠找到他,千飛羽功不可沒。

“沐璃,還有我呀。”千飛雪終於找到說話的機會。

“千姑娘。”沐璃點頭應道。

千秋雪眉頭輕蹩,明眸望著沐璃,有些幽怨的說:“你怎麽還千姑娘千姑娘的叫我,你應該叫我秋雪。”接著將站在她身邊的紫衣少年往前一推,別扭道:“沐璃,這是墨容星,是大嫂的弟弟,也是我的夫婿。”

微微彎身,墨容星對著沐璃抱拳道:“容星見過沐大哥。”

“沐大哥?”沐璃有些愕然,墨容星怎麽會叫他沐大哥,他雖然比墨容星大一些,可他們似乎是第一次見麵吧,應該還沒有那麽熟稔。

“你是容星大哥的伴侶,容星自然要喚你一聲大哥,可容星總不能都喚你們大哥,這樣會混亂的,所以容星才會叫你大哥的。”墨容星解釋道,剛一說完,就被千秋雪在身上猛錘,還小聲直罵墨容星臉皮厚亂認親,墨容星隻視一個勁的賠笑,表情溫柔,目光寵溺的望著千秋雪。

不著痕跡的看一眼長安,沐璃說:“容星是吧,那沐璃就是你的沐大哥。”墨容星會叫他大哥,實則也是承認了公子的身份,他知道公子無意與那些兄弟姐妹相認,但墨容星既然是千秋雪的夫婿,而且他看得出來墨容星是真的喜歡千秋雪,所以他才會接受墨容星的那聲沐大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