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盡力了嗎?千飛羽在心裏問自己,不,他根本就沒有盡力,他一直顧及師傅的話,他害怕再次失去畢懷毒,沐璃是長安的逆鱗,而畢懷毒卻是他的逆鱗。

微微抬眸,望著湛藍如洗的天空,細數隨風浮動的流雲,千飛羽輕聲道:“十一,如果…”如果什麽呢,千飛羽低眉,眸光落向手中的畫卷,淡淡道:“我曾以為他們的命途會改變的,可是,那場大火…”瞥一眼十一,見他神情淡漠如初,眼裏沒有一絲波瀾,掌心向上,接住在空中旋舞的梨花,千飛羽低聲念道:“問花花不語,為誰落?為誰開?算春…色三分,半隨流水,半入塵埃。”

“十一不懂詩詞,但…這些梨花。”說著,十一看向那一樹梨花,淡聲道:“是為四皇子與長安所開。”也是為樂霄與皇上所開,想到樂霄,十一才發現,原來,不管是當年的樂霄,還是後來的長安,抑或是皇上與四皇子,他們之中,沒有一個人,能讓執念圓滿,卻都對梨花情有獨鍾。

腦海閃過昨晚花繞畫的奇異景象,或許,這些梨花真的是為長安和沐璃所開。

凝眸望著千飛羽,十一認真的問道:“飛羽為何如此致力於四皇子與長安的事,十年前,是如此,十年後,亦如此。”

千飛羽心下訝異,他沒想到十一會如此鄭重其事的問他這個,手輕輕一抖,千飛羽將畫卷展開,先是望著畫卷裏的長安,接著看向十一,千飛羽說:“人生能有幾歡笑,知己難求。”眸光一斂,千飛羽輕聲道:“而且,因為長安,飛羽才找到一生所愛。”

寥寥幾語,千飛羽卻解釋了他為何會幫助沐璃與長安的原因。

可千飛羽沒有說的是,他與長安都是被命途所束縛的人,都為了心愛的人,曾經想要去改變那既定的命途,即使後來依舊是沒有結局的死局,可是他找到了畢懷毒,而長安也一直守在沐璃的身邊,陪著沐璃等到春暖花開。

十一離開後,千飛羽將畫卷輕輕放在那一地素白的落花上,像個老朋友一樣,坐在畫卷的一旁,笑道:“長安,你可當我是你的知己?”

“其實,我們真的很像,你傾盡心力來與沐璃麵對那沒有結局的命途,而我傾盡心力讓執念根深蒂固,來到這異時空,等待著命途的發展。”千飛羽抬眸,指著梨花:“剛剛十一說,梨山上的梨花是為你與沐璃而開,我就在想,你會不會……有可能因為梨花而複活。”說到複活的時候,千飛羽的聲音很輕,幾乎是從唇齒間溢出。

低眉苦笑,千飛羽繼續道:“長安,我本是無神論,可來到這裏,遇到師傅,我才相信,世上或許真有神佛。”

畢懷毒回到木屋,並沒有發現千飛羽,眸光一瞥,那副畫卷也不知道去了哪裏,畢懷毒放下手裏的東西,便朝著心裏所想的地方而去。

這是長安帶著恩公自焚的地方,周圍早已種滿梨樹,一到花開的季節,就像是雪落梨山。

清風劃過,吹起畢懷毒有些淩亂的發絲,千飛羽斷斷續續的聲音也隨著這一陣清風飄**在他的耳際:“長安,清風山現在已經不叫清風山了,而是改叫為梨山,小毒物和十一在山上種滿了梨樹,至於桃樹也就是這裏有幾株…我記得我跟你說過,小毒物喜歡梅花,但其實他最愛的是情花,因為情花最毒。”

眉頭輕蹩,畢懷毒悄無聲息的走到千飛羽麵前,俯瞰著他,冷聲道:“我喜歡什麽花,關長安什麽事,你沒事對著一副畫說話,是在發什麽神經?”

“咦,你不是和醉尋下山去了,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千飛羽望著畢懷毒變得沉寂如夜的臉問。

畢懷毒冷哼:“不要跟我說你在這裏坐了一天。”

“啊!”千飛羽抬眸,才見天光暮色將近,輕輕一笑:“不是讓你買鹽給我,你怎麽給自己賣了一大堆火藥回來。”

見千飛羽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還說著毫無意義的笑話,畢懷毒氣悶至極,有些話便不經大腦的脫口而出:“我問你,我對你來說算什麽,長安又算什麽?”

話落,不隻千飛羽變了臉色,連畢懷毒自己也跟著變了臉色,有些懊惱的咬著下唇,似乎覺得他沒有說錯,畢懷毒又抬眸倔強的看著千飛羽。

難怪十一會問他為何會致力於長安與沐璃的事,可十一懷疑他,倒是情有可原,但畢懷毒與他在一起生活了十年,難道還不明白他的心意,千飛羽忽然感到很無力,有些事情他不能告訴畢懷毒,隻能跟長安說,卻沒想到讓小毒物醋意大發,不過,這似乎是畢懷毒第一次為他吃醋。

“小毒物,我在意長安正如你在意沐璃,無關風月,隻是出於友情。”千飛羽想著措辭,卻覺得他有點越描越黑的嫌疑,於是便望著畢懷毒不再說話,直到畢懷毒平靜了下來,千飛羽才啟唇道:“我隻是覺得長安與當初還沒有遇到你的我很像,也許你不明白,可這是真的。”伸手握住畢懷毒有些冰涼的指腹,千飛羽輕聲開口:“如果這個世界,還有什麽方法能夠讓長安與沐璃複活,我想我一定會去做的,但前提是你絕對不能有任何事。”一點點靠近畢懷毒的唇瓣,千飛羽低語:“沒有你在我身邊,我做什麽都沒有意義,就算活著,也隻是刻意的活著,就像你最初對我的感覺,覺得我很不真實,其實,不隻你那樣認為,連我自己都覺得我似乎不存在。”

還想再說什麽,唇卻被畢懷毒伸手輕輕捂住,隻聽他的聲音,溫柔的有些不可思議:“千飛羽,以後你愛看多久長安,就看多久,我不會說什麽的,但是,你必須答應小爺,不許再說你不真實,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之類的話。”

不管畢懷毒有沒有理解他的意思,千飛羽都知道,畢懷毒比他想象的還要愛他,長安,你真的是千飛羽與畢懷毒的另類媒人。

“你剛剛說想要複活長安與恩公?”畢懷毒忽然問道:“可恩公與長安已經去逝十年了,怎麽可能複活,除非是他們重新投胎,可就算投胎,他們現在也隻是一個大約八…九歲的孩童,甚至都還沒有醉尋大。”

唇邊掛著絲絲縷縷的笑意,千飛羽輕觸畢懷毒的眉眼:“你可真可愛。”

拍掉千飛羽的手,畢懷毒嫌惡道:“別用那種詞語形容小爺。”

知道畢懷毒已經不會在糾纏那件事,千飛羽連忙點頭哈腰道:“爺,小的遵命。”

又是一個安靜的月夜,千飛羽依舊伸指點住畢懷毒的睡穴,然後跟著那副畫來到木屋外,看著畫卷橫在半空中,周身被梨花環繞,月光靜靜的照著,夜月梨花,雪舞傾城。

第二天,畢懷毒再次奇怪他怎麽又睡的那麽沉,卻沒有去問千飛羽緣故,而是將這件事放到心上。

經過這幾日的觀察,千飛羽發覺,似乎每過七天,畫卷便會徑自飛到外麵,吸引梨花,翩躚起舞。

當梨山上的花都已凋謝,那副畫便再也沒有出去過,隻是在每月的十五,落在窗樞上,對著月光輕輕擺動著,似乎在吸收日月之靈氣。

冬天來的時候,梨山上樹木凋零,沉靜寂然,蒼茫的有些黯淡。

望著窗外輕舞的雪花,畢懷毒猶豫半響才開口道:“千飛羽,如果你真的有事情要做,我會在這裏等你回來的。”

咯噔一下,千飛羽回眸,望著畢懷毒一臉認真的表情,心下凝重,他知道了。

“如果真有能讓恩公和長安複活的方法,我什麽都不會問,隻會安靜的等你,等你回來告訴我結果。”畢懷毒低眉,繼續說道:“我看見了。”

“你不害怕?”千飛羽問,是不是因為他曾經刺激畢懷毒想起前世不該想起的記憶,所以畢懷毒才不會害怕那詭異驚奇的一幕。

“我為何要怕。”畢懷毒唇邊掛著一絲笑容,輕聲道:“在留夢樓時,我也說過你不害怕這句話,而你的回答就是我為何要怕?”當他留了心眼之後,才發現千飛羽每到夜裏,都會一直盯著畫卷,他當時奇怪不已,但也沒有去責問,他答應過千飛羽不會再相問,隻是他也在暗中觀察那副畫,根本沒有發現什麽異常,直到有一次,他假裝睡著,覺察到千飛羽忽然起身,屈指點住他身上的穴道。好在他提前做了準備,將穴道移位,所以千飛羽並沒有點住他的睡穴,等到千飛羽走出房間,他也悄然起身,便看到,恩公為長安畫的那副畫竟然漂浮在空中,周圍有很多的梨花,擔心被千飛羽發現,他隻好又躺回**,腦海卻一遍遍的回放剛剛所看到的情景,那樣的畫麵太過詭異,有些玄乎,幾乎超出他的想象,他都不知道,那副畫之所以離開木屋,到底是畫的本身,還是千飛羽在畫上動了什麽手腳,待到畫卷自己飛回木屋,而千飛羽默默跟隨其後,他差點以為千飛羽就是傳說中的捉妖道士,想到千飛羽曾說他的師傅是天涯道人,那個據說已經是半仙的世外高人,他便釋然了,千飛羽時而的與眾不同,或許就是因為如此,之後每到那副畫有異動時,千飛羽就會點住他的穴道,他便知道,千飛羽並不想他知道這件事,最開始,他是有些生氣,可後來,無意中聽到他對長安說的那些他似懂非懂的話,他便沒有氣了,因為那些話,他雖然不能完全理解,卻明白一件事情,千飛羽害怕失去他,那時,他才發現,原來他的命在千飛羽心裏勝過一切,也是那個時候,他才了解,原來,就算是傾盡心力想做一件事,也不一定能夠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