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四周,千飛羽並沒有發現其他人,心下覺得奇怪,偌大的醉清荷,怎麽會沒有一個人影呢,不過這種情況對他倒是有利的,否則讓人看到他憑空出現在這裏,他還不被人當成妖怪給攆出去。

將畫卷移到眼前,千飛羽仔細的看著畫裏的少年,狹長的鳳眸似被墨染一般,想到師傅說沐璃的一小部分魂魄就寄居在這雙斂盡浮雲的雙眸裏,心弦微微一動,千飛羽開口道:“我一直以為是長安在畫裏麵,卻沒想到是沐璃你。”不知道沐璃是否知道長安已經轉世投胎,千飛羽心裏劃過一絲悵然。

冬風過,百花殘,而這千頃荷塘裏蓮花卻是一年四季都在絢爛綻放,從未凋謝,低眉望著畫卷,千飛羽輕聲道:“沐璃,你是不是與長安來過這裏。”一定是的,否則這幅畫剛剛也不會像是要掙脫他一樣輕輕顫動,而且師傅將他送到這裏,一定有用意。

望著天色,黯淡的光暈漸漸遮蔽天日,千飛羽已經不記得,今夕是何年。

帶著畫卷走出荷塘,來到一家客棧,要了一間房,簡單的吃了些飯菜,在小二收拾碗筷之際,千飛羽不著痕跡的問道:“小二,今天是多少號?”

“臘月十四。”小二恭敬的回答,心裏卻在想這人好生奇怪,竟然不知道今天是多少號,不過,看他的穿著打扮,定是大戶人家出身,可能是生意比較多,所以才忙的忘記了。

那明晚就是十五,千飛羽心想。

荷塘月色清明,蓮花明淨淡雅,畫卷輕舞旋轉,墨眸流光四溢。

怔怔看著眼前的景象,千飛羽心中暗襯,莫非這裏也有沐璃四散的魂魄,不管是不是,千飛羽決定他要留到春暖花開時再回梨山。

抬眸望著夜空中的月華,千飛羽喚著畢懷毒的名字,不知小毒物在幹什麽呢?

梨山。

醉尋抱著從山上抓來的白兔,向著十一和駱無憂的住處跑去。

還沒走到,就發現畢懷毒站在梨山最高處靜靜俯瞰。

“畢叔叔。”醉尋抱著兔子繞到畢懷毒身邊說道:“你又在等飛羽叔叔。”

畢懷毒沒有說話,唯有在看到醉尋懷裏的白兔時,黑眸閃過一絲波動。

飛羽叔叔走的時候,畢叔叔就一直將他自己關在木屋裏,直到梨花開的時候,他才走出來,接著每天都會站在梨山的最高處,俯瞰著山下。

“畢叔叔,你放心,等梨花再次開放的時候,飛羽叔叔就會回來。”醉尋指著有些凋零的梨樹說道:“你看,醉尋已經有梨樹那麽高了,所以飛羽叔叔會回來的。”

“是呀,醉尋已經有梨樹那麽高了,他也該回來了。”畢懷毒低語,瞥一眼仰頭看他的少年,問道:“醉尋,今年多大了?”

“十六。”醉尋認真的說:“飛羽叔叔走的時候,醉尋十歲。”

六年,畢懷毒沒有想到千飛羽這一走竟然有六年,六年的時光,就在等待中渡過,從指尖中悄然劃過,原來等一個人是這樣的滋味,微苦輕痛。

十一剛從屋裏出來,就看到醉尋抱著一隻白兔朝著他顛顛跑來。

“十一叔叔,你看,這兔子像不像你與無憂叔叔說的小白。”醉尋氣喘噓噓的說:“我在山上發現的,就將它捉回來了。”

“你怎麽知道小白?”十一驚詫的問,他從未向醉尋提過小白,難道是無憂。

眸光微垂,醉尋呐呐道:“有一次,醉尋不小心聽到你與無憂叔叔的對話。”眸光一抬,醉尋開口道:“醉尋知道,小白是一隻白色的兔子。”

“嗯?”十一示意醉尋繼續說下去。

“後來,醉尋問過無憂叔叔,關於小白的事情,他說小白是十一叔叔最喜歡的小動物,可世上有千萬種小白,卻不是最初的那個。”醉尋一頓,低眉摸著白兔毛茸茸的耳朵說:“可醉尋認為,小白就是小白,隻要我們心裏記得就行了,而且醉尋從小在梨山長大,卻是第一次看到你們說的白色的兔子,也許這隻兔子就是小白的轉世。”

小白的轉世,十一心裏一震,這麽簡單的道理,他卻此時才明白,他與無憂執著於最初的小白,卻忘記也許小白也會有轉世,若如此,不知四皇子與長安會不會也有轉世,想到千飛羽已經走了有六年,而畢懷毒也那樣安靜的等了六年。

早在十年前,畢懷毒就已不是當初那個讓人頭痛得苗疆毒聖,而這六年的時光,讓畢懷毒變得更加的安靜,靜的有些虛無。

望著梨山的天空,浮雲如畫,十一在想,原來,最幸福的是他與駱無憂,老天對他還是不薄的,至少他與無憂是有歸期的等待,沒有經曆過大風大浪,甚至是生離死別。

他雖然不清楚千飛羽當年為何會帶著畫卷離開梨山,但一定與長安和四皇子有關,千飛羽的世界,他是看不懂,那個男人太過另類,總是做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十一想起,在千飛羽離開的時候,他也曾站在遠處靜靜望著,那時候他才知道,千飛羽的師傅原來就是天涯道人。

“十一叔叔,我們叫它小白好不好?”醉尋的聲音打斷了十一的思緒。

“好。”十一說:“你將小白帶給你無憂叔叔看看,他會很開心的。”

“真的?”醉尋認真的問,見十一對著他點頭,便抱著小白登登的跑進木屋。

看著醉尋的身影,十一在心裏說:“無憂,你會喜歡小白吧!”眸光一轉,十一凝望蒼穹,千飛羽你是不是也該回來了,你若再不回來,畢懷毒可能真的會變成小毒物了,一個隻知道等待你的小毒物。

臘月寒冬過,春暖花開時,千飛羽帶著畫卷離開了洛槿,此時他還不知道,他與畢懷毒已經分開有六個年頭,如今已是第七載,他還以為他隻是離開了幾個月而已。

來到清風鎮,抬頭仰望著梨山,千飛羽再次看到雪落梨山的景象。

是誰說的,梨花若雪,雪若梨花,千飛羽唇邊浮起一抹微笑,想到他等會就可以見到他的小毒物了。

感到手中的畫卷微微一動,千飛羽輕聲道:“沐璃你是不是也知道我們到了梨山腳下。”

知道沐璃是不會回答他的問題,千飛羽低眉一笑,輕聲道:“到了梨山,我就不能這樣陪你說話了,更不能喚你沐璃了。”

“大家都知道這畫是你為長安所畫的,那我還是叫你長安。”千飛羽想到師傅說過,沐璃魂魄寄居在畫中長安的眼睛裏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是以他不能像這些日子一樣喚著沐璃的名字,陪他講話。

似乎是同意了千飛羽的話,那畫卷竟然輕輕擺動。

激動之餘,千飛羽差點跳起來,這是沐璃第一次回應他的話,抬眸望著梨山,千飛羽說道:“那我們現在就上梨山,我想小毒物了,想必你也想那些為你與長安所開的梨花了。”

畢懷毒依舊靜靜俯瞰著山下,鼻尖縈繞著梨花的香氣,他不知道千飛羽會不會如醉尋所說的,會在梨花開的時候回到他的身邊,他隻知道就像千飛羽曾經說過的一樣,除了等待還是等待,心裏泛起一絲苦澀,原來,等待不僅是千飛羽的命途,還是他的命途,千飛羽說遇到長安是絕處逢生,可誰又是他的絕處逢生?

正想著,畢懷毒就見醉尋朝著他跑來,後麵還跟著小白。

小白是恩公取的名字,隻是這個小白不是恩公所養的小白,恩公,沐璃想起那個清淺如玉的少年,心裏一動,也許,千飛羽這次真的會回來。

“畢叔叔,我看到…”千醉尋有些激動的說:“看到飛羽叔叔了。”

心裏一震,畢懷毒連忙順著醉尋所指的方向望去,那個正往梨山上走的人不是千飛羽是誰,他還是一如當年離開時一樣的打扮,帶著畫卷,一身白衣,墨發輕舞。

嘴唇蠕動,畢懷毒想要喚千飛羽的名字,卻怎麽也叫不出口,雙腿更像是被誰定在了原處,無法移動。

衣袖被醉尋拽起,隻見少年一個勁的揮舞著另外一隻手,嘴裏還在喊著:“飛羽叔叔,我們在這裏。”

黑眸微濕,畢懷毒眨了眨眼睛,眸光落在小白和醉尋的身上,原來醉尋和小白是他的絕處逢生。

千飛羽也沒想到他剛走了一半,就看到畢懷毒靜靜的站在在梨山最高處,而他的身邊站著一個少年,看少年的樣子應該是醉尋,可醉尋怎麽會一下子變成少年模樣,看起來幾乎與畢懷毒一樣高了。

心裏劃過一絲詫異,醉尋是吃了什麽增高藥了嗎?千飛羽帶著疑惑,將全身內力凝聚在雙腿上,朝著那個朝思暮想的身影飛身而去。

看著記憶裏的畢懷毒,千飛羽有一種時光倒流的感覺,他的小毒物越來越像前世的小蔓藤,安安靜靜的立在那裏,不言不語,唯有那雙漂亮的黑眸像是被水浸染了一般。

“小毒物。”千飛羽喚著這個早已刻在他生命裏的名字,有些凝噎道:“我回來了。”

“你回來了。”畢懷毒想笑,卻淚流滿麵,似乎不想被人看見,拔腿就跑。

“飛羽叔叔,你終於回來了。”醉尋雖然不明白畢懷毒為何說了一句你回來了,便跑的無影無蹤,但他覺得有必要好好教育教育千飛羽。

“你真的是醉尋,千醉尋。”千飛羽有些傻眼,剛剛太遠,他沒有看清楚少年,隻知道他是醉尋沒錯,可眼前這個少年,太出人意料了,他竟然從中看出長安的樣子,隻是長安才不像少年這般靈動,還對他如此熱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