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尋,你多大了?”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千飛羽有種膽戰心驚的感覺。

“再過一個多月我就滿十七歲了。”千醉尋笑著說:“飛羽叔叔真是健忘,你離開梨山的時候,醉尋剛好整十歲。”

千醉尋已經十七歲了,那他豈不是離開有七年之久,千飛羽怔怔不語,腦袋像是被雷劈了一樣,嗡嗡作響,到底是哪個環節出錯了,他明明隻是離開了幾個月而已,怎麽一回到梨山就變成離開七年,想到畢懷毒剛剛看他的樣子,淚眼朦朧,印象中他從未見過畢懷毒哭過,哪怕是流一滴眼淚。

本以為畢懷毒是太久沒有看到他才喜極而泣的,沒想到卻是…難道這便是他企圖改變沐璃和長安命途的懲罰,可這懲罰為何會降臨在畢懷毒身上,他的小毒物一直都是那麽的堅強,從未像今天這樣脆弱,他要趕快看到小毒物,想著千飛羽就朝著他們之前所住的地方衝去,也顧不得去理會千醉尋在後麵的叫喊聲。

回到木屋,千飛羽就見畢懷毒靜靜立在窗前,連忙將畫卷輕輕放在木桌上,從背後還住畢懷毒的腰,額頭抵在畢懷毒瘦削的肩膀:“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除了對不起,千飛羽不知道他還能說些什麽,他真的沒有想到從天涯穀出來,接著在醉清荷待了三個月,回到梨山之時卻已是七載。

“飛羽。”這是畢懷毒第一次這樣喚千飛羽,聲音有一絲壓抑,藏匿著淡淡的眷戀:“下次走的話,就帶我一起走。”

“嗯。”千飛羽應道:“我不會再拋下你了。”

畢懷毒緩緩轉身,漂亮墨黑的眸子,淚珠懸而未落,映著千飛羽傾城的容顏,紅唇微啟,輕聲道:“那十年,你一定很不好受,等一個沒有歸期,甚至不知是誰的人。”

心裏劃過一絲傷痛,這便是他所愛的小毒物呀,自己了無音訊的走了七年,沒有抱怨沒有生氣,卻想著他曾經的等待,這樣的畢懷毒讓他心生憐惜。

“小毒物,我愛你,很愛很愛。”從你是小蔓藤時,我就愛著你。

“我知道。”畢懷毒唇角微微翹起,眉梢眼底帶著淡淡的笑意:“你愛我。”

四目相視,唇瓣緊貼,不知是誰先邀請了誰的舌翩躚起舞,誰的心應著誰的情,誰的情動了誰的心。

一吻盡,兩人都有些喘息,千飛羽輕觸著畢懷毒的唇瓣:“怎麽瘦成這樣。”

“想你想的。”畢懷毒理所當然的回答。

“以後換我想你。”指尖從沁亮的紅唇移向畢懷毒削尖的下巴,千飛羽輕語:“你不許再瘦了,我會心疼的。”

“你曾等待,我也等待。”畢懷毒聲音有些沙啞:“所以你心疼,我也會心疼。”眸光一轉,畢懷毒指著桌子上的畫卷:“恩公與長安會有希望嗎?”

“會。”千飛羽堅定的說。

後來的日子,千飛羽就帶著畢懷毒浪跡天涯,隻是每年梨花開的時候會回到梨山。

此去經年,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可畫卷裏的沐璃依舊沒有開口說話,千飛羽也不急,他記得夜天涯說過讓他一切順其自然,如今畢懷毒已接近古稀,而他也變成一個糟老頭子。

生老病死乃自然規律,畢懷毒一直都知道,可當千飛羽在他懷裏閉起眼睛時,他的心像是被誰掏空,千飛羽讓他將畫卷交給千醉尋,讓醉尋放在雪山之巔,做好這一切後,畢懷毒便一直守在千飛羽的墓碑前,幾天後也隨之而去。

千醉尋帶著畫卷來到雪山之巔,他謹記畢懷毒的話,不去好奇,不去多問,隻是望著畫裏的少年,安安靜靜的磕了三個響頭,便轉身離去。

冬去春來,多少個春秋已過,沒有人記得清楚,更沒有人知道那被大雪掩埋的畫卷,以及那段關於一世長安的故事。

當那副畫卷重見天日的時候,也是沐璃開口說話的時候。

“你終於醒了。”白衣男子的聲音很好聽,沐璃有些呆愣的看著眼前男人,他會是千飛羽的師傅,公子的師叔天涯道人嗎?

“你還能記起他們,看來你是真的清醒了。”白衣男子說:“幾千多年的時光,也夠你將靈魂凝聚在一起。”

“幾千多年。”沐璃的聲音有些喑啞。

夜天涯頷首:“是呀,你可還記得當日你魂魄離體之時所發生的事嗎?”

沐璃有些疑惑:“魂魄離體?”

“天涯,你還是將當日的情景給沐璃回放一遍。”鍾離踏古不知什麽時候走過來,看一眼有些透明的沐璃:“他的魂魄剛剛凝聚,不易去想那些費心的事。”

“你是?”沐璃不明所以的看著鍾離踏古問,他印象中從來都沒有這個人。

“我是鍾離踏古,是夜天涯的知己。”鍾離踏古淡淡道:“我與天涯等了你幾千多年,你終於醒了。”

“公子呢?”沐璃這時才想到他一直沒有看到長安,有些焦急的問:“他在哪裏?”

“不急。”夜天涯淡聲道:“他很好。”長袖一揮,一道光打進沐璃的腦袋,沐璃忽然覺得他的身體有些虛無,似乎隨時都會破碎,接著他的眼前便出現了大片大片的梨花,他看到玄衣白發的少年靜坐在梨樹下,而少年的懷裏抱著白衣白發的他,沐璃記得那時,他一度回光返照,他告訴長安,如果自己一直醒不來,就讓長安來陪著他,而他也會一直等著長安。

他看到長安守在他的身旁,跪坐在梨花樹下,不言不語,就這樣癡癡守候了三天,直到千醉尋的出生,長安抱著他去看一眼那剛出生的男嬰,接著將他放在梨樹下,他看到十一與千陌染對著長安說著什麽,然而長安隻是讓十一將千陌染與墨容歡帶離清風山。

十一他們離開後,長安便抱起梨樹下的他,與他並肩躺在堆滿梨花的凸坑裏,也不知道長安用了什麽方法,清風山瞬息間便被大火湮滅,就在這時,他感覺到他的靈魂在體內暴動,像是要掙脫全身的束縛,他沒想到公子會用這樣的方法來結束一切,但他心理明白,公子如此做,隻是為了與他在黃泉路上再次相見。

他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他那些四散的靈魂,忽然被狂風吹散,而有一小部分竟然被吸進一副畫卷裏,那是他為長安所做的畫,畫裏的長安,正如他初見時那樣,狹長的鳳眸似被墨染,俊美的容顏像是凝結了一層冰霜,玄衣墨發,迎風而立,後來,他那小部分靈魂便飛進公子的眼睛裏了。

等他再有意識時,是一個長相非常好看的男孩,指著公子的眼睛說:“畫卷哥哥,你不要讓娘親哭好嗎?”

“娘親是誰?”那時的他在心裏想,卻無法說出口,便隻靜靜的能望著男孩。

有一次,男孩又偷偷看他,還說公子的眼睛會動,他驚呆了,那時他才知道男孩是千陌染與墨容歡的兒子,是公子的外甥,千醉尋。

從那之後,每到梨花開放的時候,他就覺得那些漫天飛舞的梨花似乎一直在吸附著他,他便用盡全力,與那些梨花起舞纏繞。

這樣又過了數年,醉尋將公子眼睛會動的事告訴了千陌染,而那個時候千飛羽正好也在,他便帶著畫卷去了公子與他葬身火海的地方,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千飛羽一直都以為公子的靈魂寄居在畫卷裏,還對他說什麽關於畫中仙的故事,說清風山已不是清風山,而是梨山,他也知道了原來畢懷毒就是千飛羽另一個時空的戀人,是千飛羽憑著一股深重的執念,將這份愛戀帶到他們這個時空來,千飛羽說了很多他連聽都沒聽過的事情,也對他講與畢懷毒在的過往曾經,是關於另一個時空的白首不離與換心的故事。

墨容歡將畫卷交給千飛羽的時候,他就知道畫卷的秘密再也瞞不下去,不過如果那個人是千飛羽的話,他也沒有什麽好擔心的,可不知道什麽時候,連畢懷毒也知道了,可他一直將此事藏在心裏,並沒有說出口,直到半年後,大雪紛紛揚揚的落滿整個梨山,當素雪消停,日光升起的時候,畢懷毒竟然讓千飛羽帶著畫卷去找天涯道人。

他知道千飛羽其實一直都想去找天涯道人,可千飛羽放心不下畢懷毒,千飛羽不能用畢懷毒的生命來改變他與公子的命途,但畢懷毒是那樣的了解千飛羽,說的那些話連他這個魂魄都為之一動,千飛羽便帶著畫卷來到雪山。

連著站了好幾個日夜,不言不語,不思不想,直到昏迷,昏迷前手裏還緊握著畫卷,唇角還浮起一抹微笑,他知道千飛羽一定是想起畢懷毒了。

而他離開梨山太久,魂魄早已很虛弱,便再次進入沉睡狀態,等他再有意識時,千飛羽已帶著他來到了沐影國洛槿城中的那片千頃荷塘——醉清荷,公子說過千頃荷塘墨蓮開,而那個鐵半仙也說過,墨蓮入夢,命途既定,原來他與公子後來所發生的一切都在映照鐵半仙的話,這命途原來是誰也無法堪破的死局,甚至就連生死相隨都隻是一個奢望,他找不到公子,而公子定然也找不到他的,他與公子至始至終都如柳飄飄以魂為誓所詛咒的那樣,生生世世沒有結局。

再次回到梨山,他與千飛羽才知道,竟然是七載時光翩然輕擦,而畢懷毒便一直在梨山上靜靜的等了七年,而千醉尋從當年十歲的孩童變成十七歲的少年,少年的懷裏或者身後總是跟著一隻白兔,取著與小白一樣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