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實體,連靈魂都是殘缺不全的,沐璃悲傷的望著石壁裏的男子,那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啊!是他曾經期盼一世長安的公子,幾千年的時光讓公子變得更冷更淡,眸光裏流轉著千帆過盡的沉寂。

他的魂魄無法脫離畫卷,公子無法走出石壁,明明近在咫尺,卻像是隔了天與地的距離,沐璃心裏充滿無力的挫敗感,他該當如何,他以為隻要能夠看見公子,他就可以心滿意足,可聽著公子喚他的名字,說著那些沉痛的話,沐璃真想不顧天涯道人的交代而直接讓魂魄衝進石壁,飛到公子麵前,然後跟公子說,沐璃一直都在的,而且從未離開過。

沐璃看著畫裏的男子,又走進一座城堡似的建築物裏,雖不是瓊樓玉宇,沒有雕梁畫棟,但卻比他記憶裏的任何一座府邸都要氣派豪華。

“三少爺,您回來了。”一位類似管家的中年男子說道:“夫人在房間裏等你好久了。”

被沐璃認作是長安的男子微微頷首,便朝著房間的樓梯走去,剛準備上樓,長安似乎想要說什麽,卻發現管家早已退下,眸光微斂,長安緩緩上到二樓,來到一個類似書房的地方,穩住身形,伸手在半開的門上輕輕敲了兩下。

“進來。”那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帶著不容忽視的威嚴。

“母親,你找我。”長安一走進去,墨眸平靜的看著背對著他的女人。

女人轉身,那是一張非常精致的臉,皮膚保養的極好,若不是長安喚女人一聲母親,沐璃會以為那是長安的姐姐。

“容天,你是不是又去了夜未央。”女人輕輕落座在一把黑皮椅子上,目光犀利,定定的望著長安,見他眉頭輕蹩,女人唇角微翹,似笑非笑,開口道:“你已經27了。”

長安還沒有說什麽,倒是在一邊看著的沐璃驚呼出聲:“公子27了,那就是說公子這一世已經活了二十七年。”想到壁畫裏的女人,喚公子為容天,沐璃心想:原來公子這一世的名字是墨容天,而非長安,墨容天不就是當年墨蓮國大皇子曾經叫過的名字。

不管是墨容天,還是長安,都是他沐璃心裏一直念念不忘的公子,沐璃收回思緒,認真的看著,女人似乎不願意公子去那個叫夜未央的地方。

墨容天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的看著女人,良久才道:“母親,你該知道,容天不喜歡被人調查,如果您有什麽問題,可以直接來問我。”

“問你?”女人挑眉,唇角掛著一絲不明顯的笑意:“你會說嗎?”

“會。”墨容天淡定回答:“除了他,我什麽都會說。”

“除了他…”女人一拍桌子,從椅子上站起身,冷冷的看著墨容天:“你明明知道我隻想知道關於他的事情,而你卻又對我說,除了他,你什麽都會對我說。”女人說到最後怒極反笑,繞到墨容天麵前,意有所指的說:“你是不是對那個叫冰墨璃的少年有興趣。”

眸光一凜,墨容天靜靜的看著女人,見她臉上滿是怒氣,甚至還有一絲鄙夷。

“母親,關於他的事我什麽都不會說,至於冰墨璃,您最好不要打他的注意。”墨容天低眉斂眸,似乎在思索著什麽,須臾,眸光微抬,直視著女人漂亮的眼睛,淡聲道:“若是冰墨璃出了什麽事,那容天與母親的母子情分也就到了盡頭。”

聞言,女人連聲冷笑,手指著墨容天,斥責道:“為了那個少年,你連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也能說出口,一個酒吧出身的三流歌手,竟然及不過生你養你的母親,墨容天,你很好。”

眸色微變,墨容天淡淡道:“你們對我都很重要。”

“他是對你很重要,重要到這一年多來,你每天都會抽空去看他。”女人冷嗤:“你是不是還想將他娶進墨家大門。”見兒子還是一副麵無表情的樣子,女人抬高了聲音:“隻要我有一口氣在,說什麽也不許你做出這等敗壞墨家的事。”

“你放心,我不會娶他。”墨容天皺眉,抿唇輕語:“因為他不是他。”

女人一愣,她本以為兒子會與她據理相睜,卻沒想到兒子的反應如此平靜,兒子說不娶那個少年,自然不會娶,她這個兒子,從小就沉默寡言,情冷如冰,很少對什麽感興趣,連她這個母親也是愛理不理的樣子,與他兩個哥哥的感情更是淡到極點,他似乎活在一個誰也看不見的世界裏,卻在一年前遇到那個叫冰墨璃的少年,從此便風雨無阻的去找那個少年,聽屬下報告說,兒子也隻是讓少年靜靜陪在他的身邊,哪怕隻有半分鍾,兒子也會讓少年陪在他身邊,兩人也不經常說話,就算說,也隻是禮貌上的問候,這樣的兒子讓她心驚,她總覺得兒子是不是喜歡上了少年,如果兒子隻是隨便玩玩,她倒沒什麽意見,可看兒子的舉動,似乎非常尊重和在意少年,更重要的是,兒子從很小的時候,就告訴過她與丈夫,說他此生不會結婚,除非遇到那個人,可那個人是誰,他們誰也不知道,兒子也不常向他們說起,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他在等一個人,或者說是找一個人。

沐璃呆呆的看著,認真的聽著,他現在腦海隻閃現著一個信息,那個與他長相一樣的少年名字喚做冰墨璃。

冰墨璃,墨璃,抑或莫離。

千載輪回,最後還是糾纏在這兩個字身上,沐璃腦海浮現起千年前,他與長安在洛槿城的小巷裏找鐵半仙測字,長安寫的是墨字,而他寫的璃字。

“那時,我就說過,一個璃字注定了一切,而墨字更是結局,然而卻還是要癡纏在一起。”夜天涯不知什麽時候走了進來,看著壁畫說。

沐璃吃驚的看著天涯道人,有些結巴的說:“夜前輩…天涯道人…師叔祖,原來您就是…就是當日為沐璃和公子測字的鐵半仙。”

“嗯。”夜天涯坦誠道:“若是那日你們聽老頭的話,速離洛槿,也許,日後就不會發生那麽多的事。”

微微一笑,沐璃輕語:“也許吧…”眸光一轉,望著從書房走出的墨容天,沐璃開口:“沐璃記得師叔祖曾說過,墨蓮入夢,命途既定,若是如此,離與不離,我與公子都會…有這般結局吧。”

“沒想到你沉睡了千年,卻比我這個活了幾千年的人還看得開。”夜天涯低眉,問道:“那日後你有何打算?”

“打算?”沐璃專注的望著壁畫裏的男子,看著他躺在一張白色的大**,墨眸微閉,長睫輕顫,微微一笑,沐璃道:“我就這樣看著公子,陪著他,然後等他這一世結束,與他一起,天堂地獄,哪裏都好。”

夜天涯心裏一顫,他想對沐璃說,這一世是長安的最後一世了,過了這一世,不管是哪個時空都不會再有長安,哪怕是長安一絲一縷的魂魄,除非長安能贏了那個賭注,可是他什麽也不能說,說了反而徒添沐璃的煩惱,也許沐璃以魂魄的形式安安靜靜的陪著長安,也是一種幸福,雖然他還是想著讓沐璃與長安能在這一世突破那該死的命途之說。

“那你看著,若是有哪裏不舒服,就喊我與鍾離。”夜天涯溫聲說:“你已經叫了我一聲師叔祖,而長安是我師兄的徒孫,你與他也算是與我有緣。”

沐璃有些尷尬,澀然道:“沐璃適才沒有經過您的同意就喚您師叔祖,還望您見諒。”

“傻孩子,叫都叫了,你還能收回去嗎?”夜天涯覺得沐璃的話傻的有些可愛。

“不能。”沐璃的聲音很輕:“師叔祖,您與鍾離前輩是不是沐璃與公子的關係?”

“你覺得是,那就是。”夜天涯淡淡一笑:“你可知天涯穀的來曆嗎?”

沐璃搖頭,猜測道:“莫非與鍾離前輩有關。”

“你很聰明。”夜天涯讚賞,心裏卻在想,如今,沐璃的大部分靈魂都在畫卷裏,那壁畫裏的冰墨璃會不會就是改變這一命途的關鍵。

“終離踏穀,穀有天涯,天涯有穀,終即是鍾,穀即是古。”夜天涯簡單的解釋道:“有夜天涯出現的地方,必定有著鍾離踏古,而有鍾離踏古的地方,就一定會有夜天涯。”

“師叔祖與鍾離前輩感情很好呢。”沐璃有些羨慕的呢喃:“而且彼此能夠守護對方千年之久,多好啊。”

“你與長安的感情不亞於我們。”夜天涯說道:“既然決定守著壁畫裏的長安,那就不要多想,好好看著他…”你們隻有這一世了。

“嗯,師叔祖,沐璃知道,也會珍惜這份得之不易的機會。”他本是已死之人,魂魄幾乎都被吹散,根本不可能凝聚在一起,是千飛羽和畢懷毒傾盡心力才換來的,雖然他不清楚,但師叔祖與鍾離前輩一定也是費盡心思,畢竟,早在一開始,師叔祖就看出他與公子日後的命途,也曾試圖勸說他與公子,可命途天定,真的不是簡單的人力所能改變,而他能再次看到公子,也是因為關心他與公子的那些人一份虔誠的心,沐璃忽然想起長安曾經對他提過的雪天使,那朵開在冰山雪地裏,代表真善美的花。

夜天涯這才放下心來,隻要沐璃不將魂魄再次弄的四散,那麽,他與長安還是有那麽一線生機的,雖然他與鍾離踏古還是沒有找到那個突破口,但他相信,隻要有一個契機,長安一定會打破這一世滅亡消散的賭局,甚至會與沐璃能有另一翻天際。

說到賭約,夜天涯就有些頭痛,暼一眼沐璃,見他認認真真看著壁畫,便不再打擾,走出石洞,望著迎風而立的鍾離踏古,夜天涯輕問:“關於長安元神是一方神袛的事,我們要告訴沐璃嗎?”

有些失笑的望著夜天涯,鍾離踏古凝眸,歎道:“說要放手的是你,說讓沐璃順其自然的也是你,如今放不下的還是你,天涯,你這個性子,哪裏像是尋仙問道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