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一路南下,見識了形形色色的人,隻是這繁華塵世,進不了他的心。

江湖多是非。

這句話,長安還是知道的。

長安一路上行事還是極為小心的,而且他生性冷淡寡言,也沒出什麽事。

這日,長安來到豐和鎮,找了一家客棧投宿。

前一段時間一直找不到落腳之處,風餐露宿,都沒有好好洗澡,長安也不虧待自己,好好享受一番。

離開豐和鎮已時,已過去三天,下一站將會是雲城。

長安備好幹糧向著雲城出發。

豐和鎮和雲城之間隔了坐山路,道路蜿蜒崎嶇,夜間趕路極為不變。

長安就繞道從山下走,雖說花費時間長些,但也方便。

長安卻不知,此時他將會遇到一個改變他一生的人。

很多年後,長安回憶過往,如果當初他走山路,會不會不一樣呢,但他卻從未後悔。

是宿命,是輪回,是劫是緣,一切早已注定,也許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長安長期與藥草打交道,曾經也隨師傅救過百姓,換些生活所需之物。

說也奇怪,也許因為受過重傷,長安對血極為敏感而且厭惡。

長安一察覺有血腥之味就避開,他不想惹麻煩,更不想涉入江湖恩怨。

可是有些事情無論你如何逃避也無用,該發生時還是會發生。

長安默然著望著地上的人,一身月白長衫似乎被鮮血浸染,淩亂的發絲遮住那人的麵容,隻有微微起伏的胸廓說明此人尚有生機。

救還是不救。

忽然長安瞥見那人頭上梨花木簪,若有所思。

師傅。

長安雙手搭上那人的脈搏,五髒六腑俱碎,而且還中了離魂。

若再過一個時辰,那人不是失血過多,心衰而死就是離魂遊走全身,散盡周身,噬魂而死。

隻是離魂是師傅所研發的劇毒,好多年都未出江湖了,長安夜未細想。

長安無聊時研製出很多解毒之藥,其中包括離魂。

長安從身上摸出一個青瓷瓶,倒出一粒白藥丸,又拿出一個藍瓷瓶倒出一粒藍藥丸,放到那人口中。

一刻鍾後,地上的人突然猛烈咳嗽,長安雙手用力在那人背後拍三下,那人張口吐出一灘黑血,雙眸毫無預警的睜開,怔怔的望著長安。

一雙明淨無垢的淺眸,因為病痛折磨,淺眸些許迷亂。

幹裂的淡粉唇瓣微顫。

“你……救了…救了沐璃,謝…”話還沒講完,便暈了過去。

長安很無語,他現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不走,救沐璃無疑是麻煩,走,沐璃在這無人之地必是死路,總之還是個麻煩。

也罷,既然救了就救到底。

給沐璃換上他的衣衫,將沐璃原來的的衣服撕的支離破碎,除去沐璃的靴襪還有梨花木簪,順便將沐璃身上翡翠玉佩掛在雜草上。

沐璃身上有大大小小的傷痕,刀傷劍傷,都傷在要害,而且胸口還有一團黑紫色的淤青,看情況似乎被人發狠的踢了一腳。

長安抬眸望著險峻的山峰,看來是有人非要沐璃的性命不可。

經過這一翻折騰,天色也接近黃昏。

還是先找地方把沐璃安頓下來再說。

月明星稀,疏影斑駁。

長安啃著幹糧,默然的望著夜空。

沐璃睡在一邊,一身黑衫趁著他的臉色更加蒼白,粉唇微顫,身體蜷縮成一團,瑟瑟抖動。

長安放下幹糧,走到沐璃身旁,傷口感染,發燒了,像是回應,沐璃口中發出微弱的呻、吟。

長安沒有退燒藥丸,於是喂了一顆護心丸給沐璃,便靠在一邊閉目養神。

剛剛給沐璃在附近的河邊清理傷口時,才越發覺得沐璃身上的傷觸目驚心,傷口深入骨髓,雖然吃了離魂的解藥和大還丹,但也是螳臂擋車,杯水車薪,少年內傷過重,心神俱損,要恢複如初,甚是費事。

少年心性堅韌,在他換藥時竟也沒有喊疼,隻是眉宇深鎖,長安心下對少年多了一份讚賞。

長安睡得迷迷糊糊時,似乎聽到有人一直在喊冷。

睜開緊閉的雙目,裏麵先是一片茫然瞬間一片清明。

高燒讓沐璃忽冷忽熱。

長安墨眸靜凝著沐璃,月光輕輕落在沐璃布滿冷汗的蒼白病容,輕如蟬翼的長捷隨著主人皺眉微顫,光潔的前額,淡粉色的唇瓣,縷縷青絲淩亂的貼在那張俊秀的容顏,給人一種病態中的美麜,清透中帶著魅惑。

誰會如此狠心要你的命呢,想到沐璃的傷,長安心下一片凝重,還有,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沐璃的姓似乎是國姓呢。

日光暖軟,清風拂過,鳥語花香。

沐璃愣愣的看著麵前放大的容顏,狹長的丹鳳眼眯成一條細線,濃密輕細的睫毛輕顫,眉宇輕皺,堅挺的鼻梁,薄唇微抿,灼熱的呼吸拂過,沐璃不自在的移動有些僵硬的身體,才發現他被少年抱在胸前,他記得自己晚上冷熱交替時,有人一直守在他身旁。

原來生病有人陪著是這樣一種感覺,暖暖的。

長安不懂為何這個沐璃一大早清醒就盯著他看。

“沐璃,你可以從我身上起來?”清冷無緒的聲音響起。

聞言,沐璃有些羞赧,想到他竟然對著救命恩人發呆。

沐璃站起身,卻險些摔倒,垂眸,就看到他赤足踏在地麵。

地麵有些潮濕,絲絲冷氣傳入腳底。

“為了徹底擺脫追殺你的人,隻有讓他們相信你已經不在這個世界。”長安淡淡的道。

沐璃沉默,半響方抬眸道:“多謝公子相救,沐璃有生之年定當湧泉相報。”

“你喜歡梨花嗎?”

沐璃不明白少年怎麽突然問這個,卻還是認真地點點頭。

一生一世一雙人,一素梨花一謫仙,師傅,長安在心裏呼喚。

沐璃看著這個和他一般年歲的少年,第一次從他淡漠的臉中看到一種類似思念的神情。

長安墨眸撇到沐璃赤、裸的腳,草屑泥土淩亂的粘在白皙的皮膚上,有淤青,有刮痕,有破皮,甚至有些地方血跡斑駁。

長安從包袱裏拿出一雙黑布鞋:"這你先穿著,到雲城還有好幾天的路程。”

沐璃雙手接過布鞋,心下一片感動,淺眸望著長安淡漠的臉,欲言又止,隨即彎腰穿鞋,從未有人如此關心他,這個少年,他的救命恩人。

“你的傷勢非常棘手。”長安墨眸半斂:“等到了雲城,我再想辦法幫你治傷,此去雲城,必是十分艱辛,我的藥目前治標不治本,一切隻能靠你自己。”

“沐璃明白。”山野之中,沒有足夠的療傷聖藥,縱是醫術再高,也是枉然,沐璃心下一片欽佩,本以為他必死無疑,沒想到還能活著,這個少年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