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眸靜凝帝王,長安沉吟道:“若是如此,長安相信,若當日不是長安出手相助,那麽救下沐璃的畢竟另有其人。”所以從一開始,所有的事情都被帝王玩弄於鼓掌之中,那麽沐璃身上的離魂會是沐琛所下,還是……眼前的這個冷血男人。

軒宇帝頷首道:“你隻猜對一半,如果沐璃終是逃不過一死,那也隻能怪他天真,相信什麽所謂的親情。”微微一頓道:“你可知道,沐琛何人所生。”

沐琛是誰所生關他何事,墨眸瞥一眼軒宇帝,見他笑容詭異至極,心下一凜,冷哼道:“原來沐璃在你眼裏隻是一顆棋子,是你引沐琛上勾的棋子,是打壓沐琛背後勢力的利器,對你而言,沐璃是死是活,根本就無足輕重,他若活著,有可能繼承你的大統,相反,就隻能說明沐璃命薄。”說到命薄二字時,長安心裏抽痛,沐璃這就是你一直仰慕的父皇,你若得知他真正想法,又該情何以堪。

軒宇帝撫手稱讚:“一點即通,比朕的那些兒女聰慧多了。”隨即黑眸寒光四起,聲音清冷,傲然道:“最是無情帝王家,什麽親情,都是假的,要想存活,本就要心狠手辣,若沐璃連他自己的命都保不住,又要如何守住這整個沐影江山,朕就是利用他又如何,身為皇子,自當明白,這龍椅本就是用生命和鮮血堆壘而成的,要想在這皇宮之中存活下去,就得在廟堂之上,站的更高,看的更遠,是必要踏白骨,墊人命,染碧血,六親不認,無情無義,不悲不喜。”說到最後,帝王的聲音越來越大,回**在整個天牢。

師父,原來你心心念念的人正是如此無情,而你卻青絲成雪亦無悔。

“既然如此,你何必多此一舉,讓樓破曉來頂替沐璃。”長安問出最後一個疑問。

“朕倒想聽聽你的看法。”軒宇帝又回到那個深沉內斂的帝王,神情淡定,黑眸凜冽。

墨眸微垂,幾縷發絲飄到少年額前,少年臉色蒼白,渾身卻散發著冷硬堅定的氣息。

“想必皇上從一開始就知道沐璃還活著,從堰城開始就一步步計劃讓沐璃回宮,賜婚虛懷若穀,一方麵,何虛懷此生將為堰城賣命到底,永遠忠於沐影,絕無二心;還有就是給沐璃一個渺茫的向往,是想牽絆住他,至於樓破曉,長安若未猜錯,皇上一開始就知道他是千麵伊人,便想借他之手,將皇宮弄的人心惶惶,而有利你私下行動,你根本就是想將那些權勢一網打盡,同時當沐璃回宮時一切變的那麽天經地義。”長安越說越覺得心驚,這個帝王的目標恐怕不隻沐琛一個,甚至還有沐珂,心思如此縝密,心狠手辣,當真是六親不認,冷眼看親生骨肉在他腳下匍匐,在他眼皮下掙紮,若不是沐璃眼睛像樂霄,這個帝王根本就不會注意到沐璃的存在。

身上一痛,長安覺得他快要支撐不住,但墨眸依舊冷冷凝視帝王。

軒宇帝站起身,走到長安麵前,眸光流轉,沉吟道:“好一個長安,若非你三番兩次忤逆朕,朕也許會將你視為知己,你將是這天下唯一一個可與朕抗衡的對手,玄衣墨發,孤傲清狂,墨眸斂盡浮雲,心思明鏡如台,通透天下。”

“你說朕怎麽會放如此危險的一個人物在自己身邊,而且就你與沐璃的關係,朕更不能容你。”微微一頓,道:“關於虛懷若穀還有一個原因,那便是朕想還一個人的一個夢。”聲音很低,幾乎聽不到。

長安早已神誌混亂,眼前陣陣發黑,他隻看到軒宇帝嘴巴開開合合,卻聽不到軒宇帝在說什麽。

黑眸冷冷望著昏過去的少年,軒宇帝讚歎:“能堅持到現在,實屬不易。”

走出天牢,抬眸望著夜空,漆黑無比。

軒宇帝也不明白,他竟然會和長安說那麽多。

樂霄。

忽然意識到他竟一直沒有問長安是如何學會那套逍遙遊的。

逍遙乾坤,遊遍寰宇。

“看好長安,四皇子怎麽說,你們怎麽做。”

目前,他還不想長安死。

“是。”一幹獄卒齊齊跪下應聲,見軒宇帝離開,齊聲道:“恭迎聖上回宮。”

直到軒宇帝的身影消失不見,獄卒們這才站起身,一個個伸手輕擦額前冷汗。

“牢頭,這皇上他到底什麽意思。”一個年輕的獄卒問道。

李安瞪眼,轉身,向著牢房走去,片刻才道:“你們隻要知道,長安若有三長兩短,我們都吃不了兜著走。”

這就奇怪了,剛剛皇上不是還對長安大發雷霆,鞭笞長安,這會又維護長安,帝王心思詭異,還真是難測。

獄卒如是想。

命人將長安從行刑架上解下來,李安吩咐兩個人將長安抬到鋪著稻草的木**。

黑衣破裂不堪,鞭傷觸目驚心,少年墨眸緊閉,眉頭微皺。

回頭對著一幹人喊道:“一個個還瞅在這幹什麽,快去弄件幹淨的衣服,燒桶熱水,找些療傷用藥。”

獄卒們如夢初醒,一個個應聲而去。

“記住,衣服要黑色的。”李安對著走在最後的人道。

少年適合黑色。

玄衣,墨發,墨眸。

斂盡浮雲,透過長空。

長安覺得全身都很痛,似乎記憶中也有過這樣的疼痛,忽然感覺有陌生人的氣息,似乎在解他的衣服,他討厭陌生人觸碰,用盡全身力氣揮去那人的動作。

當一切用物都準備妥當,李安將長安身上染血的黑衣解開,映目便是少年左胸上的繃帶早已被鮮血浸染,而且血依舊在往外滲流,少年新傷舊傷讓整個胸膛看起來沒有一處皮膚是完好的。

在如此重傷之下,少年竟然能夠和皇上單獨對峙那麽久,到底要有多麽冷硬強悍堅定的心才能隱忍至此,他李安除了當今皇上以外,還沒對誰心服口服過,但這個少年,卻讓他另眼相看。

李安本想脫掉長安的衣服,將其傷口清洗幹淨,否則少年傷口必將發炎,到時候不好醫治,而且少年也會因失血過多而死,誰知他還未有任何動作,少年竟一手揮過來。

李安看著自己被打的雙手,隱隱作痛,這長安昏迷之中力氣還這麽大。

見長安根本不配合,隻得開口解釋道:“安公子,你的傷很重,李安並無惡意,隻是想給你換掉髒衣服。”話落,就見長安墨眸睜開,冷冷的望著他。

長安聽到有人說話,似乎是那個李安的聲音,於是掙紮的睜開雙眼,正好見李安澀澀收回手。

墨眸微垂,淡淡道:“不必,長安的傷,長安自己醫治。”

李安苦笑:“好,那李某告辭。”起身,走到牢房門口,轉身之際,李安又開口道:“安公子,若有所需,盡管開口。”

少年竟如此固執,不肯假借他人之手。

少年本就是傲視蒼穹的人物,也是,如此人物怎麽會在他李安麵前示弱。

李安微微一笑,走出牢房,順便叫走其他人。

見李安退下,長安這才掙紮的坐起來,找出還魂丹,吃了一顆。

片刻,長安自行站起來,伸手脫掉身上的衣服,才發現衣服竟與鞭傷相連,稍微動作,便痛到骨髓,墨眸隨處一瞥,看到放在木盆旁邊的剪刀。

將衣服用剪刀剪成碎塊,這才輕輕撕掉,解開左胸的繃帶,劍傷加鞭傷,錯落有致,血依舊外滲,涓涓而流,墜地生花。

長安快速點住身上幾處大穴,這才止住了血。

往木盆裏舀些水,長安慢慢清洗身上傷口,瞬間盆裏的水化成血水,而且那些傷口一遇熱水,更是疼上加疼,長安隻是皺皺眉頭,未發一語,神情清冷淡漠。

一炷香後,長安終於將身上傷口處理幹淨,套上幹淨的衣服。

弄完這些,長安額前早已冷汗淋漓,一點力氣都沒有。

步履艱難的走到床邊,靜靜躺著。

閉眸,將睡未睡,感到有人進來收拾東西,為自己蓋上被子,這才離開。

房間一片安靜。

長安這才失去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