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終是踏出天牢,墨眸靜靜的望著前方。

沐璃一身金黃太子服,袖口寬大金絲為邊,前胸鑲金八爪龍,頭戴流蘇金冠,三千青絲披在身後,麵色些許蒼白,眉目清麜,淺眸如玉,紅唇微抿,也靜靜的望著長安。

少年依舊,一身玄衣,墨發輕舞,狹長的鳳眸似被墨染,神情冰冷,墨眸清寒,身姿頎長,雪花溫柔的落在他的發上肩上,黑白分明,雪似墨染。

公子,你瘦了,也長高了。

沐璃很想走過去牽住長安的手,然後對他微微一笑,說公子我們走吧。

可是他不能,他不僅什麽都不能做,還要對公子……心下一片淒苦,麵色卻鎮靜自若。

一淺一墨,眸光在空中交匯,靜靜相視。

凝眸處,千言萬語,卻是誰也沒有開口。

周圍的侍從眼角餘光靜靜的打量著這兩個少年,一個高貴優雅,淺眸如玉;一個孤傲絕倫,墨眸如冰。

相對站立,卻是出乎意料的和諧。

雪花在兩人之間飛旋輕舞,凜冽的寒風時不時的吹起。

三千青絲隨風舞。

“你出來了。”淺眸半斂,沐璃淡淡道:“沐璃以後不能…不能…”陪著你了。

後麵四個字沐璃卻怎麽也說不出口,一想到他不能陪著公子,他的心猶如被人用刀割般疼痛。

半響,沐璃繼續道:“我發現我想要的是權勢是江山是天下,所以…”淺眸半斂,凝落一地雪花。

長安靜默不語,寒風吹起他玄色的袂衣袍角。

“還有,我就要……就要和墨蓮國的容歡公主成親了。”微微一笑,沐璃輕聲道:“昨日總總,譬如朝露,恍若過眼雲煙,還盼你能夠記過往,以後莫要再出現在我麵前。”說到後麵,聲音很輕很淡,幾乎聽不到。

沐璃就是知道長安聽到了,而且一字不漏。

原來隻是這樣講都讓他有一種撕心裂肺的感覺。

“你忘的掉嗎?”長安心裏很痛,痛到呼吸都有些困難,沐璃的話他是聽到了,卻無法理解裏麵的意思,唯有那句忘記過往。

忘記,已經刻在生命線上的東西,怎麽能夠忘記,如何能夠忘記。

“能。”話音一落,沐璃胃部突然劇烈收縮,他感覺到胃裏翻江倒海,比心更疼,原來違心的回答疼的不是心,而是胃。

公子,你看,連胃都鄙視沐璃,在抗議沐璃,因為沐璃根本忘不掉啊!

聞言,長安輕顫。

“我再問你一個問題,你當太子以及娶妻與我能夠出獄有沒有關係。”深吸一口氣,墨眸微斂,雙手握成拳,再抬頭時,墨眸流光流轉,些許期盼的望著沐璃。

長安知道軒宇帝不可能這麽簡單的放他出獄,一定是沐璃答應了他什麽。

沐璃,你看,長安到現在還是不願意相信你為了那些權勢天下而離棄長安,依然在為你找借口,也在長安自己。

他的公子心思明鏡,肯定能猜到一些端倪,而他隻能狠心道:“沒有。”

長安頷首,表示自己聽到了。

為了你,長安變得和女人似的,以為……原來不是,原來隻是長安一廂情願,是長安自以為是。

良久。

“長安明白,那我師傅的東西呢?”聲音清冷,神情淡漠,隻有長安知道他的心裏,一片苦楚,很疼,很痛。

“小瘋子,東西呢?”沐璃問。

“在這裏。”小瘋子從沐璃身後走出來。

從小瘋子手裏接過東西,沐璃看著長安,向前移了兩步,站定,道:“公子,這裏麵是你要的東西。”公子,這也是沐璃最後一次叫你公子,是沐璃最後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看你。

“……”長安本想說,太子你不必屈尊降貴叫長安公子,卻終是沒有開口。

因為他以後再也聽不到沐璃叫他公子了。

長安正要去接沐璃遞過來的東西,卻見他忽然憤手將東西一扔,包袱在空中形成一個優美的弧線,向著天牢的石牆上飛去,嘩的一聲,有什麽東西碎落一地。

早在沐璃將東西扔到空中時,包袱已然散開掉落,隻剩畫卷和骨灰瓶繼續做著拋物線運動。

空氣中彌漫著煙塵的氣味,充斥著每一個人的鼻尖。

沐璃失神的望著這一切,他也不明白怎麽會如此,剛剛似乎有東西刺了他的手背,磚心的疼痛。

他感覺到有一股力量迫使他不得不將手中的東西拋出去,而且正對這牆。

有人在背後搞鬼,沐璃第一個反映就是父皇,可是父皇根本不知道他今日要給公子這些東西呀,而且此事隻有小瘋子和他兩人知道,當然不會是小瘋子。

現在也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抬頭見長安墨眸冷冷的望著他,渾身殺氣四起。

是呀,他怎能不知道,公子有多敬愛他師傅,如今卻被他…揮之殆盡。

“沐璃,你劍刺長安,長安不怪你,你將我送入天牢,我不怨你,你當太子甚至娶妻,我都不恨你,你讓我走,我走,不想我出現在你麵前,我都答應你,可是你怎能夠將我師傅的骨灰打碎,你為何要如此狠心,為什麽。”說著,長安怒意滋生,墨眸微眯,神情冰冷,伸手扼住沐璃的脖頸,手臂微微使力。

所有人都被長安的這一舉動震住了,個個都愣愣的看著長安。

李安怎麽也沒有想到長安會動怒到要殺了沐璃的地步,不該呀,雖然他聽著長安和沐璃剛剛的對話覺得詭異至極,卻也沒有多想,後來再看兩人的神情,隱隱覺得這太子和長安之間似乎不是單純的友誼,而是…情絲纏繞。

李安率先反應過來,立即拔出隨身所帶的配劍,大聲嗬斥:“長安,快點放開太子。”

他再怎麽欣賞長安,也不能任由他殺太子。

周圍的侍衛這才如夢初醒,一個個拔出佩劍,指向長安。

在長安的伸向沐璃的脖頸時,沐璃心想若是死在公子手裏,也好過以後再也見不到他,眸光瞥向四周,見侍衛都虎視眈眈的用劍指著公子,沐璃一怒,冷聲道:“都給本宮退下,違令者斬立決。”

小瘋子在一邊急的團團轉轉,卻無計可施,原來四皇子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個可怕的玄衣少年。

長安根本不懼,墨眸一一掃過眾人,神情倨傲,渾身散發猶如寒冰地獄來的殺氣。

所有人看到長安此時的模樣,不由自主的向後一退。

收回目光,落在沐璃身上,長安看見沐璃白皙的臉色漸漸發紫,淺眸直直的望著他,長安似乎在裏麵看到了解脫和釋然,那人素白的唇邊竟然浮起一抹微笑,那是他最喜歡看的微笑。

沐璃……長安鬆開雙手,他下不了手,他下不了手。

長安這一鬆手,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明明是寒冬飛雪,每個人額上都冷汗淋漓。

原來劫後重生是這種感覺。

李安吊著的一顆心也放下,但仍然沒有收劍,他不敢保證長安會不會又再次出手,所以暗示眾人提高警惕。

一見長安鬆手,小瘋子立即靠過去,伸手扶住沐璃。

長安斜眼看著沐璃靠著小瘋子不停的喘氣,冷笑,道:“原來你說的很對,最是無情帝王家,長安今日與你,義絕情滅愛終。”

沐璃聞言渾身打顫,他寧願剛剛公子殺死自己,而非這樣。

義絕情滅愛終。

腦海一直回**著這六個字,沐璃雙腿又開始酸痛,幾乎站立不穩,幸虧小瘋子就在身邊,他才不會在公子麵前摔倒。

當日,父皇殘酷的對他說:“沐璃隻要你答應朕下麵三個條件,朕就放過長安;第一你必須答應做太子;第二你必須娶容歡公主;第三你必須和長安決裂。”

父皇,你看,你的目的達到了,而沐璃的心卻在滴血,很痛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