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淺眸緊閉,長睫輕顫,光潔的前額沁著一層薄薄的冷汗,紅唇微張,呼吸輕細綿長。

軒宇帝輕輕坐在床榻前,黑眸複雜的望著沐璃。

“你的眼睛像他,怎麽連性子也是跟著他,一樣的善良,一樣的執著,一樣的感情用事。”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任何情緒。

伸手為沐璃掩住被角,軒宇帝起身,黑眸微閉,良久,睜開雙眼,低聲呢喃:“樂霄,人生若隻如初見,你說該是多好啊。”

瀾若城,醉湖邊,一樹梨花開。

藍衣翩躚若仙,黑眸靈動如玉。

昔日的少年,你究竟身在何處。

過往似畫,浮生如夢,萬般思量,堪不破的是情,逃不過的亦是情。

若如初見,自是美好,緣起緣滅,亦是如此,無處可躲,無處可逃。

一如軒宇帝和樂霄。

一如沐璃和長安。

軒宇帝靜靜站立,黑眸透過窗戶,怔怔的望著外麵飄雪的天空,久久未動。

如今我師傅骨灰已毀,留著這畫卷又有何用,這瀾若城不去也罷,長安的話再次閃入腦海,心中一片刺痛,痛過之後竟是一陣恐慌,軒宇帝忽然感到害怕。

今生再也見不到樂霄,這個念頭一閃而過,立即被軒宇帝強行壓下,不會的,不會的,一切都隻是巧合。

“公子…公子…公子…”沐璃在夢魘中呼喚。

回頭,見沐璃麵色依舊蒼白,昏睡不醒,眼角淚痕未幹,眉宇輕皺,紅唇微動。

一想到沐璃在昏迷中都在喚著長安,軒宇帝一時怔愣。

沒有長安的沐璃還會不會回到從前那個處處以他為中心的沐璃呢。

無論如何,沐璃必須斷情絕愛,他日方能君臨天下,成為一代帝王。

“沐璃…”軒宇帝喚著少年的名字,想要說什麽,卻終是沉默不語, 轉身,悄然走出宮殿。

墨容歡坐在梳妝台前,看著銅鏡裏映出自己的模樣,白皙的瓜子臉上一雙墨眸如秋水,柳葉眉,櫻桃小嘴半彎,三千青絲如潑墨山水畫。

沐璃已經被封為太子,而她也被封為太子妃,沐影國和墨蓮國即將要結成秦晉之好。

還記得那日少年堅定的說:“沐璃心裏傾慕著一個人,而且唯有那人,此生除了那人,誰也不要,誰也不娶。”

那樣坦然,那樣將生死置之度外。

數日之後,一片空許,終是徒然。

即使如此,墨容歡仍是傾佩不已,那個少年至少曾經努力過,而她卻從未爭取過,她對陸濤說的那些話,也不過是為了讓她自己心安理得。

墨容歡你講的再好,也是冠冕堂皇之言,什麽身份,什麽責任,什麽值得,都是假的,都是懦弱的借口。

陌染,千陌染,你在哪裏?容歡根本忘不掉你,然而一切都已成為定局。

若是沒有遇到他,也許她就真的當這個沒有思想的空殼公主,可是命運讓她遇到了他,卻沒有緣分相守。

“人生若隻如初見,你還是那個陌染公子,我還是那個容歡公主,不懂相思,不會相思,亦不會痛苦。”墨容歡輕笑,眸光瀲灩,低聲呢喃。

陸濤站在門外,內力深厚的他將容歡的低語一字不漏的聽見,公主,你終是承認了。

想要敲門,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陸濤終是放下舉起的手,沒有多餘動作。

墨容歡將青絲束起,簡單挽一個發鬢,頭戴水綠色的簪子,美麗而又優雅。

起身,拿起掛在一邊的紅色風衣,披在身上。

抬眸,見一個身影立在門邊,於是開口問道:“陸將軍,你在外麵嗎?”

“是。”陸濤回道。

墨容歡將門打開,看著陸濤道:“陸將軍有事嗎?”

“也沒有什麽大事,微臣就是想問公主這幾日身體可好?”陸濤一頓,心下略略思索,開口道。

“多謝將軍關心,容歡一切都好。”微微一笑,接著道:“自從那次瘟疫,將軍似乎一直很關心容歡。”

“公主,微臣承諾過皇上會好好照顧公主,直到看著公主…成婚,關心您是微臣應該做的。”陸濤心下一凜,抱拳道。

皇兄。

“那陸將軍陪容歡出去走走可好?”墨容歡垂眸。

“這…”陸濤一時為難,外麵風雪交加,此時出去,極為不便。

“這幾天一直待在這裏,心裏很鬱悶,想出去透透氣,而且洛槿的雪景,也是不錯的,看看也好。”墨容歡瞅著陸濤,語氣有些委屈。

說也奇怪,墨蓮國的人都很怕這個木訥的將軍,而她一點都不怕,再說這陸將軍對她一直都很和善,噓寒問暖,就像她的兄長一樣。

皇兄以前還很關心她的,但繼位之後,忙於朝政,就對她日漸冷淡,皇兄是她同父同母的親哥哥,許是如此,所以她在墨蓮國還是有一定地位的。

唯一親近她的皇弟卻總對她這個皇姐老是冷嘲熱諷,似乎她前生欠他呢,其他兄弟姐妹更是不用說。

在她印象中,似乎還有一位哥哥,如果還在,便是墨蓮國的皇長子,然而卻在十幾年前不知所蹤。

而日前遇到的那個玄衣少年,他的容顏和母後的非常相像,那次在何府她有些微醉,看著少年,竟然大大咧咧的開口問人家肩膀是不是有他們墨家人特有的胎記,幸虧陸將軍及時阻止,否則…竟然鬧出笑話,甚至引起軒然大波。

陸濤見墨容歡說完話,神情一直恍惚,連他回答好,都沒有意識到,更是沒有聽到他一直在喚她,於是陸濤伸手在容歡麵前輕晃,出聲道:“公主,你在想什麽?”

墨容歡被陸濤這麽一鬧,方從思緒中回過神,看著陸濤羞澀一笑,抱歉道:“陸將軍見笑了,容歡隻是想念皇兄。”

見陸濤一臉關心,墨容歡怔怔不語。

她忽然有一種錯覺,陸將軍對她的關心似乎超過常情,也許是她多想了。

“公主,你不是想出去嗎?”公主的神情是不是察覺了什麽,陸濤立刻出聲打斷。

“對呀。”墨容歡笑著應道,無論陸將軍對她什麽心思,她都無法回應,她如今已是沐影國的準太子妃,而且她的心也早已給了那個人。

幾個青衣大漢靜靜跟在陸濤和墨容歡身後。

陸濤一身墨綠色的長袍,容歡火紅色的風衣披身。

漫步在冰天雪地裏,紅衣似火,妖嬈灼紅。

“這裏的雪很美,卻還是比不過墨蓮國。”美目望著素雪連天的景象,墨容歡輕輕開口。

“公主所言極是。”陸濤應道。

沐影國無論再好,也比不上墨蓮國,因為他們是墨蓮國的子民,當然是自己的國家好。

聞言,墨容歡笑彎了眉眼。

“微臣說錯什麽了。”容歡笑起來很美。

“沒有,沒有……咦,那是什麽?”墨容歡正說著,忽然發現前方不遠處有一個凸起的雪堆,似乎是一個人。

青衣大漢個個警惕的望著前方的不明物,陸濤早已閃到容歡身前,向著前方移去。

墨容歡可沒那麽多心思,想著若真是一個人,這麽冷的天躺在雪地裏,定是受了重傷,於是快步上前,伸手揮落積雪。

見公主貿然行事,陸濤扶額,公主你真是強悍,回頭命令大漢過來幫忙。

“陸將軍,是他。”墨容歡看著眼前的人驚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