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容歡怎麽也沒有想到,被積雪掩埋的人會是曾經在堰城瘟疫時救過她的玄衣少年安暢。
陸濤一時也驚住,但他畢竟是闖過風雨的人,怔愣之下,立即回神。
少年,依舊一身玄衣,墨眸緊閉,臉色蒼白若雪,嘴唇被凍得發紫,唇角血跡早已幹結,凝固成暗黑色。
“陸將軍,你快點救他。”墨容歡早已握住少年的手,越發覺得少年手指冰涼若千年寒冰,對著陸濤焦急的說道。
伸手探向少年的鼻息,呼吸若隱若現,移向少年胸口,還有心跳,陸濤看著墨容歡道:“公主,莫急,安公子,他沒事,但需要馬上救治。”
少年身體已經被凍僵,得盡快找一處地方,先讓他保暖才行。
“好,那將軍快些帶他去我們所住的驛館。”轉念一想,墨容歡又對著身邊的一個青衣大漢道:“快去請洛槿城中最好的大夫來。”
“是,公主。”
公主似乎很關心這個叫安暢的少年。
陸濤若有所思的抱起少年。
回到驛館,將少年放在暖和的**,立刻換掉少年的一身玄衣,蓋好被子,陸濤這才請墨容歡進來。
“他,不會有事吧!”墨容歡望著少年蒼白的臉道,昏迷中的少年,容顏俊美,狹長的鳳眸緊閉,墨色的長睫在少年的眼斂下投出一片暗色的陰影。
“公主很擔心他。”陸濤開口問道。
“嗯,他救過堰城百姓的命,也救過容歡的命,而且陸將軍你不覺得他和容歡的母後長得很像。”墨容歡一邊為少年用熱毛巾敷臉,一邊開口回道。
陸濤靜默不語,這個少年確實與皇太後年輕的時候非常相似,剛剛他給少年換衣服時,隻看見他身上又多處鞭傷,胸口處還有一道劍傷,卻是沒有注意去看少年的左邊肩膀。
“公主,劉大夫帶到。”一人站在外麵恭敬道。
“草民劉一誠見過容歡公主,公主千歲千歲…”不待劉一誠講完,墨容歡出聲打斷道:“劉大夫無須多禮,快來瞧瞧安公子。”
“是。”劉一誠恭敬道。
將藥箱放在八方桌上,走到床邊執起少年的手腕,又翻翻少年的眼皮。
半響,方才起身,抱拳道:“回公主,這位公子曾經受過很重的內傷,但未能及時處理。”
“劉大夫,這是我表弟,曾受過重傷,卻一直瞞著我,今日許是舊傷發作,竟然昏迷在院前,剛剛才被我們發現。”陸濤對著劉一誠頷首道。
“難怪,老朽探他脈搏,總覺得他寒氣侵入心肺。”微微一頓道:“敢問這位大爺,令表弟今日是否心靈受過重創。”
陸濤心下一愣,麵上卻神情自若道:“我早上說了他幾句,沒想到……劉大夫,他身體到底怎麽樣?”
早在陸濤說少年是他表弟時,墨容歡心下明白,她一個快要成為沐影國太子妃的公主如今卻暗藏一個陌生男子,傳出去肯定會被人嗤笑,甚至會影響墨蓮國的名譽,還是陸將軍設想的周到。
“嗯,這位公子目前並無生命危險,但是這內傷恐怕難以治愈,老朽現在給公子開一幅潤肺活血凝心安神的藥方,煎服。”
劉一誠寫下藥方,遞給陸濤道。
“多謝,飛虎,去拿些銀兩給劉大夫,順便陪他去抓藥。”陸濤對著外麵的青衣大漢道。
“是。”飛虎應聲進來,對著劉一誠道:“劉大夫請隨在下來。”
“公主,草民告退。”劉一誠背起藥箱道。
“劉大夫,慢走。”墨容歡溫和道。
劉一誠抱拳,對著陸濤點頭,方跟著飛虎出去。
“公主,你也去休息吧,微臣叫小桃和小青看著他。”陸濤見墨容歡一臉疲憊,關心道。
“好吧,陸將軍,你也去休息。”剛剛陸濤一路抱著少年跑到驛站,也未停歇,墨容歡對著身後的兩位婢女道:“小桃小青你們好好照顧公子,若是醒來立時通知本宮或者陸將軍,還有,藥一煎好,就喂給公子喝。”
“奴婢遵命。”小桃和小青應道。
陸濤本想留下來看一看少年的肩膀到底有沒有胎記,但見公主如此說,便也隻能隨她出去,想著這幾日總會知道結果的。
“陸將軍,你看雪似乎變小了,也許明天就停了。”墨容歡走出房間,看著輕飄飄的落雪道。
“嗯,這雪下了幾乎半個多月,也是時候該停了。”陸濤應道。
沒想到沐影國冬天的雪會持續這麽長時間,墨蓮國冬天很長,下雪的時候也多,但卻未有一次能夠持續半月之久,最長一次也不過十天左右。
回到自己房間,墨容歡脫掉風衣,起身為自己到一杯熱茶,一飲而盡,心下微暖。
想起少年,她隻見過兩次,第一次是在堰城明樓,第二次是在何府,少年總是一身玄衣,墨眸墨發,神情冰冷,靜靜坐在那裏,似乎與世隔絕,卻又那麽明顯的存在,讓人不得不注意,少年身邊總是跟著另一位少年,白衣若雪,淺眸如玉。
何虛懷說玄衣少年名叫安暢,白衣少年名叫蕭璃,隻是奇怪這次怎麽沒有看到蕭璃,而且安暢怎麽會一個人身受重傷昏迷在雪地裏。
帶著這些疑問,墨容歡進入夢鄉。
夢裏是在她三歲的時候,她一直跟在一位神情冰冷的玄衣男孩身後,小手拽著他的衣擺,脆聲喚著:“大皇兄陪容歡玩。”
玄衣男孩掰開她的手,麵無表情的道:“容歡,去找你二皇兄玩。”
“不,容歡就要大皇兄,母後說你是容天,我是容歡,我們是容歡天下。”
聽著小女孩奶聲奶氣的回答,玄衣男孩一時無奈,隻有認命的抱起她。
“容歡就知道大皇兄最疼我了,嘿嘿……”玄衣男孩沒有說什麽,但翹起的唇角卻表露了一切。
畫麵一轉,她四歲了,但大皇兄卻再也沒有出現過,二皇兄變成大皇兄,母後再也不說容歡天下這幾個字,十年後,她出去遊玩,遇到了那個白衣男子千陌染。
一樹梅花陌上開。
他白衣似雪,紅色的梅花零落如雨下,他淺笑如花,眉目如畫。
她走過去牽住他的衣袖輕聲道:“陌染,容歡想你。”話音剛落,千陌染就消失不見。
墨容歡一下子從夢中醒來。
她又夢到陌染了。
陌染你還好嗎?
起床,看著窗外,天色有些黯淡,墨容歡忽然憶起,她剛剛夢到的玄衣男孩,她那時年齡太小,隻模糊記得有一位小哥哥,她喚他大皇兄,當然不是現在的這個墨蓮國皇上。
三四歲的記憶本就淩亂,而她卻一直記得母後曾說過容歡天下,隻是後來,母後再也沒有說過。
後來她再聽到這幾個字時,是從千陌染口中得知,容歡天下,歡容天下,陌染的天下隻有她容歡一人,而她卻給不了陌染想要的天下。
嘩啦一聲,藥碗打碎,接著傳出小桃的尖叫聲。
難道是少年出事了。
墨容歡立刻打開門,發現陸濤也正從房間出來,兩人對視一眼,不由分說的向著少年的房間走去。
一進門,就見小桃縮在牆角,雙手捂著眼睛,瑟瑟發抖。
而地上是破碎的藥碗,藥汁撒落一地。
陸濤立時向著床邊望去,卻也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