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獨自一人站在空曠的郊外,抬頭望著被水墨浸染的蒼穹。

遠處的天際,是誰在點燃盛世煙花,素色流年忽然多了斑斕色彩,卻在彼岸花開之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正如沐璃的出現讓他孤寂冰冷的心漸漸被溫暖,卻在墨蓮花開之時,如朝露雲煙般了無痕跡。

千陌染知道長安住在城外的客棧後,便也住了下來。

他本以為隻有他一個人沒有人陪,沒想到長安和他一樣。

除夕之夜,乃是一家人團圓相聚之日,客棧裏本就異常的冷清。

晚膳後,見長安一個人出去,千陌染一路尾隨,沒想到少年卻隻身來到洛槿城的荒郊野外,望著夜空發呆,渾身散發著孤寞冷寂的氣息。

“原來不隻千陌染是獨自一人。”千陌染走到長安身邊不遠處,微微一笑,開口道。

長安知道有人跟著他,但他並沒有感到惡意,便沒有放在心上。

這個千陌染似乎總是有意無意的在他眼前出現,長安實在看不出他到底哪裏值得千陌染產生濃厚的興趣。

隻要是想不通的無關緊要之事,長安總是會自動將其摒棄在外。

見長安沒有說話,千陌染啞然失笑,這白發少年還真是沉默寡言。

“要不要喝酒。”千陌染不知從哪裏拿出一壺酒,還外帶兩個碧綠的酒杯。

見長安依舊八方不動,千陌染打開酒杯,瞬間酒香四溢。

“小兄弟,這可是上好的竹葉青,保證你飲過之後,會回味無窮。”千陌染將酒倒滿兩個酒杯,遞給長安。

長安冰眸靜靜的望著千陌染手上的酒杯,裏麵酒液色澤金黃透明而微帶青碧,長安鬼使神差的接過酒杯,微抿一口,甜綿微苦,芳香醇厚,酒性溫和,並沒有刺激感,而且餘味無窮。

千陌染仰頭一飲而盡,眼眸含笑,望著長安道:“我說的沒錯吧,竹葉青酒,酒液金黃透亮,醇甜豐滿,幽雅芳香,沁人心肺,不僅如此,竹葉青還有益氣活血、養肝健脾之效。”

長安靜默凝望著他手中碧綠色的酒杯,腦海中憶起沐璃第一次吹奏碧簫的情景,千陌染說的話他都有聽到,但他不知該說什麽。

長安很少飲酒,一飲之下,覺得酒還真是個好東西呢,而這竹葉青他也曾聽師傅提起過,確實於身體有益,抬頭看著千陌染:“你懂醫理?”

千陌染無語問蒼天,感情他說了這麽多,唯有說到療效之時,才會引起少年那一丁點的興趣。

見少年還在等他回答,千陌染微微一笑道:“略懂皮毛。”

長安頷首不語,仰頭望著夜空。

“你在想一個人,是你的心上人嗎?”千陌染覺得如果他不開口說話,少年就會一直沉默下去,直到天荒地老。

聞言,長安偏頭望著千陌染。

“曾經有人告訴我,思念一個人的時候,就抬頭看看天空。”千陌染澀然一笑,繼續道:“因為這樣就不會那麽悲傷。”

說完千陌染也仰頭望著天空,黑眸裏流光浮動,帶著深深的眷戀。

“人生於世,誰都不可能事事如意,可是至少,也至少不要將我們生命中最為珍貴的東西剝奪的一幹二淨,其實我也該滿足的,至少她還在,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快樂幸福的生活著。”千陌染悠悠的說:“那時我以她為天下,可是,她卻不能成為我的天下。”

長安認真的聽著,心裏卻在想,為了沐璃他願意將天下踩在腳底拋在腦後甚至毀之滅之,然而沐璃卻為了天下棄了他。

“我怎麽會對你說這些有的沒的呢?”千陌染垂眸輕輕一笑,或許是少年太過安靜,而他滿腔話語終於找到傾泄的對象。

少年就像冰,而且是恒古不化的千年玄冰,他會聽你傾訴,而不會妄加評論。

大年初一,瑤妃又來到沐璃的寢宮。

“母妃,沐璃真是不孝,本該是沐璃去給您請安,而非讓您總是過來探望沐璃。”沐璃看著瑤妃,越發自責,他一直沉浸在失去公子的悲傷中,忽略了母妃對他的關愛,母妃,沐璃對不起您。

“沒事,我們母子兩不用講究那麽多繁文縟節。”瑤妃微微一笑,沐璃一直都很善良,即使被親兄長背叛,還是被逼著離開長安,他那顆赤子之心都未曾變過。

在瑤妃決心要補償沐璃之時,她早已派人查出沐璃這一年來所發生的所有事情,沐璃曾經在落雲山上遇害,甚至包括,半年前樓破曉易容成沐璃將整個洛槿城乃至沐影皇宮弄得雞飛狗跳人仰馬翻的事情,以及沐璃曾為了長安用性命在雪地裏做賭壓的事情。

“不過沐璃還是要給母妃您拜個年,願母妃身體健康,長命百歲。”沐璃對著瑤妃,雙膝跪地,恭恭敬敬的磕了個響頭。

“好,母妃也祝璃兒開心快樂。”沐璃,母妃說到做到,你一定會幸福的。

沐璃知道他所有的開心與快樂都與長安有關,沒有公子的沐璃該如何開心,又該如何快樂?

瑤妃見沐璃神色恍惚,心知他又在想長安。

“璃兒…母妃想問你借樣東西。”瑤妃望著沐璃,有些遲疑的開口。

“母妃您折煞兒臣了,隻要是母妃想要的,沐璃一定會給的,哪能說借呢?”

母妃說這話怎麽如此奇怪呢,天下間哪有母親向兒子借東西的。

“母妃要的是…”瑤妃一頓,認真的看盯著沐璃淺色的眼睛,繼續道:“你這幾個月裏每天所畫的畫。”

沐璃身子向後一退,清雋的容顏,慘白若紙,唇瓣微微顫抖。

“母妃,沐璃一直以為您懂,沒想到連您也來剝奪沐璃身邊唯一的念想。”沐璃有些不敢相信。

瑤妃知道沐璃誤會她的意思,卻也沒有辦法解釋。

“沐璃,相信母妃,母妃絕沒有傷害你的意思,你以後會明白的。”微微一頓道:“但是母妃必須要那些畫。”

見瑤妃神色凝重,態度誠懇而又認真,沐璃忽然覺得他是不是太大驚小怪了,而且母妃剛剛也說了,她隻是借用,而非拿去不給他,再說就算畫沒有了,他還可以再畫的,隻是,公子再也不在他的身邊了。

“母妃,對不起,沐璃剛剛太激動了。”沐璃開口向瑤妃道歉,心裏卻在想瑤妃到底拿那些畫有何用。

“傻孩子,您的心思母妃怎麽可能不懂呢?”瑤妃將沐璃攬在懷裏,一手撫摸著兒子的發玄,溫柔說道。

沐璃心裏除了長安,完全裝不進去任何東西。

而她的動作也要快,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是不是長安。

墨容歡昨晚又夢到千陌染,他似乎在仰頭看著天空。

千陌染,你竟然還記得容歡那些隨口胡謅的話。

看著天空,思念的人根本就不會出現,怎麽可能不悲傷?

你明明比誰都精明,比誰都聰慧,為何還要相信?

千陌染,你到底在哪裏?

墨容歡走出房間,碰到小青,於是開口問道:“最近怎麽一直都沒有看到陸將軍,你知道他在忙些什麽。”

“回公主的話,陸將軍已經回到墨蓮國,他臨走時交代說他會在您的大婚之前趕回來的。”小青回道。

“陸將軍什麽時候走的?本宮怎麽一點都不知道。”墨容歡心裏詫異,陸濤回墨蓮國了!

“回公主,陸將軍在四天前離開的,那時您在沐影國的皇宮中。”小青被墨容歡的語氣一震,連忙跪下,垂頭說道。

聞言,墨容歡一怔,那時她確實是去看沐璃了,隻是陸將軍怎麽會不告而別呢,這不像是他的做法。

“墨蓮國是不是出事了?”墨容歡能夠想到的隻有這個理由。

“沒有,陸將軍隻說他家裏出了點狀況,需要他回去處理。”

陸將軍交代過她與小桃說如果公主問起便如此回答。

“你起來吧,本宮知道了。”原來如此,她還以為墨蓮國又發生了什麽特別棘手的大事。

隻是陸將軍家裏又出了什麽事,需要他從沐影國匆匆趕回去。

由於過年,軒宇帝這幾天也無須上早朝,倒也落得清閑。

聽十一報回報,長安將那些伏擊他的殺手並沒有一一殺死,反而將其中的兩個放離。

看來長安是想查出幕後黑手是誰?

而那天陸濤正好離開沐影國,向著墨蓮國的方向趕去。

看來墨容坤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殺死長安,恐怕不隻是擔心自己的皇位受到威脅那麽簡單,應該還有其他什麽原因。

不過這些都與軒宇帝無關。

想到長安,軒宇帝冷笑,沒想到長安還是踏進洛槿城,如果不是相信沐璃與墨容歡還不敢在他的眼皮底下耍花樣,軒宇帝差點以為長安見到沐璃是有人事先安排好的。

不過長安看到沐璃與墨容歡在一起,應該也能徹底死心了。

軒宇帝現在唯一不能肯定的是長安到底知不知道他就是墨蓮國當年失蹤的大皇子墨容天?

還有瑤妃,你以為朕不知道你都背著朕在幹些什麽。

軒宇帝覺得事情越來越有趣,可是他的心裏為何這麽恐慌,這麽空洞,似乎有什麽東西正背離他的意願而悄然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