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你要回墨蓮國嗎?”沐璃低聲問。

長安偏頭,靜默的望著沐璃,良久,才淡淡道:“墨容天早在十多年前就已夭折在墨蓮皇宮裏。”眸光落在沐璃手裏的墨蓮玉佩上,長安繼續道:“而十多年後活著的隻是長安。”輕輕握住沐璃的雙手,長安抬眸,注視著沐璃清淺如玉的雙眼,一字一句道:“沐璃,隻要你在,長安過去如何,都已不重要。”

將頭靠在長安的肩膀,手指繞著長安垂落的墨發,沐璃溫言道:“公子,以後,沐璃會一直都在,一直陪在你身邊。”離開長安的肩膀,沐璃眸光落在長安微抿的薄唇上,慢慢靠近,四唇相接,鼻尖相對,淺色的眸光盈盈如秋水映著長安似墨染的丹鳳眼,淡淡笑意,濃濃癡情,五指輕輕相抵,一點一點交叉,沐璃的唇微微移開,聲音暖軟:“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沐璃清淺一笑,刹那花開,眸光溫潤如玉,如承諾般說道:“公子,沐璃在剩下的歲月裏,唯願與你攜手天涯,相伴相隨。”

長安靜默不語,唇角微勾,墨染的眸光盈盈流轉,斂盡風華。

天光拂曉,萬籟俱寂。

睜開雙眼,就見長安放大的容顏靠的他很近,墨眸微閉,長睫輕顫,堅挺的鼻梁,淡色的薄唇輕抿,線條優美的下巴,沐璃伸出一指,輕輕描繪長安的眉眼,公子睡著時,冷硬如刀刻的臉有些軟化,神色也沒有平日那麽淡漠,反而多了一份寧靜。

沐璃在長安唇上輕輕落下一吻,這才起床,步出門外,卻不知長安在他走出門外之際已然睜開雙眼,望著他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端著一盆清水走進屋裏,沐璃發現長安已經穿戴整齊,靜靜坐在床前,身旁放著一個木箱。

將水盆放在小木櫈上,將浸泡在水裏的毛巾拿起,擰幹遞給長安,溫聲道:“公子,擦把臉。”

長安微微頷首,接過微濕的毛巾,輕輕覆蓋在自己臉上,很小心的避開,垂落下來的幾縷發絲。

“公子,這箱子裏裝著什麽東西?”沐璃有些好奇的望著木箱,偏頭詢問。

長安擦好臉,這才對著沐璃說出畫卷兩個字,但見沐璃淺眸疑惑的望著他,長安手心貼著木箱,輕輕念道:“一世長安,沐璃所願。”

是他所做的畫,沐璃低眉淺笑:“我以為畫卷都在母妃手裏,卻沒想到公子一直都帶著。”

長安想起他與瑤妃在紫雲觀相談的情景,開口道:“沐璃,你母妃是一位好母親。”

“公子,母妃向我要這些畫卷時,我還以為她…”沐璃抬眸微微一笑:“母妃她待沐璃,真的很好。”

長安頷首,起身將毛巾搭在盆緣,回頭道:“那日,瑤妃將畫卷帶給我看,我就沒有打算讓她帶回去,因為那是沐璃對長安的情義。”

白皙素淨的臉微微發紅,淺眸盈盈似水溫潤如玉。

走到沐璃身邊,將他輕輕擁著,長安靠近沐璃耳邊,啟唇,低聲道:“沐璃,你還是這麽容易害羞。”

“公子。”聲音嗔癡暖軟,沐璃低眉,伸手拉住長安的手,問道:“公子,我們去…瀾若城好不好。”

“沐璃曾經答應過公子,要陪你一起去瀾若城醉湖邊,雖然舅舅…”沐璃沒有說下去,抬眸望著長安冷峻的容顏,良久才道:“母妃說,舅舅與父皇便是在那裏相遇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長安淡淡開口:“我們帶著最虔誠的心去醉湖為你的舅舅我的師傅祈禱,希望他能夠瞑目。”

“那我們什麽時候出發?”沐璃問。

“半月後。”長安回答。

沐璃明白,長安是想盡快治好他的腿,那時在桐柏花間,公子也是如此,為了他,一再耽擱行程。

禦書房。

軒宇帝黑眸靜靜望著雙膝跪地的何虛懷,不發一語。

“何虛懷,你可知罪。”軒宇帝的聲音很輕,似乎怕嚇著何虛懷一樣。

何虛懷心裏一顫,麵上卻泰然自若,抱拳道:“回皇上的話,微臣不知所犯何罪?”

冷冷一笑,軒宇帝道:“朕可聽說林師爺就在洛槿城中,你說朕要不要也見上他一麵呢。”

皇上這句話是什麽意思,難道…何虛懷想到那個可能,麵色一變,抬眸望著軒宇帝,見他冷著一張俊臉,冷凝的目光淡漠的望著他。

何虛懷頭抵在冰冷的地板上,這才開口道:“皇上,如果是因為何虛懷曾經答應長安替他照看太子的事而認為微臣有罪,微臣無話可說,但此事與林師爺無關,皆是何虛懷自作主張,還請皇上隻治微臣一個人的罪。”

軒宇帝冷哼:“何虛懷你沒有資格與朕討價還價。”

“皇上,微臣自知現在已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可是無論怎麽樣,微臣都要試一試,因為林若穀對微臣來說,比微臣的性命還要重要。”何虛懷一字一句,說的真真切切:“在臣答應長安之時,臣就已經做好被皇上問罪的準備,但即便如此,何虛懷還是會答應長安。”

“為何?”聲音無波無緒。

“長安不僅救過堰城黎民百姓,而且也救過林若穀的性命,臣曾在心裏發過誓,他日長安但有所求,隻要不是傷天害理之事,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何虛懷道。

“哪怕犧牲林若穀的性命?”軒宇帝問。

何虛懷淡淡一笑道:“微臣自然希望林若穀他半生無殤,如果若穀真的…那微臣也絕不獨活。”微微一頓,何虛懷繼續道:“皇上可還記得臣曾在明樓時說過的話。”

“虛懷若穀,生死相依,缺一不可。”

軒宇帝想起當日在明樓時,這個不羈的男子正視自己的眼睛不卑不亢擲地有聲鄭重道:“微臣之所以擅離職守,隻是為了追回自己所愛,何虛懷一直都愛著林若穀,而且此生非他不可,皇上,從微臣懂事起,虛懷若穀這四個字便一直刻在微臣的腦海中,對微臣來說,虛懷若穀,生死相依,缺一不可。”

也是因為這段話,讓軒宇帝想起了樂霄曾經說過,一素梨花一謫仙,一生一世一雙人,軒宇帝才破天荒的賜婚給虛懷若穀。

“是。”何虛懷頷首,林若穀是何等聰明的人,如果他回不去的話,林若穀便也回不去,如果他一生囹圄,林若穀則畫地為牢,如果他九死一生,那麽忘川河邊奈何橋上,林若穀一定會等著他。

軒宇帝靜默不語,微微垂眸,不知道在想什麽。

既然皇上能夠認可他與若穀,甚至賜婚與他們,何虛懷在賭,賭軒宇帝心裏那塊誰也無法走進去的淨土,以及深藏在心底的那點仁慈。

所幸,何虛懷最後還是賭贏了,因為軒宇帝並沒有想過要將何虛懷如何,畢竟堰城離不開虛懷若穀,更重要的是他已經默認了長安和沐璃,而且早已昭告天下,太子沐璃與太子妃墨容歡雙雙不幸於新婚當晚葬身火海,所以在世人的眼裏,沐影國再也沒有沐璃太子,也沒有墨蓮國的容歡公主。

從皇宮回來,何虛懷遠遠便看到林若穀一直在宮門口翹首而望,直到看到他平安出來時,才對他微微一笑,那一笑,醉了他的眼,迷了他的心。

“我們回堰城。”這是林若穀看到何虛懷開口的第一句話,接著又說:“那是我們的家。”

何虛懷但笑不語,輕輕握住林若穀的手,與他並肩而行。

林若穀,有你在的地方,無論是在哪裏,都是何虛懷的家。

何虛懷,堰城有你,若穀有你,方才是我們的家。

雖然誰也沒有再說話,但是有些愛不說,你我也懂得。

“皇上,千飛羽已經到了洛槿城。”何虛懷出去不久,十一從空氣中落下,單膝跪地,垂頭道。

“嗯。”軒宇帝的手在桌案上輕敲,眉目一挑,開口問道:“千陌染呢?”

“他和容歡公主在瀾若城。”十一道。

軒宇帝心裏一顫,又是瀾若城。

“皇上,屬下還有一件事情要說。”見軒宇帝示意他開口,十一沉吟道:“譚維允的未婚妻柳飄飄在到處打聽白發少年的事情。”

“柳飄飄?”軒宇帝一愣,他隻知道譚維允有一個未婚妻,倒不知那女子的名字。

“柳飄飄,她出身青…樓,是譚維允為她贖身的,後來兩人日久生情,本來已到了談婚論嫁之時,卻不想…”十一見軒宇帝似乎還有聽下去的意思,便繼續道:“為了迎娶柳飄飄為妻,譚維允曾不惜與家裏決裂,而柳飄飄對譚維允更是情深意重,臣聽說柳飄飄在譚維允的屍體邊跪了三天三夜,滴水未進,最後因體力不支,暈倒在紫雲觀裏,醒來後發現譚維允的屍體被譚家帶回去之後,又在譚家門前跪了三天三夜,譚大人被柳飄飄的癡情感動,允許柳飄飄為兒子守靈,譚維允下葬之後,柳飄飄就開始到處打聽白發少年的事情,屬下擔心…”話雖還未說完,但十一知道,軒宇帝明白他的意思。

“十一可是擔心柳飄飄此舉是想替譚維允報仇。”見十一點頭,軒宇帝嗤笑道:“如果連一個手無寸鐵的柳飄飄都對付不了,那麽長安便不會是長安,更沒有資格做樂霄的徒弟。”軒宇帝從未想過他的的禦前侍衛總管譚維允竟然會為了兒女私情與家裏鬧得這麽僵,情之一字,當真置於誰身,誰都有可能成為情奴,為情所迫。

“皇上所言極是。”十一想起那個白發少年,波瀾不生的心對長安也是極為傾佩,還有那個千陌染,竟然可以將他打成重傷,倒也是一個人物,正所謂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沐璃和長安最近都住在這破舊的屋裏,那還是千陌染當初為長安尋找的藏身之所。

夜,漆黑如墨,點點星光,明明滅滅。

沐璃與長安並肩坐在小木櫈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依舊是沐璃在說,長安在聽,偶爾點頭。

“公子,我父皇說舅舅的眼睛漆黑如夜卻也靈動如玉。”

長安緘默不語。

“公子,我也終於明白,父皇這麽多年一直在透過我看舅舅,可是母妃說我長得並不像舅舅的,反而更像她。”

長安依舊沉默。

“公子,我們以後回到你跟舅舅曾經住的地方,在那裏種上很多的梨樹,我們一起,靜待梨花綻放,閑看梨花落盡。”

“嗯。”僅僅一個單音,長安斂眸,溫柔的看著沐璃,直到沐璃靠在他的肩膀慢慢入睡。

唇角微翹,眸光柔和,長安望著沐璃的睡顏,輕聲呢喃:“沐璃,你還是如此呀,說著說著便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