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東引

見喜鵲過來,聽說這是寧芳身邊的丫頭,許多還被擋在門口的家長是怒目而視。若是眼光能殺人,早順著這小丫鬟一路戳到寧芳身上去了。

虧得喜鵲在上溪村曆練過,總算是有了經驗,就算頂著這樣有若實質的目光,依舊沉住了氣,高聲道,

“我們二姐兒聽說今兒這事,十分不安。特意請了大夫,給眾位叔伯兄弟們看看傷勢,一應花費俱由我們出了。另想請問,有位戴家大爺,和杜家大爺是哪位?”

一幫被打得皮開肉綻,趴在條凳上的學生中,有兩位毫發無損的少年顯得特別的鶴立雞群。幾乎不用問,所有人的目光就看向他們。

聽到這話,二人麵麵相覷,不知道寧芳什麽意思。

喜鵲見成功把視線轉移,暗鬆了口氣。笑吟吟上前行了個禮,故意提高了嗓門道,“我們二姐兒最敬重讀書人,聽說二位大才,字也極好。便鬥膽讓奴婢前來討個人情,不拘詩詞或是什麽,還請二位賜下墨寶,給我們姐兒學習。這裏各有一份薄禮,算是我們小姐的潤筆之資。”

東西打開,戴杜二人看了俱自吃了一驚。

寧芳送他們的是一套文房用具,內有兩支湖筆、兩塊徽墨和一塊端硯。還附帶一整套筆架、鎮紙、燭台、筆洗等物。

整套用具依著大小不同,收進一個個小抽屜裏,剛好拚成一隻小小巧巧的提盒,取用方便,正是科舉考試的必備之物。

而寧芳送來的,正是其中的上品,他二人在金陵市麵上見過,可不便宜,怎麽也要十幾兩銀子了。

那叫戴良的學生忙推辭道,“姐兒若是要幾個字,能值幾何?這樣貴重之物,可不敢收。”

喜鵲卻是笑道,“這東西擱我們姐兒手上,也是白糟蹋了。不若送與二位,你們日後若能高中,不說我們姐兒,便是我這今日來送禮的小丫頭,也覺無比光彩呢!若是執意不要,倒顯得不把我們當親戚了。”

咳咳,其實這東西並不要錢,而是寧芳讓人去夏太公給的文房鋪子裏火速取來的,不過是個成本價而已。隻不過既然是送禮,誰不會把話說得好聽些呢?

戴杜二人如此一聽,倒是不好拒絕了,然後隻聽寧守儀發話道,“她既誠心送,你們收下便是。日後拿著下場,果然高中,也不辜負這好東西了。”

戴杜二人一聽,這才頂著眾人又妒又羨的目光,道謝把東西收下了。

寧守儀又道,“剩下有傷的,趕緊讓大夫治了。我隻給你們三天假,三天之後,若還想讀書上進的,就都給我老實滾回來上課!再抓住這樣吊兒郎當,不思進取的,休怪老夫再不認這親戚!”

他說完,一甩袖子走了。

心中卻暗讚寧芳,這一招禍水東引,使得漂亮!

今兒這事雖因她而起,但學堂裏總也有人強過她的,她不需要一一向人解釋她不是故意把大家比下去的,隻需要把大家的視線引到更優秀的人身上,她就脫身了。

在怒火發完,看著喜鵲進來時,被眾多家長那樣敵視的目光,寧守儀忽地有些悔了。

再看被打得嗚嗚哭的兒孫們,他也開始心疼。特別是一些年紀小的,會不會把人打壞了?

若自家兒孫還好,若是隔房的,能不記恨他麽?

他是虎瘦餘威在,諒這些人也不敢怎樣,可他還能活多少年?這樣結仇,回頭人家會不會針對他的兒孫?那時若沒個出息的,怎麽護得住?

可寧守儀雖有悔意,但剛剛才發完脾氣,要他馬上低頭,那是不可能的。

恰在此時,寧芳派人來了。

不僅帶來了大夫,跌打藥,還非常機智的當眾獎賞了那兩個成績最好的親戚。

寧守儀當然知道,她是想替自己洗白,轉移大家的注意力。可洗白她的同時,自己不也跟著受益了?

所以寧守儀便順水推舟,全了寧芳的人情,還故意撂下那樣狠話。

寧守儀相信,聰明的家長回去細思,肯定能聽明白他的真意。

再不上進,便不認親戚。但若是知錯能改,豈不比從前更親?

他既插手族學,分明就是要管事了。肯揍你家孩子,也是願意對你家孩子負責了。所謂嚴師高徒,便是如此。

至於想不明白的蠢貨,也很沒必要放在心上。隻要他們不成材,自家兒孫仗著名份,怎樣都能壓他們一頭。

可寧守儀想完這些,又開始頭疼。

他是真沒想到,今日隨便一考較,才發現寧家這拔不止是他這一房,其他幾房也沒見什麽出色的人才。

唯二兩個好苗子,都不是自家正經人不說,還是拐了七八道彎的親戚。

哦,尚有一個寧雲偲。

但他已中秀才,便不在這裏讀書。

但寧守儀憑他多年的官場經驗,覺得那小子一臉的聰明外露,華而不實,未來能考個舉人就是大幸,再往上,隻怕就要靠祖墳冒青煙了。

可難道他們寧家,要去栽培戴杜兩個外姓人麽?

須知每個家族的資源都是有限的,好鋼就要用在刀刃上。若自家兒孫不成器,再怎麽使勁也是浪費,還不如省著日後看幾個小的。

可要是不栽培戴杜,就隻能眼看著長房兩兄弟坐大。畢竟如今有官職在身的,就他二人了。

從理智上來說,寧守儀知道,應該盡全力支持寧懷璧和寧懷瑜,讓他們的仕途走得更加順暢,好護住寧氏一族。

可從情感上來說,寧守儀是真不願意替他人做嫁衣啊!

尤其當年寧四娘要招婿時,還跟他們鬧過不少別扭。如今她雖也老了,卻是老而彌辣,越發不好惹。

瞧她一個小孫女都能讀得這樣好書,若將來又嫁個好女婿,以她的資質,可又是長房的一大助力。

到時,他的兒孫豈不都要看人眼色過日子?

寧守儀一路想,一路憂心忡忡的回了房,偏進屋就見祝大太太要哭不哭的道,“老太爺要教兒孫,隻回來細細教,何必在那麽多人麵前打……”

連她親生的孫兒都挨了板子,可不心疼麽?

寧守儀聽得刺耳,越發心煩,嗆道,“你若能給我生出幾個好兒孫,至於如此麽?簡直把一張老臉都丟光了,還好意思哭!那幾個小子抬回來之後,從今兒起,每日都寫一百大字。寫不出來,就不必睡了!”

看他發了脾氣離開,祝大太太不敢囉嗦,回頭卻把寧芳恨到骨頭裏。望著長房方向啐了一口,低聲咒罵,“看你們這回不招人恨死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