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流言

有些話,夏明啟不好跟寧芳明說。

否則,難道要他這一把年紀的大舅舅去跟外甥女說,就因為程嶽對一個遠在江南的小姑娘多了幾分照拂,如今京城在傳說他有“斷袖之癖”的同時,竟還說起他“性好幼女”麽?

頭回聽到的時候,把夏明啟給氣得喲,差點當街跟人打了起來。

他就不明白了,為何程嶽那樣一個光風霽月,清雅尊貴的人兒,竟是不論做什麽,都給人傳得那樣不堪?倒是程嶽自己雲淡風清的,還勸他不要放在心上。

可夏明啟如何能不放在心上?

隻是他這回上京拜見程嶽,雖得人家厚待,到底不熟,又是商戶出身,身份卑微了些,也不好勸他,就隻能回來勸寧芳。

平常通信倒是無礙,隻是象製筆這種要求到旁人的事,就盡量別麻煩人家了,省得讓人嚼舌頭。

可這樣的話,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說出來髒了外甥女的耳朵,正想著要找個什麽借口搪塞過去,夏珍珍料理完家務,來請他過去見寧四娘了。

雖隻聽見最末兩句,卻是老實不客氣拍了女兒一記,“你舅舅怎是那種人?隻你三舅公如今可不是閑人,身上也當著差呢,平時也不知多忙,怎好讓他為你幾支筆就去求人欠人情?更何況還求到宮裏。你這丫頭平時也挺懂事的,怎麽一下就犯渾了?”

寧芳失笑,倒是自己想太多了。

忙不迭的給舅舅賠罪,又表示他的提議很好。隻要不太麻煩,就讓夏明啟幫著尋個製筆匠人了。

後還出於愧疚心理,另生出個主意,“若那製筆師傅走得開,不妨請他到我這文房鋪子裏來幹活。我單給他掛個招牌,也不算給我當夥計,算是合夥,專做訂製毛筆的生意,想必也是有人願意來的。”

夏珍珍道,“你當別人跟你一樣,連使個筆也這麽挑剔?真是鑽到錢眼子裏了!”

誰知才做好桂花糕,拖了寧芸一起來給舅舅獻殷勤的寧茵也道,“我看這個好。若有訂製,給小五也訂幾支短的,省得她老被筆管子戳到臉。”

寧家小五妹寧萍,從去年春天起,也跟寧紹棣一起,開始啟蒙了。

小才女初入學堂,就展現了過人的天份,不僅書背得快,在色彩上也極有天份。就是信手塗鴉,也比別人畫的好看。隻寧家學堂裏,竟沒有擅於畫道的先生。便是會畫幾筆的,也不過平平。

寧懷璧一直想要尋個好先生教教小女兒,省得埋沒了她的才華。隻先生說好在寧萍如今還小,且混著打些基礎罷了。

夏珍珍想著小女兒好幾回被那些長長筆管戳青的小臉,頓時改了口風,“那就麻煩大哥了,若沒生意也不怕,工錢什麽的都好商量。”

娘你是不是太偏心眼了?

如何我就是挑剔,妹妹就什麽都好商量?

寧芳正不服氣呢,就聽她娘道,“你也別不服,萍兒打小就沒你那麽愛折騰,就是寫寫畫畫,也比你知道愛惜衣裳。哪象你,三頭兩頭濺上墨點子,也不知糟蹋了多少。”

呃……

被娘親痛揭老底的寧芳冷哼一聲,挽著舅舅就走,“咱們去見祖母,不跟她閑話!”

夏明啟搖頭笑著,讓外甥女們自去挑禮物,去說正事了。

他這次上京,原是為的兩家合作的絲綢生意。

夏明啟也沒有想到,當吃了頭兩年的辛苦,把素綢生意做上正軌之後,竟是以燎原之勢,迅猛的發展開來!

江南自來富庶,民間實在有太多想買絲綢卻穿不起官綢的百姓了。夏家絲綢的出現,剛好填充了這一塊空白。

雖說庶人不可穿綢,但人家逢年過節,成親做壽時穿兩件又怎樣了?哪家官差好意思去管這種閑事?更何況他若買了去做被麵呢?要怎麽管?

再說普通百姓尋常還舍不得拿綢子做外衣,生怕磨壞了,如今的江南很是流行做一種可以兩麵穿的襖。平日居家穿布麵,遇到待客過節,才翻過來穿裏頭綢子的那一麵。

這樣的衣裳,你能說他違規麽?

是以如今夏家的四喜齋,雖隻有如意紋,萬字紋,蝙蝠紋和蓮紋四種最簡單的織花素綢,卻極是好賣。哪怕顏色也隻有正紅,寶藍,天青,鬆花四種,也經常賣到斷貨。

說到這兒,寧芳再次對做了一輩子生意的外祖父夏老太公佩服得五體投地。

就是他,在大兒子準備進軍這一行時,給了最好的建議。

既然專攻素綢,那就在花色和顏色上都做到最精。

顏色隻染尋常百姓最常用到的四種,花色也隻有最常見的四樣。再配合著四喜齋的名號,反正人生四大喜,添丁進財,增壽成親,隨你怎麽理解,夏家鋪子總能滿足你。

真別說,有時大俗即是大雅。

夏家在這麽定下鋪子基調之後,反而生意極其好做。

還有新任江南鎮守太監萬大有帶來的織工,到底是宮裏出來的人,手藝極好,硬是把夏老太公定下的這四種花樣顏色織染得登峰造極。

普通卻不平庸,簡單卻不簡陋。用百姓的話來說,就是怎麽看都比別家東西順眼。於是一下子,就把四喜齋的名頭給闖了出來。

因夏家帶起的風潮,如今外頭也有不少民間布莊在仿四喜齋的顏色料子,可都沒四喜齋做得端正精細。

況且人都是這樣,一旦習慣了先出來的東西,總覺得還是四喜齋的東西好,便是別人做得再好,也很難超越了。所以現在有些精明的商家,就開始琢磨自己的特色麵料。

見有商戶衝擊了自家生意,夏明啟原還怕寧芳身後的合作者們穩不住,讓她找個機會去解釋一下,誰知他們竟是比夏明啟想得還明白。

程嶽深知,沒有誰能一口氣吃下整個市場,做生意要發財,但也要給人留有餘地方是長遠之計。

至於萬大有,他更幹脆。

“原先我還怕你們這生意做大了收不住,如今多些人來做,倒越發顯得不紮眼了。我看如今這樣,就很好。”

他在宮裏混了大半輩子,見多了起起落落,更記得自己是為了什麽才來到江南。

如無意外,他是會在金陵鎮守太監一職養老送終的,所以每季有穩定的收入就夠他開心的。要是真把生意做得太大,他還怕招人忌恨。

所以沒人扯後腿,夏明啟也可以安下心來,專心隻做這四花四色。弄得春夏秋冬,各有不同。竟是讓他把名氣越做越大,各處分店也越開越多。

以至於連程嶽都覺得,就憑四喜齋的水準,完全可以賣到京城來。

這可是大事。

天下所有的商鋪無不以在京城打出名號為榮,夏明啟自也願意,所以才決定親自到京城走一趟。否則若是在天子腳下砸了招牌,那可就丟人丟大發了。

此時寧家剛好也發生了一些事,需要有個信得過的人上京,幾件事湊到一塊兒,夏明啟就更是非去不可了。

而寧芳此時也才向他明示,家裏的絲綢生意,背後是得了英王府的大力支持。

其實這事夏明啟早猜著了,單看外甥女每回到年底做賬分錢時節,總會差人往京城裏送,他心裏就有數了。

隻是寧芳一家不方便說,他就裝糊塗了。

但這回既要去京城開店,就非得有人照應不可,是以寧芳才悄悄透了實情。夏明啟也不生氣,反而覺得很是應該。

順便還把這幾年賬本帶上,到英王府跟人詳細的報了個賬。

有些事,別人不問,你也可以不做。但若是做了,在別人心中的印象就一樣了。

不論是為自己,還是為了妹妹一家,夏明啟都是用心良苦。好在他的這份付出並沒有白費,起碼程嶽體會到了。所以這回夏明啟上京,也得到了程三公子的信任,並將一個很重要的消息提前帶了回來。

原本隻打算跟寧四娘和妹夫說,可看著半年不見,外甥女長大的模樣,夏明啟想想,決定跟早慧的寧芳先打個招呼。

“芳兒,你爹有可能會被調任進京。”

呃?

寧芳一下就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