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生變

桂花開過,重陽便要到了。

因避嫌而被打發回家的寧懷璧,要回桐鄉縣任上了,所以寧四娘提前開了個小小的家宴,既算是過節,也算送行。

親手剪了一朵開得最好的金菊給母親簪上,寧懷璧看著母親發髻裏悄然增多的白發,胸口一陣發酸,愧疚道,“母親辛勞半生,兒子卻不能時時在跟前侍奉……”

“行啦!”寧四娘慈笑著把他打斷,“我還沒老到要你侍奉呢,再說,你媳婦就侍奉得很好。趕緊坐下,嚐嚐幾個丫頭釀的**酒!”

寧芳笑著,把她爹按著坐下,招手讓寧茵寧芸上前倒酒,並讓丫鬟去把行酒令拿來。

“光這麽喝酒沒意思,總得有個獎懲才好。今日咱們沒能登高,總得在這裏比出個高下!”

“哪用這麽麻煩?”寧紹棠聞言便從身上摸出一副精巧的骰子來,“若行酒令,幾個弟妹太小,玩不來的,不如擲骰子比大小得了。”

寧芳眨了眨眼,忽地笑道,“這個好生精巧,是安哥兒的玩具麽?”

傻蛋!

骰子這樣的賭博用具,能這麽堂而皇之的拿出來嗎?還不快推到安哥兒頭上!

可安哥兒已經仰著小臉,一臉無辜的接話了,“這不是我噠!”

寧芳戳著他圓潤的大腦門,繼續打掩護,“你那麽多玩具,哪記得清?前兒不還把一隻空竹玩忘了?虧李姨奶奶在園子裏撿著,叫丫鬟替你送了回來。”

說著,她轉頭望著李姨奶奶友善的笑了笑。

這是寧懷瑜的親娘,寧紹棠的親祖母,怎麽也會幫著自家孫子吧?

雖知李姨奶奶卻隻笑笑,什麽話也不多說。

她在府裏,就跟隱形人差不多,從前鄒潤在時還不時露個臉,等鄒潤過世,她便連臉也不露了。

除非這樣的家宴,寧四娘命人通知她來,否則她就隻守在屋子裏,做些永遠做不完的針線。安靜是真安靜,卻也有些不好親近。

安哥兒到底年紀小,一下被姐姐說得糊塗了。空竹的事是真的,可那骰子真是他的?

寧紹棠微囧,雖知寧芳是一片好意,卻還是當著祖母和二叔的麵,老實起身承認了。

“這是上回跟朋友一起逛街時買的,我們沒賭錢,就是覺得好玩,一人買了一個……嗯,隻賭過幾次喝茶吃點心的小公道。”

說著,滿麵羞愧的他,主動把骰子交了出來。

原以為要挨罵,沒想到寧懷璧接了那一寸來高的小骰盅,打開賞玩一番,倒是讚道。

“確實精致。娘您看,這骰子還是用菩提子做的呢。”

寧四娘也不在意的笑笑,“既不是賭錢,偶爾玩玩也無妨。那今兒就借你的骰子搖一搖了。”

寧紹棠漲紅著臉,又感激又慚愧,抿著唇半晌才憋出句話來,“我,我一定會好好念書的!”

在一旁看得驚奇的寧芳,突然就懂了。

人都難免犯點小錯,尤其還是孩子的時候。

寧紹棠一向讀書用功,所以當他偶爾犯點小錯的時候,長輩選擇性的無視,反而會讓他更加自覺,嚴於律己。

這就是響鼓不用重錘。

所以寧芳也就適時當起小和事佬,換了話題,“那哥哥若回頭受了罰,就罰你舞劍如何?上回爹還教了你幾招三腳貓的工夫,可得露兩手瞧瞧!”

“說誰三腳貓呢?沒大沒小!”寧懷璧假意瞪了女兒一眼,又得意望著寧紹棠道,“回頭亮給你弟弟妹妹們看看,我們這可是名師出高徒。”

寧紹棠這才覺得好過,重坐下說笑。

正好夏珍珍指揮丫鬟擺上菜來,一家人高高興興便開始吃酒行令。可惜還沒搖兩下,忽地丫鬟進來回報,“二爺,府衙來了幾個官差,正跟金墨在外頭候著呢。”

這是怎麽了?

如果不是大事,金墨斷不至於明知今日家宴,還帶人過來,寧懷璧放下酒杯起身道,“我出去瞧瞧。”

不一時他回來了,臉色頗為凝重。

寧四娘忙問,“怎麽了?”

寧懷璧低聲道,“高大人召我回去,說是徐媽媽的案子有變。”

寧四娘吃了一驚,“怎麽又有變化?再說,為何一定要你去?”

寧懷璧也不明白。

自程嶽來了,知他被借調,便跟金陵知府高文秀明爭暗鬥了幾回,替他尋了個借口脫身。否則他家有徐媽媽牽扯其中,說來可是最好的背鍋人選。隻如今又叫他回去,可是出了什麽事?

寧懷璧當然不知,今日在府衙,為徐媽媽的案子過堂時,那徐燕可是轟轟烈烈鬧了一場。

“……什麽叫做餘生就伴著我,替我做活,照顧我?分明就是你自己年紀大了,想找個人 在你跟前做牛做馬,替你盡孝吧?你做夢!”

“這麽多年都沒管過我,這會子想來扮慈母,是不是太遲了些?”

“你若還有那一點點臉皮,就把嫁妝錢給我!咱們兩個從此一刀兩斷,各不相欠!否則,你再把我重生一回,好好的再把我養大,別再讓我落到今天這個無兒無女的地步!”

……

徐媽媽氣得當場暈了過去。

徐燕卻是看都不看,還罵徐媽媽裝死,又嚷嚷著什麽父債子償,爹死了兒子要還錢,奴才死了就得主子給錢。反正徐媽媽替寧家賣命這麽多年,不是很該出點錢嗎?

徐媽媽也是至此,才知這個女兒的心思已經扭曲到何等地步。不說早已沒了半分母女情份,就連起碼做人的道義都不顧了。

隻知一味的指責自己,可她怎不想想,徐媽媽雖沒陪伴過她,可她那些年吃的喝的穿的戴的,哪一樣不是徐媽媽的血汗錢掙來的?

包括她後來自己收到屋子裏,拿著出嫁的錢財,又敢說有哪一樣沒浸透徐媽媽的血淚?

更何況,懷胎十月,把她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到底是誰呢?

徐媽媽被救醒之後,當真是心若死灰。

隻覺得自己傻到了極點。

如果這個女兒心中還顧念著半分徐媽媽對她的生養之恩,又怎會急不可耐的跑到衙門來告她“不慈?”虧她還想修補她們母女之間的裂痕,可人家想要的,隻有錢。

徐媽媽心寒到了極點,可高文秀卻是高興了。

之前他是主張將兩個“不慈”的案子一並處理的,但程嶽卻堅持羅寶生和徐媽媽的案子性質不同,應該分開處理。

可如今依照他的意思分開了,結果如何呢?

徐燕這麽一鬧,不僅是狠狠打了徐媽媽的臉,更是打了程嶽的臉。他也可以趁此機會,狠狠踩上一把,想必遠在京城的皇上,應該就要高興了。

所以,他才命人立即把寧懷璧召回來,既然案情有變,那寧懷璧身為其中人犯的主子,又怎能輕易脫身?

把他裹進去,讓程嶽投鼠忌器,這官司打得越糊塗,可就越容易讓他做文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