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破案

寧芳也愣了。

宮中上菜是有品級的,如三陽開泰,便是用羊腿、鹿腿,獐子腿三種溫補食材做的一道燉菜,也是皇上設宴時才會有的名貴菜。

她是想讓念葭去隨便摸個常見的雞湯羊肉什麽的,隨便配點小菜就完了。誰知近日吃多了大魚大肉,皇上今兒偏偏沒動那道三陽開泰。

小炳子留心,就悄悄藏了起來。恰好念葭來了,他就拿去做了人情。誰知給香茜撞上,借機發作了起來。

這種事,在宮中曆來是可大可小。若認真理論起來,包括香茜,稍得些臉麵之人,誰沒偷吃過幾口皇上的菜,沒偷用過娘娘的胭脂花粉?

隻不鬧出來,大家睜隻眼閉隻眼就過了,可鬧出來,就有些不大好說話了。

偏偏此時,事情的苦主來了。

“誰在這嚷嚷呢?還有人偷吃了朕的菜?”

眼看著一位披著貂裘的幹瘦老人走了進來,方才還氣勢洶洶的香茜姑姑就跟被人掐住脖子的老母雞似的,從喉嚨裏擠出話來。

“皇,皇上萬福!”

呼啦啦,滿院子跪下一片。寧芳也趕緊低頭行禮。

此時隻聽一個熟悉的聲音道,“喲!今兒跟著皇上過來,倒瞧了場熱鬧。皇上,不如把這些吵吵鬧鬧的家夥全拖下去,打上五十大板,隻怕她們什麽都招了。”

寧芳聽得一哆嗦,悄悄抬眼,隻見那個幸災樂禍的家夥,不是慶平公主,又是何人?

隻她如今,可不是那天做藕粉的落魄模樣,而是一身玫瑰紅雙繡窄袖騎裝,披一件半長的銀鼠披風,頭上依舊戴著頂同色裘帽,白皙的額間正明晃晃係著綴玫紅寶石的抹額。

明明是女子樣式,卻偏給她穿出股紈絝子的風流不羈,也就是寧芳還記得捏臉之仇,才不為所動罷了。但有些小宮女偷瞧著這位主子,已經開始臉紅。

好在永泰帝還算清明,斥責了一句“胡鬧!”便把頭轉向另一邊,“程愛卿你素來是審案子的,不如你來幫朕斷一斷,究竟孰是孰非?”

寧芳再把眼珠子往那邊一轉,啊!三舅公也來了。

這為了吃頓好的,竟牽連這麽多人,可是太不劃算了。

寧芳正想上前請罪,有一個比她更快的站了出來。

“請皇上開恩,此事全是臣女之過!若不是臣女帶了元宵來,也不至於惹出這樣一場風波。若有責罰,臣女願一人領受,跟臣女妹妹半點關係也無!”

永泰帝看寧芳一眼,“你姐姐?哦,寧女史。”

寧芳心中著急,這個傻大姐喲,這會子是能跑一個是一個,別人躲還來不及,你自己跳這坑裏來幹嘛?

可寧萱究竟是一番好意,尤其在這樣可能會觸怒皇上的時候,她敢發著抖站出來,這才是親姐妹。

寧芳心中一暖,盡力往寧萱身前擋了擋。

“皇上勿怪,姐姐素來心疼我,可今兒這事,真跟姐姐半點關係也沒有。若要審,審臣女吧。”

永泰帝卻看不出情緒的道,“若沒關係,朕不會冤枉好人。若有關係,卻是一個也跑不了。朕就坐在這兒,程愛卿,你去速速審來。朕知你跟案犯有親,所以務必要使一應人等心服口服才好。”

說著話,他自顧自的進屋坐下了。

這院子不大,坐在正屋,就可看著院子裏的所有動靜。

可這個難度就太高了,要讓所有人都心服口服,那得怎麽審?

可程嶽沒有半句廢話,徑直道,“既如此,臣得先提證人了。這位姑姑,你是親眼看到有人偷吃皇上的禦膳?”

“正是。”事到如今,香茜不可能退縮了,把方才指認之事,又添油加醋說了一遍,“大人不信,可去禦膳房提那丫頭和證物,那三陽開泰煲還在呢!”

小炳子聽及此,已經嚇得麵如土色。

他畢竟才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剛才在香茜麵前還敢爭,在皇上麵前是半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程嶽點頭,隨即命人提人。

聽說皇上來了,禦膳房的大總管早屁滾尿流的趕來了,先是把小炳子一通臭罵,再表示自己對此事全不知情。

“皇上,奴才一片忠心侍主,這大過年忙得腳打後腦勺,定是這小子趁人不備偷了菜,奴才就是生出三頭六臂,也不可能盯著每一個人啊!求皇上開恩!”

永泰帝不置可否,就見程嶽也不著急,隻等著另一個提著念葭的太監,講敘事情經過。

跟香茜說得差不多,他是在聽到叫嚷後,把念葭擒住的。

程嶽問他,“那就是說,你並沒有親眼看到這丫頭偷東西了?”

那太監道,“可我看到她的嘴被燙到了,若不是偷吃,如何能燙到舌頭,還說不出話來?”

程嶽不問了,隻等最後的證物。

此時,連寧芳的臉都有些白了,因為念葭一直在抹眼淚,卻是半個字也說不出來。那定是被燙得極其厲害了,比起受罰,她那嗓子要是出了問題怎麽辦?

此時,禦膳房的小管事,也就是小炳子的師傅譚太監,滿頭大汗的提著湯煲來了。他雖是個小管事,年紀卻老,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時說不出話來。隻當差多年,手頭頗穩,那仍燙手的沙煲,端得不漏不灑。

宮中不僅菜有定製,盛菜的器皿也有規矩,一看那湯煲確實是裝三陽開泰的湯煲,永泰帝的臉色先沉了沉。

譚太監想說話,可程嶽卻製止了他,先問香茜,“這就是你當時看到的湯煲?你可看仔細了,沒有錯認?”

香茜一口斷定,“沒錯,就是這隻湯煲!”

程嶽對譚太監道,“揭蓋吧。”

看他那鎮定自若的神色,寧芳忽地心中一動,有種莫名的心安。

難道,事情還有轉機?

可湯煲打開,裏麵確實是三陽開泰。

香茜頓時得意笑了起來,而禦膳房的大總管汗如雨下,又罵起譚太監,“你帶的好徒弟,竟敢拿這菜送人,簡直沒了王法,罔顧君恩!”

譚太監苦笑道,“大總管,您先消消氣,這三陽開泰,就算皇上不吃,也不能打賞人了。若不給人,難道白白倒掉嗎?”

香茜臉色一變,程嶽已經問了,“怎麽就不能打賞人了?”

譚太監為難半晌,才苦著臉道,“非是奴才狡辯,而是,而是這菜被貓糟蹋過了!”

什麽?

香茜頓時尖叫起來,“你撒謊!你有什麽證據?肯定是怕皇上怪罪,才編這樣謊話!”

譚太監道,“這事,我還帶了證人來的。”

香茜還以為他說的是貓,“一隻畜生,又不會說話,能作什麽證?”

誰知後頭卻有人接話了,“你才是畜生!我親眼所見,怎麽不能作證?”

此人身著禦前侍衛服侍,高大粗壯,程嶽不認得,永泰帝倒是認得。

“薛東野? 你怎麽來了?”

能做禦前侍衛的,不是王公親貴,也是世家子弟。

這個薛家祖上倒跟魏國公、忠勇侯府差不多,都是皇上侍衛出身。同樣忠心耿耿,還立下不下功勞。

隻不過他家祖上既不似魏國公府,能娶到個好夫人,是皇上的貼身丫鬟。也不似忠勇侯府,有人因為長得跟先帝相似,替皇上擋了毒殺。所以薛家裏便既沒混成國公府,也沒混到侯爵府,最高也就是個六品禦前侍衛。而且代代相傳,代代遞減。

輪到薛東野這裏時,隻是宮中最低等的無品侍衛了,還淪落到守宮門。

隻是前幾年皇上出宮祭天,過宮門時遇著大風,黃羅蓋被差點吹跑,兩三個人都拿不住,是薛東野跳了出來,一個人就把黃羅蓋給摁住了。

永泰帝見他有一把子力氣,且武藝不俗,又說話憨直,頗為有趣,便提了一個八品侍衛,把他調到身邊守衛。所以這會子見他講話粗野,倒也不見怪。

薛東野先告起狀,“陛下,今日乃是臣在宮中當值,您養的那隻獅子貓又跑到廚房偷小魚幹了。臣一路追蹤而來,正要逮時,卻見這貓鬼精鬼精的,在廚房裏上躥下跳,撲倒了不少菜,其中就有這道三陽開泰。當時,那老太監還想把這菜送我。嘖嘖,貓爪子撓過的,臣才不要!方才臣把貓送了回去,就聽說這邊出了事,老太監求我來作個見證,臣便來了。皇上不信,隻管回去問,那貓爪子上全是油,正洗澡呢!”

永泰帝聽得一陣反胃,頓時覺得連那湯煲他都不想要了。

譚太監此時才道,“若非如此,小炳子想拿去送人,我能這麽爽快的同意麽?這也是老奴一點私心,辛辛苦苦燉了鍋好湯,扔了多可惜?不過我也說了,這湯有些不幹淨,得燒開了再吃。”

如篩糠般抖了半天的小炳子,忽地不抖了,還磕頭哭道。

“奴才出身貧寒,進宮前都沒吃飽過飯,師傅雖說這湯有些髒,可怎麽就不能吃了?於是便燒開了讓山雁姐姐端走,誰知香茜姑姑忽地跳了出來,硬是舀了塊滾燙的肉湯,就倒進山雁姐姐嘴裏,然後喊抓賊,還拖著小的來鬧事。小的想解釋,便挨了好幾個耳光。人都打懵了,話更說不清楚了。驚擾到聖駕,還請皇上責罰!”

香茜聽及此,臉色慘白,腦門嗡嗡直響。

她知道,自己今日絕對無法善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