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告狀

素瑾暗呼不妙,看這架式,搞不好是來告狀的。

蔣婕妤倒是無妨,她人老珠黃,位份又低,在皇上麵前也不大說得上話,可莊嬪就不一樣了。

她論姿色隻是尋常漂亮,卻能位列九嬪,且在淑妃倒台後協理後宮,足見為人機敏圓滑。況且這回莊嬪家裏也有女孩參選皇妃,隻怕蔣婕妤就是因此才說動了她出頭。

既然勁敵當前,那最好的方法自然是假裝不知,拔腳就走。

就算回頭要傳她們來,也能先去通風報信,找幾個得力的幫手。誰知那值守太監也是人老成精,瞧著風頭不對,頓時請人留步。

這下子走是走不成了,寧芳倒是仗義,忙道,“姑姑回來路上便有些頭暈,若要問話,留我和閔書女即可,請公公行個方便,讓姑姑先去歇著吧。”

素瑾雖不喜寧芳膽大惹事,但此時倒感念她敢作敢當,沉穩道,“既一起去的,自當一起回話。我無大礙,隻請公公拿瓶薄荷油來我聞聞,醒醒神就好了。”

這個倒是無妨。

貴人跟前侍奉,萬萬不可塗抹味道濃烈的膏藥。但有時宮女太監們實在不舒服,也時常會嗅些薄荷油,或滴一兩滴在帕子上,收在袖裏,不透出大味兒來,都可通融。

管事太監命人去取了薄荷油來,素瑾姑姑聞了,還給寧芳閔雙桃二人也嗅了嗅。又等了沒一會兒,就聽到裏頭傳話,要寧芳等人進去。

素瑾正一正衣裳,才帶著寧閔二人進了養心殿。

不妨卻看到還有朝臣在此,寧芳家的三舅公,程嶽也在其中。

原來今日恰好會試完畢,考官便把頭兩日一些答得不錯的券子先送到了禦書房,恰好永泰帝有點空,便召了幾位文采好的大臣來此點評。正議論著本屆考生們的優劣,忽地莊嬪帶著人來告狀了。

本來見到有大臣在,她是打算告退的,可皇上聽說是為了皇孫妃的事情,便叫她進來說話。

“天子家事亦是國事。你們也跟著聽聽,朕若是偏心起來,你們也好幫著勸一勸。”

眾臣聽了皆稱不敢,唯有定國公謝老尚書謝應台道,“皇上說得極是,諸位同僚你們就莫推辭了。隻老臣這一把年紀,心早偏得沒邊兒了,恐怕把皇上越勸越歪,恕老臣就不多嘴了。”

永泰帝聽得連連發笑,“回頭朕還非聽聽你的歪理不可。”

橫豎莊嬪蔣婕妤都已不年輕,養心殿又寬大,便無須拿屏風,隻命她們站在遠離朝臣的側門珠簾後回話便是。

聽說要在朝臣麵前說事,蔣婕妤倒先怯了一半。

她雖有心為家裏出力,可也怕被人問出好歹,倒是莊嬪卻越發理直氣壯起來,上前施禮道。

“皇上命宮中女官和管事姑姑去大臣府中相看各家千金本是規矩,奈何有人卻陽奉陰違,扯著陛下的幌子管起大臣家事,故意難為各家閨秀,實不知是何等居心!”

永泰帝一聽就知道裏頭有事了,“你說說,是誰這麽大膽?”

莊嬪當即道,“便是宮中新來的寧書女!”

程嶽一聽眸光微斂,迅速打斷了她,“那臣當避嫌。”

莊嬪隻知有朝臣在,卻沒留意到他也在,忽地有種當著人家家長,告人家孩子黑狀的尷尬。

倒是永泰帝樂了,“怎麽又是那丫頭?既如此,便讓人去把她宣來回話。”

連材一聽,就趕緊安排小太監去喊人了。

等寧芳跟著素瑾姑姑和閔雙桃一起進養心殿時,就聽永泰帝已經安撫了莊嬪幾句,正跟程嶽說著話。

“……程卿家你且安心,回頭若這丫頭有錯,正好罰你打她板子。”

這樣責備裏透著親厚的話,分明心已經偏了吧?

莊嬪是當真有些惱了。

尤其當看到小姑娘頂著鮮嫩嫩的一張臉,純真無邪的走進來 ,就是一身毫無花哨的素淨青衣,也掩不住那股子青春明媚的味道時,她的心就更加深深不平起來。

太年輕了!

光是這鮮嫩如杏花初綻的年紀,就讓她們有了足夠可以去妒忌的理由。

所以就算寧芳鬥倒了宮中極不受歡迎的淑妃,可依舊有許多年長的嬪妃並不喜歡她。

就算她們也很巴望著淑妃被鬥下去,可誰又希望樹起一個新的強敵呢?

女人的嫉妒,有時就是這麽沒道理。

而此時,就聽謝應台道,“小女娃的板子可沒人舍得打,或者打下去也是裝的。就算那位書女有錯,罰她抄書做活就是。打打殺殺,難免有傷大雅。”

打殺美人這樣大煞風景的事,素來是永泰帝不喜歡的。所以這話倒是暗合了他的心事,更加開懷。

“老尚書的心,果然是偏得沒邊兒了!”

莊嬪聽著卻也暗暗生出幾分喜色。

以為打打殺殺就是宮中最厲害的刑罰麽?

錯!

隻有淑妃那個又凶又沒腦子的蠢婆娘才會這麽做,宮中真正最厲害的刑罰全是殺人不見血的軟刀子。

比如寒冬臘月裏讓小姑娘去洗衣裳,她的手能不破不爛?或者讓她去糶米,大太陽底下去采摘荷花上的露水,又或者幹脆關在黑屋子裏,沒日沒夜的抄書。

總有無數辦法能把細皮嫩肉的小姑娘折磨得跟大嬸一般,到時皇上再看著臉色灰敗,粗手爛腳的小姑娘,還能生起半點憐香惜玉之心麽?隻怕躲都來不及!

所以莊嬪也道,“臣妾雖奉命打理後宮,卻也覺得能不打不罵才是最好。寧書女雖然有錯,可畢竟年紀尚小,更該好生教導才是。”

這句話不可謂不厲害,先把人的後路給堵死了。

寧芳甚是無語。

她還一字未曾開口呢,這位莊嬪娘娘怎麽就跟她這麽大的仇,處處把她把死裏逼?還有那位貌甚和藹的老大人,他怎麽也跟著湊熱鬧?

關鍵時刻,還是自家的三舅公靠譜。

程嶽也不跟人唱反調,隻把話頭扯回正事上,“既然皇上允臣在此旁聽,那臣便鬥膽問一句,娘娘您方才說寧書女故意刁難貴府千金,請問她到底是怎麽刁難的?又為何如此呢?”

就是!

寧芳心中點頭。哪有沒定罪就先判刑的?真是無理取鬧!

此時,蔣婕妤上前了,“臣妾不敢欺瞞皇上,寧家初上京時,曾送了個妖豔女子給府中世子,要二弟替他們家的親戚求官。臣妾的二侄子擔著陛下的俸祿,自然不肯答應。隻兄長收了那女子,他也不好多說什麽。誰知今日寧書女到了蔣府,竟借口世子房中事,考問我蔣家女孩,意欲挑拔兄弟關係。甚至打著皇上的旗號,要幹涉蔣家嫡庶傳承之事。實在是,實在是欺人太甚啊,皇上!”

寧芳直聽得目瞪口呆。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豬八戒的獨門秘技,倒打一耙?當真威武!

可紫煙是寧家送進蔣家的嗎?要求官的又是寧家人嗎?她怎麽能這麽睜著眼睛說瞎話,把沒有的事硬安在自家頭上?

而這,就是蔣二太太的自救了。

她不僅要告倒寧芳,還要趁機抹黑寧家,乃至幹掉世子兄長!

紫煙雖然是辛家送來的,不也是寧家的親戚麽?

哼!因為走不通蔣侍郎的門路,便走到蔣世子那裏,禮也不送一個,就逼著身為吏部侍郎的弟弟幫著安置人,哪有這等好事?

所以辛升乾雖送了人,但官職卻一直給拖了下來。

不過此時倒是給了蔣家一個很好的機會,蔣二太太覺得,隻要來這麽一招,必然打得寧芳乃至整個寧家都無法翻身。

須知官場底下雖是盤根錯節,可絕對不可在明麵結黨營私。若如此,就是犯了皇上的大忌,必遭重罰。

此時蔣婕妤也很給力,說著說著還哭了起來。可惜她年老色衰,皇上瞧著並不十分憐惜。隻因事涉朝政,素性多疑的他,又輕敲著龍椅扶手,推算起種種陰謀詭計。

寧芳急了,趕緊解釋,“回皇上,我家才沒有送人到蔣家。那紫煙雖是我家花錢買來,卻因是辛姨娘隨我爹上京路上死了一個陪嫁丫頭,買了算賠給她的。誰知她卻自作主張,將人送給她辛家大伯了。我爹知道後,還大大的生了一回氣!”

“噤聲!”謝應台忽地厲聲打斷了她,皺眉指責道,“皇上還沒發問,豈有你隨隨便便開口的份兒?還公然頂撞婕妤娘娘,方才說你不懂禮儀,老夫還不信,這會子看來,倒是真的。皇上,方才老臣還想著,若是小事帶過也就罷了。可依此女所言,寧家公然賄賂權貴,意圖收買官職,此事竟是真的。如此便萬萬姑息不得,否則此風若長,百官豈能沒有怨言?朝廷又如何安穩?隻蔣侍郎是老臣屬下,老臣不便多說,但請先押下此女,再另擇一老成持重之人徹查此事方可!”

寧芳給噎得直翻白眼。

這老頭,實在太過狡猾!偏偏自己身份低微,此時確實不好說話。

虧得程嶽在此,很快接話,“謝老尚書說的極是。買官賣官,私相賄賂此風絕不可長。不過此事臣倒要替寧家先分辯一句,倒不是別的,隻皇上請想,就算寧家要托人給親戚謀官,求臣不好麽?幹嘛要拐上多少道彎,去求一個素不認識的吏部侍郎家的兄長?”

這話說得在理。

永泰帝眼神微眯,心中卻信了三分。

隻謝應台又冷冷譏道,“英王府雖然尊貴,但縣官也比不得現管。搞不好,小程大人你也是被人蒙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