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失勢

待宮中的寧芳聽到這段傳奇時,已經是被人為添加無數的流言了。什麽紫氣東來,神光天降,說得神乎其神。

“但姑娘不必擔心,如今都說是皇上祭天,誠心感動了上蒼,才會如此。”

說話的丫鬟本名不詳,隻說給送到寧家服侍時,給起了個名字叫杜鵑,想來那時候就打算送給寧芳使了,所以跟她的丫頭一樣全是鳥。

隻這丫頭雖才十五歲,卻長著一張略顯老成嚴肅的方臉。手腳粗大,眉目簡淡,屬於那種扔到人群中既不怎麽討喜,也談不上多厭惡的類型。但作為一個粗使丫鬟,她這形象實在是再合適也沒有了。

寧芳知道,既然是三舅公派來的人,必有其過人之處,所以待這外貌不起眼的杜鵑便如念葭一般。而這丫頭不經意間辦的事,也是讓人十分舒服。

就象打聽大軍出征之事,寧芳沒吩咐,她自己借著洗衣裳的時候就去打聽了。既問到了當時的情況,也打聽到了各方的反饋。

雖她生性不夠熱絡,但能夠把該講的話講到,寧芳就已經十分滿意了。

“喲,這不是寧書女麽?你怎麽不去求神拜佛保佑程監軍平安回來,反倒有空在這裏閑逛?可知這上了戰場,刀槍可是不長眼的,那一刀下去,管他是大官兒還是小兵,可是說沒命就沒命了。”

說話的是宮中一位李書女,年紀不算太老,但也有三十了。性格怎麽說呢,就是典型的媚上欺下。對待主子那是各種討好奉承,對底下無權無勢的小宮女小太監便是各種欺壓。

比起她來,從前的香茜還算是好的。因為香茜針對人起碼還有個理由,比如說寧芳,那還是因為寧家擋了她家的道,所以她才會格外針對。但這位李姑姑欺壓起人來,那是無差別攻擊。

但因她膽子不大,不敢做太出格的惡事,是以雖然底下人人惡她,卻也無法治她。近年由於上了年紀的關係,格外妒忌青春年少的小姑娘們。

曾經不止一次的在寧芳麵前說過酸話,但那時顧忌著程嶽,始終不敢說得太露骨,寧芳不想與人生怨,也就裝糊塗了。沒想到這會子程嶽才率大軍離開,她就覺得寧芳失了倚仗,開始說怪話了。

要是說她自己,寧芳也就忍了,可拿程嶽的生死來說事,寧芳可就孰可忍,孰不可忍了。

聞言冷笑,“姑姑說的是呢。不如你告訴我哪家神仙最靈驗,我也好去拜拜。若果真靈驗了,回頭我必去捐筆香火銀子,好祝姑姑能早日出宮,嫁個如意郎君!”

李姑姑一聽就黑了臉。

她這歲數就算出宮又能嫁得了什麽好人?況且她們還不一定能出宮。這會子,她忘了是自己先往寧芳心上戳刀子,反倒怪起寧芳來。

“你這年紀小小的,怎麽說話竟如此歹毒,日後就算不報應在你身上,也必報應在你親人身人!”

寧芳火了,“那姑姑說話就中聽嗎?你不仁,我還不能不義?”

李姑姑道,“我分明是一片好心!你卻這樣刻薄,看來不給你點教訓,你還真以為自己還有人撐腰嗎?”

說著話,她突然使絆子,抬腳就往寧芳腿上踢去。

須知寧芳此刻正站在湖邊柳樹下,這要往後退,定要跌進湖中了。就算湖邊水淺,淹不死人,但這樣落入湖中,說不得便要生場大病了。

寧芳也沒想到她竟會一言不合就動手,驚得本能後退,眼看腳下落空,就要跌進湖中,忽地斜刺裏伸出一隻手來。

杜鵑穩穩拉住了她,然後身形微動,似是為了扶穩寧芳,但肩膀輕輕一晃,卻是把李姑姑撞得直往湖中跌去。

聽著李姑姑噯噯的叫喚,眼看保持不住平衡,杜鵑又騰出一手把李姑姑拉住。

但好巧不巧的,仍是讓李姑姑踹人的那隻腳踏空,落進湖中。於是整個人,就呈一種半劈叉的狀態摔了下去。

隻聽嗤啦一聲脆響,褲子破了,且濕了半邊身子。

但這並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宮中女子,如非舞姬,哪有幾個柔韌性好的?何況她年紀又不小了,這一劈叉可是要了她的命了。

直痛得吱呀亂叫,跟被夾在獸夾上的老鼠似的。

寧芳驚愕過後,瞧她這模樣,實在是想笑,偏偏還得忍著,嘴上說著客套話,“哎呀,姑姑要教訓我,怎麽自己倒滑了腳?杜鵑,快把人拉上來。”

杜鵑很老實的嗯了一聲,然後裝作扶她,實則手上用力,把劈著叉的李姑姑再用力往下一按。

李姑姑這回痛得眼淚長流,叫都叫不出來了。

可下一刻,卻隻覺得身上一輕,整個人竟被這粗使丫頭提了起來。這在外人看來,就是杜鵑在扶人,完全料不到她做的小動作。

此時有人瞧見,趕上來問李姑姑怎樣。

她才想開口罵人,卻聽杜鵑道,“奴婢手粗,少伺候主子,隻怕是手重,弄痛姑姑了。”

然後,李姑姑就隻覺得被她扶住的手腕就跟被鐵鉗夾住一樣,她的心中驀地一驚。這丫頭分明是在扮豬吃老虎!

所以欺善怕惡的李姑姑隻能咬著牙,忍氣道,“沒,沒事。”

果然,手上的鐵鉗頓時鬆了。

她再也不敢多說,立即扶著趕來的宮女走了。

寧芳這才笑道,“看不出,你還是個高手。這功夫,不在山雁之下吧?”

杜鵑沒有半分得意,隻淡淡道,“不敢欺瞞主子,山雁學的是保命的工夫,奴婢學的,卻是殺人。”

呃……

好吧,突然安全感爆棚的寧芳決定不問了。

隻杜鵑還有話說,“姑娘不覺得奇怪嗎?李姑姑為什麽無緣無故來招惹姑娘?就算主子爺出征了,可英王府又沒倒,寧家也在,她得罪您就為了過過嘴癮?姑娘,奴婢知道您一向不願多事,可三爺交待過,宮中無小事,您大概還是要留些心的。”

這下寧芳連裝糊塗都不行了,回頭便去找文鴛姑姑打聽消息。

對於李姑姑這樣沒事跑來挑釁寧芳的行為,文鴛姑姑並不十分意外,反倒意味深長的跟她說起一事。

“今兒一早,皇上出宮前用的早膳裏,有一碗淑妃娘娘敬獻的翡翠白玉湯。”

寧芳一下愣了,“淑妃娘娘?”

她不是已經在閉宮思過麽,怎麽又出來了?但若是如此,事情倒是說得通了。

從前淑妃掌權,李姑姑自然沒少去討好她,估計淑妃也應承過她某些請求的。等到淑妃失勢,她自然要夾著尾巴做人。可等到淑妃又有重獲聖寵的跡象時,她也一定要搶著出頭踩寧芳一腳,好在淑妃麵前邀功。

所以寧芳想明白過來,隻問一事,“謝家是不是做了什麽?”

“聰明。”文鴛嘉許的淡然一笑,“謝家這回肯拿個兒郎出來尚主,你也算是逼得他們自斷一臂了。”

寧芳默然。

以謝家的門第,根本無須尚主來自抬身價,反倒是因為尚主,會損失一個優秀子弟做官出仕的機會。甚至會影響到這一代人,都不大可能會有人執掌重權。

於整個家族來說,實在是不小的損失。

永泰帝因此才會允許淑妃的湯,送到自己麵前。

但對於寧芳,以及整個寧家來說,這可實在不是什麽好消息。

因為寧芳已經得罪淑妃,而程嶽又率軍出征,謝家如果想趁著三舅公不在,打壓寧家,那可是易如反掌。

文鴛看她一眼,輕輕道,“所以我才說,不論是為了保住自己,還是整個家族,沒有權勢都是不行的。你可以不喜歡爭名奪利,但你想你和你的家人,都任人魚肉麽?我不是要逼你去做什麽事,但若你還在這宮中,想獨善其身,遠離紛爭,大概是不行的。”

寧芳心中一時千頭萬緒,矛盾非常。

她確實不想踏入宮中的紛爭,但眼前的事實卻是她已經踏入宮中,又怎能避開這些紛爭?

如今隻是程嶽離開,都有人迫不及待的跳出來難為她,那麽後麵會不會有人來難為寧萱,難為寧懷璧,甚至於整個英王府?她想與人為善,可別人也會這麽想嗎?

文鴛也不逼她,“你先回去吧,想一想。如果有決定了,再來找我。”

寧芳心事重重的回了房,還沒坐定,忽地門簾一響,閔雙桃也不等通報,便怒氣衝衝的闖了進來。

見著杜鵑跟進來便道,“你先出去,我有話跟你主子說!”

可杜鵑不動,隻看向寧芳,直等她點了頭,才肯退出去,還說了一句,“那奴婢去給閔書女倒杯茶來。”

既不失禮數,也是間接提醒閔雙桃不要太過份,她並不會走遠。

閔雙桃頓了頓,等她出去,到底火氣控製了幾分,才開口質問,“我一向把你當個能結交的朋友,對你自問也算是真心,可你怎麽卻這樣兩麵三刀的對我?”

寧芳怔了,“姐姐這話從何說起?”

閔雙桃氣得眼圈都紅了,“你還裝模作樣的哄我麽?那我問你,上回我問你要不要去當醫女,你跟我說了那些不好的話,怎麽轉頭就讓你自家姐姐去頂了這個缺?”

寧芳大吃一驚,“我姐姐?你是說我寧萱姐姐去當了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