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問罪

狩獵中表現最突出的有兩位。

一位少年英雄,是永寧長公主的小兒子韓褘。

之前永寧長公主借著一手悲情牌,替兒子謀到官職,很是惹來不少人眼紅。

但這一回,韓褘卻用自己的真本事,打了那些人的臉。因為他獨自一人,獵到了一頭黑熊。

就算在圍場裏,黑熊這種猛獸也不是能圈養的,起碼得算是半野生。而以他這個年紀,能獵到這樣一頭大黑熊,實在是很了不起了。

而另一位,則是謝家長公子,謝耘。

事實上,如果不是韓褘是最後一天冒險獵回一頭黑熊,可能謝耘的風頭就無人能擋了。除了第一天謙讓了一下,隻獵到幾隻小獵物,後麵兩天他每天都是獵到最多的。

這也讓寧芳見識到,京城的世家子可能是有些華而不實,但若能出彩,還是有幾分真本事的。

永泰帝對此很滿意。

謝耘怎麽說也是他挑的孫女婿,韓褘又是他的外甥,晚輩能長臉,長輩還是很開心的。

既然皇上開了心,春狩也可以結束了。

回程不走老路,而是要繞道桃縣,去賞賞綻放的十裏桃花,然後才回京師。

寧芳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不為即將見到家人的喜悅,而是瞪大了眼睛怕出事!

從淑妃派出蓉姑娘時,她就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寧。

之前三舅公剛走,都有人跳出來想針對她和她寧家,這會子這麽好的機會,那些人能放過?沒見淑妃都派了個美貌宮女,先過來賄賂皇上麽?

然後,寧芳也不知該說自己烏鴉嘴還是怎樣,果然,才進了桃縣的地界沒一會兒,還來不及欣賞那燦若雲霞的桃花美景,和新修的寬敞方便的路,便出事了。

“救命,皇上救命啊!”

聽著這尖利的似曾相識的語氣和聲音,寧芳有些疑惑的皺起了眉。

因為想早點看到她爹,所以寧芳今天主動騎了馬,閔雙桃自然陪她。

而一早出發時,永泰帝瞧見兩個小姑娘騎著一灰一紅兩匹小矮馬,覺得特別可愛。便指名要她們跟在禦輦外頭,方便他時不時的透過車窗賞景。

所以寧芳倒是占據了一個好位置,可以清楚的透過兩邊侍衛組成的人牆,看到遠處山坡上,衝下來一個姑娘。

荊釵布裙,不施脂粉。

若是近看,真有種天然去雕飾,清水出芙蓉的味道。

隻那聲音,怎麽那麽象之前被趕出宮的杏兒?原來這姑娘洗幹淨臉,不亂打扮,居然這麽漂亮?

可惜,永泰帝老花眼,又隔著車窗,壓根就看不清姑娘美麗的容貌,他唯一留意到的,是追隨著姑娘衝出來的一窩壯碩野豬!

“護駕,護駕!”

外頭許多臣子已經驚惶失措的叫喊起來。

因為那姑娘目標很明確,就是奔著皇上那輛明黃色禦車去的。而野豬一路追著她,姑娘撞上禦駕沒什麽,可要野豬撞上禦駕,那可怎麽辦?

“不要驚慌!姑娘你往這邊跑!”

此時,一位穿著七品綠衣官袍的男子騎馬躍了出來,就算是文官,可他的沉穩鎮定,也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

寧芳眼睛一下亮了。

那是她爹!

而寧懷璧顯然沒看見侍衛人牆中的女兒,指揮著衙役,很快用棍棒繩索圍了一個半圓形的移動防線。

他的意思很明顯,打算放過姑娘後,絆倒那些野豬。

可那姑娘顯然並不打算領他的情,一意孤行拐了個彎,依舊衝向明黃禦駕,全然不顧身後跑得最快的野豬,那長長的獠牙,已經快要拱上了她!

“危險!”

“放箭!”

在寧懷璧驚呼的時候,有人下令了。

然後數十隻長箭,凜冽的飛向那就快衝到禦駕跟前的姑娘,那鐵器紮透皮肉的噗噗悶聲,聽得那姑娘都呆了一呆。

然後她隻覺得身後被什麽東西大力撞了一下,然後整個人就飛了起來。

明淨藍天上,掛著幾抹流雲。

安祥,靜謐。

杏兒滿腦子都是不解!

那人不是說好了,放野豬隻是作作樣子,等她跑到皇上跟前,皇上肯定會救她,然後也肯定會看上她,帶回宮做貴妃麽?

可怎麽會有人放箭?那個身後撞倒她的又是什麽?

啊啊,好痛啊!

騙子,全是騙子!

皇上,皇上你快來救救我,救救杏兒!杏兒好漂亮的,杏兒會討你歡心的!

杏兒……

杏兒不甘的瞪著雙眼,望著蒼天,眼睛裏的藍天白雲很快被野豬的蹄子踏碎了,還有她最引以為傲的那張美麗臉龐。

然後,在野豬的嘶叫裏,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怎麽回事?”

永泰帝還沒發火,謝應台先發火了。

因為首輔王惲本就不支持這次狩獵,這回便陪著幾位皇子留守京城,所以身為此次隨行品級最高的大臣,謝大人覺得自己很有必要發這個火。

尤其在他孫子謝耘這幾天表現良好,得了無數讚譽之後。

“寧大人,這桃縣不說是天子腳下,也是天子眼皮子跟前了。怎麽在你的治下,竟發生了這等衝撞聖駕的事?你到底是怎麽當的差?”

寧芳心尖一緊,事情來了。

她就覺得杏兒出現得古怪,這會子被謝應台一吼,她突然意識到,這件事可能是個陰謀!

“請大人息怒,下官……”

寧懷璧的話還沒說完,忽地又被隊伍後麵的驚呼聲打斷了。

“有蛇,駙馬,蘭駙馬!”

在所有人看到那群野豬已經被殺死,都鬆了口氣的時候,誰也沒有留意到,不知從哪裏冒出一條毒蛇,咬傷了準駙馬蘭廷茂的馬。

中了毒的馬兒驚慌失措,頓時發起瘋來,一下就踢傷了周邊好幾匹馬。而跟在蘭駙馬左右的,都是今年的新科進士,肉腳得很,一下子坐不穩,從馬上摔下好幾個。好在這次帶出來的都是年輕人,除了擦傷,沒什麽大事。

但蘭駙馬就危險了。

整個人幾乎快從馬背上甩下來,可一隻腳卻死活纏在馬蹬上甩不脫,眼看就要喪命,還是上回那位教寧芳騎馬,救了謝探花的中年侍衛衝了出來。

直接撲到蘭駙馬的馬上,死死的壓製著那馬替蘭廷茂保持平衡,然後一刀刺穿了它的咽喉。

馬兒悲鳴一聲,氣絕倒地,旁人這才上前七手八腳的將蘭廷茂救了下來。

而蘭廷茂連驚又嚇,主要也是在掙紮時脫了力,一放鬆便白著臉暈了過去。

這下不用謝應台多說,永泰帝臉上也不好看了。

“好端端的,哪裏來的毒蛇?蘭懷璧,你是怎麽迎的駕?”

蘭懷璧隻得從馬上翻身下來跪下,“回皇上,是臣失職。臣請戴罪,徹查此事!”

謝應台冷著臉道,“徹查?你要怎麽徹查?是審問這些死了的野豬,還是那條死蛇?明明就是你監管不力才出了岔子,皇上,臣請旨,將寧懷璧先革職拿下,查明情況的再行論罪!”

“冤枉呀!”

眼看喊冤的隻是一個捕頭,謝應台眯眼冷厲道,“小小一個捕頭就公然敢在聖駕前叫嚷,可見桃縣上下禮儀敗壞,到了何等地步,還不拖下去一並論罪?”

“不!”此時盛捕頭也是豁出去了,更加大聲的道,“皇上您看!我們桃縣四周全是果園,成天不知多少人打掃,怎會無緣無故跑出來野豬毒蛇?”

盛捕頭倒也不光是為了幫寧懷璧,而是他深知,今日要是寧懷璧倒了黴,他們這些小魚小蝦肯定也要跟著遭殃,那倒不如站出來博一把了!

看永泰帝臉色陰晴不定,也不知在想什麽。謝應台腦子一轉,立即道,“皇上,就算如此,那也是你們督查不力,這驚了聖駕的罪名,難道還逃得了嗎?”

盛捕頭一噎。

此時,卻有一位少年站了出來,不輕不重的道,“就算督查不力,但也比不上有人蓄謀衝撞聖駕之罪吧?”

謝應台抬眼一看,卻是皇上的外甥,永寧長公主之子韓禕在說話。

他一時不好打斷,就聽少年道,“皇上,小臣也覺奇怪。幾年前小臣尚且年幼時,曾陪著母親與姐姐出來踏青,也是在才進桃縣不久便遇到野豬,可是嚇得不輕。但後來打聽,卻說此地早沒了野豬,尋常鄉人幾十年也遇不到一次。怎麽就這麽巧,咱們皇家的人一來,這野豬就總喜歡跑出來?再說方才蘭駙馬好端端的走到路中間,那毒蛇是從哪兒爬出來的?怎麽不咬旁人,偏偏咬他呢?”

謝應台心頭一跳,此時,寧芳抓住機會,搶著道,“皇上,臣女有事啟奏。方才那個衝出來的宮女,怎麽好似前幾日逐出行宮的杏兒?”

寧芳知道,以她如今的身份,給父親求情隻會越鬧越糟,不如抓緊時間說些有用的消息。

永泰帝眼神一眯,連材立即親自過去了。

杏兒的臉雖然被野豬踩蹋了好幾腳,美麗不現,卻身形卻是不會變了。重點是從她身上搜出來一盒香粉,雖然撒了一半,卻實在是宮中之物。

“回皇上,真是那日被逐出宮的杏兒。這香粉原是宮中嬪妃承寵時,喜用之物。”

這後一句話,連材是壓低了聲音,悄悄說給永泰帝一人聽的。那半盒香粉也被他用幹淨布巾包了起來,遞到了皇上跟前。

永泰帝隻掃一眼就明白了,那種香粉有輕微的催情作用,不至於讓人本性大失,但足以增添些閨中情趣,宮中許多嬪妃都有。但一個被逐出宮的低等宮女身上,怎麽可能有這種東西?

那是誰給她的?

而此時把她放出來,後麵又放了野豬毒蛇,到底目的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