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廷杖

誰知寧芳似是根本沒聽到,也不追問孟大夫人詳情,反倒喜道。

“大嫂子這主意正合我心!雖說那小學堂裏雞子鴨子用得不多,可天長日久加起來也不是小數。

如今管大廚房的老包,讓他給孩子菜裏加塊肉,都跟割他身上的肉似的,小氣得沒法看。倒不如自家養幾隻,省得那老包成天一副窮酸相,來我麵前囉嗦。

至於我娘那兒,我估摸著最少一樣得要一百隻,少了都沒法看。加上咱們自家也是一樣,這事我便托給大嫂子了。行不?”

聽她劈裏啪啦說這麽一大串,孟大夫人臉上尷尬之色早沒了,反倒憂心。

“弟妹你真要買 這麽多雞鴨啊?那個味兒可大得很!”

寧芳笑道,“大嫂子隻管辦來,說不得還不夠呢!”

謝二夫人道,“既弟妹有主意,嫂子你怕什麽?隻管辦來就是。”

孟大夫人卻顧不得丟臉,執著的搖起了頭,“那不行!弟妹你得跟我說清楚,若隻是為了替嫂子解圍,便花這些冤枉錢,嫂子是不依的。”

哎!

大哥兩口子還真是實誠人。

寧芳正打算說出她的錦囊妙計,誰知休假歸來的杜鵑,臉色慘白的跑了進來。

“王妃,二位夫人,王爺在朝上挨打了!”

什麽?

這下全家女眷再沒心思管什麽雞鴨,俱都站了起來。

謝二夫人更是厲聲喝道,“你說什麽!王爺好端端的,怎麽會挨打?”

杜鵑也不知道,“奴婢也不知道。是王妃從前的丫頭山雁,叫她小叔子跑來說的,說是她男人帶的話,還叫府上趕緊備了馬車和金創藥去宮門口接人!”

念葭的話,寧芳是信的。

且永泰帝雖虧待了程嶽,卻沒有虧待他手底下的有功將士。

薛東野自西征歸來,憑著赫赫戰功連升三級,如今在京城東門兵馬指揮司任六品的副指揮使,跟寧懷壁可是平級,他不可能拿這種事開玩笑。

“趕緊備車,讓人去傳府醫和玉笙!杜鵑,你也隨我一起去!”

孟大夫人難以置信,“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咱們家大爺二爺怎不報信回來?”

就算程峰程嶺兄弟倆如今都隻是微末小官,畢竟身份在那兒擺著,怎麽小弟出了這樣大的事情,他倆卻沒給家裏報信?

寧芳苦笑,“隻怕就是因為二位兄長在,人家盯得更緊些!我先去看看情況,有勞二位嫂嫂照應家裏了。”

管家程全也聞訊匆匆趕來了,“馬車已經備好了,軟榻也準備好了!”

二位嫂嫂催著寧芳趕緊出了門,一路快馬加鞭趕到宮門前,恰好遇到程峰。

一見寧芳便跺腳急道,“因戚老將軍也抓了些西胡俘虜,才把我打發去處理那些瑣事。誰知轉頭就聽說三郎挨了打,你們帶了府醫沒?”

“帶了!大兄莫要慌張,正好你在這守著,我先進宮去看看究竟。”

聽寧芳如此說,程峰很是詫異,“該我去才是吧?弟妹你何出此言?”

寧芳低聲道,“非是弟妹糊塗不明事理,隻如今雖不知皇上為何事動怒,但在戚將軍搬師回朝時,這樣責打王爺,想來不是小事。我到底一介女流,來接家人是天經地義,縱然要遷怒,也遷怒不到我身上。大兄若是去了,隻怕就不好說了。”

程峰聽著心中感動,這小弟妹當真是一片好心。

“話雖如此,但真若如此,裏頭情形必是凶險,更不能讓你去了,還是我去吧。”

眼看他轉身就走,忽地宮門裏出來一個小太監,一眼就瞧見了馬車上寧芳,“寧書女,不,英王妃!這裏,這裏!”

寧芳見是熟人,趕緊下了馬車,“小炳子,怎麽是你?”

原先在禦膳房外灶當差,後隨師傅調到皇子所小廚房的小炳子急道,“可巧遇上你了!今兒宮中大宴,我也被抽去幫忙,才聽說你家兩位爺挨了打。”

“兩位爺?”程峰驚道,“還有誰?莫非是二弟?怎會如此!”

小炳子跟他不熟,有些不敢說話,寧芳道,“大兄您在這裏等著吧,我先進去抬人了!”

眼看宮中事情有變,程峰也不堅持了,任寧芳帶著府醫家丁,匆匆跟那小太監進了宮城。

好在出門時程全準備細致,帶了張軟榻,一張硬榻,這回倒是兩張全都用上了。連杜鵑也搭了把手,抬著榻飛也似的跟著那小太監往宮裏跑。

路上,小炳子才覷空告訴寧芳。

“事情是怎麽起的,我也不知。隻聽說好象有人冒領戰功什麽的,皇上就動了怒。非說是王爺督查不力,要打他八十廷杖。府上二爺為王爺求情,說願意分擔一半,結果皇上又給加了四十廷杖,才兩人分的。因今兒宮中擺宴,不夠人使,才把我臨時抽去幫忙。恰好連大總管瞧見,趕緊叫我出來等你們家人了。”

寧芳隻聽得心頭發沉,手足冰涼。

八十廷杖是要命的,若四十廷杖,養養還能補回來,但若是一人六十廷杖,就不好說了。手重點便能打殘,這會子她急得恨不得能插上翅膀飛過去!

好在趕到那裏時,有個玉麵青袍的小將正守在程嶽兄弟倆身邊,還跟程嶽說話來著,等遠遠見到她來,便拱一拱手,利落的走了。

寧芳遠遠的行了一禮,也沒看真切,便帶著府醫,一位姓餘的年輕大夫趕上前去。

因程嶺已經昏迷,寧芳示意先去看他。

撩開衣袍,餘大夫便鬆了口氣,“已經上過金創藥了,還是軍中的好藥,先把人抬回去吧。”

寧芳看程嶽想說什麽,趕緊製止了他,“不是要緊的事,就不必說了。且留著力氣養傷,萬事等家去再說。”

男子再看著她時,那蒼白麵容上的黑沉眸光裏,便泛起一抹溫柔淺笑,放心的昏了過去。

等把人弄回家,孟大夫人已經請了幾個跌打大夫候著。

等揭開袍子,看到丈夫被打得皮開肉綻,人事不省的淒慘模樣,謝二夫人放聲大哭。

寧芳倒是沉穩得多,“嫂子別哭,隻是暈過去了。宮中已經有人幫忙上了藥,趕緊先送二哥回房,讓大夫好生診治吧。”

謝二夫人泣不成聲,心裏明白寧芳說得都對,可就是軟得連腿都直不起來,全靠丫鬟扶著才勉強成行。

程峰看著不象樣,隻得道,“二弟那裏我去看著,三弟這裏就麻煩弟妹了。”

寧芳點頭,“讓大夫先仔細瞧了二哥,再過我們這邊來。橫豎王爺暈著,讓餘大夫跟著就行,大嫂子也先過去照應吧。”

看她年紀雖小,行事卻頗有大將之風,程峰帶著妻子去程嶺那邊忙活了。

這裏寧芳沒有帶人回房,而是直接把程嶽抬到了離主屋極近的竹林小屋。

如今他這一身皮肉傷,這麽熱的天,稍不留神就要生瘡。她們那小院隻有這個地方最涼快,要養傷最合適就是這裏了。

王妃吩咐得利索,底下下人動作就快。

等寧芳把人抬回來時,幾個小太監已經在趙同的指揮下抬來了架子床,席子紗帳那些也在準備之中。

寧芳很滿意,“把我**的霞影紗和紫竹席拆來掛上,把那個藤榻擺在這橫頭,也掛上紗帳。梳妝台不用拿,就在這書桌上擺張銅鏡就是。”

聽她這意思,竟是要親自守著程嶽,孔雀道,“王妃,這不合適吧?這屋子到底太小了。您——”

寧芳卻果斷道,“所以就辛苦你們值夜的,隻好在這外頭擠一下了。你們那邊小,估計掛不了帳子,快去拿香爐來熏一熏,否則晚上非給蚊子抬走不可。餘大夫這幾天也要委屈一下,住在竹林後頭那處下人房裏,等王爺好了,自有重賞!”

餘大夫就是太醫院派到府上來的良醫餘遠誌,才二十多歲的小夥子,麵嫩得很,連稱不敢。又建議寧芳是否多留幾個年紀大,有經驗的老大夫伺候。

卻聽寧小王妃道,“外人再好,怎比得過自家人肯用心?我相信餘大夫能進太醫院,必是憑你的真本事,而不是靠那一把胡子。嫂子們多請幾個大夫,也不過是給你做參詳的。”

世人多信年紀大的老大夫,不怎麽肯用年輕大夫。

這餘遠誌醫術不錯,但在人才濟濟的太醫院卻極難出頭,這才聽從了跟程府關係不錯的盧太醫建議,來了王府。

沒想到寸功未立,卻得王妃如此信重,直聽得心潮澎湃,幾有士為知己者死的衝動。這會子王妃叫他去歇息,他也不肯,認真給暈過去的王爺把了脈,便回去準備藥材了。

寧芳把孔雀打發跟去盯著湯藥,這些入口的東西,必要心腹之人,又安排太監丫鬟們輪班服侍。

“這些天旁人也倒罷了,隻餘大夫和玉笙的飯食一定要好。白天偏勞餘大夫,玉笙你便夜裏辛苦一下吧。”

玉笙便是宮裏拔下來的醫女,照料外傷病人,自然比孔雀她們更加拿手。

而她也是此次宮中拔出年紀最小的丫頭,今年才十五歲,但她十歲便分到太醫院當差,足足幹了五年,顯得比餘遠誌還要沉穩幾分。

當下領了命,便請寧芳把房間裏不用的東西全都搬出去,還要求孔雀她們配了藥汁重新擦拭竹屋裏的地板門窗。更有甚者,還要求寧芳去沐浴更衣再來。

至於擱著王爺的裏屋,進出都必須換幹淨衣裳和鞋子,寧芳如果想要住在裏屋,最好連脂粉都別用。

鷺鷥精於藥膳,亦懂不少醫理,怕寧芳不信,還解釋道,“王妃,她說的確有道理。如今盛夏,各種蚊蟲邪氣極易滋生。尤其王爺這傷口捂著易生膿瘡,索性露出來才好長,是以屋子內外一定要打掃幹淨。”

寧芳深以為然,吩咐鷺鷥玉笙在這裏照應,她回去沐浴更衣了。

於是,等著寧懷璧收到消息,滿頭大汗趕來探望他那便宜女婿時,首先聽說的,就是他閨女在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