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欠債

得知弟弟們不來時,寧芳正在程嶽這裏說話。

她還詫異著,弟弟們怎麽“投敵叛變”,跑去跟俞家的人交好了,程嶽卻是微微頷首,讚了句。

“你這兩個弟弟,倒還懂事。”

看寧芳一臉懵圈,他也懶得解釋,“男人的事,你就不要管了,去張羅好宴會便罷。今日人多,小心看顧著些。”

於是,寧小王妃就這麽被打發走了。

要是平日,她肯定沒這麽好說話,可今天實在是忙。

哼,等到回頭閑下來,就算不敢找她家王爺算賬,也一定要找兩個弟弟好好拷問一番。

斷奶才幾天的小毛孩子呀,還男人?

那也得管她叫姐!

因有了一次經驗,英王府的蹴鞠賽自然是辦得成功無比。

男女客依舊是跟上回一樣安排,不同的是,在兩處夾角小山坡上,寧芳原打算搭涼棚的地方,擺了些大大小小的帳篷。

鋪上方毯,擺上矮幾,清幽雅致,又有幾分野趣。

本不是什麽正經位置,視線也要差一些,卻硬是被布置得更受歡迎。

許多客人一來,就瞧中這裏了。可這些地方卻不能隨意給人,都分給王公親貴了。

隻寧懷璧那兒,程嶽原本給他預留了正廳的好位置。誰知薑老尚書一來,便硬是要去山坡上,說那裏才有“意境”。

程嶽隻好又開個後門,給嶽父大人換了頂帳篷。

寧懷璧在同僚麵前,很是掙了一回麵子。等宴席散去,夏珍珍尋回丈夫時,就見他已很有幾分醉意。

於是本想留下來幫女兒清場子的夏珍珍,被寧芳笑著勸退了。

“家裏這麽多人呢,娘跟我還客氣什麽?趕緊送爹回去吧。茵兒,去把醒酒湯提上一壺,回去給爹灌下。”

夏珍珍卻道,“你爹一個人,我還料理得來。讓你兩個妹妹留下來幫忙吧,也算是教教她們了。”

今兒她也算是見識到了。

原來王府請一回客,竟是能來幾百號人。再加上家眷孩子,奴仆丫鬟,怕有小一千呢。這要收拾起來,可是個大工程,很能學些東西的。

寧萍知道自己年紀還小,幫不了什麽,就主動去扶了寧四娘,還跟寧芳說。

“今兒二姐府上的熱鬧,我都記在心裏了。回頭我畫副畫兒,送二姐瞧。”

寧芳笑道,“那可得畫好點,不能比你的鴨子圖差,否則就把你那張拿來。”

寧四娘聽得歡喜,笑嗔道,“什麽鴨子圖,分明是鴨戲圖。那張萍兒已經答應送我了,你不許搶,頂多借你掛兩天。”

寧芳故作不滿,“一張畫兒還得借,祖母如今也越發小氣了!”

寧萍老實,生怕她介意,還忙忙道,“二姐放心,我這張也不會差的。”

寧四娘笑,“別聽你二姐的,她就是故意跟我拌嘴呢。橫豎如今吃也吃了,樂也樂了,咱趕緊家去,讓她自忙活去!”

她說笑著,她牽著寧萍,帶著兒子媳婦走了。

寧芳給寧芸寧茵一人分派了一件活計,自去張羅著送客了。

象永寧長公主這樣的輩份,必要她親自送的。

還有些小年輕贏了球高興,多貪了幾杯,定要歇歇,醒了酒才能放心把讓人走。

再有杜老夫人這樣明顯有事相求,借口上了年紀精神不濟,要借間客房歪一歪,寧芳也得去應酬交際。

若說頭一回在韓祺出嫁時見麵,寧芳還不大明白為何杜老夫人會向她示好。

但上回做壽時,她便猜到一二了。

又稍稍留心下杜家家事,便猜到了五六分。

等著去到客房,寒喧一番,杜老夫人便拉著她的手歎道,“我這也是實在沒法子,就厚顏登門了。”

她也看出來了,寧芳雖然年輕麵嫩,性子和氣,卻不是那等冤大頭。

當然,寧芳這麽做,絕對沒有錯。尤其杜老夫人活這麽大把年紀,更加明白生米恩鬥米仇的道理,所以她沒有半分怪罪寧芳。

隻寧芳始終不開這個口,那她就得主動服軟了。

但想想自己這樣頭發白了,還得向個小姑娘低頭,老人家難免有些黯然。

寧芳卻不是那等得寸進尺之人,見她服軟,便揮手令人退下,方道,“老夫人若有煩難,可與我分說。倘能效力,必不推辭。”

杜老夫人苦笑,“這千頭萬緒,可讓我怎麽說呢?”

寧芳道,“那您不妨長話短說,照直說。”

杜老夫人猶豫再三,還是厚著臉皮開了口,“那能不能請王妃指教個門道,幫我家置個營生?否則 ,否則府上的地,真是還不起。”

她前一樁要求如果還在寧芳意料之中,但後一句卻讓寧芳著實詫異了,“老夫人這話是何意?府上還欠了我家的地?”

杜老夫人倒奇了,“難道王妃不知?”

寧芳坦然搖頭。

杜老夫人更歎氣了,“枉我做了小人,還以為府上幾次三番請我做客,是委婉催問此事來著。既如此,我就給王妃分說明白吧。我家老頭子這京畿大營,早年是老英王掌管的……”

此事一句話兩句話還當真說不清楚,算是一個曆史遺留問題了。

當年老英王程興隨周王入京,擁護他當了皇上,周王在給義兄弟封王的同時,也把掌管京畿大營的重任交待給了他。

當然,除了委以重任,皇上還賜了他眼下這座英王府,還有京郊的大片良田。

程興為人很重情義,自己又是孤兒出身,沒甚家人。

雖前後有過三位夫人,但子孫運上著實不旺,雖前後養過幾個孩兒,卻都早早夭折,所以家裏實在花銷不大。

於是他便把這些良田拿到京畿大營,分給軍中那些退役的傷殘兄弟們耕種。然後隻象征性的收三成租子,放到軍中,繼續補貼貧苦士兵。

這本是件挺好的事情,可等到程興漸漸年邁,皇家非把先太子之子過繼給他做兒子後,程興為了避嫌,就不大好管京畿大營的事了。連這些田地租子,也不怎麽過問了。

等他過世之後,程家因不想惹麻煩,更沒人去提。

於是這幾十年下來,這些田地收益漸漸被軍下那些將領侵占。等到杜老將軍接手時,便不得不同流合汙。

“其實我家老頭子為了這事,一直不快活。這些年除了逢年過節,他從來不肯跟我們一桌吃飯。一人吃著他的粗茶淡飯,也不肯置辦幾件好些的衣裳。當然,這些都是應當的,本就不是自己的錢,憑什麽拿來花用?

隻是,隻是家裏的兒孫真是太多了。沒一個有本事置辦營生不說,還生了一窩又一窩。我家老爺雖得皇上信重,但兒孫卻不怎麽爭氣。便是勉強往軍中安置幾個,也都位份不高,拿不到幾個俸祿。

我也不怕說句醜話,如今我最怕人家恭喜我子孫昌盛,實在是養不活了。若再沒個法子,等我家老頭子一閉眼,我即刻就跟了他去。那時兒孫會怎樣,我是再也顧不得了。”

杜老夫人說到動情處,眼淚直掉,確實能看得出她的誠意。

可這樣就能拿別人家的錢養自家兒孫麽?

寧芳可沒那麽聖母。

她隻是想不通,又問了一句,“說實話,此事若是老夫人不提,我家也是不好去討要的。這麽些年都過來了,您怎麽突然想著說了?”

杜老夫人越發慚愧了,低低道,“這,這不是你和王爺成親了麽?也是戚大都督上任,說要清查各軍中的糧草餉銀。凡有賒欠,便要各處早早還上,就以今年年底為限。可我家說句難聽話,真是指著這錢過日子的……”

所以杜家再不能這麽裝傻了。

戚昭義新官上任三把火,誰好意思這時候跟他對上?

再也是程嶽和寧芳皆得了爵位誥命,就算再年輕麵嫰,也算是大人了,杜家真沒什麽理由占著人家家產不交的。

寧芳聽著大開眼界,這欠債欠得這樣不聲不響,也是一件奇聞。

想來若不是戚昭義上任,且頗給程家麵子,自家的田地租子還是要不回來的。

杜老夫人來前,家裏也曾經商議過,能不能出點錢,把這些地算是買過來。反正這些年英王府也沒要,說不定人家根本不在乎呢?

可杜老將軍卻氣得掀了桌子,“你們不要臉,老子還要臉!那是一兩畝地嗎?你們又能出幾兩銀子?老子都能粗茶淡飯,你們怎就過不了這樣日子?”

還真過不了。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其實杜家也不算揮霍浪費了,隻是過慣了正常官宦人家的日子,若再去過尋常農戶的日子,別說兒孫,就連杜老夫人自己,估計也是受不住的。

寧芳很是不解,“你們既白拿了這些年的收益,總會有餘錢的時候吧?我看老夫人你身上也是有些值錢首飾,既有這錢,怎不拿去做些買賣?”

“怎麽沒做?這些年光我開過的鋪子,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可不知是我家人天生笨,還是財運不濟,做什麽虧什麽。就連接手人家的旺鋪,最長也就撐了半年。”

橫豎話已說破,杜老夫人也不怕丟臉,拔下手上金鐲給她,“王妃勿要笑話,因要出門見人,我才打了幾件樣子貨。瞧著象真的吧?裏頭連銀都不是,全是包著鐵呢!”

寧芳仔細瞅瞅,還真是假貨。

不過杜老夫人又忙忙道,“上回給你家兩個妹妹的戒指倒是真的,可不是作偽。”

這點寧芳倒是相信,自家戴假貨也就算了,若賞人必是不敢的。否則若拆穿了,杜家也就顏麵無存了。

把鐲子還上,寧芳問,“那你家究竟欠我家多少地?若是能商量一個合適的價錢, 我賣你一些也行。”

杜老夫人為難了半天,方期期艾艾的伸出隻手,“當年京城亂著,死了許多大臣富戶……嗯,府上老王爺又是先帝的結義兄弟,所以先帝出手很是大方,便賞了老王爺這個數……”

可這個數是多少?寧芳看她微握著個拳頭,便問,“難道有五千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