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7章中計

秦縉道,“姨娘就是那個嘴硬心軟的脾氣,這不是爹您病著,想慪著您發火,也能好得快些麽?”

秦孝弘心裏自然清楚,隻是嘴硬,“不說她了。你趕緊回去歇著,明兒起,公主再叫你去應酬你一概別去,我這去找你大伯說話!”

秦縉猶豫一下,“爹,算了吧。省得為了這點小事,又鬧得你和大伯生氣。”

秦孝弘瞪起眼睛,“這怎是小事?關係你終生前途呢!臨陣磨槍,不快也光。聽你爹的,快回去溫書。還有你那親事,爹會想辦法給你推了的。”

秦縉又猶豫了一下,不說話了。

秦孝弘反急了,“你這孩子,有什麽話,你就說唄!你看你娘那張嘴,連我都不饒過,偏你又是這樣!”

秦縉苦笑,“那我不是象了爹麽?”

這馬屁拍得不錯,秦孝弘略爽。心氣兒便順了許多,“行了行了,我不生氣,也不著急了,你慢慢說。”

秦縉方緩緩道,“我覺著吧,公主給我提的這門親事,倒也不錯。”

什麽?

秦孝弘張大嘴巴,“兒子你糊塗了麽?那姑娘有什麽好的?庶出不說,她爹寧懷瑜也就一七品官,我打聽著為人還十分不好。原先有個庶出的大女兒,便被他送進宮中去了。而他之所以會被罷官,也是因貪汙,牽扯進了舊年的江南鹽稅案子。說實話,這樣人家的嫡女你爹都瞧不上,你居然還要娶一個庶女?”

秦縉道,“寧家如今的嫡女,可是英王府的正經王妃。”

秦孝弘急道,“這裏頭的貓膩誰不明白?你這孩子,怎麽鑽起牛角尖了?”

秦縉卻是笑了,“這些我都知道。可是爹您想想,英王是何許人?論文他才占京城八鬥,論武也曾平定了西胡之亂。這樣的人,爹您說是不是個聰明人?”

這個秦孝弘自然承認。

秦縉道,“既是聰明人,難道不知昏禮者,乃合兩姓之好,上以事宗廟,下以繼後世的人生大事?哪怕聖上強逼,他若抵死不願,恐怕也不會隨隨便便跟寧家結親吧?可他願娶英王妃,便足見信得過她的人品教養。爹說是也不是?”

這個秦孝弘倒是承認。

他雖然沒見過寧芳,但之前英王府辦賑災蹴踘賽,昌樂公主為人小氣,捐的並不多,秦孝弘覺得難看,就私下命人從自己的莊子裏又拖了批糧食,也是以壽寧侯府的名義捐了。

隻沒想到,寧芳如此心細,竟似察覺了此事。卻也沒有多說什麽,隻是單獨給他送了張請帖。橫豎壽寧侯府有兩位男主人,她都送了,人家也不能挑剔什麽。

秦孝弘怕兄嫂疑心,自然沒去,但對寧芳的這份尊重周到還是很有好感的。所以此時,也說了幾句公道話。

“寧家本就是江南的書香世家,雖不夠顯赫,底蘊還是在的。那寧懷瑜不怎麽樣,但他兄弟寧懷璧如今在戶部為官,風評倒是不錯。尤其母親寧氏,以女子之身,孀居多年,撐起一房香火,更是殊為不易。”

老爹有鬆口的意思,秦縉就好接話了。

“我聽說,那姑娘打小也是養在祖母跟前,跟她王妃姐姐一樣教養大的,想來人品也差不到哪裏去。人說娶妻當娶賢,就算出身差些,倒也不礙事了。”

秦孝弘還是不讚同,“就算這是個好姑娘,可她出身確實太單薄了些。日後你要走仕途,哪裏不需要妻家幫助?呃,你是如何得知她打小養在哪兒,怎麽讀的書?”

這就有些失禮了。

秦縉如實道,“今兒有兩位同科的舉子來道喜,說是寧家親戚,略聊了幾句。我估摸著,他們也是來打探我的。隻是見周太監陪著我見客,也不便多說。”

秦孝弘更生氣了。

不是氣寧家人來打聽他兒子,而是氣昌樂公主行事不分輕重。

就算他病了,她和大哥身份貴重,不好隨意露麵,但隨便讓哪個堂叔出來陪客不行麽?非得弄個太監出來,豈不是讓人笑話?

太監就算彰顯著皇家身份,到底是閹人,讀書人素來不愛與之往來。尤其這樣的喜慶場合,確實有些不大體麵了。

秦縉還道,“我看寧家這兩個親戚也很不錯,這幾天周太監陪我見了那麽多客,還就那位戴舉人敢刺上幾句,鬧得周太監也怪沒意思的。”

盡管如此,秦孝弘還是不樂意,“就算這家人再好,也是門不當戶不對。你看皇上給宜華公主招的駙馬,還是狀元呢,如今怎樣?”

秦縉道,“這也是特例,再說我們家還沒尊貴到那個份上。”

他心虛的瞅他爹一眼,小小心心說了句,“母親也出身高貴來著,可您怎麽一年倒有大半時候,皆歇在姨娘這裏?”

屋外傳來噗噗的熟悉笑聲,秦孝弘氣得直罵,“背後聽人牆角,算哪家正人君子?”

駱姨娘一掀門簾,探頭笑道,“我是女人,還是小人!不過孩子沒說錯,過日子又不是過身份,若皇上再賜個公主,保管你兒飛黃騰達,你要嗎?”

秦孝弘急道,“話不是這麽說!”

駱姨娘索性進來道,“那要怎麽說?你是能讓公主同意分家,還是能讓她同意給縉兒娶個高門貴女?若寧家姑娘著實是個好的,我倒不反對縉兒娶她。就算那姑娘娘家沒助力,可日子不都是人過出來的?當年要不是看在老太太的份上,我還不高興給你做小呢。可這麽些年下來,我除了名份比不上太太,你能給我的,也都給我了。我便是嫁個尋常人家做正室,也不見得有你待我的這份心。”

前半段說得秦孝弘猶有不服,可後半段卻說得他默不作聲了。

如果說年輕的時候,他也希望門當戶對。可這麽多年過下來,他早明白夫妻之間脾氣相投,相互體諒,可是比門第學識更加重要的事情。

起初他也不是不願意待正妻好,可實在是處不來。彼此都不算沒學識的人,可對事情的看法往往是南轅北轍。且不願意相互遷就,所以他也慢慢把心放在駱姨娘身上。

駱姨娘說他待她好,其實她待他更好。

雖說當年嫁來有些不情不願,但這麽些年,他的衣食起居,全是駱姨娘在打點。

更別提生病難受的時候,挨他罵的是駱姨娘,受他氣的是駱姨娘,可依舊樂嗬嗬給他端湯遞水的還是駱姨娘。

她沒讀書,字都不認得幾個,卻偏偏教出了愛讀書的孩子,是他一生最大驕傲。

秦縉看他爹臉上似有鬆動之色,又補了幾句,“爹您請想,孩兒的名字是怎麽來的?但凡好一點的東西,公主肯給我嗎?我不怨她,更不怨爹,事實上,因為有公主在,這些年雖被管得嚴些,但皇上一直是偏著咱家的。否則我這科舉求學路上,也不會如此順暢。如今公主提了這門親事,看著是不大般配,但我覺得,隻要姑娘人好,與我合得來,不也是壞事變好事?失之東籬,收之桑榆,這天下哪有那麽多兩全其美的好事呢?”

秦孝弘這回沒有反駁了,隻道,“婚姻大事哪能輕易決定?你先回去,讓我好生想想。”

秦縉聽話的走了,秦孝弘心中卻有些難過。

縉,沒啥好意思,就是指紅色的布。

當年這個兒子出生時,他欣喜若狂,想了許多有著美好寓意的名字,可公主統統不許。說什麽不能傷了正妻的心,最後指著兒子身上的小紅包被,就給起了這麽個名字。

秦孝弘當時就氣得不行,找大哥說理,大哥永遠都是和稀泥。

說那些好名字,等以後生下嫡子再用。

可鄭氏早已不能生育,他哪來的嫡子?

秦孝弘知道,自大哥成親後,就越來越偏向公主和自家孩子了。這個他完全可以理解,人皆有私心,秦孝弘自己,肯定也更疼自己親生的孩子。

可他真沒想到,大哥大嫂居然會自私成這樣,連一個好點的名字都不肯給他的孩子。

幸好祖宗庇佑,秦縉雖然沒個好名字,卻很是爭氣。可隨著他一路順利的通過科舉,秦孝弘也發現,大哥大嫂對他的忌憚越來越深。

想想那邊嫡出的大侄子,秦孝弘真是看不上眼。

小小年紀就在家橫行霸道,略大些就出去欺男霸女。

從前還能找些借口,說些什麽年紀小,不懂事之類的話,可如今一年年大了,越發不象樣子。尤其還有個上進爭氣的堂弟比著,誰看不到呢?

隻秦孝弘在高興親生子爭氣之餘,心裏始終是擔著心的。就怕哥嫂出幺蛾子,沒想到該來的還是來了。

其實在他對寧家,對英王府都是挺有好感的。

如果這回昌樂公主說的是寧芳的親妹妹,說不定他就允了。可寧小王妃的堂妹,還是庶出,就讓他為難。

就算秦縉也是庶出,可大凡當父母的,總是偏心的。本就覺得出身上,委屈了自家孩兒,便越發想給他娶個名門淑女,補償一下。

不過秦縉有句話說得很對,如果真是那麽好的姑娘,昌樂公主肯讓人進門嗎?

如今兄嫂強勢,嫡子又不爭氣,他們有生之年,是絕對不會願意分家的。那麽秦孝弘唯一能給兒子爭取的,就是讓他當官,外放到別處,好過跟自己似的,在府裏受憋屈。

所以秦孝弘才想給兒子娶個有助力的姑娘,到時自己幫不上忙,他們也不至於在外頭太艱難。

但就算娶了高門貴女,萬一兩口子合不來,那也確實沒什麽用處。

就象秦孝弘與正妻隻生了兩個女兒,結果正妻就拿娘家所有人情關係,給兩個女兒謀了親事。

一個嫁了她娘家侄兒,一個嫁了她嫂子家的親戚。

秦孝弘不是說這樣親上做親不好,隻是那兩家皆是遠嫁。他原想留女兒在京城附近,日後也好有個走動照應,妻子還疑心他是不是為了庶子鋪路,根本就不聽。

若是這樣比較起來,娶個能情投意合的姑娘,實在是比門第什麽的更加重要。

再說寧家也不算一點沒門第,江南富庶,若日後兒子能謀到江南去當官,還不怕沒人照應了。

他這心思正活動著,駱姨娘又嘀咕了句。

“你還在這裏挑三揀四,人家姑娘都未必願意。我可是聽說,寧小王妃當場就回絕了的。你兒子再好,人家也不一定稀罕。”

秦孝弘頓時怒了,“我兒子還有什麽可挑的?眼看就是進士了,脾氣好,長得也不賴,哪家姑娘嫁了不得燒高香啊?”

駱姨娘道,“要不,你打發個人問問唄。”

問就問!

就算明知是激將法,秦孝弘還是自願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