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大郎

聽說長房那邊兩個孩子都平安無事了,寧守信也鬆了口氣。

真若為了他們二房修個墳,就鬧死人家倆孩子,他也覺得於不忍心。

此時恰好寧珂來請,“墳已經挖好,三叔公去瞧一眼。隻等挑個黃道吉日,遷過來就是。”

寧守信過去一看,更加滿意了。

因地方有限,那位馮姨奶奶的墳雖然往前挪了不少,但也沒占多少地方,就算修得再精致,卻也算不得大氣。比起旁邊寧守信他親娘,二房正室夫人的墓穴顯然要差了許多。

寧守信承認自己沒本事,不能替他娘掙回風光誥命,但他也絕對不願意眼睜睜的看著一個老姨娘,越過他娘去。

故此之前在寧四娘跟二房頂牛時,他一直沒開口,其實心裏是暗暗歡喜的。

如今在族老們都說這個墓修得委屈了時,寧守信也很“通情達理”的表示,“能修成這樣,已經全仗族人們出力了。便是兄長回來,想來也無話可說。”

族老們紛紛點頭,都覺得這位三太爺雖然沒當官,但為人還是很明白事理的。

寧守信既占了便宜,自然要把那乖賣到底。

遷墳那日辦得格外隆重,又請了位族老將修墳一事寫明書信,給他哥送去。反正長房孩子發痘疹也是有證可查,到時可別怪他沒出力。

這日事畢,正要去長房瞧瞧兩個孩子,忽地卻見一位三十許的青年,帶著數個隨從,快馬趕至。

要說寧守信還是有幾分眼力勁兒的,這些人雖著便裝,但他仍是一眼看出,應該是哪裏的官吏。

正想著這附近是不是發生了什麽大事,卻見那為首的青年跳下馬來,到他跟前行個了禮,“三叔公安好!”

寧守信定睛細瞧,“喲!這不是大郎麽?你怎麽回來了?”

下溪村,寧家。

自從兩個孩子病愈後,似乎好事一件接著一件。

就在今兒一早,上下溪兩村村民千呼萬喚的蠶種終於到了。

寧芳再也沒想到,來送蠶種的,居然是一個半瞎眼的老嬤嬤,和她的傻兒子。

這對母子姓賀,其中母親跟徐媽媽差不多年紀,但個子略矮些,一身布衣荊釵,但渾身氣度比徐媽媽還高出幾個頭去。

兒子三十大幾了,好似腦子有些問題,成天傻嗬嗬的,話也說不清。隻是有一把子傻力氣,聽說過完年就背著他娘,硬生生靠雙腳走了一個多月,才找到這裏。

起初二人尋上門來時,小丫鬟看一個瞎一個傻,還以為是來討飯的,便遞了兩個饅頭過去。那賀大牛接過便吃,卻給他娘一巴掌拍在地上,指著小丫鬟便罵了起來。

“……原以為,主子讓我們來,府上必是明白事理的,沒想到也這樣狗眼看人低。就算我們母子衣著寒酸了些,可一不討二不要的,怎麽就拿人當乞丐了?”

在東廂房收拾出的會客廳裏,耳聽著這位賀嬤嬤又夾槍帶棒的數落起來,寧芳一個頭足有三個大。暗自尋思,也不知程三上哪兒找了這位嬤嬤過來,竟不是來送蠶種,倒象是教書先生。從進門到現在,罵完小丫頭,又數落起寧府。茶水足足喝了三壺,還不見她停歇。要不去上個茅房也好啊?

還是寧四娘聰慧,開始聽著這嬤嬤在門口罵小丫鬟,她便避而不見了,隻讓寧芳和夏珍珍去,讓人好出口氣。結果母女倆就一直聽了小半個時辰的訓,虧得二人脾氣好,換個一般般的,早發火了。

眼看又一壺茶水見底,夏珍珍還挺客氣的讓小丫鬟再去滿上。徐媽媽有些看不下去了。恰好廚房飯備好了,徐媽媽便插了個話。

“才廚房來說,麵條已經煮好了,給賀家兄弟的已經端了過去。嬤嬤是在這邊吃,還是端過去同吃?”

賀嬤嬤這才瞟徐媽媽一眼,嗆了句,“咱們下人,哪有在主子屋裏吃飯的道理?擺我兒子那裏,我一會兒就過去。”

然後才道,“因受過主子大恩,如今叫我們來,也不得不來,不過有件事可得說清楚。”

好半天終於聽到正題了,寧芳忙賠笑道,“嬤嬤請講!”

賀嬤嬤道,“蠶種可以給二奶奶和姐兒,但我們母子也須得在莊子上有個安身之處。還有我兒子,須得由我家自行挑個中意媳婦,否則我們母子可是不留的。”

這下寧芳可為難了。

要住處不難,可要媳婦就不太好說了。

那賀大牛腦子有問題,人人皆看見了,好姑娘怎肯嫁給他呢?

她一時不知怎麽回絕,倒是夏珍珍為人憨直,搖頭道,“結親須得你情我願。若你們看中了,人家看不中,怎好強按牛頭飲水?”

賀嬤嬤不管,“這莊子不是寧家的麽?難道二奶奶發話也不行?難道說他們都不想養蠶賺錢了?”

夏珍珍沒聽懂她話裏的威脅之意,仍是搖頭,“就算想賺錢,也沒有這樣把親生女兒往火坑裏推的。”

哎,這話怎麽說的?

眼看賀嬤嬤要急,徐媽媽忙勸道,“嬤嬤別急,我們二奶奶天生一副直腸子。不過這也沒錯,醜話總要說在前頭。否則若這親好結的話,你家大牛也不至於拖到現在,對不?”

好歹,她把賀嬤嬤先勸出去吃飯了。

剩下寧芳母女,望著蠶種苦惱不已。

雖然這些蠶種是她們想要的,可若是要因此禍害一個無辜女孩,卻又實在不忍心,怎麽辦呢?

正發著愁,忽地門前一陣車馬喧鬧。

還沒進門,就聽見寧守信在門外哈哈大笑,“四姐兒,四姐兒!你快來瞧瞧,是誰回來了?”

寧芳探出小腦袋,往外一瞧,就見一個三十上下,白麵儒雅,唇上還留有一抹短須的青年走了進來。

夏珍珍站在她身後,嚇了一跳,“這人,這人倒象極了寧家老爺!”

她說的正是寧四娘的亡夫,鄒潤。

在她十五歲的記憶裏,曾經見過此人一麵,隻不過比起那位溫和可親的寧家老爺,眼前之人,分明多了幾分當官者的嚴肅和威儀。

而他,正是寧家大爺,寧懷瑜。

大伯不是在做官麽?好端端的怎麽突然跑回家來了?

別說寧芳不解,聽到笑聲,匆匆趕至門口的寧四娘在第一眼看見這個越來越酷似亡夫的長子時,心情同樣複雜無比。

眼神裏有懷念,有傷感,也有著莫名的疑惑和擔心。

他怎麽突然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