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達上前一步,跪伏在地,開口言道:“義子林達,叩見義父。”

傅青衫聽聞林達所言,不禁一愣,愣過後,神情有了些許激動,接著口中道了三聲‘好’,大袖一撫,攙起林達。

修真中人,往往淡漠親情,至親至近的關係,往往也不過是同門師兄弟又或者師徒,而林達出身峨嵋,又名義上拜入丹霞,再是道宗的俗家弟子,在師門上種種複雜身份疊加在一起,淩亂繁雜,難以盡述。

傅青衫前有還魄之恩,後又欲傳功與他,這件件恩情形同再造,如果在林達頭上再安一個碧落弟子的稱號,與其他名頭混淆,實在是有些輕忽這番恩情。

於是林達拜傅青衫為父,執子輩奉養之禮,也算是心中稍安了。

“老夫雖然有徒不屑,但上蒼垂憐,得子如此,又夫複何求。”

傅青衫雖然修真幾千載,心清如水,但似乎仍然被林達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心生激動。

“吾兒,為父身無長物,此甲便做為收子之禮,贈與你了。”

傅青衫伸手虛空一招,引來一件軟甲,那甲胃是件半身甲,如同金片織成,流光璀燦,林達接過後又覺其輕若無物,一望便知是件難得的法寶。

“此甲名為龍鱗金胄,是當年禹帝所穿之物,避刀槍,水水不浸,內藏渾昂法陣,一經發動能有九龍齊聚,可禦之呼風喚雨,威力無窮。”

“……這禮物太貴重了。”

林達捧著龍鱗金胄,半響才吐出一句。

能召喚出九龍的甲胄,又是古時治水的帝王所穿,其價值難以衡量,特別是,這甲上可是嵌著片片黃金啊……

林達此刻所穿還是昆侖的金盞顏道袍,一下子由布衣升級到金甲,著裝層次上的轉變來得太快,讓他很難相信與接受。

“嗬嗬。”

傅青衫嗬嗬一笑,沒有多言。

自此日起,林達便與傅青衫開始了打造一個嶄新散仙的偉大工程。

如此之大的工程自然不能一蹴而至,一邊操縱輪回劍,一邊還要自散元神傳功與林達,耗力之巨難以形容,虧得傅青衫修真千載,操縱元氣的本事堪稱修真界第一,這才玩得轉,但也不能持久。

而且,傳功之舉是為了林達的境界提升,不是想要造出一個空有一身蠻力的怪物,所以每吸納傅青衫一分元神,林達都需要勤修數日,以將其轉化吸收為自身的元氣。

在境界與實力的提升過程中,除了力量源頭之外,各種經驗也非常重要。

所以,在傳功期間,傅青衫不斷的傳授各種知識給林達。

修真界雖然有門派無數,相對應著的也有各樣的**無數,但是論起源頭,也就符術劍仙道佛魔等區區幾種。

所謂一生萬象,傅青衫的知識層次,就在那個‘一’上。

傅青衫修真幾千載,在他開始修真時,碧落紅塵與黃泉尚未創立,更別提什麽七邪之類的小門派,後被濟世金佛收歸門牆,那時可稱修真界第一人的鍾離佛顏本就是集大成者,這才能夠開宗立派,傅青衫得其傾囊相授,對各種**了若指掌。

之後在萬年戰爭中,各門派的修真為了共抗強敵,都將宗門典籍拿出,供他人參詳,連佛道兩門亦不藏私,傅青衫幸逢其會,得益甚多。

守護棲霞的這三千多年,雖然力量被日益消蝕,但是卻有空閑靜下心來細細思量那些**的得失,雖然稱不上融會貫通,卻也對各種本原以及其衍生而出各種**,有了相當深刻的了解。

此刻,這些知識擺在林達麵前,如汪洋大海般將林達淹沒,聽到傅青衫隻用廖廖幾句話,就將一種聞名已久的**闡述清楚,他甚至沒時間去詳加追問,因為傅青衫繼續開口,又在講另一種更加神奇的**。

“鍾離仙師最得意的心訣,名為上青天,這種心訣極其……有趣。”

傅青衫想了一下,挑了個很特別的形容詞。

“有趣?”

林達小學生一樣端坐在傅青衫麵前,手中揮毫不停,生怕漏掉傅青衫所說的任何一個字,如果他有意開山成立宗門的話,此刻記下的東西,就足以讓他開宗授徒了,不過,他此刻倒真是懷念現代科技,有個錄音機就好了……

由於是全神貫注,所以傅青衫說出比較特別的‘有趣’二字,立即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步上青天,且行且艱難,一步落空則粉身碎骨,就是這麽有趣。”

“那這種**的要點是?”

“不能停,需要日日行功不綴,達到一定境界後,是**驅動著修煉者在前行,孔拜火以前學得就是這種**,為他日後的成就奠定了基礎。”

成就?

沒錯,傅青衫把這個詞給了偏離正道的孔拜火。

這種態度,也是傅青衫傳授知識給林達時的常用態度,隻說強弱,不談正邪。

林達幾乎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隨著境界的提升,他眼中的世界,每天都在變化,一恍惚,就是近百日過去。

這一天,林達在棲霞上空修煉傅青衫剛剛傳授的一種劍術。

說是劍術,也不妥,因為傅青衫傳授的這種劍訣,已經超越了‘術’的境界,如果要冠其以名之,大約‘劍陣’這個名詞是比較合適的。

與以往修真界需要多人合力的劍陣不同,傅青衫獨創的這種‘劍陣’,是一人多劍。

當然,區別不單單隻有這麽一點。

傅氏劍陣極其複雜,想想看,當一個修真操縱一柄劍時,其變化也就那麽幾種,直刺橫擊或者引出劍中的法陣。

當操縱兩柄劍的時候呢,一劍橫擊,一劍直刺,又或者是掉換過來,劍中的法陣也可以相互呼應,做出合擊,其複雜程度,翻了數倍。

到三柄劍,各種變化疊在一起,既要相互配合,又要各循其徑,就是個極大數字的組合,再加上劍中法陣也要組合,可供選擇的攻擊方式的數目,已經堪稱恐怖,如果劍陣中的飛劍比較高級,藏著的法陣不止一個,還要計算五行生克的配合……,是不是隻是想想都覺得頭大如鬥?

到了四柄劍、五柄劍、六柄劍甚至百千柄,當手中操縱著這些劍,而且還不是計算一次就完事,劍形每變一次,敵人的應對方法每變一次,掌中這些劍的位置、角度、攻擊方式、法陣狀態等等,都要在心中重新計算……

那是連超級計算機都要崩潰的海量運算了。

傅氏劍陣的基礎,卻就是基於這種不可能完成的運算。

這是一種迥異於修真界所有劍術的新劍術,精彩絕倫,令人絕望,最妙的是,它接近終極——終極的意思並非是修真界散仙能夠達到的標準,而是遠遠超過這個,達到甚至超過金仙甚至帝君能夠擁有的力量,也許,最終極的劍陣能夠毀滅一切,隻要手中操縱足夠多的飛劍,十萬,百萬,甚至千萬。

因此,林達非常喜歡它。

不過對於傅青衫來說,這劍陣也隻是三千年來許多個靈感中的一個,曾經用了幾十年的時間,來嚐試並且試圖接近終極,不過他最終放棄了,因為那不可能。

數字的終極是無限的,人的力量卻有時窮。

傅青衫最多可以同時操縱十三柄飛劍,那用了他二十年的時間。

其威力麽……

在林達的強烈要求上,傅青衫稍稍演示了一下,十柄飛劍相疊。

結果就是林達現在每天一有閑暇,就玩命的練習。

他現在覺得自己以往學習的承天禦劍諸決之類的,不客氣的說一句,簡直都是小孩子玩的過家家遊戲,就像傅青衫所言一樣,修真界從來都沒有真正的飛劍之術,修真比鬥飛劍,除了比法寶比境界外,再無他物。

真正的劍術,是能夠超越品級超越境界的。

比如‘劍陣’。

上弦月,長一尺,劍形如殘月一彎,水屬性,內藏玄冰陣。

飛紅,劍長一尺半,火屬飛劍,劍身中刻有烈焰陣。

雖然暫時隻能操縱兩柄飛劍,但是林達決定從比較困難的開始,所以選擇了一火一水兩柄飛劍。

五行生克之道就那麽幾種,傅青衫嚐試過的十三柄飛劍集合,就含蓋了所有,因而擁有這些經驗的林達,少走了許多彎路。

雙劍交插、互擊、進攻,引發劍中的法陣……

林達身在棲霞城上空,操縱著一火一水兩柄飛劍,猶有餘力。

於是他又從九重葛中掏出一柄劍,此劍名為秦關,劍長四尺,厚重粗笨,是極難得的土屬飛劍。

此劍方一祭出,拋入劍陣中,林達全神貫注的心念,頓時覺得如受重山壓迫,甚至有點喘不過氣來,劍形、變化、路徑……,一個個需要注意的信息洪水般湧進腦子裏。

僅僅十餘次,操縱三柄飛劍,向想像中的敵人,做了十餘次合擊,還沒來得及計算生克之道,讓三柄飛劍的法陣同時運作,林達就沒辦法撐下去了。

呼……

收回三柄飛劍,林達籲出口氣,抬頭望望星光點點的天空,感覺有點累。

精神與體力的雙重疲倦,的確是非常考驗人的意誌。而且,一邊考驗自己的極限,一邊自己的負擔上添加法碼,並且這種負擔還永無止境,因為劍陣之道是無窮的,這種感覺真是有點自虐啊……

東方有了一抹魚肚白,又到天亮的時間了,林達收拾飛劍回九重葛,準備在霞光綻放,棲霞城現的時候回城。

劍陣這種東西不能在棲霞城中練習,那裏空間太小不夠施展,因此想練劍陣的時候,林達就在晚霞時出城,再到朝霞時回城。

就在林達仰頭等著朝霞時,忽然心神一動,抬首向西南方望去,那裏有一個黑影自小而大,瞬間就出現在林達麵前。

這百日裏,林達實力上的進境一日千裏,就算沒有脫胎換骨,也非吳下阿蒙了,因此在那黑影剛剛出現的時候,他已經神念一探,知道那是一個熟人,紅塵執法者——子墨。

紅塵執法者,在碧落紅塵中,是個很特別的位置,除了子墨外,擁有這個稱號的再無他人。

子墨負責什麽呢,天下大事,門中規矩,一切的一切,他都管,前提他有這個興趣。

所以這紅塵執法者雖然有著赦赦的名頭,但也就是個閑職而已。

當年祝紅顏受創幾乎身死,子墨由於與祝紅顏還算親近,就管了這閑事,也與林達打了第一次交道。

在意識到來者是子墨後,林達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不躲,並且做好了打一架的準備。

子墨禦劍飛至尚未出現的棲霞城,一搭眼便見到了林達,他愣了一下,隨即來至林達近前。

“是你小子……”子墨上上下下的打量林達,表情雖然稱不上友善,卻也不算敵視,這讓林達有點奇怪,自己曾害他損失一魂,彼此間應稱得上有仇才對,子墨難道不應該吼上那麽一兩聲,然後上來就打?

“你怎麽在白玉京?這裏是禁地,快快離開,我就當沒見到你。”

子墨毫不客氣的逐林達離開。

這態度越發的奇怪了,難道此人不是心胸狹窄挾怨報複之輩?那在昆侖增城中,為什麽輸給林達後,不顧規矩用仙器血光彈暗算?

就是那暗算,導致了神女為護林達身體受損,不得不藏於林達體內,才有了接下來神女的死亡。

“我若是不走呢?”

林達挑畔般的語氣,子墨不想打,他倒是想打,算是為神女報點仇。

“小子,別以為我欠你什麽!當日在昆侖……”提及當日之事,子墨臉上現出尷尬神色,語氣一軟,又道:“棲霞是白玉京的重地,你不走我就轟你走!”

“來吧,試試看。”

林達假裝聽不出子墨話中的軟弱,執意挑畔。

“好小子!”

泥人尚有三分土性,林達三番兩次的挑畔,讓子墨有點怒了,他心念一轉,神思微動,向林達罩去。

修真到了分神期,元神初成,便有了神念巡遊天地的本事,這種境界不同於元嬰期的天視地聽,它無須刻意行功,念動心神便動,仿佛是眼看耳聽那般方便。

對同等級的修真,使用這種本事就仿佛在窺探他人,是忌諱。

因此常是境界高的修真,對境界低的修真使用,可以探查出對方的實力境界等等,由於境界相差很遠,被動的一方對這種探查根本無法查覺。

子墨還當林達是三年前那個融合期的小輩,也沒在乎,然而神念一至,卻仿佛撞到了鐵障,立即被彈了回來,他當即色變。

“你……竟然修煉到了分神期!”

子墨之所以這麽問,是因為那種神念被彈回的感覺,隻有在境界相若的修真身上才會出現。

三年前是融合期,三年後到了分神期,這種修真速度已經不能用‘快’字來形容了,簡直就是離奇的神話!

子墨不知道的是,在傅青衫以三千載仙力為助,不顧自身損耗,隻求讓林達境界精進的意圖下,百日行功,等於普通修真百載。

更何況林達火靈成就後,單論力量,已有分神期的雛形,再有傅青衫之助,百日達至分神期,也不是難事。

“嘿嘿,怕了?”

林達一笑,刻意去氣子墨。

子墨果然受激,也不顧林達詭異的境界進度了,‘嗆哴’一聲飛劍出鞘,向林達怒目而視。

“小子,你太囂張了!”

囂張的還在後麵……

林達嘻嘻一笑,又道:“前輩,比飛劍你不是對手,把什麽仙器四風缽盂什麽血光彈都拿出來吧,要不然我怕你輸得難看……”

“氣煞我也!”

子墨怒吼一聲,也沒打招呼,劍訣一掐,那飛劍通體皆白,四射出豪光如柱,看起來氣勢非凡。

十方崩劫?

林達看了這劍,心念一動。

他聽傅青衫提起過此劍,卻沒想到是給了子墨,果然,在碧落紅塵中,傅青衫最信任的人,應是子墨。

眼前,子墨劍訣一掐,十方崩劫化出尺粗的豪光十餘道,直挺挺的向林達刺來。

‘修真界無劍術,果然所言不差啊。’麵對這種攻擊方式,林達隻是一哂,隨手拋出了上弦月、飛紅、秦關三劍,聯合劍陣,其勢極妙,想禦力然後再反擊之。

卻沒想到一遇十方崩劫,那三劍一動便亂,劍劍連環反而露出了老大的空隙,十方崩劫趁隙而入。

糟了!弄巧成拙!

倉促間林達來不及防禦,隻得看著如柱的豪光已近眼前。

子墨也沒想到看起來實力非常強的林達,竟然是紙糊的,一戳就破,因此也沒留力,十方崩劫逼近了林達,想要收回也已有心無力,腦中不僅有了悔意。

他沒想動殺手的。

就在林達絕望,子墨束手無策之際,十方崩劫已經擊中了林達……

金焰衝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