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那年山上砍柴女

“但……講無妨!”張梳行視線鎖著青衣女子,語音輕顫顯出幾分不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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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張公子四處宣揚,娶的是十歲便定下的婚約中的新娘,是也不是?”

張梳行點頭,“正是……梳行確實為履約娶清音……”

“你娶一個青樓花娘,認定她是你的未婚妻?確實出自你的本心?”青衣女子的鬥篷下的身子開始輕顫。

“是……她有我張家當時定情的信物玉釵為憑!”

“那麽……你的未婚妻,在你心目中,就是這般?……張梳行!”青衣女子陡然提高音調,冷聲喝斥道:“你辱我蘇氏一門,欺我孤女無依,便能顛倒是非黑白了不成?今日……我便要這業城的父老鄉親們看看……你張家……是如何的忘恩負義,狼心狗肺!”

蘇氏……張梳行震驚地看著那一件青色的鬥篷霍然被揭開,露出一張……和記憶中的蘇淺若能完全對上號的清雅麵容來。

“你……是淺若?”張梳行騰地站起來,看看蘇淺若,又看看清音,視線在兩個女子之間來回遊移,“如果你是淺若……那麽,清音為何會有我張家定情信物?”

蘇淺若的視線掠過幾人,直直地插進喜堂之中,張老夫人正襟危坐,眼神中含著無數的警告和震驚。

“張梳行……你要娶誰我管不著!可是,你不能打著蘇家的幌子,汙辱我蘇家的先人!我祖父待你如親,你竟然要這般抹黑他!你娶的是明明是勾欄花娘,為何要冠我蘇淺若的名?”蘇淺若神情激憤,眼圈開始紅。

張梳行丟掉手裏的紅綢,蹬蹬蹬地走下台階,來到蘇淺若麵前,竭力解釋道:“淺若,我真的以為清音便是你!你想想,就算是一個花娘我也願意娶進門,我將那婚約看得是如何的重要?我怎麽可能存心汙辱蘇家!你……你可得相信我!清音既然不是蘇淺若,我自是不會娶

的……今日的婚事就此作罷。而你和我之間的婚事,還需要從長計議……你放心,我必以正妻之儀迎你進門!”

蘇淺若卻含著唇淡淡地笑起來,她認真地睨著張梳行,然後伸出手指指向高堂上坐著的張老夫人道:“你想娶我?你母親會答應嗎?她不會又要暗中哄我服下蒙汗藥,將我交給我牙子,將我賣到茹毛飲血的胡地做……做花娘吧?”

張梳行瞠目結舌,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蘇淺若在說什麽?她在說什麽?

“原來你不知道!想來是我錯怪了你罷……祖父被劫殺,將我藏在馬車箱籠之中,拉著馬車的人往東而來,馬車棄在荒野之中……我走破了繡鞋,又赤著腳走了兩天兩夜,來到業城!

我不是來求你與我成親的,我隻是想讓你們派一個人護送我回江南……可是你們對我做了什麽?”蘇淺若含著淚死死地盯著張母,睫毛不停地震顫著,硬生生要將那盈於眶中的眼淚逼回去.

她這般倔強而憎恨的表情,讓張梳行如遭雷擊,心中劇烈地顫抖,回望母親,張梳行捏緊了拳頭,“母親……淺若說的,可是真的?您告訴我……”

當著滿城百姓,名流鄉紳甚至還有知府老爺的麵,張母如何能承認這份罪行!她隻是略略抬了抬眼皮,平靜地道:“我根本從來沒有見過蘇淺若,這下藥還賣的事情,如何能扣到我頭上?”

蘇淺若早就知道她不會承認,所以便緩緩地從袖袍之中抽出一張磨得泛了黃的麻皮紙卷來。張母的臉色騰地就變了……她立馬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急急地招呼著家丁,“來人……將這個來曆不明,信口雌黃的女子打出門去。”

那便是鐵證!

是她當初寫給人牙子的賣文書……

人牙子其實也不知道蘇淺若的真實身份,張母聲稱是府中一個患病的丫環,是張梳行房中的通房,薄有****……倒給了人牙子一百兩,讓她找人將蘇淺若賣到烏孫國的普通娼院之中……並再三交待,不能讓她活著回到中土……

張梳行接過文書,一目十行。看完之後,手已經不住地顫抖起來。可他沉吟片刻之後,卻突然靠近蘇淺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將她硬生生扯進他懷裏壓製住。這才附耳在她耳邊哀求道:“淺若,這件事是我母親做錯。可是張家數百年聲譽,以誠治家,我也剛中狀元……你看,是不是不要當眾再鬧……我們私下裏找個安靜的地方解決?”

張母讚許地點了點頭,緩緩坐回太師椅。這才像是她生的兒子!審時度勢,識時務。

蘇淺若震驚地低頭,看著張梳行將那紙文書緩緩地塞進了他的袖袍之中……他的雙臂如同鐵鉗一般,死死地箍住淺若的上身,半拽著她往內堂之中拖。

蘇淺若目眥俱裂,眼中悲憤得幾欲噴出火來。低頭狠狠一咬,趁張梳行吃痛的片刻,她又抬手狠狠地頂向他的麵部,張梳行鬆手護臉……蘇淺若掙脫而出,朝著張府的外門飛奔而去。

全場靜寂,無人敢攔。

直到跑出府門,她才回過頭,“天道有眼,善惡有報……張家忘恩負義,迫害一介孤女!鐵定不會有好果報!”她的錚錚冷語,擲地有聲,卻飽含著無限的屈辱和怨恨。

眼見得她的身影慢慢消失,張梳行才踉蹌地後退了兩步,終究……終究是他張梳行負了蘇淺若。

張母朝人群中使了一個眼色,那人便趁亂神不知鬼不覺地摸向外院,沿著蘇淺若跑走的方向追蹤而去。

清音當場被退婚,自是羞憤難當,一身華麗的嫁衣,金光閃閃,一頭珠翠,無不在嘲笑著她的癡心妄想。

她甚至聽到人群中有人在說:“哼……美夢易碎,妓子如何配得起狀元郎?操持賤業的女子……偏生就你們這些被屎糊了眼的臭男人瞧得上……”

清音未置一詞,一把掀開鳳冠,將它摜在地上。她拖著嫁衣,恨恨自去,幾天後卻有消息傳來……清音並未回到暢春園,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兒。

而蘇淺若在喜堂前講的事,雖然被張梳行當機立斷的截住了鐵證文書,卻無論如何給眾人的心中留下了一個壞印象。

張家這一門親事,沸沸揚揚的讓業城熱鬧了好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