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4章新增番外:雙生

回極境洲的總理事專機上。

白長老和霍執先是對視一眼,然後往角落的位置瞥了過去。

顧晦一個人坐在那兒,一身黑衣,皮膚是病態的蒼白,口罩鴨舌帽也沒摘,一雙眼睛被帽簷遮了大半,偏頭似乎在看飛機窗外。

他很安靜。

和顧肆一樣大的年齡,兩人的氣場卻相去甚遠。

顧肆不發火的時候,是桀驁的,張狂的,特立獨行的;發火了,他大多是笑著的,就連要你命的時候都是帶笑的。

又狂又野。

顧晦則完全不同,他的身上除了陰沉,就是戾氣。

又壓抑,又冰冷的戾氣。

眼神裏的殺氣比102訓練基地的暗衛和死士還要重。

那種似乎隨時都會傷人的攻擊性,讓他十分的不合群,不易接近。

顧晦主動提出回極境洲,而不是跟著顧芒,白長老原本以為顧芒會找他談談顧晦的事情,可顧芒沒有。

沒說讓他們小心顧晦,沒說讓他們防備顧晦。

一個字都沒說。

但是霍執和白長老還是本能的對顧晦有些警惕。

顧晦是徐瀛養大的,似乎從小就被徐瀛灌輸他是顧家舍棄的垃圾,沒有人記得他,他死了連塊碑都沒有。

仿佛他連存在的資格都不配。

在這樣的成長環境下,顧晦的心理會非常極端,有反社會人格,很容易出事。

顧肆跟顧晦交過手。

據顧肆所說,顧晦的身手很變態,不在他之下。

以至於他好不容易才逮著機會,隻想著趕緊把顧晦弄暈,這才下手沒了輕重。

針都紮斷了。

若不是顧肆跟顧芒學了很長一段時間醫術,對人體的各個弱點了解到了極致。

兩個人誰勝誰負,隻怕結果未知。

霍執給顧晦做過心理評估,不是很好,顧晦很危險。

種種原因,即便顧芒沒吩咐,白長老心裏還是把顧晦當外人,小心防備。

顧晦選擇回極境洲的原因有兩個。

第一個原因是,他真的怕顧芒,不敢跟顧芒回京城。

徐瀛被灰色大廈抓了。

他不傻,看得出這是顧芒的手筆,徐瀛哪怕僥幸不死,這輩子都別想活著走出灰色大廈的重型監獄。

計劃了那麽久,甚至拖上了總統府,自以為周全到無懈可擊,卻被顧芒和陸承洲兩個人不費吹灰之力,連老巢都給剿了。

可想而知顧芒和陸承洲的恐怖勢力。

至少現在,顧晦覺得他沒那個本事跟顧芒作對。

第二個原因是,顧肆對他很熱情,不是那種虛假的熱情,而是發自內心的,他能感受到。

他雖然討厭這種熱情,但是比起待在顧芒身邊,每天提心吊膽自己被教訓被揍,他倒是寧願回極境洲。

至少顧肆對他有稍微有點兒耐心。

顧芒對他沒任何感情。

顧晦思索著回極境洲之後他要做什麽,漸漸出了神。

一瓶旺仔牛奶突然出現在他眼底。

顧晦眸底的光微滯了滯。

“給。”顧肆抬了抬手,示意他拿著。

顧晦餘光落在顧肆拿著紅色易拉罐的手上。

那隻手拇指上有一顆小小的血色的痣,和他手上的痣的位置一模一樣。

他和顧肆真的就像照鏡子,偏偏是兩種完全不同的人生。

顧肆,可比他幸運太多了。

102基地,顧肆出了事,白家可以犧牲那麽多天才去救他。

甚至因為這麽多天才的犧牲,白家從此衰落,地位一降再降,變成四大家族中的末流,也在所不惜。

顧晦想到那麽多人願意為顧肆做出犧牲,卻沒有一個人管他,多看他一眼,救救他,眼底愈發陰鷙。

他沒理會顧肆,目光從那罐奶上挪開,看著窗外一望無垠的雲層。

不過才和他認識幾天,就真把他當同胞兄弟了。

可笑。

連白長老和霍執都防著他。

他就不信顧肆看不出來。

顧肆那麽聰明,在總統府知道他要冒充取代他,故意拉著他打一架,將計就計,還演得那麽像,連徐瀛都騙過了。

怎麽會看不出他回極境洲是因為沒得選擇,他對極境洲沒有任何好感,甚至厭惡那裏。

——那個曾經拋棄他,把他當垃圾,甚至當他從來沒有出現過的地方。

顧肆見他不接,直接單手勾著拉環,哢的一下打開旺仔牛奶,放到顧晦麵前的桌上。

“我和姐說好了,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哥。”顧肆擠在顧晦旁邊坐下,哥倆好的搭著他的肩膀,“你叫聲哥,以後哥罩你。”

顧晦瞳仁稍微偏了偏,陰沉沉的眼神,下眼白偏多,是一雙冷漠無情的眼睛,高傲深沉。

淡淡瞥了顧肆一眼,撲麵而來的不屑和譏嘲。

顧肆從這眼神裏讀出兩個字——

傻逼。

向來隻有他罵別人的份,什麽時候有人用這種眼神鄙視他?

顧肆皺眉,眯起眼睛,“你這啥眼神兒?”

“手沒地兒放,不如我給你剁了。”顧晦冷冰冰的聲音從黑色口罩後麵傳出來,沒有溫度,偏稚嫩的眉眼滿是戾氣。

顧肆睨一眼自己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我行我素,沒挪動一點兒。

他十分認真地看著顧晦,“你可不能跟我這麽說話,你要知道我是你哥!長兄如父懂不懂?你這是大逆不道!”

顧晦聽他一口一個我是你哥,抿抿唇,一開口,帶了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別逼我揍你。”

顧肆下巴一抬,“你別逼我紮你。”

顧晦:“……”

在總統府,他就是栽在顧肆的銀針上。

霍執和白長老見顧晦不說話了,就那麽不爽的瞪著顧肆,似乎很氣憤,卻還要忍著,不由愣了愣。

顧晦這幾天的存在感一直都很低,安安靜靜的,也不說話,木著一張臉,吃飯都是單獨的。

拒絕和人接觸。

完全沒有任何情緒。

但他們都知道,不能把顧晦當小孩,也不能對他放鬆警惕,顧晦的實力不比顧肆差。

今天見到顧晦這樣情緒外露,倒是很難得。

好半晌,顧晦冷冷吐出兩個字,“等著。”

說完,他肩膀甩開顧肆的胳膊,又轉頭看向飛機窗外。

“等啥?”顧肆見好就收,胳膊撐在桌上,支著臉,身體側著看他,“等你學會針法?”

顧晦語氣陰沉,“這仇不報我就不姓顧。”

“顧啊。”顧肆眼睛帶了點兒笑意,“那你就是承認自己姓顧,我是你哥了?”

顧晦抿抿唇,語氣別扭道:“說錯了,這仇不報我就不姓徐。”

顧肆挑眉,理所當然的出聲,“你本來就不姓徐。”

顧晦平日裏寡言少語,完全說不過顧肆那張嘴,徹底不理他了。

安靜了好一會兒,都沒人說話。

飛機上其他人來回走動都腳步放輕了。

顧肆把旺仔牛奶往顧晦那邊推了推,“別生氣,來,喝罐奶消消火。”

顧晦:“……”

顧肆嘴角勾了下,小大人似的語氣,“你想學針法還不簡單,哥教你啊。”

“滾。”顧晦扔出一個字。

“嘖,你說你哪來的這麽大脾氣,你在姐麵前,乖的不行,在我麵前這麽囂張,不就是仗著我對你好嗎。”顧肆一邊歎著氣,一邊拿過桌上折疊稱精致形狀的白色餐布,抖開。

顧晦似乎被戳中了心裏最真實的想法,眼神不自然的有些躲閃,唇角抿直,轉過頭下意識要辯解什麽。

卻見顧肆目光在桌上尋找著什麽。

似乎是沒找到,他起身朝前麵那一桌的唐意走過去,“糖糖,把你筆借哥哥用下。”

“好。”唐意乖乖的應,從自己的小小黑色背包翻出一根筆,遞給他。

顧肆接過來,又回到顧晦旁邊坐下,鋪平那張白色餐布,拿著筆在上麵畫著什麽。

顧晦眉心微蹙了下,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顧肆手中的筆尖上。

他下筆十分隨意,簡單流暢的線條勾勒著什麽,不過幾秒,人體肢體輪廓清晰地呈現在白色餐布上。

一幅人體輪廓圖被顧肆一筆連成描繪出來,簡潔又漂亮。

接著,他開始在這幅圖上添加臉部五官,肌肉線條,以及經絡和脈絡。

筆下速度很快,行雲流水,揮灑自如,似乎已經畫過無數遍。

顧肆的醫學繪圖是顧芒親自教的,他學的第一幅醫學繪圖就是——人體經絡圖。

繪圖一氣嗬成,顧肆把白色餐布拉到兩人中間,左手支著臉,翹著二郎腿,漫不經心的出聲,“聽好了,你哥我隻講一遍,人體有十二經絡和奇經八脈,貫穿身體各個穴位,十二經絡排列的是正穴,一共365處,加上奇經八脈的穴位,一共720個穴位;52個單穴,309個雙穴,50個經外奇穴,先給你講重點……”

顧肆在人體圖上標位置的時候,沒看顧晦,也沒管他聽著沒,駕輕就熟般往下講。

“720個穴位裏頭,有108個要害穴,其中36個是致命穴,也叫死穴。死穴分軟麻,昏眩,輕和重四穴,各種都是九個穴。”

顧晦看著顧肆說一個穴位,在他畫的人體經絡圖上標注出來一個,並且給他講穴位在人體的具體位置。

108個要害穴,顧肆全部都畫的非常清楚,一個不差。

甚至連下針的手法分寸和要注意的問題都講的簡明扼要,條理清晰。

可見他對針灸的熟悉程度有多變態。

顧肆接觸中醫不過才一年,就能達到如此高度,連霍執和白長老眼底都浮現幾分震色。

顧晦看著白色餐布上的人體經脈圖,聽到死穴的分類,他出聲問,“昏眩?”

顧肆這才抬眸,看著他,吊兒郎當的笑,“來興趣了?”

顧晦:“……”

真、煩。

顧肆沒得寸進尺的逗他,把握分寸,繼續給他講,“就是昏眩,針灸麻醉,聽過沒?”

顧晦沒聽過,他沒接觸過中醫方麵的知識。

顧肆就給他講死穴的位置和作用。

講的差不多了,顧肆問他:“記住了嗎?”

很難得的,顧晦點頭回答他:“嗯。”

“不錯嘛小夥子,我講的這麽快你都能記住。”顧肆似乎覺得很驕傲,隨手指在一個穴位,“這是什麽穴?”

“啞門穴。”顧晦道。

顧肆挑眉,“我現在有自己的醫學實驗室,姐之前給了我一個人體模型,特別逼真,跟真人一樣,針沒紮對地方會響,以後這實驗室就是咱兄弟倆的了,回了極境洲,你就用那個人體模型練習針刺。”

顧晦沒應,而是問他:“你是不是隨身都會帶幾根銀針?”

顧肆從自己腰帶的暗扣裏取出一根針,劍指夾在指尖,銀針極細,泛著冷亮的光。

明明是醫生救人的工具,在顧肆這兒,卻亦正亦邪,甚至莫名的,有了幾分旁門左道的意味。

“學中醫的,當然得隨身帶幾根針。”顧肆微抬著下巴。

“我可以看看嗎?”顧晦身上的戾氣淡了一些,似乎對這個很好奇。

顧肆十分大方的遞給他,“哥的就是你的,咱們不分彼此,看吧。”

顧晦接過來,盯著針尖,眼底深處閃過一絲什麽。

“你那天紮我的位置是哪個穴位?”顧晦問。

“這兒。”顧肆先是點了點自己畫的那張經脈圖上的穴位,轉而又覺得紙上談兵意義不大,就看著顧晦,“來,我給你在你後脖子指我紮得哪兒。”

顧晦一幅虛心好學的樣子,沒反抗,甚至摘掉鴨舌帽,配合的低頭把後脖子露出來。

顧肆原本說給他指就是試探,眼下見他對自己這麽信任,都願意把自己的致命點露給他看,人有點激動,抓著他的手,按在那個穴位上,“就是這兒。”

顧晦摸了摸那個位置,是在後發線那裏,凹陷處。

“針刺入的深度會有不同的作用。”顧肆說,然後收回手。

“知道了。”顧晦應了聲,然後也抬手按向他的後脖子,顧肆很配合他,也低下頭。

顧晦摸到顧肆後脖子那個穴位,問他:“是這兒?”

“對!”顧肆驕傲道:“挺聰明的嘛,不愧是我……”

話還沒說完,顧肆隻覺得後頸驟然一刺疼,整個人瞬間失去意識,倒趴在桌上。

“小少爺!”

“顧肆!”

霍執和白長老大驚失色,立刻起身大步朝這邊走過來。

唐意也從自己的位置上跳下來,小臉緊張的跑過來,“顧肆哥哥。”

霍執眉頭緊鎖,第一時間先摸了摸顧肆的側頸,又轉過來他的手給他把脈檢查。

“不過就是紮暈了,死不了。”顧晦冷冷的瞥了一眼他們,譏嘲的輕嗬一聲,扣上鴨舌帽,又看向了窗外。

霍執檢查完,確定顧肆隻是暈了,看著顧晦,語氣也變冷了,“沒有下次,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唐意小嘴巴抿了抿,“顧肆哥哥對你那麽好,你為什麽要傷害他?我不喜歡你。”

顧晦掀了掀眼皮,一雙眸子冷漠無溫,“用不著你喜歡。”

反正從來沒人喜歡他。

他本來就被所有血親遺忘。

徐瀛也不過是為了利用他才養著他。

唐意氣憤的瞪著他,攥了攥拳頭,似乎想揍他,卻又忍著沒動手。

霍執盯著顧晦,眸色發沉,最終沒說什麽,抱起顧肆,把人帶去休息室放在**。

他拿出手機想把這件事告訴顧芒,最後想到顧芒如今懷孕,又作罷。

出了休息室。

霍執看向顧晦,他依舊坐在那個角落的位置,望著窗外,一動不動。

……

顧肆醒來已經是三小時後。

他氣衝衝從休息室出來。

唐意見顧肆醒了,跑到他跟前,擔心道:“顧肆哥哥,你沒事吧?”

顧肆摸了摸她的腦袋,“哥哥沒事。”

說完,顧肆大步走到顧晦麵前,眸子裏滿是怒火,“你剛才都是裝的?”

“廢話。”顧晦轉過頭,站起來,摘掉鴨舌帽嗬口罩,露出那張和顧肆一模一樣的臉,眉間眼裏,戾氣深重,“要打架奉陪。”

“你!”顧肆第一次不知道說什麽,下頜緊繃,瞪著他。

過了幾秒。

顧肆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然後抬手做了個運氣的動作,自言自語,“親的,親的,親的,這是我親弟,不生氣,打架要受傷了我還得心疼,不劃算,不劃算,扯平了,扯平了。”

“……”

顧晦眼底的戾氣就那麽僵滯住,人似乎有些反應不過來。

他以為照顧肆那爆脾氣,一醒就要找他打架。

沒想到他竟然會是這個反應……

他受傷了他會心疼嗎?

顧晦捏著鴨舌帽的手指無意識的緊了緊。

顧肆自己勸自己了幾句,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豎起兩個大拇指,“紮得好!紮得真好!不愧是我弟!我示範一次!你就立馬學會了!牛逼!你還想試哪個穴位,要不我再讓你紮幾針?”

沒罵顧晦,也沒找顧晦打架,反而還誇他。

霍執和白長老嘴角抽了抽,除了顧芒,應該還沒人能讓顧肆心甘情願吃悶虧……

顧晦看著顧肆一臉自豪的肯定表情:“……”

真傻逼。

“不打是吧。”顧晦聲音冰冷,“不打就別再煩我。”

他重新戴上口罩和鴨舌帽,坐回去,繼續擺出那個看窗外的姿勢。

盯著雲層看了一會兒,顧晦腦子裏出現剛才顧肆豎起大拇指誇他紮得好的畫麵,幾秒後,他眼底深處隱隱漾出一抹微不可見的笑意。

(本章完)